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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金萱 - 棄婦旺宅【單】 [打印本頁]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7-6-7 03:09 PM     標題: 金萱 - 棄婦旺宅【單】


【小說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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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車禍醒來,人不在醫院而是穿越到古代,她都嚇傻了,
身分更從知名服裝設計師助理,變成棄婦二嫁的人母兼人妻……
她的天兒啊!這是什麼戲劇化的人生?她還沒搞清楚狀況,
首先感受到的便是青梅竹馬兼現任丈夫石厚福的體貼,
明知她已與娘家人恩斷義絕,仍向偏心大房的婆婆寫字據借聘金,
只為護她和女兒一生的安定,偏偏她再嫁身分成了婆婆挑刺的藉口,
眼看家宅不寧,丈夫寧擔上不孝罪名也要為她選擇分家單過,
他的決心瞬間擄獲她的芳心,為了日後的小家好,
她拿出渾身本事,賣出盤釦做法,讓她賺進第一筆買地建屋的基金,
而一張張新穎的服裝設計圖讓她賺錢跟喝水一樣容易,
丈夫成了大地主,她則在家畫圖顧小孩,誰知大房眼紅他們二房的富裕,
竟拿她身子受損、不易有孕,她的女兒不是石家血脈這點來說嘴,
慫恿婆婆逼他們接納大房麼兒當繼子,意圖接收二房的家業……

【出版日期】    2017/2/3

【出版社名稱】新月

【書系及編號】藍海E32401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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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丫不    時間: 2017-6-7 03:09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7-6-6 06:04 PM 編輯

【第一章】 夢中人生變成真


        「娘,喝水。」

        「娘,果子甜,娘吃。」

        「娘,不生病,囡囡乖乖。」

        「娘……」

         童歆巧在半夢半醒之間總是不時聽見一個軟嫩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著,偶爾伴隨著蝶翼般的輕觸,落在她臉上、唇上、身上和手上。

        她一直在作夢,夢到許多過往的事,但大多時候是斷斷續續地在作一個夢。

        在夢中,有一個比她還要悲慘可憐的女人,從沒過過一天的好日子,從呱呱墜地那一刻、確定性別之後就註定了她悲苦的一生。

        小姑娘長得眉清目秀,五官柔美,若是好好養大肯定是個美人胚子,只可惜投錯了胎,因身為女娃娃,自小便爹不疼娘不愛,家人上自爺奶,下自兄弟,不是把她當成空氣,就是把她當丫鬟使喚,呼來喝去的,甚至在她十四歲那年,娘親為了二哥要娶親的聘金,將她以十兩銀子的價碼賣給一個近三十歲的老男人做填房。

        可憐的小姑娘出嫁後的生活並未變好,只是從這個火坑跳到另外一個火坑。

        小姑娘的婆婆是個老寡婦,不僅尖酸刻薄,還會動手動腳的打罵兒媳婦。

        因為年紀還小,對自己身體狀況懵懵懂懂的小姑娘在懷了頭胎兩個月之後,被惡婆婆凌虐到流產,失去她人生中的第一個孩子。

        正所謂有其母必有其子,老寡婦的兒子也不是個好貨,媳婦被自家親娘折磨得流產後,從來沒一絲心疼或慰問安撫,照樣過他百無一用是書生的爽日子,有事沒事就抱著書冊、躺在榻上作著中舉為官後升官發財的白日夢。

        小姑娘流產後三個月,受損的身子都還沒養好就又再度受孕,因妊娠反應明顯,加上老寡婦上回已親手扼殺了一個親孫,良心有些許不安,這回得知兒媳懷孕後也沒敢太過折騰,終於讓小姑娘順利生下腹中的孩兒,只是這個孩子跟她娘一樣的悲慘,投錯了胎,生作了女兒身。

         之後母女倆在家裡過的日子幾乎可用水深火熱來形容,永遠吃不飽、穿不暖,永遠有著做不完的事和挨不完的打與罵。

        這也就罷了,最可憐又可悲的是,小姑娘生女兒時身子受了損,又沒適當的休養與進補,因此接連三年肚子都未再有動靜,母女倆最終被那對無良的母子以生不出兒子為由休離,直接掃地出門。

        一個不滿二十歲的小姑娘牽著一個不滿四歲的小女娃,母女倆面黃肌廋、瘦骨嶙峋,舉步維艱的走回娘家投靠,卻被冷漠薄情的娘家人拒於門外。

        好不容易為快餓昏的女兒向她的姥爺、姥姥討要到一碗米湯來充饑,碗裡的米湯卻是清淡如水,顆粒不見。

        看著手上端著的那碗清淡如水的米湯,不滿二十歲的小姑娘難受得淚流滿面。

        她不懂爹娘與兄嫂怎能寡情涼薄至此,她不是他們的女兒與妹妹嗎?她的女兒不是他們的外孫女與外甥女嗎?就連給孩子喝一碗粥,他們都如此捨不得嗎?

        不提別的,就提她出嫁之前待在家裡任勞任怨了十四年,以及當年將她賣嫁所得的那十兩銀子,這兩樣加起來,難道連一碗粥都不值?

        生平第一次,小姑娘對娘家的親人們萌生了恨意。

        「你們真的是我的親爹、親娘嗎?我真的是你們親生的嗎?為什麼求你們施捨一碗粥給我快要餓死的女兒、你們的親外孫女吃,你們都如此吝嗇、不樂意,還端了一碗水過來糊弄我?為什麼要這樣對我們母女倆,你們於心何忍?」她站在娘家門前哭著吶喊道。

        「我在家時,任勞任怨服侍大家十四年,什麼活都做、什麼苦都吃,從來沒有一句怨言,只因為我是你們的女兒、你們的妹妹,咱們是一家人,所以我認了,就連你們為了十兩銀子把我賣了,我都沒怨過你們。

        「但你們怎麼能夠如此冷血無情,我只是想跟你們討要一碗粥,一碗可以救我女兒、救你們親外孫女不被活活餓死的粥而已,你們都不讓不給。你們怎能如此殘忍無情?」她聲淚俱下的捶打著自己的胸口,心痛得不能自已。

         「號什麼啊?妳老娘我可還沒死,用不著妳現在給我哭墳,我是造了什麼孽啊,生了妳這麼一個賠錢貨、不孝女,妳給我滾,免得把我給氣死!」小姑娘的娘說。

         「二丫妳走吧,不要再到這裡來氣咱娘了,如果娘真被妳氣出個好歹,別怪大哥翻臉無情。」小姑娘的大哥說。

        「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是好是歹、是死是活都是妳自找的。」小姑娘的爹說。

         「爹說的沒錯,小姑若是好好的做人家的媳婦,又怎會讓婆家休離,回來丟咱們老童家的臉呢?我現在慶幸我生的都是小子,要不然小姑這臉一丟,咱們老童家以後的閏女要怎麼嫁人?可能倒貼銀兩都嫁不出去喔。」小姑娘的大嫂說。

         「喪門星,妳就是個喪門星!被夫家休了還不知羞,不找個地方躲起來,還跑到這裡來觸咱們老童家的楣頭。老天爺啊,禰怎麼這麼不長眼,我到底造了什麼孽,生了這麼一個孽種來禍害童家啊,嗚嗚……我怎麼會這麼命苦啊?」小姑娘的娘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天搶地的哭喊著,看向她的目光滿是恨意。

         「二丫妳還不走,真想氣死咱們娘不成?」小姑娘的二哥說話了,而站在二哥旁邊的二嫂則抱著孩子,揚著嘴角看著眼前的一切,一副看好戲的神情。

        這就是小姑娘的娘家、她的親人,以及她在這世上的所有依靠。

         真的是太可笑了,看著夢中小姑娘的遭遇,童歆巧突然覺得自己身為孤兒也不是太壞的事,至少不必擔心會有這麼冷血無情的親人,更不必經歷被至親傷害的痛楚。

         被傷得痛徹心扉的小姑娘不確定是為了要讓自己徹底死心,亦或是還帶著最後一絲希望,在離去前又開口問了那些血濃於水的親人們最後一個問題,她說:「你們還認不認我是童家的女兒?」

        一時之間無人應聲,直到小姑娘的二嫂用眾人都聽得見的聲音對她二哥道:「你說小姑被休,那李家會不會跑來討回當初給咱們的聘金啊?」

         此話一出,小姑娘的娘臉色丕變,當場就大聲喊了起來,「妳還不給我滾,妳這個喪門星,就當我從沒生過妳這個孽種,我真是倒了八輩子楣啊!妳還不走?老大,去拿掃帚來,把這個喪門星給我掃得遠遠的,免得咱們一家都被她沾染了穢氣,快點去。」

         小姑娘的大哥聞言,點了點頭,立即轉身去拿掃帚,其他人則是冷眼旁觀,連一句沒勸阻的話都沒有說。

        掃帚很快被拿來了,童母林氏迫不及待地將掃帚從兒子手上搶過來,沒有一絲猶豫或不忍,直接朝小姑娘身上招呼過去,一次又一次的打得毫不手軟。

        小姑娘卻不懂得抵抗,只能將瘦小的女兒緊緊護在懷中保護著。

        夠了!童歆巧怒喊道。真是看不下去了,這世上怎麼會有如此冷血無情的母親?不是都說打在兒身痛在娘心嗎?從眼前這事來看,那句話根本就是個屁!

        「我就不信這樣妳還不走!」林氏拄著掃帚、喘著氣瞪向小姑娘,由此可見她剛才打人有多用力。

        「妳真的是我娘嗎?你們真的是我的親人嗎?」

        「妳這個帶衰的喪門星、討債鬼,還不滾?當初生下妳的時候就應該直接把妳給掐死,省得妳現在還來禍害家人!」林氏滿懷怨恨的說著,話落,再度舉起掃帚來揮打。

         終於,駱駝被最後一根稻草壓倒了。

         「我走!」小姑娘終於忍無可忍,一把揮開不斷打在身上的掃帚大聲叫道。

         抹去臉上的淚水,不再多看童家人一眼,轉而面向聞聲前來看熱鬧的村民們,朝他們深深一鞠躬,絕然道:「各位望山村的大叔大嬸、大哥大嫂們,眼前這一切你們都看到、聽到了,我童二丫今日請大夥為我做證,從今以後,我童二丫不再是望山村童家的女兒,今後生也好,死也罷,都與望山村童家無關,從此橋歸橋、路歸路,恩斷義絕!」

        說完,她抱起早已餓到走不動的女兒頭也不回地離開。

        來時帶著希望,走時卻面若死灰、淒苦絕望。天下之大,竟無她們母女倆的容身之處,她想哭,但淚早已流乾……

         抱著女兒,童二丫漫無目的的往前走,幾度踉蹌摔倒又掙扎爬起,女兒已餓暈在她懷裡,連她幾度跌倒不小心摔到懷中的孩子,孩子都毫無反應。

        難道是—— 死了?

        突然其來的念頭嚇得童二丫登時跌坐在地上,顫抖著伸手去探女兒鼻端的氣息,雖然氣息微弱,但確實還有氣,女兒還有呼吸,沒有死!

        童二丫瞬間鬆了口氣,卻忍不住抱著女兒傷心欲絕地哭了起來,「嗚……」

         她知道即便女兒現在還有氣,可是以她們母女倆現今的處境,她的女兒還能活多久?一天還是兩天?

        她抱著女兒哭了許久才終於抬起頭來,掙扎的從地上爬了起來。

        眼前霧濛濛,前方路茫茫,何處才是她們母女倆的棲身之地?何處才是她們母女倆的歸處?也許只有死吧。

        她眨了眨眼,眼前霧散,路現,卻是一條絕路,一條不管她想不想走,都終將要走、要歸去的路。

        也罷,活著也是挨餓受苦、無家可歸、無人在乎,還不如陪女兒一起離開,一了百了。

        她面無表情的張目四顧,確認出自己的所在位置後,她抱著女兒左轉而行,一步步朝記憶中的溪流而去。

         她從七歲開始便負責洗全家人的衣服,整整洗了七年,對那條溪流的深淺與湍急處比任何人都明瞭,自然也知道哪段溪流鮮少人出沒,哪段流域最適合做她們母女倆在這世上最後的歸宿。

        因為鮮少人出沒,路未開,並不好走。

         童二丫抱著女兒一路磕磕絆絆的往前走,身上的破舊衣服也在樹枝的勾扯下變得更加破爛不堪,絲毫遮掩不住衣服下一道又一道被毆打後留下的瘀青,被樹枝與石頭刮破或磕破的肌膚,有些地方還不停的滲著血,但她卻一點都不覺得痛。

        直到瞧見遠處的林間漾出瀲灩的波光,童二丫不由得微笑了起來,因為終於到了,她和女兒的歸處就在不遠的前方。她們母女倆終於可以不用再受苦、不用再勞累了,她真的好累,活得好累。

         邁著沉重到幾乎麻木的雙腿,她走了到溪邊,波光粼粼的溪水在夕陽的映照下,顯得格外的溫暖與溫柔,似乎在無聲的招呼著她,要她快點投入它的懷抱。

        她隨心而動,一步一步的往溪中走去。

        水浸濕了她的鞋、她的裙子,淹過了膝蓋,漫過了腰腹,終於浸到被她懷抱在胸前的女兒,從女兒的腳、腰到胸……

         不知道是不是溪水太過冰涼,一路上幾近無息的女兒忽然在她懷裡輕動了一下,然後出聲喚她。

         「娘?」

         童二丫驀地渾身一僵,剛踏出去的步伐好像在水裡絆到了什麼東西,整個人頓時失去平衡,往前栽了下去,母女倆一同栽進溪水之中。

         「娘!咕嚕……娘……」

         女兒瘦小的身子在她懷裡撲騰掙扎,如小貓般柔弱的求救聲倏地傳進她耳裡,讓她心神俱震。

        「娘……咕嚕……娘、娘……」

        不行,囡囡還那麼小,連一天的好日子都沒有過過,怎麼能因為她這個懦弱的娘而死?不行,絕對不行!

         童二丫幡然悔悟,拚命的在水中掙扎,奮力浮出水面呼救出聲,「救命,救、救命……咕嚕咕嚕……」

         越是掙扎慌亂,身子下沉的速度越快,童二丫無力再浮出水面,只能拚命的將女兒高舉到水面上,讓女兒能多呼吸一口氣,可即便如此,母女倆的身子仍不斷地往下沉。

        要死了嗎?在意識逐漸陷入混沌間,她依稀感覺到手上的重量消失,束縛她全身的力量加劇,讓她再也動彈不了,整個人沉入黑暗中。

*             *             *

        「娘、娘,娘,起床了。」

         童歆巧在睡夢中不時能感覺到有道奶聲奶氣的聲音在耳邊響著,不斷重複著類似的話語。

         「娘,起床吃飯飯,不吃飯飯肚子會餓餓,娘快起來。娘,起床了,娘……」

         「囡囡乖,來婆婆這裡,妳娘在睡覺,別吵她。」

         一個聽起來和藹可親的婦人聲音驀然出現,第一回在她夢裡響起。

         「婆婆,娘要吃飯飯,不然肚子會餓餓。」那個奶聲奶氣的聲音堅持道:「囡囡沒吃飯飯都會餓,娘也要吃飯飯,囡囡叫娘起床吃飯飯。」

         「囡囡真是個乖孩子。」

         囡囡?是童二丫的女兒嗎?她沒死,沒被溪水溺死,活了下來嗎?

        不對,她剛才在叫娘,所以說,連童二丫那個苦命女也活下來了吧?這對母女倆的命真大,不知道是誰救了她們的?不過怎麼被救的那段畫面她都沒看見,是她所作的那個怪夢終於結束了嗎?

         「婆婆,娘什麼時候會睡過來?」

         名喚囡囡的小女娃的聲音再度響起,近在咫尺,真實得一點也不像是一場夢。

         「等囡囡的娘睡飽了,她就會起來了。」婦人那和藹可親的聲音笑著回答道。

         聲音同樣近在咫尺,就好像與她處在同一個空間,在她身邊開口訴說一樣。

         「那娘什麼時候才會睡飽?」

         「等她張開眼睛的時候。」

         「那要等到什麼時候?」

         小女娃像在問一百個為什麼似的,瞬間把童歆巧給逗笑了,她扯唇微笑,小女娃甜甜中帶著驚喜的聲音立即在她耳邊響起——

         「婆婆妳看,娘笑了,娘在笑!娘是不是睡飽了,要醒了?」

         「二丫,妳聽得見娘的聲音嗎?聽得見就張開眼睛或動動手給娘和囡囡看,快點。」婦人的聲音帶著些許激動,迅速的說。

          她在對誰說話?是童二丫嗎?童歆巧方才還疑惑地忖度著,接著就感覺到有人猛然抓住她的手,努力搖晃著,那帶著溫度的真實碰觸感,瞬間把她嚇得睜大雙眼。

         巴在床邊的小臉笑逐顏開,開心的叫道:「娘!娘醒了,婆婆,娘醒了!娘,娘。」

          「醒來就好、醒來就好。」

         目光循聲而去,就看見一張圓圓的臉,眉眼都彎彎的—— 一看就讓人感覺到和藹可親的婦人面孔頓時落入童歆巧眼中,而令她感到不可思議的是,她竟不覺得這張臉陌生。

          「石……嬸?」沙啞的聲音透過她乾澀的喉嚨,從她口中逸了出來。

          「欸,妳這孩子是睡糊塗了嗎?要叫娘。妳現在肚子一定很餓吧,粥還在廚房裡溫著,娘這就去端過來給妳吃。」石嬸說完立即飛奔而去。

         童歆巧沒有出聲攔她,只因為此時此刻她已被如潮水般朝她洶湧而來的大量畫面……不,或許該說是記憶—— 童二丫的記憶給淹沒了。

         童二丫和其女兒囡囡並沒有淹死,是因為有人在千鈞一髮之際救了她們母女倆,那人名喚石厚福,是石嬸的小兒子。

         石嬸共有四個孩子,兩男兩女,石厚福排行最小,因出生時遇到難產而折了條腿的關係,導致他長大有了長短腿,雖然只差距一吋多,但走起路來仍舊顯跛。

         至於石厚福這個名字則是特地取的,只因他難產出生,差點活不了,石家家長便特地請村裡學堂裡的夫子替兒子取個福氣點的名字,希望他能平安健康的長大。

          夫子一聽,便說了一句「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將後字改成厚字,便有了今日的石家老二,石厚福。

          不過比起石厚福這個名字,村裡人更習慣叫他另外一個名字—— 石二跛。而這名字的由來自是不需要解釋。

          石家與童二丫的娘家是同一村子的人,只是這兩家分處在村子的南北兩端,又因為人處事的態度極不相同,兩家人互看不順眼,除了必須往來的人情世故外,幾乎互不往來。

         但幾乎,不代表絕對。

         至少對石家的石厚福和童家的童二丫來說,他們倆便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

          童二丫從小就被童家人當丫鬟在使喚,三歲開始就要幫忙拾柴,五歲要幫忙燒火煮食,七歲負責洗全家的衣服,讓稍有良心的人看了都會不捨,覺得童家人在作孽,偏偏那是童家的孩子,童家人要怎麼對待那孩子是童家人的權力,只要不虐待至死,外人根本無從管起。

         管不起只好從暗地裡幫了,於是童二丫離家到溪邊洗衣時,便成為最看不慣童家人的石家接濟或幫助小女孩的最佳時機了。

         偶爾送塊餅、給個饅頭,偶爾為其傷處揉散瘀青或在傷口上敷藥,然後不時幫她出氣,痛揍欺負妹妹的童家哥哥們,這些事全都由石家四兄妹負責。

         只是隨著年歲漸長,娶親的娶親,出嫁的出嫁,這事最後就成了石家老二石厚福的責任了。

         因此童二丫與石家四兄妹中的石厚福最熟也最要好,好到當初童二丫被賣嫁時,兩個人差點就私奔而去。

         所以當童二丫抱著女兒投水,被石厚福所救起並帶回石家救活後,兩個人許是舊情復燃,竟互許終身,還成了親。

         照理說,以童二丫一個被休棄,身邊還帶著拖油瓶,沒嫁妝也沒娘家支持與幫扶的棄婦,一般人家根本不會接受這麼一個二嫁女做媳婦,偏偏石家卻接受了。

         是同情還是做善事?又或者是看在童二丫太好使喚又吃苦耐勞,能一個人頂兩個人的好勞力?

         其實並不是,只因為石厚福主動開口說了要娶。

         石厚福自小便瘸了條腿,被人叫跛子叫到大,石家人對他都相當心疼,因此只要是他想要的東西都盡量滿足他,唯有童二丫被童家人賣嫁那一回石家人無能為力,甚至將他關了起來,阻止他那異想天開、想帶人家閨女逃走的念頭。

         但就這麼一次,石家人卻差點失去了他……



【第二章】 極品家人討聘金


        童二丫被賣嫁後,石厚福沉默了幾天,留下一封簡單的書信也跟著離開了望山村,獨自跑去投軍,一去數年,直到半年多前才因受傷而退伍,帶著更跛的腿與臉上那道明顯的傷疤回到望山村。

        多年未見的他可謂性情大變,以前雖跛了一條腿,不過在家人的關愛下,性情還算開朗也愛笑,可這回歸來的他竟變得沉默寡言還嚴酷冷肅,不僅難以親近,親事也變得困難重重,讓石家雙親煩惱不已,而童二丫的再度出現則正好解決了這個難題。

         總之這兩個人兜了這麼一大圈還是走在了一起,只能說他們有緣了,至於是善緣還是孽緣……只能走著瞧了。

         所以石嬸剛才才會問她是不是睡糊塗了,並糾正她要叫她娘……

         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

         童歆巧嚇傻了,為什麼石嬸是對著她說那些話,要她改叫她娘?她是童歆巧又不是童二丫。

         還有一個重點是,石嬸竟然聽得見她說話,好像還看得到她,床邊的囡囡也衝著她叫娘,這……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

         回想起莫名出現在她腦中、幾乎要將她淹沒的各種記憶……童歆巧的臉霎時間被嚇白了。

         老天,不會吧?別告訴她她成了穿越一員,穿成了那個可悲可泣又可憐的童二丫了,拜託,不要啊……

        「來,二丫,快把稀飯吃了,這樣才會好得快。」石嬸……不,現在應該改稱為石楊氏了。石楊氏迅速去而復返的端來一碗地瓜粥對她說。

        童歆巧一臉發懵,屬於童二丫的記憶則像湧泉般,不斷地從她腦袋裡冒出來。

        童二丫和石厚福成親後,生平第一次感受到被人疼惜愛護的幸福。

        石家人的好相處,石家父母的慈祥善良,石厚福的溫柔呵護,還有在石家得以溫飽,只一個月的時間她們母女倆便從面黃肌瘦、瘦骨嶙峋的模樣變得容光煥發、眉開眼笑的。

        人們這才發現童二丫竟然長得極好看,活脫脫是一個大美人,女兒囡囡長相肖似其母,亦是個小美女。

        為此有不少人打趣石厚福,說他走了狗屎運,說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說他真好命,撿了個大美女還附送個小美女,說童家人現在應悔青了腸子……

        然而沒想到的是,村人們打趣的玩笑話說著說著就傳到了童家那裡,更令人無法置信的是,童家人不但為此找上門來,還無恥地向石家追討嫁女兒的聘金和聘禮,一來就獅子大開口,要價五十兩。

        石家人自然是不肯答應,童家人則像是土匪惡霸般,交易一破裂就直接動手搶人,企圖將童二丫母女強行帶走。

       當時石家男人皆在田裡工作,家裡只留老弱婦孺,根本不敵早有預謀的童家人,就在童二丫一邊拚命掙扎抵抗,一邊又要救女兒之時,她忽然摔了一跤,撞破了頭,登時血流如注,人也暈了過去,也把闖禍的童家人嚇跑了。

        等童二丫再度張開眼睛醒來時,童二丫早已不再是童二丫,而是她童歆巧了。

        這一切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難道童二丫在那一撞之後就斷了魂,死掉了?可問題是童二丫死了,童歆巧呢?在現代世界裡的她該不會也死了吧?

        去參加同學會,卻在路上發生車禍。這是她身為童歆巧的最後記憶,之後便像是在作夢一般,看著童二丫這個孩子的可憐經歷與人生,可有誰想得到,她看著看著竟莫名其妙的變成童二丫本人,這真是……

        算了,既來之則安之。童歆巧這般告訴自己。

        事實上不這樣告訴自己也不行,難不成她要一頭撞死,去賭看看自己是否還能再次穿越回到現代去嗎?

        總之,兩個字,認命。

         如今還是要先搞清楚石家和童家之間現在的情況,童家那邊是否已罷休,石家這邊又有何打算?

        她不希望石厚福傻得被童家騙了錢,別說是五十兩了,一兩她都不會給!

        「娘,厚福呢?」既已認命,童歆巧喚石楊氏為娘也喚得很順口,「怎麼不見他人呢?還有童家那邊的事情現在是什麼狀況?可解決了?」她在吃完地瓜粥後,開口問婆婆。

        石楊氏聞言不禁長嘆了一口氣。

        「怎麼可能解決了?妳爹娘那一家子是什麼性子妳也知道,有白拿錢的事他們怎麼可能輕易放過?」石楊氏說:「其實要聘金就要聘金,咱們家不會不給,可他們一開口就是五十兩實在是欺人太甚了……」

         「別給。」童歆巧倏然開口打斷婆婆,說:「一兩都別給他們!」

        「啊?」石楊氏有些錯愕,還以為自己聽錯了,有些不確定的問:「妳說一兩都別給?」

        「對。」童歆巧斬釘截鐵的答道。

         「二丫……」

        「娘,以後別再叫我二丫了,叫我歆巧。」童歆巧輕輕搖頭打斷婆婆的話,漠然解釋道:「童家的女兒童二丫,早在十四歲那年就被童家人以十兩銀子賣了,再也不是童家的人了。即便她一直還當自己是童家人,是童家的女兒,童家卻沒有一個人願意承認她是童家人,用喪門星辱她,用掃帚趕她,說沒生過她這個孽種,還說倒了八輩子楣。」

         說著,她忍不住露出譏誚的一笑,接著說:「從那一日起,童二丫就已經不再是童家人了,不是她不認爹娘兄嫂,而是童家人不認她。即便如此,她還是順了爹娘的心願,最後一次以童家女兒的身分請許多村民做證,說出從此與童家恩斷義絕的話。

        「既然恩情已斷、情義已絕,童二丫自那天起便和童家再無任何關係,童家又憑什麼上石家來索要聘金?誰是童家的女兒,童二丫嗎?如果童二丫是,那麼從今天起,這世上再也沒有童二丫這個人,只有童歆巧,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女。」

        她口吻輕柔,但說出來的話語卻鏗鏘有力。

        石楊氏張口結舌的看著她,一時間竟無話可說。

         二丫的性子一直以來都是逆來順受、溫馴服從,這回竟會說出這樣絕情冷漠的話,著實讓她訝異不已,但回想起童家人對這可憐孩子的所做所為也足以解釋一切了,只不過……

         「如果只是改個名字就能擺脫他們就好了,但咱們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石楊氏嘆息道。

         「是,但至少這樣做能讓所有人都知道我的決心,知道我是打從心底認真的想和童家一刀兩斷。」童歆巧一本正經的說道:「所以娘,麻煩妳以後改口叫我歆巧好嗎?也請妳替我轉達給爹和大哥大嫂他們,讓他們明白我的心意。」

         石楊氏深深地看了她一會兒後,終於點頭道:「好,娘知道了。」

*             *             *

        不知道是因為腦袋上的傷未好,亦或是靈魂與身體未契合完整的關係,童歆巧在與石楊氏說完那席話之後便覺得一陣疲憊,陪可愛的囡囡說不到幾句話便不由自主地閉上眼睛,沉沉睡去。

        她不知道自己這回又昏睡了多久,只知道等她再度睜開眼睛時,外頭已是一片漆黑,夜色沉沉。

        屋裡靜悄悄地,房裡的角落點了盞油燈,燈火隨門縫透進來的微風輕輕搖曳著。

        她緩緩地坐起身來,轉頭看一下身旁兩側,卻未見到她那可愛的女兒囡囡。所以是時間還早,還未到睡覺時間?還是在她受傷、臥病在床這段時間,女兒晚上並未跟她一起睡?

        在她思考這個問題時,虛掩的房門卻突然被推了開來,就見石厚福從門外走了進來。

        見到他,童歆巧頓時渾身一僵,覺得自己太蠢了,東想西想什麼都想,竟忘了思索最重要的一件事,她現在是個有夫婿的婦人,得和那個對她而言是完全陌生的夫婿同床共枕啊。

        如果眼前這個男人突然對她有什麼親密舉動,或要求她做傳宗接代的事的話,她該怎麼應對?

         用傷口痛來拒絕他嗎?這藉口在她頭上的傷好之前或許有用,可之後呢?且如果他的要求只是親吻或擁抱之類的,根本波及不到她的傷口,她能直接將他推開,拒絕他嗎?

         童歆巧覺得自己快要瘋了。

        「心巧,醒了?肚子餓不餓?想吃什麼告訴我,我去廚房煮給妳吃。」石厚福溫柔的對她說。

         「歆巧?」童歆巧眨了眨眼,愕然的看著他,怎麼也沒想到他會這樣叫她。

        「妳不是讓娘告訴大家,以後改叫妳心巧嗎,妳忘了?」石厚福柔聲提醒她。

         「沒忘,只是沒想到你會這麼快就叫上口。」她說。

         「一直以來我都覺得二丫這個名字太過隨便,一點也配不上妳。心巧這個名字好,手巧心也巧,說的正是妳。」石厚福微笑看著她,臉上全是與有榮焉的神情。

        童歆巧知道他小時候有上過學堂,但並不是真正的讀書人,書讀得並不多,所以也沒多加解釋此「歆」非彼「心」。

         「囡囡呢?」她問他。

         「妳受傷這幾天她都跟娘睡,怕她晚上睡著會碰到妳的傷處。頭還痛嗎?」他眉頭緊蹙,伸手輕碰了一下她額角上裹著傷口的布巾。

         童歆巧拚命的控制自己不要做出閃躲的動作,開口答道:「不時會抽痛,可能還需要休養一段時間。」

         「張大夫也說了一樣的話。」說到這,他忽地一頓,緊接著就打了自己腦袋瓜一下,自責道:「我怎麼還一直跟妳說話呢?妳現在需要的是休息。妳等我一下,我去廚房煮點東西給妳吃,妳吃飽再睡。」說完,他匆匆起身而去。

         童歆巧有些愣然,隨即慢慢放鬆先前一直繃著的神經,除了有種鬆了一口氣的感覺外,她又覺得自己太過緊張、太小題大作了。

        據她記憶中所熟知,石厚福是個特別溫柔體貼的男人,和在其他人眼中冰冷沉默的石厚福完全是判若兩人。

        他從未強迫童二丫做過她不想或不願意做的任何一件事,在決定任何與童二丫有關的事之前,總會先行詢問童二丫的想法,以童二丫的想法為主,以他自個兒的看法與建議為輔。像他這樣的男人,她先前怎會擔心、害怕他會對她用強呢?

        她肯定是之前睡太多睡昏頭了,這才會沒想通這一點,把自己嚇得半死,真是蠢死了。

        不過話說回來,他們倆畢竟是夫妻,在石厚福沒犯下大錯、讓她忍無可忍的提出和離之前,兩個人還是得以夫妻關係共同生活。

        所以她得想辦法適應有老公的生活,最好還要嘗試去接受這個老公,去喜歡這個男人,因為從石厚福過往至今的死心眼來看,要他做出對不起童二丫、讓童二丫傷心欲絕的事,只有一個字可以說—— 難!

        看樣子她果然是非認命不可了,唉。

        就在童歆巧胡思亂想之際,石厚福去而復返,為她端來一碗雞蛋粥和一碟看不出是什麼菜醃製的小菜給她吃。

         她一邊吃一邊打量坐在眼前這個名叫石厚福,且身為她丈夫的男人。

        濃眉大眼、五官端正、面容瘦削,皮膚有些粗黑,在他的右臉頰上有一道如食指般大小的傷疤,斜削過他半張臉,疤痕色澤明顯醒目,更顯得猙獰嚇人,可是……

        咳,她個人倒是覺得挺有男人氣概的。

        總之,這張臉雖稱不上俊帥,但絕對稱得上性格,挺有她眼緣的,不錯。至於他身上其他的優缺點,還需要時間慢慢觀察。
現在讓她覺得詬病的是他的跛腳。

        她知道這事不怪他,畢竟跛腳這事是他出娘胎就有的,算是天生的,可是她見了心塞啊,所以她得想個辦法治治他的長短腿才行。

         不過她所謂的治不是治療,更不是根治,而是看有什麼辦法可以利用外物,例如鞋子或鞋墊之類的東西幫他補齊長短腿的差距,讓他走起路來不再跛得那麼明顯。

         這事可不只關乎她個人觀感上的問題,與他自身亦息息相關。他若一直跛著一條腿走路,那條健康的腿也會因為負擔太重而被拖垮,到時兩腿都傷到行動不便的話,他豈不是變成殘廢了?

        更別提姿勢不良會造成脊椎側彎,到時引發一堆病痛,身為他的妻子,怎能容許這樣的事發生?

        童歆巧越想越覺得這是件誓在必行之事,不過在此之前,她得先解決無恥的童家人才行。

        「厚福哥。」她依照童二丫喚他的方式開口喚他。

        「怎麼了,肚子還餓,沒吃飽嗎?沒關係,我再到廚房去煮兩顆蛋給妳吃。」石厚福迅速看了一眼空碗和空碟子對她說。

        「不是啦。」童歆巧頓時滿臉黑線,「我是想問童家那件事現在是什麼情況?你給他們錢了嗎?」

        一聽見童家兩個字,石厚福臉上的神色就不由自主的冷了下來。

        「沒有。」他壓抑著怒氣,沉聲答道:「我並不是捨不得那五十兩,而是他們實在是太過分了,竟然為了銀子而想強行將妳和囡囡擄走,還害妳受了重傷,流了這麼多血,昏迷了這麼多天,我一想到這點就沒辦法原諒他們!」說著,他不自覺的握緊拳頭。

        「很好,永遠別原諒他們。至於他們想要的聘金,你一兩……不,你一個銅子都不要給。」童歆巧說。

          石厚福有些發懵,狐疑地問道:「媳婦,妳剛剛說什麼?」他是不是聽錯了?

        「你沒聽錯。」童歆巧一看就知道他在想什麼,「我說永遠別原諒他們。不管是一兩或是一個銅子都別給他們,因為有一次就會有第二次,童家人會食髓知味,以後咱們想甩都甩不開他們。」

        「這樣好嗎?他們畢竟是妳的父母和家人。」

         「我和他們早已經恩斷義絕,村裡有很多人可以做證。」

        「即使如此,妳是他們的女兒這件事也改變不了,他們還是可以死咬住這一點來向咱們討要好處。」石厚福並不覺得這個說法能夠阻止童家人要聘金的念頭。

         「所以身為夫婿的你一定要更強勢,態度更堅定才行。都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我雖是他們所生下的女兒,但更是石家媳婦、石家的人。

         「況且我已經被他們賣過一次,就算是貨物,可有兩賣收兩份銀錢的?除此之外,大家都知道我嫁進石家門時,別說是嫁妝了,就連身上穿的衣服都是破的,童家憑什麼敢獅子大開口,向石家討要聘金?」童歆巧冷笑道。

         看著冷笑連連的媳婦,石厚福第一次明白媳婦說要與童家恩斷義絕並不是隨便說說的,而是打從心裡這麼想,所以才會這麼做。

        不過這樣也好,反正他早就看不慣童家那些人了。

         「媳婦,有件事我沒告訴妳。」他猶豫地開口說,臉上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那天知道是童家人害妳受傷之後,我一時忍不住,怒氣沖沖的跑到童家,把童家可以砸爛的東西都砸爛了。」

         聞言,童歆巧張著嘴巴,呆呆的看著他,完全沒想到他會這麼做。記憶中,石厚福並不是一個衝動之人,不然也不會誰瞧著都是冷漠和嚴肅這兩種評價,然而他竟為了她而大發雷霆,做出這麼出格的事!

         感覺……為什麼她感覺好開心啊?

          「媳婦,妳生氣了?」見她半晌沒反應,石厚福小心翼翼的問。

         「不,正好相反,我太開心了!」童歆巧咧嘴笑道,整個人顯得有些樂不可支。若不是現在已是晚上,加上隔牆有耳,她肯定會大笑出聲,因為砸爛童家真是太解氣了!

         石厚福靜靜地看了她一會兒,突然開口道:「媳婦,妳好像有些不一樣。」

        童歆巧微怔了一下,收起臉上的笑容,不動聲色的看著他,問道:「哪裡不一樣?」

          「我說不上來,感覺就是有點不一樣。」石厚福看著她,表情有點迷惑也有點茫然。

         「那你喜歡這個不一樣,還是不喜歡?」童歆巧目不轉睛的看著他,輕聲問道。然後就見他陷入一種不知所措的窘態之中,連和她對眼都不太敢。

         「媳、媳婦,妳怎麼這樣問?」他語帶結巴,顯得尷尬又害羞。

         童歆巧忍笑道:「這樣問怎麼了?」沒想到他會這麼老實,他和童二丫都已經做了一個多月的夫妻了不是嗎,怎麼她才問他一句喜不喜歡就讓他害羞成這樣,太可愛了!

        「就是……唉,咱們都是夫妻了,說這個做什麼。」他嘀咕般的答道,末了又喃喃自語的低喃了一句,「不喜歡當初就不會娶了。」

         童歆巧的笑容在她臉上泛開,她眼睛彎彎的看著他,說:「所以厚福哥,你的意思是,不管我以後變成什麼樣子,即使變得和你過去所認識的童二丫不同,你也會繼續喜歡我,不會厭棄我嗎?」

         厭棄這兩個字讓石厚福不得不正視她,認真而嚴肅的看著她道:「我說過,我會一輩子對妳好,一輩子保護妳,不會再讓妳傷心難過,我石厚福說到一定會做到。」

         心動,如此簡單的兩個字卻是那麼的難以形容。

         童歆巧怔怔地看著他,讓石厚福變得有些手足無措起來,一臉尷尬地轉移話題。

        「那個……媳婦。」石厚福有些欲言又止的開口說:「因為我把童家的東西給砸了,童家找上村長替他們作主,要我賠錢給他們。」

         童歆巧眨了眨眼,回神問:「他們要咱們賠多少?」

        「五十兩。」

          「就是死要那筆聘金就是了。」

         「不是,他們的意思是賠償要五十兩,聘金也要五十兩,總共要咱們付一百兩給他們。」

         童歆巧倏然睜大雙眼,怒不可遏的脫口道:「他們怎麼不去搶!」

        「村長沒同意。」石厚福趕緊說:「村長說,被我砸壞的那些東西統共不超過五兩銀子,再加上聘金的事,村長說他作主了,咱們只要給童家十兩銀子,以後童家不許再找咱們家任何麻煩。」

         「所以你答應了?」童歆巧著急的出聲問道。

         「我沒答應,但咱們爹答應了。」

         「意思是,咱們已經給童家錢了?」

          「還沒。」石厚福搖頭道:「雖然咱們家沒窮到拿不出這筆錢,但十兩銀子畢竟不是小數目,所以爹跟村長說需要三天的時間籌錢。」

          「太好了,只要錢還沒付出去就好。」童歆巧鬆了一口氣。

         「媳婦,妳還是不想給童家一毛錢嗎?但爹已經答應村長了,現在再反悔不太好。」石厚福猶豫的說,一臉擔心地看著她。

         「既然爹都答應了,我自然不會再說什麼反對的話。」童歆巧搖頭安撫他,「我只是想你們在付錢給童家時,能夠請村長幫咱們寫張切結書嗎?」

         「切結書?」石厚福一愣。

        「對,請村長白紙黑字寫明事由,注明從此我與童家再無任何關係,生恩也罷,養恩也好,童家在收了石家的錢之後便不許再提。這切結書需要一式三份,村長家也必需留上一份,以後童家若想找咱們麻煩,村長才能明正言順的出手管『別人家的家事』。」

         石厚福雙眼一亮,忍不住讚嘆道:「媳婦,妳真聰明。」

        「不是我聰明,是不經一事不長一智。童家讓我經歷太多事,我不變聰明點不行,以前只有我自己就算了,現在有囡囡、你還有石家,我不能因為自己的逆來順受而拖累大家。」童歆巧一臉認真地道。

         聽了這番話,石厚福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半晌後忽然伸手將她整個人擁進他懷中,嚇得她倏然渾身一僵。

         「我會保護妳和囡囡。」他對她說。

         童歆巧因這句話,慢慢地在他懷裡放鬆了下來,然後認真的感覺了一下,覺得自己對他這樣的擁抱沒什麼排斥感,相反的,她還覺得挺溫暖、挺寬厚、挺結實的。

         這個懷抱就是她以後要依靠一輩子的懷抱嗎?感覺還不賴。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7-6-7 03:09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7-6-6 08:20 PM 編輯

【第三章】 指點憨直夫婿


        「我知道你會保護我們。」童歆巧對石厚福說,語氣中帶著安心與依賴之感。

       「切結書的事我會和爹說,另外有件事我想和妳商量一下。」石厚福鬆開她,換上一本正經的神情,「那十兩銀子照爹的意思是要由公中出,但我想還是咱們二房自己出錢,等以後有錢了再還給爹娘,妳看可好?」

       「厚福哥,你為什麼會有這種想法?是不是有人反對由公中出這筆錢?」童歆巧問他。

       她雖然是剛穿過來,但夢中所看到的一切,讓她幾乎是跟著童二丫一起長大的,自然明白古代人家在兄弟未分家之前,家裡的銀錢都是婆婆掌控並集中共用,尤其是娶媳婦這種大事,開銷自然得由公中出錢,沒道理讓尚未娶親又未分家的兒子自己負擔聘金,因此她才會懷疑有人反對由公中出錢。

       否則好端端的,石厚福幹麼要背負十兩的負債?畢竟在未分家之前,他們夫妻倆手中根本就沒有屬於自己的錢財,不是嗎?

        「沒有。」石厚福避開她探視的目光。

        「厚福哥你別騙我,咱們手上根本就沒有錢,在分家之前,你所賺的錢都要上繳,在這種情況下,誰會想要將這十兩攬在自己身上?你告訴我實話,我想知道除了咱們爹之外,家裡其他人對這事的反應。」童歆巧雖是輕聲細語,卻是一臉堅持的表情。

        石厚福無奈,只好實話實說。

         「大哥自始至終都沉著臉沒說話,大嫂雖沒明著表示反對,卻說我那天就不該跑去童家砸人家的東西,說我砸東西時難道就不會想想那些東西都是用錢買的,不叫我賠叫誰賠?認為我闖的禍就該由我自己負責賠償。」

        「娘呢?娘是什麼想法?」掌握財政大權的人的反應才是重點。

        石厚福略微沉默了一下才開口,「娘說聘金的部分理當由公中,但賠償那五兩若也由公中出,對大哥那一房有些不公平,畢竟禍是我闖的。」

       聽起來的確是如此沒錯,但實際上呢?

        「厚福哥,你知道當年大哥娶大嫂時,給了大嫂娘家多少聘金嗎?」

        石厚福有些悶,好半晌沒有開口回答她的問題,但即便他不說,童歆巧也知道那個答案。

        當年石家大哥娶妻時她還沒出嫁,這件事在當時也很是轟動,畢竟村裡娶個媳婦願意付出五十兩聘金的人家是少之又少,石家花五十兩聘金娶長媳的事可是讓人津津樂道了好久,更別提五十兩只是聘金,之後還有成親宴客的各種花費,那對望山村的村民來說可是好大一筆錢。

         可是呢?一樣是石家的兒子,一樣是娶妻,石楊氏卻連十兩都不肯全額給付,還提什麼公平,真是太諷刺了。

         童歆巧頓時有些心寒,真沒想到她的婆婆石楊氏是這種人,她到底是心疼銀子還是偏心大房?

        答案恐怕是後者,畢竟大房娶妻時沒見她捨不得花錢,而今這做法著實太令人心寒。

        夫妻倆皆沉默不語,屋裡一片寂靜。

         靜默中,童歆巧突然出聲問道:「厚福哥,你有想過要分家嗎?」

         石厚福被嚇了一跳,趕緊對她說:「這事不能提,爹娘都還在,怎麼能提分家呢?」

         「可是不分家,咱們要怎麼還欠娘的十兩銀子?」童歆巧嘆了一口氣,低聲問他。

         「忙完田裡的事,有空閒的時間我會上山打野味,去溪裡捉魚,把那些獵物賣了就會有錢了。」

        「以前你不也是這麼做?那些賣獵物得來的錢不都要交給娘嗎?以前都交出去,以後卻不交,家裡的人不會說話嗎?」她說。

        「以前我沒娶妻,吃住都在家裡,賺了錢自然要交給娘。」石厚福理所當然的說。

        「所以你娶了我,吃住就不在家裡了?」童歆巧問他。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我現在有了媳婦,賺了錢自然要交給媳婦。」石厚福對她道:「而且咱們雖然吃住都在家裡,但該我做的事我一樣也沒少,田裡產出的糧食自然有咱們家一份,夠咱們吃了。」

        「厚福哥,你沒聽懂我的意思。」童歆巧搖頭嘆息道。

         見狀,石厚福露出茫然不解的神情。

        「厚福哥,我分析給你聽,若聽到不贊同的話,你別急著開口反駁我,先想一想我說的話有沒有道理,等我說完之後,你再告訴我你的想法,好嗎?」她柔聲道。

        石厚福一聽,順從地點了點頭。

         童歆巧一看,理了一下思路,開始分析給他聽,「厚福哥,在你成親之前,吃住都在家裡,該做的事你沒少做,空閒時還會上山打獵、下溪捕魚,賺錢交給娘,你認為大家都是一家人,不該這麼計較,娘和大夥也都這麼覺得,並且習慣你這種做法了。

       「然而你卻在成親之後決定以後賺的錢不再交給娘,你覺得娘心裡會有什麼感受?是不是兒子娶了媳婦就不要娘了?」

       「我……」

       「先聽我把話說完。」她打斷他的開口,繼續說:「成親之前,二房只有你一個人要吃飯,做一樣的事,偶爾上繳打獵賺來的錢。但成親後,二房變成三個人要吃飯,你還是做一樣的事,卻不再交錢給娘,你覺得家裡有多少人會覺得理應如此?能體諒你已成親,有自己的妻女要養嗎?

       「不說別的,就拿這次要給童家的十兩銀子。過去你打獵賺來的錢,難道連十兩銀子都沒有?就算沒有,你闖的禍就該由你負責,這麼斤斤計較,真的算是一家人嗎?」

       連續幾個問題問得石厚福抿緊了嘴巴,說不出任何一句反駁的話。

       「我這麼說並沒有責怪誰的意思,只是想告訴你,人都是自私的,不是每個人都和你一樣,會有相同想法。所以剛剛你說有了媳婦就要把賺的錢交給媳婦,這是你自認為的想法,別人肯定不這麼想。」

       「至少在娘的心裡一定會覺得不舒服,大哥那一房也不會站出來支持你的決定,畢竟這麼一來,以後公中的進項就變少了,公中的錢是大家共有的,誰不希望它能越來越多?以後分到自己手上的錢也能多一些。」說到這,童歆巧輕輕嘆了一口氣,搖頭道:「沒有人會嫌分到的錢太多,只會嫌分到的太少。」

        「你想將打獵獲得的錢留在二房我覺得不可能,除非用偷存的方式,留一些交一些。」童歆巧看著他說,見他聞言後露出恍然大悟又有些心喜的神情,令她忍不住立刻潑了他一桶冷水。

        童歆巧又道:「咱們留錢下來是為了還那十兩銀子的債,一旦咱們真存到那筆錢、還給娘,你要怎麼對娘解釋那筆錢是從哪裡來的?」

        石厚福一聽,神情忽地一愣,果然被她這一桶冷水給直接潑蔫了。

        看他這樣,童歆巧決定再下點猛藥。

        她繼續接著說:「其實那十兩銀子跟娘借,娘也知道咱們二房的情況,應該不會日日催逼著咱們,跟咱們討要,甚至可能就這麼算了,畢竟你也是娘懷胎十月生下的兒子。」

        石厚福不由自主的點頭,臉上又浮現一抹希冀。

        「可是娘能算了,大哥大嫂他們能算了嗎?」她露出愁苦擔心的表情,「咱們欠的是公中的錢,而不是娘的私房錢。不說同住在一個屋簷下還是一家人時,就說等爹娘百年後,你們兄弟倆要分家,大房若拿這來說事,咱們是要還是不還?

        「若要還,該拿什麼還?拿爹娘留下來、原本要分給二房的田地和這間房子嗎?如果拿這些還,咱們二房難道要淨身出戶?」

        「大哥不會這樣。」石厚福終於忍不住開口反駁。

        「大哥不會,但大嫂會。」童歆巧直接說:「大嫂的態度,從這回要你負責賠償那五兩就說明了一切,你不覺得嗎?況且你說大哥不會,可他雖然不會,卻不會阻止大嫂這麼做,這次的事,難道還沒讓你看清一切?」

        一聽見這話,石厚福頓時沉默了下來。他知道大哥不說話便是認同大嫂所說的話,所以他才會如此意氣用事,決定自己來付那十兩銀子,不佔公中任何一點便宜。

        可是經媳婦這麼一連串的分析,他這才知道自己真的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

        娘偏心大哥,他一直都知道的,但娘對他也很好,從未讓他餓過、冷著,對他的要求也多是有求必應,所以儘管知道這項事實,他也不在乎娘更疼大哥一些,畢竟大哥是石家的長子,以後要負責支撐門庭,多受點爹娘的關注和關愛是很正常的事,但這回十兩銀的事真的讓他有些難受。

        不過難受歸難受,他始終沒有多想,沒意識到它將會為自己與妻女的生活帶來什麼麻煩與影響。

        他對她說過會保護她,不再讓她受委屈、讓她傷心難過,然而如果家人將對他的不滿發洩在她身上的話,他該怎麼辦?如果娘一直偏心大哥大嫂他們,她覺得不公平、心生委屈,他又該怎麼辦?

        分家兩個字驀然出現在他腦海中,他這才明白媳婦剛才為何會問他這個問題——

         厚福哥,你有想過要分家嗎?

        沒有。他說真的,在此之前他想都沒想過這件事,可是現在呢?

        這一夜,石厚福失眠了。

        這一夜,童歆巧以為要和一個男人同床共枕,自己會因為不習慣或緊張而失眠,結果卻一覺到天亮。

        對童歆巧來說這是她與石厚福這個人第一次接觸,接觸結果她給了他八十分的高分,覺得很滿意,這才能一覺到天亮的睡了個好覺。

        與他的未來,她不禁開始有了期待。

*             *             *

       童歆巧這回的傷挺嚴重的,血流得特別多,不然原主童二丫也不會一命嗚呼,所以即便人清醒過來了,她也需要好好躺在床上靜養幾天才行,否則光貧血這個問題就夠她再跌一跤,再昏倒一次了。

       不過這也是因為她身處在待人寬厚出名的石家,要是身在童家或是童二丫的前夫李家,她可能早被草蓆裹屍,葬在哪個不知名的洞穴裡了。

        為此,即使十兩銀之事讓她對石楊氏這個婆婆有些膈應,但她還是很感謝石楊氏的寬宏大量,感謝她不是一個會虐待媳婦的惡婆婆。

        「娘,這幾天謝謝妳的照顧,還有謝妳替我照顧囡囡,辛苦妳了。」她對婆婆說。

       「不辛苦,囡囡乖得很,我就沒見過這麼乖、這麼懂事的孩子,簡直跟妳小時候一個樣。」石楊氏摸了摸囡囡的頭,一臉慈愛。

        「我看大樹和小柱也很乖,小桃花五官長得極好,以後長大肯定是村裡數一數二的漂亮姑娘。」童歆巧投桃報李的讚美大房那三個孩子。那三個孩子可是婆婆的眼珠子,若不是大嫂強勢,堅持要自己帶孩子,哪輪得到她女兒有機會跟婆婆睡啊。

        「大樹和小柱那兩個就是皮猴,哪裡乖了?」石楊氏口不對心的嗤了一聲,殊不知自己的一張臉早已樂開花,「桃花那小丫頭長得是不錯,但哪有咱們囡囡長得漂亮。囡囡,妳說是不是?」

        「桃花妹妹又軟又白又香,比囡囡漂亮。」囡囡的童言童語瞬間逗得石楊氏哈哈笑了起來。

        「那囡囡想不想也有一個又軟又白又香的弟弟或妹妹啊?」石楊氏摸著囡囡的頭問。

         「想。」囡囡立刻用力的點頭。

        石楊氏立刻順水推舟的轉頭對童歆巧說:「聽見了嗎?囡囡說她想要一個弟弟或妹妹,妳可得加緊努力,別讓孩子等太久。」

        童歆巧一聽,只得露出羞赧的表情,不依的低喚了一聲,「娘……」又逗得石楊氏再度大笑出聲。

        「呦,這是發生了什麼好事,讓娘笑得這麼開心?」大嫂王氏略帶尖銳的嗓聲驀然從門外響起,接著便見到她肥胖的身影推門而入。

        王氏長得其實不錯,眼睛大大的,五官鮮明,皮膚也較一般的農婦要白上許多,只可惜太好命讓她胖得跟豬一樣,令童歆巧覺得目不能睹。當然,在這古代農村社會裡,大多人會覺得這是福相,老人們尤其喜歡。

        「妳怎麼來了?小桃花呢?」石楊氏問老大媳婦。

         「在睡呢。」王氏答道。

         「這麼小的一個丫頭片子,妳就不擔心沒人在旁邊看顧著,一會兒醒來後摔下床嗎?」說著,石楊氏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才剛入睡,哪有那麼快就醒。」王氏倒是一點也不在意,只顧著問:「娘剛才在笑什麼?聲音大到我那東廂房都聽見了。」

        「沒什麼,不過是笑囡囡的童言童語。」石楊氏隨口答道。

        石楊氏雖然偏心大房,但完全是疼兒子和孫子、孫女,和王氏這個媳婦沒半點關係。相反的,她還有點不待見這個太有主見、太會慫恿攛掇他兒子的媳婦,每每在她們婆媳倆意見不合時,總會讓大兒子選擇背棄她這個娘,站在媳婦那一方。一想到這,石楊氏的臉色就好不起來。

         「什麼童言童語?也說來讓我這個做伯母的笑一笑。」

         石楊氏不想理她,便轉頭對童歆巧說:「老二媳婦,妳已經坐起來很久了,該躺下來休息了。」意思就是在告訴王氏,老二媳婦要休息了,妳可以走了,別耽誤老二媳婦的休息。

        可惜王氏哪是她可以左右的,立刻面不改色地跟著開口道:「弟妹,妳快躺下來休息,要聊天,躺著也可以說,不用一直坐著,反正都是自家人,不用覺得不好意思。」

        一聽見這話,石楊氏的臉都黑了。

         「大嫂難得過來我這串門子,我卻躺在床上,實在很不好意思。」童歆巧搖頭說,並沒有依她的話躺下來。意思就是大嫂在我不好意思躺,只有大嫂離開我才好意思躺下來,所以妳要讓我休息嗎?

       聞言,石楊氏的臉色微沉,立即抓住這個藉口趕人,道:「聽見沒有,妳在這裡,老二媳婦不好意思躺下來休息,妳還是走吧,讓老二媳婦好好的休息。」

         話都說得這麼明了,王氏能不走嗎?她冷哼一聲,轉身,發出砰砰砰的腳步聲,氣呼呼的走了。

        「我看以後得讓她吃少一點才行,再胖下去,恐怕以後連門都出不了,萬一卡在門框中可怎麼辦?」石楊氏看著王氏離去的方向,忽然有些憂愁的開口。

         童歆巧差點沒噴笑出來。卡在門框中的說法太好笑了。

        「娘不覺得大嫂這樣子是福相嗎?」她說。

         「她那是胖!」石楊氏沒好氣地說道。

        童歆巧這回真的控制不住,讓笑意在她臉上泛開。她說:「我以為長輩們都喜歡像大嫂這種福態的媳婦。」

         「她再瘦個三十斤才叫福態,現在是胖!」石楊氏又再次說了胖,顯然對王氏很不滿。

         胖的人通常都是吃得多又懶得動,王氏也不例外,所以石楊氏才會對老大媳婦越來越看不上眼,越來越不滿意。

         可是她不滿意有什麼用?兒子滿意啊,還是特滿意、特喜歡的那種,讓她每每想起都覺得心疼、頭疼、肚子疼,全身上下都疼。

        「大哥和大嫂成親時我還住在村裡,記得第一次看見大嫂,感覺像見到仙女,覺得大嫂好美好漂亮。我記得大嫂那時候一點也不胖,怎麼現在會變成這樣?」童歆巧裝做不解地問道,不著痕跡的搧風點火,誰讓王氏先前要找他們二房麻煩。

         「還不是懶又貪吃造成的!」石楊氏不滿地道:「原本看她還算勤奮,沒想到生了孩子之後,除了照顧孩子之外,什麼事也不做。不做事就算了,又吃得比別人多,幾年下來能不胖嗎?」

         「大哥對這事都沒說什麼嗎?」

         「說什麼?老大那傢伙沒用,什麼都聽他媳婦的,氣得我都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怎麼會呢?我見大哥都聽娘的話啊,對爹娘又孝順,也疼孩子,是個難得一見的好兒子。」

         聽見偏愛的兒子被稱讚,石楊氏自然鳳心大悅,對童歆巧這個二媳婦也更加推心置腹了起來。

         石楊氏先是稱讚了一下自己的兒子,點頭說:「老大的確是個孝順的好兒子,大家都這麼說。」接著話鋒一轉,開始批評起王氏的所做所為,一一清點王氏這些年來身為石家媳婦的不是,滔滔不絕的說了一整個下午。

         期間童歆巧一直任由她傾訴,再看情況,偶爾附和她幾句,因而得到更多她意想不到的訊息,甚至還有些求之不得的小祕辛,真的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反正有那王氏在,他們和大房遲早會有一鬥,她這是有備無患。

*             *             *

         這一日是約定要付給童家十兩銀子的日子。

         上午石家的男人們一如往常的在早飯後出門到田裡忙農務事,中午回家吃午飯,直到約定的未時正快到了,石家三個男人這才沉著臉,嚴肅的一起走出家門,朝村長的家走去。

         男人們前腳才剛走,王氏後腳就迫不及待地在那邊嘀嘀咕咕了起來——

         「唉,也不知道這錢花出去了是不是真的能消災?如果不行,可真是白白浪費十兩銀子了。」

          童歆巧充耳不聞,安安靜靜的陪著石楊氏坐在一旁剝花生米。

         「童家人是什麼性子,咱們這望山村誰人不知誰人不曉?他們根本就是無賴、是瘋狗,誰招惹誰倒楣。俗話說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我看咱們這十兩銀子砸出去八成也是白砸,說不定還會惹得那群瘋狗記住咱們,有事沒事就朝咱們家咆哮叫囂,肚子餓了想吃肉,就咬咱們一口,咱們不給肉他們就死咬著不放,這可怎麼辦才好?咱們家哪來這麼多肉給瘋狗吃啊,我光想到就……」

         石楊氏被她一連串不中聽的話搞到一肚子火,忍不住從地上抓起一把花生殼朝她砸了過去。

          「吃妳的瓜子!連吃都堵不住妳的烏鴉嘴嗎?」她罵道。

         「娘,我這說的可都是大實話,是在替咱們家擔心,哪是什麼烏鴉嘴啊。」莫名其妙被婆婆砸了一頭一臉花生殼的王氏有些不服氣,又見老二媳婦那個罪魁禍首擺出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端坐在那裡,一點聲音都不吭,氣得她想也不想,立刻將火往她身上引去。

        「弟妹,妳來說,妳可是在童家長大的,對妳爹、妳娘還有那些哥哥嫂嫂們最是瞭解,他們究竟是怎樣的人,是不是我說的無賴和瘋狗,妳自己說!」說罷,她仍不解氣,又道:「說穿了,這整件事不就是妳引起的嗎?如果不是妳,童家那些人會找上門,向咱們家討銀子嗎?」

       「我叫妳閉上烏鴉嘴!」石楊氏怒不可遏,又抓了一大把花生殼砸了王氏一臉。

        「娘,妳怎麼這麼偏心,這事明明就是弟妹引來的,妳衝著我發脾氣做什麼?」王氏跳了起來,一邊拍去頭上身上的花生殼,一邊不滿又委屈的抱怨著。

         「讓妳閉嘴沒聽見嗎,妳眼裡到底還有沒有我這個婆婆?」

        只見石楊氏怒氣沖沖的把整籃剝好的花生米拿起來,用力的往地上砸。

         她真是受夠這個沒腦子又愛找事的大媳婦了,難道老大媳婦到現在還不明白,全家最不該為童家這事多嘴的人就是她嗎?

         一樣是石家的媳婦,當初娶老大媳婦時她花了多少錢,娶老二媳婦又花多少?兩者之間根本不能比較。如今石家才為老二媳婦花出去十兩銀子,且這十兩還是老二自行掏腰包付出去的,不過是老二暫時沒錢,向她借了錢,又寫了借據給她,光是這一點,別說是老大媳婦不能找老二媳婦的碴,就連她這個做娘、做婆婆的,也沒那個臉多說一句話。

         王氏終於被婆婆這一摔給嚇得噤聲,婆婆從來不曾因為生氣而亂摔東西,這還是第一次,她怎能不被嚇住?

         「老二媳婦,妳身子還沒好,不要太操勞,回房間去休息。」石楊氏瞪著王氏對童歆巧說。

        「是,娘。」童歆巧順從的應道,從善如流的起身回房。

         對於大嫂王氏,童歆巧現階段還懶得理她,一方面是王氏還沒真正做出什麼牽扯危害到二房的事,另一方面,有婆婆頂在前頭針對著王氏,暫且還輪不到她出手,現在她最關心的,是石家三父子此去不知是否能順利成事?



【第四章】 自私自利的家人


        切結書的事,在她和石厚福討論過後,決定告訴公公,由公公來開這個口對他們這方比較有利。畢竟公公是石家的一家之主,而石厚福不僅是個晚輩,說起來還是童家的女婿,要白紙黑字的與童家斷絕關係,這種事絕不適合由他來起頭。

        然而公公是個厚道剛正之人,剛聽聞此事直接就把石厚福給罵了一頓,不肯答應幫忙這事。

         直到他們將其中的利弊仔細分析給他聽,並保證,倘若哪天童家二老生活陷入困境,他們絕不會袖手旁觀,該盡的晚輩責任與孝心他們依然會盡,這才讓公公應了這件事。

        當然,公公這次會這麼容易被他們所說服,和十兩銀子的借據有極大的關係。

        按照公公的意思,給童家的十兩銀子就該由公中出,沒想到婆婆和長子夫妻倆都反對,斤斤計較的只願出一半的錢,甚至在小兒子開口要獨自承擔這筆錢時也欣然同意,雙方還認真的立了字據、寫了借條。

        為此,公公對他們感到有所歉疚,才應了他們夫妻倆的請求。

        而關於十兩銀子立借條的事是她慫恿的,她告訴石厚福沒憑沒據的不好,他們是沒什麼差別,就怕大哥大嫂那一房會有什麼想法,設想著他們會賴帳什麼的,所以還是白紙黑字寫下來,省得落人話柄,徒增不必要的爭議。

         「這樣做會不會不太好?爹娘和大哥會不會覺得咱們太見外了,畢竟是一家人。」她的傻夫婿一開始還不同意。

        「厚福哥,我說實話,你聽了別生氣。」她對他說:「你認為的見外和一家人,都是你個人一廂情願的想法,大哥和大嫂甚至是娘,對於咱們要寫借條的事絕對不會有意見,不信你試試便知。」

         於是童歆巧太過剛正耿直的傻夫婿就被她忽悠去試試了。

         結果也如她所料,他一試成真,不僅當場便立了字據、寫了借條,還眼睜睜的看著他的親娘慎而重之的將那張借條貼身藏好,末了他娘還滿意的朝他微笑點頭,予以肯定,讓他接下來一整天都心情抑鬱。

        事後,童歆巧自然不會對他落井下石,再多說什麼惹他更難受,但她也沒有安慰他,他必需得自己看清楚、想明白,所謂的人性和血緣根本無關。

         借條的事似乎讓公公和婆婆吵架了,兩個人現在都不和對方說話,連對看一眼都顯得不樂意。

         石厚福為此既自責又擔憂,讓她在暗地裡不知道翻了多少白眼,於是她又問他,「那你覺得應該是爹向娘認錯道歉,還是娘向爹認錯道歉?」

         他聽見後,頓時呆住並無言以對,只因子不嫌母醜,子更不言父過。換句話說,父母吵架的事他根本就管不著,擔憂也沒用。

         正所謂清官難斷家務事,連清官都斷不了的事,他這個做兒子的又如何能斷的了?

         總而言之,經過這一連串的事情後,童歆巧終於確認石家這兩兄弟的性子,一個肖母,偏心自私,心裡總打著小九九;另一個則肖父,性情剛正柔情,坦蕩無私又傻得可以。這也難怪前者永遠在佔便宜,後者永遠在吃虧了。

         有句俗話是這麼說的,吃虧就是佔便宜。基本上她覺得這話根本就是狗屁不通!

        吃虧就是吃虧,哪裡還有便宜可佔?她覺得會說出這句話的人腦袋肯定有問題,相信這句話的人也病得不輕。

         她沒病,所以從今以後,有她在的二房將不會再把吃虧和吃苦當成吃補,再自我欺騙這是在佔便宜!

        不過這事得慢慢來,急不得,至少在改變她憨直夫婿根深柢固的想法上,必需用潛移默化的方式才行,太過直接她怕會有反彈。

        比起這事,童歆巧現在比較煩惱的是另外一件事,一件讓她有些欲哭無淚的事。

         今日是她穿越過來,第一次在全家人面前亮相,照她的計劃,她本想延續童二丫好媳婦的形象,帶傷好好表現她的賢慧,以突顯老大媳婦的懶惰,但進了廚房才發現自己沒半點廚藝細胞這事,即便是換了個身體也沒有改變,整個手殘到不行,差點沒把她給嚇暈。

        她當時真的被嚇壞了,大概臉色也白得不行,石楊氏見狀,要她趕緊坐下來休息,之後也不許她起身幫忙煮飯,這才讓她暫時逃過一劫,可是這事瞞得了一時,瞞得了一世嗎?

        童二丫是出了名的巧手,是家事、廚藝都一把罩,除了讀書寫字外,沒有任何事能難得倒她,如今卻成了一個廚藝白癡,這事該怎麼解釋?

         說因為腦袋受傷,摔壞了,所以才忘了要怎麼燒火煮飯嗎?

         這麼離譜的答案誰會相信?可是除了這個藉口,她真的找不到其他理由可以解釋自己突然對料理一竅不通了。

         所以她接下來要做的便是讓大家相信她,相信這麼一件離譜的事是事實,她並沒有在撒謊或是演戲。

        唉,一想到這個,她就覺得一個頭兩個大,她該怎麼做呢?

         「娘。」

        女兒的聲音令她倏然回過神來,臉上原本嚴肅的神情也如冬雪消融般,取而代之的是如沐春風般的微笑與溫柔。

       「囡囡醒啦?小臉睡到紅彤彤的,好可愛,讓娘親一個。」她微笑說完,立刻低下頭在女兒可愛的小臉上大聲的啵了一記,逗得囡囡笑了起來,伸手摟著她半天不撒手。

        母女倆在床上膩歪了一會兒,童歆巧問女兒,「囡囡午覺睡起來後要做什麼?要不要去找大樹哥哥或是小柱哥哥一起玩?」

         囡囡搖頭,原本開心的小臉頓時暗了下來。

         「怎麼了?」童歆巧不解的柔聲問道。

        「大樹哥哥和小柱哥哥都不喜歡囡囡。」囡囡低聲道。

        童歆巧輕愣了一下,不由自主的皺起眉頭,問女兒,「囡囡怎麼這麼說呢?哥哥們不是都會帶妳出去嗎?」

        「大樹哥哥說我是拖油瓶,小柱哥哥說我是賠錢貨。」

        囡囡年紀雖小,卻經歷過在李家苟延殘喘的生活,自然較一般小孩懂事又會看人臉色。更別提在李家時賠錢貨這三個字幾乎是她的代名詞,奶奶都是這麼叫她且罵她的,她又怎會不知道這三個字不是什麼好字眼呢?

        聞言,童歆巧一陣錯愕,臉色頓時冷了下來,但開口跟女兒說話的聲音還是盡量保持溫柔。

         「他們這麼說囡囡嗎?」她問女兒。

        「嗯。」囡囡悶悶的點頭。

        「那妳之前怎麼都沒跟娘說?」一頓,她又問道:「囡囡有跟婆婆說嗎?」

         囡囡搖了搖頭,「沒有。」

        「為什麼?」

        囡囡猶豫了一下,低頭道:「婆婆很喜歡大樹哥哥和小柱哥哥,比起囡囡,婆婆更喜歡哥哥們。」

        童歆巧一聽,頓時抿緊了嘴巴,只覺得一陣心疼與心酸。

         這孩子太聰明也太敏感,還這麼小就懂得看人臉色來趨吉避凶,這是要吃過多少苦頭與教訓才學會的本事?光想到這一點她就心疼到不行。

         「囡囡,娘最喜歡妳了,比任何人都更喜歡妳。」童歆巧忽地把女兒抱進懷裡,親吻她的臉說:「喜歡這裡。」又親吻她的眼說:「喜歡這裡。」再親吻她的鼻子說:「喜歡這裡,還有這裡、這裡、這裡。」

         從親吻囡囡的小嘴、下巴、脖子,最後是到處亂親一通,終於逗得囡囡忍不住在她懷裡閃躲起來,一邊撲騰一邊不斷地格格笑出聲音,再展天真笑顏。

        「囡囡也最喜歡娘了。」囡囡緊緊地摟著她的脖子,靠在她肩窩間,輕輕地對她說道,聽得童歆巧心都要融化了。

        這是她第一次如此深刻的感覺到母子連心,這是她的孩子,是她想捧在手心裡小心呵護長大,並給她全世界的愛與幸福的孩子。這是她的女兒,她可愛、聰明又敏感的女兒。

        「囡囡,娘的囡囡。」她抱緊女兒,喃喃自語般地對著囡囡低聲發誓,「娘跟妳保證,娘一定會給妳一個快樂的生活,快樂到忘記過去所有的不愉快,只記得美好與幸福的歡樂記憶。」

         「娘,妳說什麼?」囡囡沒聽清楚娘說了什麼。

        「沒什麼。」童歆巧低下頭吻了吻女兒,然後柔聲教導她,「囡囡以後不想和哥哥們一起玩,就離他們遠遠的,若是他們再說妳是拖油瓶、賠錢貨,妳就別理他們,也別再和他們說話知道嗎?」

        「這樣婆婆會不會生氣,說囡囡不是個乖孩子,不再喜歡囡囡?」囡囡擔心的問她。

        「不會。」童歆巧親親她嚴肅的小臉,「因為婆婆知道囡囡是個又乖又懂事的孩子,突然不和哥哥們玩,也不和哥哥們說話一定有原因。婆婆會問妳為什麼不和哥哥們玩,到時候妳只要跟婆婆說實話就好。」

        「說因為大樹哥哥說囡囡是拖油瓶,小柱哥哥說囡囡是賠錢貨,所以囡囡才不跟哥哥們玩嗎?」

        「對。就這麼說。」

         「這樣說婆婆不會生氣嗎?」囡囡還是滿臉的擔心。

        「囡囡沒做錯事啊,婆婆為什麼會生氣?」童歆巧摸摸她的頭,有些不解她的擔心。

        「囡囡把哥哥說了不該說的話告訴了婆婆。」囡囡解釋道:「囡囡知道小孩子不能說那種話,那是壞話,二狗子說了,就被張爺爺打了。」

        張家祖孫是童二丫前夫家李家的隔壁鄰居,很同情童二丫母女倆在李家的處境,所以對囡囡格外照顧,常會接濟些吃的給她們,囡囡沒被餓死,可以說是託他們的福。

        「囡囡是擔心,妳說了之後哥哥們會被婆婆打嗎?」童歆巧終於恍然大悟,怎知囡囡聞言後卻是先點了點頭,隨後又搖了搖頭。

         囡囡說:「哥哥會被打。婆婆會生囡囡的氣,氣囡囡告狀,所以害哥哥被婆婆打。」

         聽見這話,童歆巧不由得張大了嘴巴,被女兒驚人的推理能力給嚇呆了,這是四歲小孩會有的邏輯嗎?太驚人了,她的囡囡該不會是個天才吧?

         「娘,囡囡說錯了嗎?」囡囡眨了眨眼,一臉純真的問她。

        童歆巧趕緊回神,搖了搖頭,開口道:「沒有,囡囡說的都對,只錯了一個地方。」說完,自己愣了一愣,反而被自己的邏輯給嚇到了。

        明明說都對了,怎麼還會錯一個地方呢?她這是什麼見鬼的邏輯啊,簡直比四歲小孩還不如,太好笑了。

        「娘?」

        女兒的叫喚令她立即回神,甩開自己令人可笑的邏輯,繼續對女兒說:「囡囡沒有告狀,囡囡只是誠實的回答婆婆的問題而已。婆婆問了囡囡為什麼不和哥哥玩,囡囡是乖小孩,不能說謊,就誠實回答了婆婆的問題,所以婆婆不會生囡囡的氣。」

         「真的嗎?」聽見婆婆不會生氣,囡囡整張臉都亮了起來,因為她很喜歡婆婆,不想看見婆婆生氣,不想婆婆不喜歡她。

        童歆巧點頭,認真的對女兒叮嚀,「不過囡囡要記住,只有家裡大人問妳怎麼不和哥哥他們玩和說話時,囡囡才能夠把哥哥說的壞話說出來,沒人問囡囡的話,囡囡絕對不能隨便告訴別人,知道嗎?」

        囡囡乖巧的點點頭,隨即又猶豫地問:「也不能對爹說嗎?」

        「不行。」童歆巧搖頭道:「囡囡若告訴爹,爹會跑去告訴婆婆,那就變成告狀了,所以不行。」

        「喔。」不能跟爹說讓囡囡的心情頓時有些小低落。

        童歆巧見狀,問她,「囡囡是不是很喜歡爹?」

        「很喜歡、很喜歡。」囡囡立刻用力的點頭道,還連說了兩次。

        「為什麼喜歡?」

        「因為爹會抱囡囡,會對囡囡笑,會給囡囡好吃的東西,還會聽囡囡說好多話,不會對囡囡生氣,嫌囡囡吵,叫囡囡滾出去。」囡囡嗓音輕快而歡喜的說道,殊不知答案讓人聽了有多心疼與難受。

        「唉,爹這麼疼囡囡,又對囡囡這麼好,那囡囡以後最喜歡的人會不會就變成爹,而不再是娘了?」她故意哀聲嘆氣的說,還做出傷心擔憂的模樣。

        就見她貼心的小棉襖立刻撲進她懷中,伸手摟住她的脖子,並用甜甜的嗓音對她說:「囡囡最喜歡娘了。」

        童歆巧瞬間覺得通體舒暢,好像忽然被人打通了任督二脈一樣。

        原來為母則強就是這麼一回事嗎?因為被孩子打通了任督二脈,所以原本的弱女子才能變身無敵女超人。

        她突然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氣,又堅定的微微一笑,她決定了,為了孩子,她一定要擁有一個屬於他們自己的家,一個幸福美滿又富足的家!

*             *             *

        與此同時,望山村的村長家中,石家人和童家人正分坐在堂廳兩側,彼此對峙著。

        童家人聽見石家竟要他們立下什麼切結書時,臉色就變了,再聽見切結書的內容後,臉色更是難看到不行。

        「我就沒聽過哪家人嫁女兒、收聘金要簽什麼書的,你們是欺負我們童家沒有讀書人、不識字,在糊弄我們是不是?」童老大橫著臉,大聲說道。

        「村長和你爹、我爹都在,輪得到你在這邊大小聲嗎?」石老大出聲道:「況且你們童家人不識字,村長難道也不識字,誰欺負你們,誰又糊弄你們了?」

         「就是你們石家欺負我們童家,拐走了我妹妹卻連聲招呼都不打,連聘金都不想付!」

         「討要聘金的時候就是妹妹了?」石老大嗤笑一聲,「也不知道當初是誰當著村裡人的面,拿掃帚硬把人趕走的,不認女兒、不認妹妹,還放話說,從此童二丫與童家人沒有任何關係,是死是活都與童家無關,這事全村人都知道,任何人都可以做證。」

         「那是我娘說的胡話,當不了真。你也知道,人老了有時候會胡說八道,連自己說了什麼話都不知道。」童老二面不改色的開口,說出口的話當真是無恥至極。

         「你們當真是無賴。」石老大氣得不行,怒不可遏地說。

         聽見這話,童家兄弟仍是坐沒坐樣,一邊抖著腳,臉上全是不在乎的表情。反正他們被罵無賴也不是第一次了,早習慣了,況且他們的本事就是耍無賴,怎樣?不服來咬啊?

         「夠了,別吵了。」村長終於忍不住出聲了。

         他轉頭看向童家大家長,語氣嚴厲地開口道:「童旺福,你們童家當初是怎麼對待二丫那可憐孩子的,咱們望山村的人各個都看在眼裡。當初我就跟你說過了,若不是二跛子把二丫那丫頭從河裡撈起來,那丫頭早就死了,哪還輪得到你們來開口跟人索要聘金?

          「石家願意付這十兩銀子給你們童家,那是看在我這個村長的面子上,不是真怕了你們。現在石家也不是不付錢,只是要你們蓋個手印,確定銀貨兩訖,你們為什麼不敢蓋?」

         童旺福眼觀鼻,鼻觀心的不發一語,一旁的童老大卻抖著腳開口了。

          「村長大叔,你這不是睜眼說瞎話嗎?」童老大說:「那張紙上寫的哪是銀貨兩訖,根本是逼我爹賤賣女兒,逼我們兄弟賤賣姊妹。賤賣兩個字是什麼意思,你們讀過書的人一定都知道,不用我這個沒讀過書的跟你們解釋吧?」

         「說明白點,你們就是嫌錢少!」石老大忍不住脫口道。

         「還挺聰明的嘛,一說就懂。」童老二挑眉說,臉上沒半點不好意思的神情,只有得意。

         石老大咬牙切齒地道:「你們當真是無賴!」

         「這話你剛才說過了,要不要換點新鮮的?」童老二伸手掏了掏耳朵,擺出一臉無賴的模樣。

         童家兄弟的無賴樣讓村長忍無可忍,拿起手上的菸桿子就往桌面敲去。

         「我叫你們別吵了,沒聽到嗎?」他生氣的叫道,隨即直接轉頭對上梁不正造成下梁歪的童旺福發難,「童旺福,你別悶不吭聲的,趕緊說話。到底要不要那十兩銀子?要就快點蓋手印,拿錢走人。不要就散了吧,以後你家再發生什麼事,也不必再來找我這個村長替你們作主,我沒那個能耐管你們童家人的事。」

         「我兒子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十兩就要我賣女兒,不可能。要我蓋手印賣女兒那就加錢,其餘免談。」童旺福終於開了口,只是說出來的話比他兒子更讓人吐血也更無恥。

          「你這老無賴還要不要臉了?」石家老爹石寬都被氣到開口罵人了。

         「你們石家想用十兩銀子就買走我童家辛辛苦苦養大的閨女,那才叫做不要臉。」童旺福寡廉鮮恥得很,說起辛苦養閨女這話,完全臉不紅氣不喘。

        「童旺福,十兩銀子是當初說好的,也是你自己親口答應的。」村長忍不住皺眉道。

         童旺福道:「當初可沒說要蓋手印畫押。」童家父子幾人耍起無賴時,嘴臉完全是一個模樣。

          「童旺福,你不要再胡鬧了。」村長氣沖沖地道:「這切結書裡的內容和咱們當初說好的一樣,石家給錢後,你們就不許再上石家找二丫麻煩,二丫從此便是石家人,和你們童家沒半點關係。這不是早就說好的事嗎?現在只是把這些說好的事寫在紙上,讓你蓋個手印證明有過這一回事而已,你要加什麼錢?」

        「當初我可沒答應要和那丫頭斷絕關係,即使她變成石家媳婦,成為石家人,也永遠是我童旺福的女兒。」

        「太無恥了。」石老大忍不住低聲罵道。老無賴這麼說,擺明了就是想將弟妹當成童家的搖錢樹,削他們石家的錢削上一輩子。

        石寬突然開口道:「二媳婦說得沒錯,我們根本就不該答應給你們錢,因為你們絕對不會遵守承諾,只會食髓知味,有一就有二,麻煩從此源源不絕。幸好十兩銀子還在我手上,看來現在也不用給了。」

       說完,他轉頭對村長說:「今天打擾了,村長,改天請你喝酒。」接著站起身來,招呼兩個兒子道:「咱們走。」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童家父子幾人全都傻了眼,方才一直沒開口的童老三第一個回過神來,連忙跳起來,擋住石家父子三人的去路。

       「等一下,你們不能走!」童老三雙手大張,攔著路不讓石家人走,如果讓石家人走了,那他的賭債要怎麼還?

        「讓開。」石老大冷聲道。

        「爹,不能讓他們走!」童老三一臉著急地朝童旺福叫道。

        「腳長在我們身上,我們要走誰也攔不住。讓開!」石老大伸手將攔路的童老三推開,怎知才一眨眼被他推開的傢伙就又纏了上來。

        童老三一邊阻攔著石家人不讓他們走,一邊朝童旺福大喊叫著,「爹,你說話啊,說他們不能走,說你願意蓋手印啊,爹!」

         「老三,他們要走就讓他們走,一會兒……」童老大開口對自家三弟說,只是話沒說完就被怒氣沖沖的童老三打斷了。

        「你閉嘴!」童老三朝他吼道:「這次拿不出錢來,要被抓去砍手的人是我又不是你,你少說風涼話!」

         「老三,你閉嘴。」童旺福喝令小兒子住嘴,終於再度開口說話,「姓石的,有點耐心不行嗎?我又沒說不蓋這個手印,只是這個金額得改,二丫可沒這麼不值錢。」

       「你一毛錢都別想要我們加!」石老大搶快出口道。

        石寬面無表情的看了自家大兒子一眼,然後轉頭看向自始至終都沒說話的二兒子,出聲道:「厚福,這事由你自己來決定吧。」

        「爹,還需要決定什麼,當初說好了十兩銀子就……」石老大在父親嚴厲冷峻的目光中閉上了嘴巴。

        石厚福目不轉睛地看著那個他原本該叫岳父的人,冷淡的出聲問道:「你要多少錢?」

         「一百兩。」童旺福獅子大開口。

        「爹,咱們走。」石厚福二話不說直接轉頭。

        「等一下,我爹他開玩笑的。」童老三迅速攔住他,陪笑道:「誰家能夠輕輕鬆鬆的拿出一百兩啊,我說是吧?姊夫。」

        「別叫我姊夫,我不是你姊夫。」石厚福冷冷地說,臉上猙獰的刀疤,加上他冷厲的眼神,頓時把童老三嚇得連退好幾步。

        「沒有一百兩,五十兩總有吧?」童旺福再度出聲,改口道:「姓石的,我記得當初你們家老大娶媳婦時,給王家的聘金就是五十兩銀子。同樣是兒子娶媳婦,你該不會這麼偏心,態度差這麼多吧?」

        「這能比較嗎?我媳婦嫁我時可是個大閨女,你女兒卻是人家不要的棄婦!」石老大想也不想便脫口而出。

        「老大!」石寬立即怒斥出聲,轉頭對二兒子說:「別聽你大哥胡說八道,二丫是個好孩子,是李家太不道地了,早晚有他們後悔的一天。」

        石老大終於意識到自己剛才說了什麼渾話,有些不好意思又尷尬的對弟弟說:「那個……厚福,你知道大哥我絕對沒那麼意思。」

        石厚福什麼話也沒說,逕自轉身面對著童旺福,開口道:「二十兩,再多就沒有了。」

        「不行,至少也要四十兩。」

        「二十兩,不然就一個銅子都沒有。」石厚福冷聲道:「你們也別想以後再上石家詐錢,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你們應該都知道,我是上過戰場的人,殺過的人數都數不來,奉勸你們最好別把我惹火,否則下回會做出什麼事情來連我都不知道。」

        隨著他冷然的聲響,童家父子四人不約而同地感覺到有陣陰風從身邊掠過,嚇得他們背脊發涼。

        「好,那就二十兩。但二十兩是二丫的分,小丫頭要五兩。」薑是老的辣,童老頭雖然背脊也在發冷,也覺得石家這個跛子有點嚇人,但該討、該要的他也不想放過。

        他說著反話,道:「若是你們不想付這五兩也行,那就把小丫頭給我們,反正小丫頭也不是你們石家的種,沒道理我這個外祖父還在,她的外祖母、舅舅、舅母也都在,卻要你們石家幫我們童家養外孫女、外甥女的。」

        「我給!」石厚福咬牙切齒地道。他真的沒想到,童家竟然連囡囡都不放過,「今天我把醜話放在這裡,你們童家拿了錢,以後若敢再在她們母女倆面前出現,或是傷害她們一根寒毛,我絕對會讓你們後悔莫及,終生難忘!」他渾身散發著肅殺之氣,冷冷地道。

        這番話讓童家父子四人聽了都不由自主地抖了一抖,臉色也白了起來。

       「村長大叔,麻煩你把孩子五兩銀的事也寫上去,讓他們四個人都蓋上手印。」石厚福對村長說。

        「我們為什麼也要蓋?」童老大不服的出聲道。

       石厚福轉頭,冷冷地看著他。

        童家老大頓時蔫了下來。「我蓋,我……蓋就是了。反正也不過是個手印。」他小聲說。

       童老二和童老三原本溜溜轉、不知道在打什麼壞主意的眼珠子,也在一瞬間安分了下來,目不斜視的看著地上,不敢再亂轉。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7-6-7 03:09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7-6-6 09:30 PM 編輯

【 第五章】 花錢的價值性


    「厚福,娘只讓我帶了十兩銀子過來,剩下的十五兩你打算從哪裡生出來給他們?」石老大把弟弟拉到一旁低聲問道,語氣不是著急,而是隱忍怒氣並略帶譏諷。

    「不勞大哥擔憂,錢的事我自會解決。」石厚福面無表情的說。

    「說得簡單,十五兩可不是小數目,你要怎麼解決?如果他們現在就要你把錢湊齊交給他們,你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去哪生出十五兩來?難道你想回家開口跟娘要嗎?」

    聽自家大哥每多說一句話,石厚福便感覺心又冷了一分。如果不是媳婦先前跟他分析過娘和大哥、大嫂心裡所想的和他不相同,他絕對不會發現大哥竟是這樣一個自私又無情,重視錢財比重視家人更甚的人。

    「我跟村長大叔借。」一句話堵住了自家大哥的口。

    「爹這裡有八兩,你跟村長借七兩就夠了。」不知何時來到他們兄弟倆身後的石寬忽地出聲道。

    石老大被嚇得差點跳起來,「爹,你怎麼會有這麼多錢?不是,我的意思是,那是你的錢,怎麼可以給厚福付給童家呢?」

    「既然知道那是我的錢,我要怎麼用它,需要你來管嗎?」石寬冷聲哼道,既沒壓低嗓音,也沒防著別人,這也是他第一次在外頭如此不給大兒子留臉面,只因為他對大兒子越來越失望了。

    「爹,我不是這意思。」石老大訕訕然的說。

    石寬沒理他,轉頭柔聲對二兒子說︰「一會兒你跟村長借錢,爹做你的保證人。」

    「謝謝爹。」不知為何,石厚福突然覺得有些哽咽。

    終於修改完三份切結書的村長,放下手上的毛筆後,出聲道︰「寫好了,你們過來看看吧。」這當然是對識字的石家父子說的,而非童家父子。

    石家三父子一同上前,確認三份的內容都無誤後,村長又將切結書上的內容對童家父子說了一遍,然後讓他們一個個在自己的名字下方蓋上手印。

    石厚福開口向村長借了七兩銀子,加上他爹身上的八兩和從親娘那借來的十兩,總共二十五兩,全數推到童家父子面前交給他們。

    交易結束,切結契約成立,從此童二丫母女倆……不對,應該說童歆巧母女倆才對,與童家再無任何瓜葛與關係。

    說來能用二十五兩擺脫童家無賴們的一世糾纏,值!

    值不值這種事,通常會因立場不同、觀點不同而產生極大的差異。

    對於花二十五兩斬斷與童家之間的關係,對童歆巧母女和石厚福來說,這是非常值得的事。可是對石楊氏和石家老大夫妻倆來說,那是特別、特別的不值得,就像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一樣,簡直就是浪費、愚蠢,是不可原諒的大錯!

    這件事自然不可能瞞得住,石家老大一進家門就迫不及待、唯恐天下不亂般的將這件事給大聲嚷了出來,而這麼做就像是扔了顆炸彈進家門一樣,碰的一聲就炸開了!

    「老大,你剛剛說什麼?是真的嗎?」

    確定此事不是在開玩笑之後,石楊氏面沉如水,不發一語,王氏卻是哭天搶地,率先發難了。

    「天啊,怎麼會有這種事?二十五兩銀子,那是多少錢啊,可以讓咱們一大家子過上兩年的好生活,可以讓普通人家用五年,就這樣白白送給童家那些無賴?我真是不相信,我心疼,我心痛啊我。」說著,她用力地捶了捶自己的心口,做出一副心痛欲絕的模樣。

    然而這還不夠,王氏又轉身動手去捶打石老大,指桑罵槐的邊打邊罵道︰「你這根木頭,沒用的傢伙,你到底是跟去做什麼的?怎麼能夠讓童家那些無賴對咱們獅子大開口,還成功的騙走咱們家這麼大一筆錢!你到底是去做什麼吃的啊,你這個沒用的傢伙,沒用、沒用!」

    「錢又不是我給的,你打我做什麼?」石老大覺得自己很無辜,他又不是沒阻止過,而是爹縱容老二這麼做,他有什麼辦法可阻止?

    「不是你給的,你就不會把它搶回來啊?當初明明說好了是十兩,他們想改就改,這不是欺負人嗎?你怎麼就不會拒絕,由著那些無賴佔便宜,怎麼不叫他們去、去作夢!天啊,我不要活了,我怎麼就嫁了你這個只會在家裡對我大小聲,在家裡橫的家……」

    「夠了!」石楊氏再也聽不下去,當即怒聲喝令道。

    「娘,我一想到那二十五兩我就心疼、心痛啊。」王氏拍著心口說,貌似還沒演夠的樣子。

    「我有叫你拿錢出來填那付出去的二十五兩嗎?一毛也沒出,你在這邊哭喊心疼、心痛的演戲給誰看?」石楊氏被氣得怒不可遏,隨手抓了個東西就砸過去,「去!廚房裡的水缸沒水了,你去給我挑水,水缸沒裝滿,你今晚晚飯就不用吃了!」

    「娘,讓家裡損失一大筆銀錢的人又不是我,你幹麼衝著我發火?」王氏不服道。

    「還不滾去挑水!」

    石楊氏極少用滾字罵人,此話一出終於有了震懾作用,讓王氏灰溜溜的拉著石老大離開,去挑水了,至於最後真正挑水的人是誰,大家用膝蓋猜也猜得到。

    老大夫妻離開後,屋裡就剩下石寬夫妻倆,和他們的小兒子石厚福三個人。

    童歆巧在不久之前因為沒事做又不想睡覺,便帶著同樣無聊的女兒以拾柴火為名,行散步之實,蹓出門去了,此時正巧不在家。

    屋子裡很靜,三個人都沉默不語。

    過了好一會兒之後,石楊氏沉著臉開口說話,不知道是在對老伴還是兒子說,或兩者皆是。

    「這事為什麼不先和我商量後再決定?」

    「娘……」石厚福才開口想說什麼,就被他爹給打斷了。

    「跟你商量什麼,你會拿錢出來嗎?還是又要兒子寫借據跟你借錢?你有那個臉我可沒有!」石寬生氣地道。

    「又不是我讓老二寫借據的,這事你要說幾次,還要生氣多久?」石楊氏也很生氣,「還有,我什麼時候要兒子寫借據跟我借錢了,你這個死老頭給我把話說清楚!」

    「不用寫借據借錢是嗎?那好,你現在就拿十五兩給我,讓我把跟人借的錢都給還了。」說著,石寬直接朝她伸手要錢。

    聞言,石楊氏驀地一怔,頓時就不說話了。

    石寬見狀,並沒有因此就放過她,因為這幾天他真的氣到不行,顯然是憋不下去了,他咄咄逼人的看著自家偏心的老婆子,「怎麼不吭聲了?不是說不用借嗎?那就把錢拿出來,之前兒子寫給你的那張十兩借條也拿出來給我。不過是二十五兩銀子,咱們家會拿不出來嗎?

    「不說別的,光是這一年來,兒子到山上打獵交給你的銀錢應該就不止這個數了吧?你好意思叫兒子自己去付聘金?當初老大成親的時候,你怎麼不叫老大也寫張借條,自己去付那五十兩的聘金啊?」他越說越生氣也越說越大聲。

    「情況又不一樣。」石楊氏忍不住出聲反駁道。

    「哪裡不一樣?不都是咱們的兒子,都是兒子成親娶妻要花的錢,哪裡不一樣了?」見她還如此執迷不悟,石寬的嗓音也越發加大。

    石楊氏想也不想便道︰「老大媳婦進門時可是個黃花大閨女,不像老二媳婦嫁過人又生過孩子,還是個被前夫家休棄的棄婦……」

    「娘!」

    「住口!」

    父子倆同時勃然變色,出聲喝止她,卻已來不及阻止她將嫌棄又傷人的言詞訴出於口,最糟糕的是,門外的院子裡卻突然響起囡囡的聲音。

    「娘,囡囡聽見爹的聲音了,爹也在屋裡。」

    孩子回來了,那就表示孩子的娘也回來了,還可能聽見剛才那一席傷人的話語。

    石寬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對面無血色的二兒子說︰「去看看吧,好好安慰二媳婦一下,跟她說……」說什麼呢?還以為找到了歸宿,找到了願意接受她、疼惜她的家人和長輩,結果卻是人前接受人後嫌棄、不屑嗎?

    石寬又嘆了一口氣,這才自欺欺人的垂頭,繼續道︰「跟她說你娘是這會兒生氣才口不擇言,心裡從沒這麼想過,她做咱們石家的媳婦,爹娘都覺得很好、很滿意。」

    石厚福用力的點頭,迅速起身而去。

    父子倆自始至終都沒去看石楊氏一眼,一個是因為心裡生厭,一個則是失望,很失望,太失望了。

    此時此刻,石厚福對他向來敬愛且敬重的娘親充滿了濃濃的失望感,這還是他所熟悉、敬愛的娘親嗎?還是那個村子裡人人稱贊,心地善良、善解人意,待人以誠又樂於助人的大好人石大娘嗎?

    這思緒持續得並不久,幾乎是瞬間就被他拋到腦後,現在有更重要的事佔據他的思緒,也揪緊他整顆心和整個來到院子裡,石厚福就看見自個兒的媳婦抱著一捆柴禾,呆若木雞地站在那裡,一動也不動的。

    她應該是聽見娘剛才所說的話了吧,她心裡不知道會有多心痛、多難受?

    這麼一想,石厚福迅速來到童歆巧身邊,一臉擔心的凝望著她,輕聲喚道︰「媳婦。」童歆巧好半晌才抬頭看他,輕輕扯起唇,給了他一個很僵硬、很勉強的微笑,道︰「這是我剛剛和囡囡在外面撿的柴禾,你幫我拿去柴房放好嗎?我有點累了,想回房裡休息。」

    「放這就行了。」石厚福一把接過她臂彎裡的柴禾,往地上一放,再順勢抱起囡囡,一手抱孩子,一手牽起媳婦的手,道︰「咱們一起回房,我有話和你說。」

    回到西廂房裡,夫妻倆並肩坐在床沿,過了好半晌都沒人先開口說話,還好有個囡囡在可以活絡點氣氛。

    「爹,娘說你出去辦事,事情都辦好了嗎?」

    聽小人兒一本正經的說著大人話,若是換在其他地點或時間發生的話,石厚福肯定會大笑出聲,只可惜現在的他完全沒有笑的心情。

    「辦好了。」他點頭回答女兒的問題。

    「那以後壞人就不會再出現來欺負娘和囡囡了嗎?」小人兒又問。

    「嗯。」他點點頭,半晌後又保證道︰「即使壞人再出現,爹也一定會保護好娘和囡囡,所以囡囡別害怕。」

    「有爹在,囡囡不害怕。」小人兒沒人教,天生就會灌迷湯。

    「囡囡乖,到一旁玩,讓娘和爹說話。」突然間,童歆巧開口了。她不主動點,也不知道這個憨厚的傻夫婿要花多久的時間才有辦法鼓起勇氣,進入正題。

    等女兒乖巧的移到一旁去玩後,童歆巧直接進入正題,問他一句,「你不是說有話要跟我說?」

    石厚福點點頭,決定先從容易啟齒的事情說起。

    他將那份切結書從懷中拿出來、遞給她,一邊開口道︰「童家又多要了十兩銀子才肯在切結書上蓋手印。除此之外,他們還將主意打到囡囡身上,再要了五兩。我同意把錢給他們,然後請村長把囡囡的事也寫在切結書上,你看看。」

    當初夫妻倆在討論要寫切結書時,童歆巧便已巧妙的利用前夫是個讀書人,在當李家媳婦那幾年,她也被逼著讀書、寫字了幾年,所以已識字。

    童歆巧接過切結書,迅速地看了一下裡頭的內容,確定沒什麼問題之後才將它折起放到一旁。

    她不想開口跟他說謝謝,因為他們是夫妻,而囡囡是他們的女兒,他們是真的一家人,她只問他,「多付給童家的十五兩銀子從哪裡來?」

    「爹給了我八兩,餘下七兩是跟村長大叔借的。」

    「爹的八兩銀子咱們一定要還給爹。」她認真道。

    「嗯。」石厚福毫不猶豫的點頭。

    他心裡也是這麼想的,即便爹跟他說,那銀子本來就是準備要給他的,不用他還。這便是爹和娘待他的差別,想到娘……

    「媳婦,對不起。」他低聲說。

    童歆巧沉默不語,知道他為何會突然向她道歉。其實她並不覺得傷心,只是替已逝去的童二丫感覺到不值,畢竟在童二丫活著時,一直是真心真意的感激並敬愛著石楊氏這個婆婆,把她當成親生母親般孝順與對待,結果呢?

    棄婦?只因為被賣嫁,成過一次親,又被惡婆婆欺負、凌虐後休棄,就必需成為不受人待見的棄婦嗎?

    那是童二丫的錯嗎?並不是!

    說穿了,童二丫從頭到尾就是個受害人,憑什麼她要因此就被人瞧不起?憑什麼她再嫁就一毛不值,連聘金婆家都不願出,得由她夫婿自個兒去想辦法借錢支付?

    童歆巧越想越覺得忿忿不平,越想越替童二丫的付出感到不值。

    「娘剛才說的話你都聽見了對不對?」石厚福見她悶不吭聲,又開口低聲道︰「娘是因為氣童家那些人太無賴,正在氣頭上才會這麼說的,娘她……她有口無心,你別當真。」童歆巧差點冷笑出聲,有口無心?在她看來,這才是婆婆石楊氏的真心話吧。

    之前她就一直在懷疑石楊氏不像個守財奴,因為沒有一個守財奴會為了大兒子的婚事這般鋪張浪費,更不會在村裡擁有「樂善好施」的美名,因為那個「施」字花出去的可不只有心和力,還需要錢。

    所以即使她用偏心來解釋石楊氏對兩個兒子的差異,也總覺得有哪裡怪怪的,解釋不清楚,但今日這件事終於讓她解開心底的謎團,也明白了問題所在。

    她婆婆石楊氏,壓根就瞧不起她這個二媳婦,即便表面上對她慈祥和藹又開明,但心裡卻仍認為她是個婆家不要、娘家不理,沒有去處,根本就不值一個銅子的棄婦,她可以可憐她,但說到花錢就是另一回事。

    所以童家出現索求嫁女聘金時,她不願付、不想付也不打算付這個錢,因為她認為沒那個必要,覺得她這個二媳婦根本就沒這個價值。

    童歆巧直到這一刻才將這整件事看明白,只是她看明白了沒有用,也不知道她的夫婿石厚福是否也看明白了,還是他真相信那句有口無心?

    但不管他是否看明白了,她都必需將他點醒,讓他明白她今後在這個家的處境,讓他心疼她、憐惜她,進而達到分家單過的目的。

    這次的事是個機會,她絕不能錯過!

    「厚福哥,你相信嗎?」童歆巧低語問道,模樣柔弱得像是一碰就碎。

    石厚福猛地怔住,登時無言以對,他沒想過她會反間他,他以為她會一如往常般,委曲求全地輕應一聲,讓這件事就這麼揭了過去,當從未發生過一般,然而她卻開口問了他這麼一個問題一一她應該是不相信,所以才會這麼問他吧,問他是否真的相信娘是有口無心?

    石厚福突然覺得很難過,他從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不相信娘,會對娘的所做所為產生疑慮,懷疑她是否真心?

    這是何等的悲哀,可是經過剛才在廳裡的事,他能不懷疑嗎?

    他一直以為娘是心疼他的媳婦,是真心喜歡也是真心接受他的媳婦,畢竟娘是從小看他媳婦長大的,知道她從小到大吃了多少苦、受過多少難,可結果呢?

    棄婦?娘怎能如此說她,即便是有口無心也不應該。這麼說根本就不是在傷口上灑鹽,而是狠狠地在傷口上又補了一刀!

    這兩個字別說他媳婦聽了會心痛難受,就連他聽了都心如刀割。

    「厚福哥,我想相信娘是有口無心,可是我不知道……我怕我忘不了,我不知道以後面對娘時,自己該擺出什麼表情。」童歆巧垂著頭,低聲說道︰「如果我應該對娘微笑,卻怎麼也笑不出來,那該怎麼辦?」

    「笑不出來那就別笑。」石厚福溫柔卻堅定地答道。

    「啊?」童歆巧猛地抬頭看向他,臉上有著不可置信與感動得想淚流的表情,「該笑卻笑不出來時,我真的可以不笑嗎?」

    「真的。」

    「這樣娘會不會不開心,以為我在生她的氣?我沒有在生氣,我只是笑不出來而已。」說著她露出一個笑比哭還難看的扯唇動作。

    「笑不出來就別笑,沒有人能夠強迫你。」見狀,石厚福心疼地將她擁進懷裡。

    「厚福哥說錯了,一直以來,每一個人都能強迫我做我不想做的事,除了我自己。」她窩在他懷裡,喃喃自語般對石厚福說著令他心酸的話語,「我明明不想做,明明想反抗,明明不想笑,明明想大哭,我卻沒辦法叫自己不想做就別做,想反抗就反抗,不想笑就別笑,想大哭就盡情的哭出來。我強迫不了自己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因為沒一次成功。」

        聽見這話,石厚福緊緊地抱了她一下,輕拍著她的後背,像是安撫一個無助的孩子般,柔聲對她道︰「以後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不需要再委屈自己。」

        「厚福哥,我好害怕。」她語帶茫然地對他說︰「明知道大哥大嫂不喜歡我,我還可以對他們微笑,厚著臉皮裝作不知道,但如果連娘都嫌棄我、不喜歡我的話,我真的不知道自己還有什麼臉面繼續住在這裡。」

    「你在胡說什麼?」石厚福激動地扣住她的肩膀,直視她的雙眼,義正詞嚴的對她說︰「你是我媳婦,這裡是我的家,你當然可以住在這裡!」

    「我可以住在這裡,也可以委屈我自己,可是囡囡怎麼辦?」童歆巧一臉茫然又無助的看著他說︰「囡囡說哥哥們不喜歡她,我問她為什麼?她說,大樹哥哥說她是拖油瓶,小柱哥哥說她是賠錢貨。這些話小孩子怎會說?一定是有大人常在他們耳邊說,他們才學會說……」

    「我去找大哥大嫂!」石厚福怒不可遏的起身,卻被童歆巧拉住,對他搖了搖頭。

    「你去了只會讓大哥大嫂更加看我不順眼,甚至讓囡囡受更多的欺負和委屈。你別去。」她求道,半晌後又猶豫地道︰「其實比起這些,我最害怕的是,如果哪天有人在孩子面前說她娘是棄婦,我該怎麼辦?」

    「不會的,絕對不會有那一天!」石厚福倏然打斷她。

    「厚福哥,我這輩子從沒害過人,也沒做過一件壞事,為什麼老天要這樣對我和囡囡?」童歆巧看著他問道,眼淚無聲的滑落。

    童歆巧沒想過要演得這麼煽情的,但漸漸的她真的悲從中來,眼淚就這樣冒了出來,還一發不可收拾。不知為何,她總有一種感覺,覺得這是童二丫殘存在這個身體上的最後意識,也是她早己銘刻在身體內的無聲吶喊,想知道老天為什要要這樣對待她,她到底做錯了什麼?

    她淚流不止的模樣讓石厚福心痛不已,他不知所措的再度將她擁進懷裡,過了好一會兒,他終於下定決心,對她說︰「別哭,我們離開這裡。我一會兒就去跟爹說我要分家,我們離開這裡到別的地方去生活。」

    「厚福哥?」童歆巧被嚇住,雖然分家單過是她的目的,但離開這裡到別的地方去生活她卻從沒想過。

    父母在不遠遊。在這重視孝道倫理的時代,石厚福多年前已為童二丫做過一次不孝子,離家從軍去了,現今要是再為了她分家,並拋下年老的父母,離鄉背井到外地去生活,這樣絕對會被人戳脊梁骨、大罵不孝的,她不能讓他這麼做。

    「不行,厚福哥,你不能這麼做,咱們不能離開這,不能到其他地方去。」她掙開他的懷抱,抬起頭來,擦去臉上的淚水對他說。

    「為什麼?只要離開這裡,就不會有人拿過去那些事情來說事,就不能傷害你和囡囡。」他說著,隨即又繃緊下巴,忍怒道︰「我說過會保護你和囡囡的,那些會害你傷心難過的事,我絕不會再讓其發生。」

    「厚福哥,老實說,分家的事我聽了很開心。因為這樣,未來一日三餐我可以不與娘和大嫂面對面吃飯,各吃各的讓我比較自在,可是分家之後離開望山村卻是不行的。」童歆巧誠實而認真說道︰「爹娘的年紀會越來越大,以大嫂的秉性,和大哥萬事都聽大嫂的話來看,咱們離得太遠我真的不放心。」

    「媳婦……」石厚福的嘴巴動了動,想說些什麼卻又不知道該怎麼說,只知道此時此刻的自己真的感動得無以復加。

    他想到娘的偏心和先前在廳裡所說的話,再對照眼前媳婦為爹娘著想的深思熟慮,他便覺得自己沒娶錯人更沒愛錯人。他的媳婦完全值得他傾心對待與疼惜,即便得為她違逆父母、背上一個不孝子的名號也值得。

    「好,都聽你的。一會兒我去找爹,只提分家的事,不提離開望山村的事。」他嗓音微啞,點頭說道。

    感覺到他情緒的波動似乎有些大,童歆巧故意開玩笑,以輕快的語氣對他笑道︰「就算想離開,咱們也離不開啊。一來咱們沒錢,二來你是不是忘了,咱們還欠著不少銀兩的債務沒有還給人家?這時離開會讓別人以為咱們想賴帳,是想逃債跑債的。」

    「若是真要離開的話,我自會先把欠人家的錢都還清了才離開。你嫁的男人不是個不負責任的男人。」石厚福伸手捏了一下她的臉頰,也學她以輕快的語氣說道。

    夫妻倆對視一眼後相視而笑,雖然兩人的笑容中多少都有點苦澀,但房裡的氣氛還是變好了。證據便是原本在一旁玩耍的囡囡忽然朝他們倆撲過來,硬是擠進他們夫婦倆之間,然後抬頭左看爹、右看娘的嘻嘻笑。

    瞬間,一家三口不約而同的全笑了起來,這回的笑容不含一絲苦澀,只有一家三口手牽著手、心連著心的真與美。



【 第六章】 分家始過好日子


    這一日的晚餐是由王氏準備的,只因為婆婆發火命令她煮,她不得不煮,不過也是邊煮邊罵,目標自然是罪魁禍首、還沒進廚房幫忙的童歆巧。

    在她罵罵咧咧的言詞中,全是在諷刺童歆巧沒良心,諷刺她那麼快就原形畢露、不做事,甚至諷刺她和童家勾結騙石家的錢等等。

    家裡的廚房靠近西廂房,待在房裡的童歆巧自然聽見了她的罵聲,但她懶得理會,反正她已經知道晚餐由王氏負責是婆婆親下的命令,她袖手旁觀得理直氣壯。

    其實王氏這般態度若是放在平常時,早有人出來制止了,今日之所以無人出來,全是因為那些能制止她的人都集中在石家爹娘的房裡了。

    石寬夫妻倆,石老大還有石厚福,此時在石家中有決定權的四人都在這屋子裡,其中卻有三個人的面容是呈現錯愕與難以置信的。

    「老二,你剛才說什麼,娘沒聽清楚,你再說一遍。」石楊氏瞪著二兒子問道。

    「爹、娘,我想分家。」石厚福面不改色,又說了一次。

    確定自己沒聽錯後,石楊氏立即怒不可遏的吼道︰「當你爹和我都死了嗎?提什麼分家?我不答應,不準再提!」

    石厚福沒有應聲,臉上卻有著不可動搖的堅定。

    「我想聽理由。」看著二兒子,石寬突然說了一句話。

    「老頭子。」石楊氏立時怒吼道︰「管他是什麼理由,我說不準就是不準!」

    「你給我閉嘴!」石寬轉頭怒斥妻子,「剛才在廳裡的事你忘了?你以為兒子怎麼會突然提出分家?你覺得剛才的事情,和這幾天你所辦下的渾事無關嗎?從現在開始,你一句話都不要說,這件事由我來作主決定。」

    做了幾十年的夫妻,石楊氏自然分辨得出老伴這回是真怒了,雖然此時的她也很生氣,但也知道老伴發怒時自己只能順從,否則後果絕不是自己所能承受的。

    她就有過兩次不信邪的經驗,一次是回娘家待了一個月也沒人來接她回來,還被娘家哥哥送回來.,另一次則是差點被休離,若非娘家爹娘厚著臉皮為她求情,她早就不是石家人了,總之,識時務很重要,所以她只能沉著臉,閉上嘴巴不再開口說話。

    「厚福,你老實跟爹說,為什麼突然想要分家?」石寬問道。

    「為了歆巧和囡囡。」石厚福老實說。

    「是二媳婦跟你提議說要分家的?」石寬皺起眉頭。

    「不是。」石厚福搖頭道,下意識地看著坐在一旁的親娘一眼後,他垂下眼眸,緩聲道︰「和娘借了十兩銀子之後,我便開始想該怎麼還娘這筆錢。沒分家之前,我打獵賣獵物所賺的錢都是公家的,我不可能私藏,這樣我何時才能存到十兩銀子還給娘?

    「我想了很久,只有分家之後我才有辦法存到銀兩拿來還債。娘的十兩,爹的八兩,還有村長大叔的七兩……」

    石寬倏地開口打斷兒子,道︰「你娘那十兩和爹的八兩不用還了,村長那邊的七兩一會兒我讓你娘拿錢給你,明天一早就拿去還給村長。這二十五兩算是給你娶媳婦用的聘金,娶媳婦本來就該由公中來出錢,不該由你來出。」

    石厚福看了一眼眉頭緊蹙、面帶明顯不滿與不悅表情的娘,又看了一眼滿臉著急、欲言又止的大哥,苦笑了……石寬因為始終盯著二兒子看,自然注意到他目光的轉動,也跟著看到自個兒妻子與大兒子臉上的神情,對於老二嘴邊突然浮現的苦笑,他也只能在心裡嘆氣。

    石厚福搖了搖頭,開口道︰「爹,二十五兩還是由我自個兒出吧,即使這錢由公中出,我還是想分家。」

    「為什麼?」雖然明知道為什麼,心裡很難受的石寬還是開口發問,原因無他,只為了讓屋裡另外兩人知道,他們是如何逼走自己的兒子和兄弟的。

    「歆巧這輩子吃了太多苦,我在娶她進門時便發過誓,要保護好她們母女倆,不會再讓她們傷心難過。」石厚福直截了當的說,他並不想對父親撒謊。

    他說︰「之前的事或許娘是有口無心,但聽者還是會傷心難過,也不可能輕易將它忘記,當作從未發生過。所以以後歆巧和娘相處時,也不可能像以前那樣自然、心無芥蒂。我覺得這樣生活在一起大家都累,還不如分開,各過各的比較自在。

    「除此之外,還有一件事。」說著,石厚福轉頭看向他的大哥,語調變得微冷,「大哥,你和大嫂不喜歡歆巧和囡囡我沒辦法強迫你們喜歡,也不在乎你們在背後是怎麼說我們的,可是你們怎麼能在孩子面前說那些話,讓孩子學了,也跑來對囡囡說出那種話。」

    「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懂。」石老大皺眉道,他是不會承認自己和媳婦有在背後說二房的壞話。

    「大樹說囡囡是拖油瓶,小柱說囡囡是賠錢貨,若不是你或大嫂曾在他們面前這麼說,不過是兩個小孩子,又怎會說出這種話?」石厚福不由自主的提高音量,怒視著自家大哥。

    石老大一聽,驀地變了臉色,沒想到那兩個混小子會把這話給捅了出去。

    「老大,你們真在背後說了這種話?」石寬的臉色變得很難看。

    「沒有,絕對沒有這種事。」石老大急忙忙地辯駁著,殊不知他剛才大驚失色的模樣早已將他出賣。

    石寬失望地看了大兒子一眼,不想再與他多說一句話,只對二兒子道︰「既然你想分家,那就分家吧。」

    「對不起,爹。」石厚福歉然的說。

    石寬輕搖了一下頭,直接道︰「因為我和你娘都還在,所以這房子暫時不分,至於家裡的田產、公中的錢和糧介裡的糧食我會平分成三等份,我和你娘佔一份,剩下兩份由你們兄弟各一份。因為房子沒分,所以你們還可以住在這裡,但以後各自煮食,各吃各的。」

    「爹,厚福要分家就讓他自己分出去,我身為長子自然要奉養爹娘,以後咱們一起住一起吃,就和以前一樣,別說什麼各吃各自的了,這麼不孝的事,兒子可做不來。」石老大義正詞嚴的開口,心裡卻精打細算起來,糧食分成三份,爹娘那一份就兩個人吃,他們一家那一份卻有五口人要吃,怎麼算都覺得要與爹娘一起搭伙才劃算。

    石寬深深地看了大兒子一眼,點頭道︰「這樣也行。」他不是不知道大兒子心裡打的小九九,可終究是自己的兒子,也知道大兒子家要吃飯的嘴巴比老二家多了兩個,而且還是兩個會吃的,也就不計較那些。

    「爹,既然咱們還是一起住、一起吃,咱們這兩份就別分了,直接分三分之一出去給厚福就行了。」算計完屬於爹娘的那份糧食後,石老大又開始算計田產,只不過這回他得失望了。

    「不行,如果真要這樣,那就對半分,以後我和你娘要吃的糧食就由你們兄弟倆各出一半。除了這間房子,我和你娘那份也不要了。」石寬斬釘截鐵的說,對大兒子是越來越失望了。

    「爹,我沒別的意思,只是想省麻煩。既然您覺得分三份好,那就照您的意思分三份就行了,我聽爹的。」石老大趕緊說道,免得爹真將家產一分為二,他豈不是偷雞不著蝕把米嗎?還是先忍一忍,畢竟來日方長,只要爹娘還與他這一房同住同食,那屬於爹娘那份遲早也會屬於他。

    石寬已不想再與大兒子多說一句話或多看他一眼,他直接對二兒子說︰「明早你去趟村長家,跟村長說一下我的意思,請村長再找兩個人過來替咱們作證。」

    石厚福點點頭,雖然覺得有些對不起爹娘,他卻有種鬆口氣的感覺,並對未來的日子充滿了期許與希望。

    因為他知道只要他與歆巧夫妻同心,他們一家人的日子定會越過越好的,他很有信心。

*             *             *

    童歆巧感覺自己這幾天好像在作夢一樣,因為他們竟然分家成功了。

    她原以為會有些波折,可能得提個兩三回才能成,沒想到這回竟然一次就成功了,真是太不可思議了!

    從石厚福講述當時的情況可知,這一切都是托公公的福,她能遇到一個是非分明又明理的夫家長輩,真的可以說是撞了大運。

    為此,她暗自發誓,今後一定會好好地孝敬這個明理又公平的公公,至於石楊氏……她不會不孝,但也只會盡到分內的孝道,至於本分外的孝與順她就別想要了。

    這回分家他們二房分到的田產和糧食有多少,老實說,童歆巧並不在意,因為她始終相信,只要有萬能的雙手在,就不可能會餓死。所以分家時,他們分到一筆六十兩的現銀,反倒把她給嚇到了。

    原來石家是望山村中的有錢人,一般人家家裡有個二十兩、五十兩就頂天了,沒想到石家竟有近兩百兩的現銀。果然,要做個美名傳揚的大善人或大好人,沒有一點家底是不可能的。

    不過也因為如此,這事更突顯了當初石厚福要靠借錢來支付給童家十兩銀子的事有多麼諷刺,也彰顯出石楊氏這事做得有多讓人心寒。

    但不管如何,有了這筆六十兩的現銀,他們二房對外的二十五兩欠債就能還清。正好他們夫妻倆也不喜歡欠人錢的感覺,所以一拍即合,立即拿出二十五兩來還債,還完後頓時覺得無債一身輕。

    六十兩瞬間去了近一半,剩下的三十五兩,身為一家之主的石厚福想拿來建房子,理由是,即便分了家,三餐不在一起吃,但畢竟同住在一個屋簷下,這抬頭不見低頭見的,還是有房子,自個兒搬出去住比較自在。

    不過童歆巧卻有別的想法,即便她明白他想建新房全是為了她和囡囡母女倆。

    「厚福哥,三十五兩聽起來雖然很多,但要買地又要建房子,只這些銀兩,恐怕會有些勉強。」她說。

    「咱們就三個人,房子也不需要建太大……」

    「現在雖然只有三個人,但以後呢?」童歆巧搖頭打斷,臉色微赧,「咱們家未來終是會添丁進口的,所以房子不能建得太小。」

    哪個男人聽見自個兒媳婦說要幫自己生孩子,幫家裡添丁進口會不開心?石厚福簡直樂壞了,一張臉頓時就笑得像朵花一樣。

    「媳婦說的對,房子不能建得太小,要建得大大的,越大越好!」

    童歆巧頓時就瞋了他一眼,那嬌媚的模樣讓石厚福看直了眼,忍不住情生意動,緩慢地靠近她,伸手輕喚,「媳婦……」

    「欸,說正事呢,別鬧。」童歆巧一下便抓住他爬上她身子的手,瞋視了他一眼。

    這些日子她雖以頭痛為由,幾次拒絕了他夜裡的求愛,但摟摟抱抱、親親小臉的事還是拒絕不了,然而一回生二回熟,來來去去幾遍之後,她就發現自己在面對他的靠近時,越來越容易心跳加快,越來越容易臉紅,越來越不想拒絕,甚至隱隱有些期待。

    她想,自己應該是越來越喜歡他,越來越將他視為自己的丈夫與男人了。

    「好,說正事,咱們要建一間大房子。」石厚福有些訕然。

    童歆巧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道︰「建大房子需要很多錢,三十五兩絕對不夠。」

    「嗯,是不太夠。」石厚福換上若有所思的表情,思索了一下之後,正色道︰「現在距離大雪封山還有兩個多月的時間,我可以上山打獵,盡量獵取些獵物來賣錢,有了那些錢,加上咱們手上這三十五兩,要在過冬之前建好咱們的新房子應該沒問題。」

    「可是勉強建好了房子,花光了手上的錢,咱們要如何度過這新年和一整個漫長的冬天?」童歆巧又拋出另外一個難題問他,接著道︰「厚福哥,我知道你打獵的本事很厲害,可是上山打獵這事本來就危險還得碰運氣,我不想你為了賺錢建房子而去拚命。」

    「我會很小心。」他說。

    「不是小心的人就不會發生意外。」童歆巧堅定的搖頭。

    「可是……」

    「厚福哥,咱們先別急著建房子,等存到足夠建咱們夢想中的房子之後,咱們再開始計劃。」她對石厚福說︰「我有個賺錢的想法,可是得先到鎮上走一趟,看看可不可行?如果可行的話會需要一筆錢做本錢,我想拿這筆錢來用。」

    「什麼賺錢的想法?」石厚福問她。

    「我很會做衣服。」童歆巧對他微笑道。

    「做衣服?」石厚福呆愣了一下,沒想到她會給他這樣一個答案。「你說的賺錢法子就是做衣服?可是這種縫縫補補的事不是每個女人都會嗎,你要怎麼靠它來賺錢?」

    「不是縫補,我是要做衣服來賣。」

    「但一般人家都是自己買布回家做衣服的,就算是城裡的有錢人家,府裡也有繡娘,根本不會花錢買衣服。」

    「我做的衣服和別人的不一樣。」說著,童歆巧將這兩天她利用破衣、破布,裁剪一些布料下來,做好的幾組盤扣拿出來給他看,「厚福哥,你看這個好不好看?」

    石厚福拿起一組盤扣,正反面翻來覆去的看了幾遍後,間她,「這是什麼?它不太像街上賣的頭花,也不像一般的絡子。」

    「當然,因為它們不是頭花也不是絡子,而是盤扣。」童歆巧微笑道。

    「盤扣?什麼東西?」石厚福有聽沒有懂,因為他從未看過這種東西,更從未聽過這個詞。

    「簡單來說,它能取代衣服的繫帶。」

    一聽見這話,石厚福睜大了雙眼,又仔細低頭研究了半天,最後還是投降的搖頭說︰「我看不懂。」

    「沒關係,我懂就行了。」童歆巧忍不住輕笑出聲。

    因為曾魂隨童二丫的關係,她親眼目睹過童二丫所有的經歷,自然也跟隨童二丫四處走,見過童二丫見識到的風景和人物。

    然後,基於職業病的關係一一喔,對了,她好像沒提過,她上輩子是一位名服裝設計師的助理,雖然只是個助理,但她大學就是學服裝設計的,畢業後從學徒做起,一直做到助理,浸淫在這個行業裡超過十五年的時間,若非設計師老師對她有恩,她早就跳槽或自行開業去了。

    總之,因為前世的職業病的關係,她早就研究過這時代的衣服,發現這時代的衣服仍屬結帶式的,既制式又單調,而且不管男女老少、貧富貴賤,全無例外。因此打從家裡舉債之後,她第一個想到能賺錢還債的方法就是重操舊業。

    童歆巧對自己腦袋中源源不絕的設計想法及做衣服的手藝很有信心,肯定自己一定能靠這本事賺大錢。只是做衣服需要布料,還需要時間宣傳與流行發酵,想在短時間獲利是不可能的,最重要的是前期投入的成本,也就是創業基金,肯定不是個小數目。

    因為這一點,先前手上沒錢時,她只能用些破舊的布料做盤扣,打算用它們來吸引一些有眼光、有遠見的人投資她,尋找投資者或是合作伙伴。

    不過現在有了這三十五兩銀子在手,之前的間題就全不是間題了,她只需要說服她的厚福哥,讓他相信她有賺錢的本事,並支持她去做這件事就行了。

    「厚福哥。」她突然伸手握住他的,真摯的凝視著他,說︰「當初我答應與你成親時,我以為我雖然沒用,至少也能為你洗衣做飯,幫忙照顧爹娘和咱們一家的日常生活,卻沒想到那一摔會把我的廚藝都給摔丟了。」

    身為廚藝白痴的事曝光後,她只能拿頭傷說事,沒想到她的傻夫婿不僅沒有絲毫懷疑,還不以為忤的挑起一家之煮的工作,只讓她在一旁打下手,讓她感動不已。

    「厚福哥,你對我的好和包容我都知道,但我真的不想做一個沒用的人,不想成為你的負累,也想幫咱們家盡點力、賺點錢。所以你讓我試試看好不好?我真的對自己做衣服的手藝很有信心,肯定能賺到讓咱們建一間又大又美的新家的錢。」她堅定的看著他說。

    「媳婦,對我來說,你什麼都不會也沒關係,只要能一直待在我身邊就行了。」石厚福認真的說。

    「厚福哥,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童歆巧突然好奇地開口問他。

    「因為你是我媳婦啊。」石厚福回答得理所當然。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在我成為你媳婦之前,我們都還是小孩子的時候,你就一直對我很好,為什麼?」她問他。

    「因為只有你說過,你願意做我的媳婦。」石厚福認真地道。

    「什麼意思?」童歆巧一臉茫然與不解。

    「你忘了嗎?」他看著她。

    「忘了什麼?」她仍一臉迷茫。

    「在我十二歲,你八歲那年,有一次我心情不好,跟你說,沒有人會願意嫁一個瘸子,結果你卻說你願意嫁給我。」說著,石厚福忍不住咧嘴笑了起來,看著她的雙眼亮晶晶的。

    童歆巧一聽卻睜大了雙眼,她想起那個可笑的畫面了,兩個毛都還沒長齊的小娃娃,一個情緒低落、神情沮喪,黯然神傷得像是死了爹娘一樣,一個明明還不到另一個的肩膀高,長得又瘦又小的,卻像個小大人般安撫大的那個,還不時伸手拍拍大孩子的肩膀,最後也不知是無計可施還是認真的,終於說出那句「我願意嫁給你」。

    童歆巧還記得自己當時笑得東倒西歪,被這兩個小娃娃樂到一個不行,沒想到……

    「我想起來了。」童歆巧表情有些怪異的問他,「那時候我們都還小,你就沒想過,我當時是為了安撫你情緒才隨口一說嗎?」

    「我看得出你是真心的,我永遠也忘不了你當時臉上認真的表情。」他微笑道。

    「所以你就這樣認定我了?」

    「嗯。」石厚福點頭應道,目光卻在下一瞬間變得沉郁起來。他說︰「我本來打算等你滿十五歲就叫我娘上門提親,沒想到……」

    「過去的事就別提了,重要的是現在。」童歆巧迅速打斷他,一點也不想和他一起回想那段慘不忍睹的過去。

    童歆巧言歸正傳,再次問他,「厚福哥,我剛才說的事你覺得怎麼樣,可以讓我試試看嗎?我打算依照咱們一家三口的體型一人先做一件衣服試試,如果衣服真賣不出去,咱們也可以留下來自個兒穿,不會浪費銀錢的。」

    「我不是怕浪費錢,是擔心你太辛苦。況且賺錢養家這種事,應該由我這個男人來做才對,不該由你這個女人來煩惱。」石厚福畢竟是個古代男人,自然有著男主外、女主內的思想。

    「我不怕辛苦。」童歆巧搖頭道︰「厚福哥,家是咱們共同擁有的家,為咱們家盡力的時候,不該分你我或是男人女人。就拿我受了傷之後突然變得不會煮飯的事來說,你這個男人不也一肩挑起我這個女人該做的事嗎?我很喜歡這種不分你我互相扶持的感覺,這才是真正的家人、真正的夫妻,不是嗎?」

    「你說服我了,媳婦。」石厚福投降的說。

    童歆巧一聽,立即笑逐顏開的撲進他懷裡,大聲說︰「謝謝你,厚福哥。」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7-6-7 03:09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7-6-7 09:40 AM 編輯

【第七章】 上鎮找財路


    隔天一早,石厚福便帶著媳婦和女兒囡囡朝陽青鎮的方向走去。

    石家在望山村算是有錢人家,有自個兒的牛車,以往石厚福若是獵到獵物要拿到城裡賣錢,肯定能趕著牛車到鎮上去的。

    不過這回分了家,以大房王氏斤斤計較、不好相與的性子,他們若為私事拿牛車「公器私用」的話,也不知道會被說成什麼樣子,所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夫妻倆便決定走去陽青鎮。

    可路還沒走到三分之一,童歆巧就後悔了,她忍不住開口說︰「厚福哥,咱們回頭去跟爹借牛車吧。」

    「怎麼了,累了嗎?那咱們休息一會兒再走。」

    童歆巧搖頭,既心疼又擔憂的看向他的腿。她怎麼會忘了他跛腳的事呢?這樣一路走去,他會有多辛苦。

    注意到她的目光,石厚福對她露出安撫的一笑,輕鬆道︰「別擔心,沒事。以前參軍的時候,一天連續走上三、四個時辰是常有的事,走到鎮上這點路算什麼?」說完,他低下頭柔聲問女兒,「囡囡,累不累?要不要爹抱抱或背背?」

    囡囡乖巧又懂事,搖頭答道︰「不累。囡囡自己走。爹抱,爹會累。」

    「爹是大人,不累。爹抱你。」石厚福朝孩子伸手,卻讓童歆巧給擋了下來。

    「厚福哥,囡囡說還能走就讓她自己走,別把孩子慣壞了。」她一臉嚴肅的阻止他。

    石厚福愣了一下才點頭,決定聽媳婦的,囡囡能這麼乖巧懂事,全都是媳婦教出來的,媳婦說不能慣,他肯定得聽。

    「那待會兒囡囡走累了要跟爹說喔,爹抱著你走。」他溫柔的對女兒說。

    囡囡乖巧的點頭,一家三口繼續手牽手往前走。

    從望山村走到陽青鎮大約需要將近一個時辰的時間,但石厚福一家三口卻多花了一刻鐘的時間才走到。

    原因並非石厚福跛腳的緣故,而是帶了靠自己走了大半段路的囡囡的關係,不過他們本來就不趕時間,慢慢走當成是郊遊也挺好的。

    陽青鎮一如以往般的繁華熱鬧,因臨運河支線的關係,多了條水路運輸的管道,大街上自然也多了許多需要利用水路運輸的人們和商品貨物。只見人們與板車來來往往的,真是好不熱鬧。

    童歆巧對陽青鎮很熟悉,只因為童二丫的前夫家李家就在這鎮上,雖然李家位在陽青鎮上相對貧窮的西街區,但畢竟都在一個鎮上,在這待了四年多,她想不熟悉都難。

    東大街是鎮上最繁華的街道,街道寬廣,路上鋪的是青石地板,便利於板車與各種拖車運送貨物到渡口的行走。

    街道兩側則充滿了各式各樣、五花八門的店鋪,不提那些賣南北貨的商家,光是酒樓,在這條東大街上就足足有五家之多,足可見其熱鬧與繁華。

    童歆巧要去的布莊也在這條街上,叫陳記布莊。

    陳記布莊並不是陽青鎮中最大的布莊,卻勝在價錢公道、童叟無欺,它所賣的布匹樣式與成色,大多比不上別家的新穎或貴重,卻更貼近平民百姓所需,所以生意一直很好。

    而陳記布莊的附近有間賣成衣的鋪子也是童歆巧今天的目標之一,她當然不是要去買衣服,而是要去了解一下市場,探查一下敵情。

    石厚福不懂這些事,所以一切都以她馬首是瞻,只跟在她身旁看著聽著,卻因為聽不懂也看不懂,便不由自主的發呆與走神,讓童歆巧看了是好笑又好氣,只得找點事情讓他去做。

    「厚福哥,我這邊可能還需要花點時間,你要不要趁這時間幫我去書坊買套筆墨紙硯?」她說。

    石厚福愣了一下,訝異的問她,「你要教囡囡讀書寫字?」

    「是我要用的。」她告訴他,見他面露疑惑又道︰「回家後我再與你細說有何用。」

    石厚福看了她一眼後點了點頭,又問了一聲囡囡要不要跟他一起去?

    囡囡一聽,立即面露渴望的看向娘親,見娘親點頭之後,便開開心心的跟著寵愛她的爹頭也不回的走了。

    送走了這對令她有些綁手綁腳的父女之後,童歆巧立顯崢嶸,整個人的氣質都變了。

    「小二哥,你這匹布全長有幾尺?我若一次買一整匹,是否該算便宜些?是,我知道你們價錢公道,這才會選擇上門。但買多買少應該還是要有些折扣,這樣客倌才會再上門成為老主顧。

    「一匹布不算多?那麼五匹、十匹,甚至五十匹、一百匹呢?我沒說現在要買一百匹布,未來卻有可能。

    「小二哥,眼光要放長遠,放長線才能釣大魚。小二哥若不能作主,何不請貴店能作主的人過來?

    「是,實不相瞞我打算做個生意,現在還在尋找合作的對象,所以咱們何不先在這裡結個善緣?

    「有道是薄利多銷,我深信獨一無二會被追捧,奇貨可居絕對是正理,我始終認為自信取決於本事,我有本事,自然會有自信。

    「既然掌櫃擔心口說無憑,那麼咱們可以白紙黑字立個字據,以押金表達我的誠意。那麼掌櫃的是否也該拿出貴店的誠意,在折扣上……」

    侃侃而談、滔滔不絕、自信滿滿,童歆巧雖然身著農婦的粗布衣裳,但表現出來的氣度卻一點也不像個農婦,反倒像個浸淫商道多年之人,比起做了二十年的老掌櫃的精明與老道,絕對有過之而無不及。

    最後老掌櫃還是不敵童歆巧的巧舌如簧,以八折的價碼讓童歆巧裁買了足夠做出四件大人與四件小孩的衣料。

    不僅如此,還被要走一大堆邊角料,雖說邊角料不值什麼錢,但蚊子再小也是肉啊。

    這事讓老掌櫃在事後每次回想起來都懊惱不已,搞不清楚自己當時到底是著了什麼魔,怎會被一個小婦人給說懵了,任她予取予求。

    不過在幾個月之後,當他再想起這件事時,就只會讚嘆自己當時真是目光如炬,慧眼識英雄。

*             *             *

    這一日,童歆巧花了一堆錢,除了她要做衣服的所有材料與生財工具外,她還買了一大堆原本沒計劃要買的日常用品與吃食。

    大略的調查過市場之後,她對自己的賺錢大計充滿了信心,所以在花錢買東西時,她的想法是,反正她會賺錢,錢再賺了就有。而既然有錢,他們自然不用過著苦哈哈的日子,只要不浪費、不奢侈,該用、該花的都可以花,也因為如此,她花起錢來毫無心理負擔。

    她沒心理負擔,那麼身為一家之主的石厚福呢?

    石厚福當然有負擔,只不過他的負擔絕不是壓力,而是動力。早已榮登寵妻大丈夫寶座的他,從頭到尾就只有一個想法,那便是他一定要更加努力賺錢才行,以後才能經常讓媳婦像今天這般買得開心、花得開心,笑得燦爛美麗。

    夫妻倆一個買得毫無節制,一個寵得不知節制,結果就是買了一堆東西,得僱輛驢車來送才回得了家。

    童歆巧心想這樣正好,反正囡囡遊玩了一天也累得走不動了,厚福哥的腳也得歇歇,而她也覺得有點累,僱輛車不僅能送東西回去,他們還能坐。

    只是她萬萬想不到這樣的行為會引來石家人一陣撻伐,連向來只會給她好臉色看的公公都對她皺起了眉頭。

    「呦,二弟、弟妹,你們這是撿到錢了,還是發了大財啊?又不是逢年過節的,怎麼突然採買了這麼多東西回來?」王氏扯高嗓門,誇張的叫道,把原本待在屋裡的隔壁鄰居都給引了出來,對著他們還來不及搬進屋裡的一車東西指指點點、議論紛紛的。

    「大嫂說什麼呢,這不是剛分家,家裡缺東缺西的,我們夫妻倆才特地到鎮上走一趟,去把家裡缺少的東西補齊。」童歆巧答道。

    「呦,聽你這麼說,莫不是在抱怨爹娘分家不公,我們大房有的東西,你們二房都沒有了?」王氏高聲挑事。

    「這話可是大嫂說的,我們二房連一句這樣的話都沒說過,更沒想過。」童歆巧面不改色的答道。

    「有沒有想誰知道呢?」王氏硬要找碴。

    童歆巧雖不挑事,卻也不怕事,只見她淡淡地看了王氏一眼後,平平靜靜地道︰「是啊,有沒有想誰知道呢?

    至少在分家之後,我們二房可是認認分分的過自己的小日子,不像有人拿孝順當藉口,硬是帶著一家大小五口人要和爹娘的兩口之家共享糧食。」

    這件事原是石家人自個兒的事,只要大門一關,無人往外說,外面的人就不會知道,可如今卻讓她輕描淡寫地給捅了出來,讓除了二房之外的石家人一個個全變了臉色。

    「老大,你站在那裡做什麼,不會上前去幫忙你弟弟嗎?分了家你們也還是兄弟!」石寬忽地出聲斥令石家老大,石楊氏緊接著也適時的開了口,「囡囡,來婆婆這,告訴婆婆,今天到鎮上去好不好玩啊?」

    「好玩。」囡囡開心的一邊跑向奶奶,一邊回答道。脆生生的嗓音頓時將現場的氣氛給柔和了。

    「來,跟婆婆進屋說一說是怎樣的好玩。」石楊氏牽著囡囡的小手慈祥的說道,自然而然的轉身退場。

    王氏見狀,也跟著灰溜溜的進屋子裡去,再也不敢多說一句話。

    少了她這個唯恐天下不亂的挑事者,石家兄弟倆很快就把驢車上的東西都卸下來、搬進屋裡,愛湊熱鬧的鄰居見沒熱鬧可看也一一散去,只不過事後免不了對今天這事東家長西家短的說上幾番就是了。

    大門一關上,只剩自家人時,王氏立刻又故態復萌了起來。

    「我說弟妹啊,你們到底是發了什麼橫財,買了這麼多東西?這麼多東西,應該不全是買給你們自個兒的吧,有些是要孝敬爹娘的吧?你告訴我,我來幫你把它們挑出來,送到爹娘房裡去。」

    「謝謝大嫂的好意,這事就不麻煩你了。」童歆巧皮笑肉不笑的橫身一步,擋住王氏想靠近他們所買的東西的去路。

    「不麻煩,怎會麻煩呢?」王氏見狀,往左邊橫移了一步,卻發現前路又被擋,她往右邊橫移一步,發現童歆巧依然擋在她面前。

    王氏忍不住冷嘲熱諷起來,「弟妹,你這是做什麼?是不是那些東西裡有什麼貴重的金銀珠寶,才擋著不讓我靠近,擔心被我發現啊?」

    「大嫂說這話真是讓我想不透,難道東西裡頭真有金銀珠寶被大嫂發現了,大嫂會動手搶不成,不然我有什麼好擔心的?」童歆巧反諷道。

    「那你擋著我做什麼?」

    「以防有人厚著臉皮,想佔人便宜。」

    「你說誰厚著臉皮,想佔誰便宜了?」王氏忽然尖叫出聲。

     「我只說有人並沒有說是誰,大嫂這麼激動做什麼?」

    「你擋著我的路還說這種話,分明就是在說我!」王氏怒吼道。

    「大嫂要這麼想我也沒辦法,畢竟那是大嫂的想法我無法控制。」童歆巧聳了聳肩,表情始終是雲淡風輕。

    「你……」王氏被氣到不行,正想抓狂破口大罵,卻被石楊氏給喝止了下來。

    「夠了,老大媳婦。」石楊氏怒聲道︰「現在都什麼時辰了,你還不去廚房煮飯,難道要你公公晚上喝西北風嗎?還是你要我去煮給你們一家子吃?」

    「娘,我又沒說我不煮飯,只是你看弟妹她……」王氏氣沖沖的話沒說完又再次被石楊氏給打斷。

    「她怎麼了?她花錢買東西礙到你了嗎?還是她花的錢是你的,她買了什麼東西需要你檢查一遍,你滿意了才能過關?」

    「我沒這個意思,我只是好奇……」

    「你不好奇會死嗎?會嗎!」石楊氏再度打斷王氏,怒聲質問。

    其實她此刻對老二媳婦的敗家也是一肚子火,可是家都已經分了,老二家想怎麼花錢或買什麼東西,都是他們自個兒的事,她想管也管不著,所以她滿腹怒氣就只能衝著挑事的王氏發火了。

    王氏被婆婆的質問堵得說不出話來,只能恨恨地瞪了童歆巧一眼,哼了一聲,轉身朝廚房走去。

    「厚福,你跟我來。」石寬驀然開口道。

    「爹……」童歆巧開口想將責任攬下,卻被石厚福出聲打斷。

    「歆巧,你先整理東西,一會兒我就回來幫你。」石厚福對她說完,還給她一個安撫的微笑,這才隨他爹而去。

    童歆巧眉頭蹙輕,面上有些擔心,因為公公的臉色並不好看,厚福哥此去肯定會挨罵。但花錢的人明明是她,厚福哥連一毛也沒花,這讓她覺得既抱歉又無奈。

    果然,和長輩同住在一個屋簷下,即便是分了家也不能隨心所欲。

    「老二媳婦,雖然咱們已經分家了,各房要怎麼花錢我這個做婆婆的管不著,可是你也不該手裡有點錢就這樣亂買東西。」石楊氏突然開口道︰「以前見你還是個乖的、好的,如今怎一成現在這個樣子?你真是太令我失望了。」說完,她搖頭嘆息,轉身離開。

    童歆巧目瞪口呆地看著婆婆離開的方向,她才想間到底是誰變了?她的婆婆石楊氏不是一個和藹可親又明理慈祥的人嗎?怎麼轉眼之間就變成一個自以為是又不分青紅皂白的人了?要說失望,她的失望絕對比她更大好嗎?

    童歆巧輕嘆了一口氣,告訴自己算了,她還是努力賺錢建房子,早點從這裡搬出去,自個兒一家人住比較實輕輕搖了搖頭,甩開這些令人心情不好的事,她動手將買回來的東西一一搬回他們所住的西廂房,並且分門別類的將它們歸位。

    吃的、用的、她工作賺錢所需的,這些都可以暫時放在一邊,只有這個——

    童歆巧看著被她單獨放在房裡桌上的東西,這可是她好不容易從集市中淘到的,適合用來做鞋墊的材料,有些激動又有些迫不及待。

    她轉頭看了一下窗外的天色,決定現在就動手做,現在做的話,應該能在睡前弄出個滿意的成品,這樣的話從明天起,她的厚福哥就不必再跛著腳走路,可以和正常人一樣行走了。

    想想厚福哥到時候會露出何等驚訝與驚喜的表情,她就覺得激動萬分。

    坐而言,不如起而行。童歆巧立刻拿出剪子與針線,還有一切所需之物,把桌椅移到窗邊明亮之處後就坐下來開始動手做。

    鞋墊這種東西根本難不倒她,之前她一直遲遲沒動手是因為找不到合適的材料。

    今日去逛集市時,她其實也沒想過能找到什麼好材料,畢竟在最熱鬧繁華的東大街上都找不到了,小打小鬧的集市裡又怎會有她所需要的東西呢?結果還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竟真被她給找著了。

    回想起她那時興奮到跳起來,把厚福哥嚇得睜大雙眼,隨後也忍不住好奇心,問了她一句「這東西是要做什麼的」,卻被她以一句「秘密」帶過,他隨後露出目瞪口呆的樣子她就覺得好笑。

    帶著微笑,童歆巧專心的工作,不知過了多久,囡囡從外頭回來,她起身去將在鎮上買回來的玩具和小點心拿出來給女兒玩和吃,轉身又投入鞋墊的製作中。

    但過沒多久,她就發現女兒有些不對勁,整個人心不在焉、鬱鬱寡歡的。

    「囡囡,怎麼啦?」她放下手邊的工作坐到女兒身邊,柔聲問道︰「玩具不好玩,點心不好吃嗎?」

    囡囡悶悶的搖搖頭。

    「那是怎麼了,囡囡為什麼不高興,可以告訴娘嗎?」

    囡囡又悶了一會兒,才悶聲道︰「婆婆不喜歡娘。」

    童歆巧呆愣了一下,問道︰「囡囡怎麼會這麼說呢?」

    「婆婆說娘不是個好的,要囡囡不要學娘。」

    童歆巧頓時間只覺得無言以對,還很生氣,很生氣,非常的生氣。



【第八章】 稚童耳語寒人心


    「囡囡,來。」石厚福偷偷摸摸的將女兒招到一旁角落裡,小聲的問女兒,「你知道娘怎麼了嗎?在生什麼氣?是囡囡惹娘生氣了嗎?」

    從他被老爹招去說了一頓不能太寵媳婦,一家之主小事可以不理,大事絕對不能不管之類,嘰哩呱啦的說了一頓回來之後,就見他的媳婦理都不理他,低頭坐在窗邊,不知道在縫什麼東西,跟她說話她也不理,煮好了晚飯,叫她吃飯她就低頭吃飯,一樣不理他,吃完飯後又坐回窗邊的位置,點著燈火繼續做她的事,臉上表情始終如一的沒表情,讓他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能求助於女兒。

    「不是,娘說她不是在生囡囡的氣。」見爹這麼小聲說話,像在說什麼秘密似的,囡囡覺得很好玩,也跟著縮著脖子、小小聲的說話。

    「那娘在生誰的氣?」

    「婆婆的。」

    意料之外的答案讓石厚福愣了好一會兒,他了解媳婦的性子,他的媳婦是一個沒什麼氣性的人,更不是一個會與長輩較真的人,生公婆的氣這種事,怎麼看都不像是他媳婦會做出來的事,那怎麼會這樣?是發生了什麼事嗎?

    「囡囡知道娘為什麼生婆婆的氣嗎?」他問女兒,期待女兒能知道些什麼。

    「知道。」囡囡毫不猶豫的點頭答道。

    「為什麼?」他問。

    「因為婆婆跟囡囡說,娘不是個好的,要囡囡不要學娘,囡囡跟娘說婆婆不喜歡娘,然後娘就生氣了。」

    聞言,石厚福在一瞬間瞠大雙眼,他緊盯著女兒問道︰「婆婆真的這麼跟你說,說你娘不是個好的?」

    「嗯。」囡囡用力的點頭。

    石厚福張了張嘴巴想說什麼,可最後什麼也沒說,沉默了下來,臉上表情更因此而變得冷峻嚴肅,讓對大人臉色極為敏感的囡囡看了有些發怵。

    「爹,囡囡是不是做錯事了?是不是不該跟娘說婆婆不喜歡娘的事?囡囡錯了,爹不要生囡囡的氣。」囡囡低聲懺悔、認錯,小臉上滿是愧疚。

    石厚福猛地一驚,趕緊回神,一把抱起女兒,將她擁進懷裡柔聲道︰「囡囡沒錯,爹也沒有生囡囡的氣,囡囡別哭喔。」

    「爹真的沒生囡囡的氣嗎?」囡囡怯怯的問。

    「真的。」石厚福盡量放柔嗓音與臉上的表情,盡力安撫著敏感的囡囡,「囡囡這麼乖,也沒有做錯事,爹怎會生囡囡的氣呢?」

    「以前的爹總是生囡囡的氣。」小囡囡低聲說。

    石厚福沒想到她會這麼說,不由得愣了一下,半晌後,他忍不住輕聲問道︰「囡囡想以前的爹嗎?」

    囡囡迅速搖頭,伸手緊緊地摟住石厚福的脖子,就好像怕眼前的爹會變不見一樣,「囡囡不喜歡以前的爹,只喜歡現在的爹,最喜歡了。」她用她甜甜的嗓音,語氣堅定地道。

    石厚福聽了頓時滿心歡喜,「真的嗎?囡囡最喜歡爹了?」

    「嗯。」囡囡用力的點頭,可隨後似乎又想到了什麼,趕緊補充道︰「還有娘。囡囡也喜歡娘,最喜歡了。」

    「那囡囡最喜歡爹還是最喜歡娘?」石厚福突然來了興致,逗弄起女兒來了。

    其實他只是不想讓自己空閒下來,那會讓他不由自主地去想娘的事,想娘為什麼會說出那種話,且是對一個才四歲大的孩子這麼說?他一點都不想去想,也不相信那是他所熟悉、認識的娘親。

    「囡囡最喜歡爹也最喜歡娘。」囡囡不上當。

    「那只能選一個呢?」

    囡囡的小臉上頓時露出了為難的表情,轉頭看了看坐在窗邊低頭工作的娘,又看了看眼前的爹,整個掙扎不己,猶豫不決。

    石厚福有些被她的反應逗笑了,但也有些心疼,一個小丫頭片子的,心裡喜歡誰多點就應該直說,會這般顧忌東顧忌西的,肯定是因為過去吃過苦、受過罪才會如此敏感,小心翼翼得讓人心疼。

    「好了,別想了,爹知道囡囡喜歡爹也喜歡娘,兩個都一樣喜歡。」他捏了女兒因為選擇困難而變得嚴肅的小臉一下,寵溺的說。悄悄地朝媳婦所在處瞄了一眼,稍微提高點聲量又接著道︰「爹也一樣最喜歡囡囡,最喜歡囡囡的娘了,兩個都一樣喜歡。」

    同處在一個房間裡的童歆巧哪裡能不注意到那對父女倆偷偷摸摸又竊竊私語的行徑?事實上,在格外寧靜的夜晚裡,那對父女倆即便特意壓低了說話的聲音,她還是一字不漏的聽見了。

    可她還是不想開口說話,就怕自己一個忍不住會朝無辜的夫婿發火,會因為石楊氏說出難聽的話,而口不擇言地傷害到身為石楊氏兒子的他。

    這一次,石楊氏的作為是真的把她惹火了,她可以不在乎婆婆的偏心,不在乎婆婆的表裡不一,不在乎婆婆如何在背後批判她,但婆婆怎能跟囡囡說出那種話?

    囡囡是個敏感的孩子,這大家都知道,婆婆說那些話不是在傷害她,而是在傷害囡囡。

    以前李母有多麼不喜歡她們母女倆,囡囡絕對是記憶猶新,如今原本待她們母女倆極好的婆婆不僅改變了對她娘的態度,還對她說出她娘不是好的那一席話,敏感的囡囡能不陷入恐懼與不安之中,從此過著戰戰兢兢的日子嗎?

    一想到這,童歆巧就無法輕易原諒石楊氏,即便石楊氏是有口無心也不行,因為傷害已經造成了!

    「囡囡,時間不早了,該睡了。」她開口朝女兒說。

    「好。」囡囡立刻乖巧的點頭應道,迅速在石厚福臉上親吻一記。「爹晚安。」說完後,自個兒爬到炕上,在她平日睡覺的地方乖乖地躺下來。

    在鎮上遊玩了一天,早已疲備不堪的小丫頭感受著炕頭暖烘烘的熱度,不過一會兒便沉沉地睡著了。

    見女兒睡著後,憋了一整晚的石厚福終於忍不住,移身到媳婦身邊,尷尬又坐立難安的輕聲開了口。

    「媳婦,我……對不起。」他說。

    「你做錯了什麼事要跟我說對不起?」童歆巧頭也沒抬的說。

    「不是我,是娘她……唉,我也不知道娘怎會說出那種話,我真的……真的對不起你。」石厚福不知所措道。

    「你沒有對不起我,不是你的錯就別把錯往自己身上攬,我不喜歡你這樣。」童歆巧抬起頭來,一臉嚴肅的對他說。

    「那你不生氣了?」石厚福巴巴的盯著她,他現在最在意的是這個。

    童歆巧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面無表情的說︰「你把鞋子脫下來,把這個放到鞋子裡。」她將做好的一對鞋墊遞給他。

    「這個是?」石厚福一臉疑惑地看著手上東西,雖然一看就知道是對鞋底,卻長得很奇怪,這一厚一薄、一高一低的東西放進鞋子裡,他的鞋子還能穿嗎?

    「我不會害你。」童歆巧看出他臉上的疑惑,只說了這麼句話。

    「這是當然的,媳婦怎麼可能會害我呢?」石厚福立刻點頭道,將手上怪異的鞋底塞進他的鞋子裡。

    「你再穿上鞋子,站起來走走看。」童歆巧又說。

    石厚福雖然感覺有些為難,但為了不讓媳婦失望,他朝媳婦點點頭,硬著頭皮將鞋子重新套回到腳上去。

    穿上鞋子後,他覺得左腳踩在一片柔軟上很舒服,但右腳就覺得怪怪的,雖然一樣有柔軟的觸感,卻又好像是踩在一個橫木桿上一樣,左右腳一高一低的,無法平穩的感覺。

    「站起來走走看。」見他仍坐在炕上,童歆巧忍不住出聲催促他。

    「喔,好、好。」石厚福強笑著點了點頭,一邊小心翼翼地站起來。

    「走走看。」童歆巧迫不及待的催促他。

    「好。」石厚福有些晃神的道。只因為他一站起來,雙腳踏上地面的那一瞬間,他便感覺到一種從未有過的平衡感。

    雖說他仍感覺右腳好像踩在一個橫木桿上,但這個橫木桿的高度卻恰巧補足了他左腳長右腳短的差距,讓他的雙腳都能伸直,讓身子能平穩地站立在這天地間,這是巧合嗎?

    他轉頭看向媳婦,只見她帶著一臉期待與鼓勵的表情對他微笑,但放在腿上的雙手卻緊握成拳,無言的透露出她此刻的緊張。

    這不是巧合!他的心跳在一瞬間加速,跳得飛快。

    他在她的注視下,緩緩抬起腳來往前一步接一步地走。先前幾步因不確定與擔心,落腳時顯得有些遲疑,但後來他越走越穩,越走越大步,整個人激動到難以自制。

    他一個箭步來到媳婦面前,心潮澎湃的將她從椅子上拉進他的懷抱中,激動且難以置信地問︰「媳婦,怎麼會這樣?你是怎麼做到的,怎麼做到的?」他從未想過自己也能像正常人一樣的走路,真的是連作夢都沒想過!

    「如何,兩隻腳踩在地上時,還會有一高一低的感覺嗎?走起路來呢?」童歆巧微笑的凝望著他問道。

    「不會!」石厚福激動地用力搖頭道︰「走起路來又平又穩,穩到讓我都忘了自己跛了一條腿的事。媳婦,你到底是怎麼做到的,怎麼會這樣?」

    說著,他忍不住低下頭來看著自己的雙腳,然後在原地用力踏了幾步,滿心歡悅的感受著腳下一片平穩的感覺,這個體驗對石厚福來說,真的太棒了!

    「我什麼都沒做,只是幫你換了鞋墊而已,你也看到了不是嗎?」童歆巧微笑的答道。

    「那你是怎麼想到的?從沒有人這麼做過,更沒有人想過可以這樣做。」石厚福激動的說。

    「因為我比較聰明。」童歆巧開玩笑地道。

    石厚福毫不猶豫的點頭,認同道︰「囡囡會這麼聰明就是像你。」

    童歆巧一聽,頓時無言以對,她是在開玩笑好不好?

    「媳婦,謝謝你。」石厚福再度將她擁入懷中,緊緊地抱著她,將臉埋進她的肩窩,聲音沙啞的對她說︰「我從沒想過自己有一天能像正常人那樣走路,以為自己這輩子都只能是個瘸子,都得一跛一跛的走路,讓所有認識與不認識我的人都指著我叫聲瘸子或跛子。」

    童歆巧伸手拍了拍他的背,柔聲道.?「厚福哥,你雖然跛了一隻腳,卻比大多數人都要優秀與能幹,別的地方咱們不說,至少在咱們村裡,我看啊,就沒有一個人比得上你。」

    「不管如何優秀與能幹,跛子就是跛子。」石厚福低聲道,天生的殘缺讓他承受過太多的異樣眼光,或同情、或嫌棄、或嘲笑、或指指點點、竊竊私語的,讓他的人生充滿了苦澀。

    「厚福哥你知道嗎?」童歆巧輕聲道︰「其實我很感謝老天讓你天生是個跛子,如果你不是天生跛了一隻腳,像你這麼優秀的人又怎麼輪得到我呢?像我這樣的棄婦又怎麼配得上你呢?」

    「你不是棄婦,你是我石厚福的媳婦知道嗎?不許你再這麼說自己!」石厚福突然抬起頭來,義正詞嚴的對她說道。

    童歆巧凝視著他,無比認真地說道︰「好,那麼你也別再在意跛腳的事。從今以後,只要有我在,你就能和其他人一樣正常的走路,再也不會有人說你是跛子。」

    「媳婦……」石厚福感動到不知道該說什麼,尤其是一想到今日爹娘對媳婦的挑剔和所做所為,更讓他無言以對,千言萬語,他能說的也只有這兩句話一一「媳婦,謝謝你。還有,爹娘的事……對不起。」

    童歆巧皺眉道︰「都說了,不是你的錯就別把錯往自己身上攬。」說罷,小手輕輕地將他推開,自己坐到炕上。

    石厚福見媳婦將他推開,頓時變得有些著急又不知所措了起來。

    「媳婦……」他開口想說什麼,卻讓她伸手打斷。

    「我並不是因為娘這麼說我而生氣,我生氣是因為娘竟然對囡囡這麼說。」童歆巧換上一臉嚴肅的表情,告訴他自己為何生氣。

    「厚福哥,囡囡是一個很敏感的孩子,在李家的生活,讓她很早就學會看人臉色過日子,每天都過得小心翼翼、戰戰兢兢的,一點也不像個孩子,這讓我很擔心。

    「這段日子裡,她好不容易露出一點小孩子該有的模樣,你可知道我有多開心?可是就在今天,一切都毀了。娘對我的不喜歡已經讓囡囡感受到不安,極可能會再讓她陷入那種看人臉色,小心翼翼、戰戰兢兢過日子的生活。她只個四歲大的孩子,我真的不知道娘為何要這麼做,還對她說出那種話?」

    就像為了證實她所言不假似的,睡在炕上的囡囡突然哭著尖叫出聲,「娘……娘!」

    童歆巧和石厚福兩個人同時都被嚇了一跳,童歆巧快速的脫鞋子上床,一把將在夢中哭泣的女兒抱進懷裡,輕柔地拍撫著她的身子,一邊在她耳邊安撫道︰「娘在這,囡囡別怕啊,別怕別怕。」

    「娘?」囡囡淚眼朦朧的睜開眼睛,一雙小手則緊緊抓著她。

    「沒事了,娘在這,囡囡別怕啊。娘在這,別怕啊。」童歆巧柔聲道,低頭親吻孩子的小臉,拍撫的動作始終,直持續著,直到囡囡再度沉睡為止。

    石厚福在一旁看著,臉色十分不豫,如果他之前還認為媳婦的言論是小題大作的話,那麼此刻,親眼見證這一幕的他也不得不重視起這個問題了。

    他壓根就沒想到娘的一句話竟就把囡囡嚇得夢魘了,這麼敏感而脆弱的孩子,他這個做爹的不好好守護,還有誰能守護好她?

    「媳婦,明天我會和爹娘談一談,把這事和他們說清楚,絕對不會再讓今天這種事情發生。」他沉聲開口承諾。「若是這樣,以後爹娘八成會更加不待見我們二房吧?」童歆巧無奈的嘆息道。說著,一邊將再度睡沉的囡囡放回床上。

    「不會。」石厚福說得斬釘截鐵。

    童歆巧苦笑道︰「對你這個兒子肯定不會,但是對我,甚至是囡囡肯定會。」

    「不會。」石厚福卻以極為肯定的語氣再次說道。

    「你怎麼知道不會?」他過分肯定的語氣終於讓童歆巧忍不住好奇,出聲問道。

    石厚福深深地看著她,伸手輕撫上她的臉,深情的對她說︰「因為你讓他們的兒子能夠像正常人一樣的走路,再也不會被人叫做跛子或瘸子。」

    童歆巧倏地瞠大雙眼,不是因為他給了她這個意想不到的答案,而是因為他突然低頭吻住她,還順勢將她推倒,壓到她身上。

    「厚福哥……」她心裡突然小鹿亂撞了起來,整個人緊張得不知所措,伸手抓緊他的衣服,不知道要不要推開他。

    石厚福的吻瞬間變得激烈了起來,噴在她臉上的呼吸灼熱得幾乎令她顫抖。

    他的手在她身上溫柔的游移著,衣裙上所有結帶在不知不覺間全被他扯了開來,他滾燙的手瞬間便握住她胸前的豐盈,揉捏得她忍不住拱起身子,低吟出聲。

    窗邊桌上的燭火啪的一聲,突然熄滅,房內頓時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卻動搖不了床上的兩人。

    失去了視覺,觸覺就變得更加的敏銳,每一個親吻、每一個碰觸,每一個撞擊與深入都令人顫抖與呻吟。

    夜越來越深,夫妻間的床事方興未艾。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7-6-7 03:10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7-6-7 10:06 AM 編輯

【 第九章】 主持正義的公公


    隔日,石厚福舉步輕鬆、步伐平穩的出現在石家眾人面前,驚得眾人一個個目瞪口呆,全都露出難以置信與震驚的表情。

    石家爹娘更是在瞬間熱淚盈眶,激動得差點說不出話來,他們伸出顫抖的手,一人一邊的緊抓著二兒子的手,低頭看向他的跛腿,甚至伸出另一隻手去撫摸它。

    「厚福,你的腿……你的腿好了?」石楊氏抖著聲問。

    「沒有。」石厚福搖頭說。

    「可是、可是你剛才走路……娘看錯了嗎?」

    「娘沒有看錯。」

    「那你的腿……」

    「厚福,你做了什麼嗎?」見老伴始終都問不到重點,稍微穩住激動心情的石寬插嘴問兒子。

    「不是我,是歆巧。」石厚福微笑地道。

    此話一出,在場眾人無一不愣怔。

    「二媳婦?二媳婦她做了什麼?」石寬問。

    「她替我做了對鞋墊。」石厚福笑得臉都快開花了。

    「鞋墊?」

    「嗯。」

    「什麼是鞋墊?是鞋底嗎?」石寬轉頭問老伴。

    「應該是。」石楊氏遲疑的點頭。

    「鞋底誰不會做啊,新納個鞋底就能讓瘸子變成正常人,那弟妹還真是仙女下凡,太厲害了。」王氏忍不住冷嘲熱諷的出聲。

    她就是看不順眼老二對他媳婦那種寵愛勁,明明是個被娘家拋棄,又被前夫休離的棄婦,憑什麼還能被人疼惜、疼愛啊?

    石楊氏一聽卻愀然變色,怒不可遏的抓起自己的鞋子就朝王氏砸了過去,發飆怒吼道︰「你給我閉嘴,說誰是瘸子啊?」她這輩子最恨的就是有人在她面前提起瘸子、跛子這些字眼,二兒子的瘸腿是她這輩子永遠的痛。

    王氏被這麼一砸才發現自己說錯了話,訕訕然地躲到自己夫婿身後去,不敢再胡亂開口。

    「真的只是因為二媳婦替你做了個新鞋底?」石寬仍是滿臉的不可置信與懷疑,緊盯著二兒子說︰「你再走幾步給我看。」

    石厚福對親爹點點頭,邁開步伐,在堂廳裡平穩的走了一圈。

    「二弟,你該不會是在勉強自己吧?因為知道爹娘正在生弟妹的氣,才想替弟妹做面子討好爹娘?」欠揍的王氏又忍不住嘴癢,再次開口譏諷。

    聽見這番話,石厚福對這個愛挑事的大嫂也越來越感到厭惡,不明白歆巧又沒有得罪她,她卻老是想要找歆巧麻煩,給歆巧添堵?這麼愛添堵是嗎?那他也給她添一添。

    石厚福停下腳步,面向她,嚴肅地開口問道︰「大嫂,你是不是很不希望見到我能和一般人一樣正常的走路?」

    「什麼?」王氏呆了一下,還沒從向來沉默寡言的小叔突然與她這般說話的驚訝中回過神來,就先感受到公公與婆婆不約而同朝她瞪過來的目光,近來脾氣越發變大的婆婆更是抓起腳上另一只鞋子,用力朝她扔了過來。

    「我讓你閉嘴你沒聽見嗎?是把我的話當成了耳邊風了嗎?」石楊氏怒道。

    王氏眼捷手快的躲到自家丈夫身後,同時為自己辯駁,「娘,我這不是擔心二弟勉強自己嗎?」

    石寬懶得理會愛挑事的老大媳婦,一臉關心地盯著二兒子,認真而嚴肅的開口問道︰「厚福,你當真沒有勉強自己?沒有作假騙爹和娘?」

    「爹,你看我這樣可有一點逞強或是勉強自己的樣子?」說著,石厚福又走了幾步給自家爹娘看,甚至在站定後還在原地跳了幾下。

    見狀,石楊氏緊張的趕緊叫停,「別跳別跳,你小心傷到腳!」

    「沒事,穩著呢。」石厚福穩穩地立在原地,一派輕鬆的對著爹娘說。

    「你過來,讓你娘看看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怎麼可能換個新鞋底就治好了你的腳呢?」

    石寬對二兒子招手道,然後轉頭,迫不及待的對老伴說︰「老婆子,你快點看看,告訴我是怎麼一回事。」

    兒子跛腳都跛了二十幾年了,看過許多大夫都搖頭說沒得治,只能跛一輩子,老二媳婦能比大夫還厲害嗎?她到底是做了什麼,又是怎麼做到的,竟然能夠讓兒子不用再跛著腳走路?

    想到這,石寬就懊悔不已,早知如此,當年兒子吵著說要娶童二丫時,他就該點頭答應了,不管得付多大的代價,也比不上能讓兒子像正常人一樣的走路,不再被人指指點點的叫跛子或瘸子。

    石厚福走到爹娘身邊,尋了張凳子坐下來之後,將右腳的鞋子脫下來,拿出裡頭的鞋墊遞給娘看,他說︰「這就是歆巧特地為我做的鞋墊。」

    石楊氏將形狀怪異的鞋墊拿在手上,上下左右不斷地翻轉著,但她研究了半天還是沒搞懂,不明白這麼個東西到底是怎麼治好兒子的跛腳的。

    倒是一旁的石寬看出了端倪,忍不住拍手叫好。

    「原來是這麼一回事。」石寬不住的點頭,笑容滿面地道︰「好,二媳婦真是個好的,做得太好了,太聰明了!哈哈哈……」說著說著,他開心得大笑起來,笑到眼淚都溢出了眼眶。

    今天可以說是他這二十幾年來最高興的一天了,老二這個媳婦還真是娶對人了,兒子的眼光果然比他們做爹娘的還要好,這就叫做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啊。

    「不過就是個鞋底嘛,我看也不怎麼樣。」一旁的王氏聽了,卻不以為然的撇了撇嘴。

    石老大聽見了,迅速地扯了他下自個兒媳婦的衣服,給她他個「你少說兩句」的眼色,生怕她又把親娘給惹怒了,不料石老大的動作還是慢了一步。

    石楊氏聞言,立刻轉過頭來瞪了王氏一眼,道.?「不怎麼樣,你做得出來嗎?做不出來就給我閉上嘴巴。」

    王氏開口還想說什麼,這次卻讓石老大重重扯了一下,把她已經到了嘴邊的話給阻擋了下來。

    「所以厚福,你以後都可以像正常人一樣走路了嗎?」石老大問弟弟。

    石厚福對自家大哥點了點頭,道︰「只要有歆巧在,我以後都能像正常人一樣,再也不需要跛著腳走路。」

    「聽二弟這說法,好像除了弟妹之外,別人就做不出那鞋底,連娘也做不出來。」王氏一聽見這話,彷佛唯恐天下不亂似的,瞬間又跳了出來喳呼幾句。

    「大嫂這話說得真奇怪,我既然娶了媳婦,要穿的衣服、鞋子自然得由我媳婦來做,怎需要麻煩到娘?還是說,大嫂從不幫大哥做衣服鞋子,都要娘替大哥做?」石厚福冷笑道。

    聞言,王氏瞬間變了臉色。原因無他,只因為石老大的衣服、鞋子,還真的大多都是出自於婆婆之手,她這個做媳婦的,除了剛成親、尚未有孩子的頭兩年曾替夫婿做過兩件衣服外,之後就再也沒做過了。

    「娘不也替二弟做了不少衣服和鞋子嗎?」王氏迅速地整理了一下思緒,開口道︰「娘那是疼你們兄弟倆,才會親手為你們兄弟倆做衣做鞋。既然娘都替你們做了,一個人也穿不了那麼多衣服和鞋子,我自然要把布料給省下來,替咱們家省點錢。」

    石厚福懶得與她掰扯,直接轉頭對石楊氏說︰「娘,以前是兒子沒媳婦,才會讓你這麼辛苦,以後你若得閒了,有時間就替爹和你自己多做兩件衣服,不必再為我和大哥的衣服、鞋子操勞了。」

    「二弟,這是娘疼愛自家兒子的心意,你怎能阻止娘的慈母心?」王氏誇張的叫道,打定主意怎樣也不能讓婆婆聽了老二的話,一想到將來得為一家五口縫製衣服和鞋子,她以後肯定會累死。

    石厚福沒理她,自顧對母親說︰「娘,我剛才說那些只是想讓你明白我的想法,讓你知道我不希望你再為這個家太過操勞,畢竟都分家了,各家的事各家做。」

    說到這,石厚福頓了好一會兒才又繼續道︰「不過你要是想替我和大哥做衣服,身為兒子,我們也會高高興興的接受,不會阻止你疼愛孩子的心意,但有一點……娘可以替我們兄弟倆做衣服沒關係,但做衣服的布料得由我們自個兒出錢,兒子實在沒臉讓娘又出錢又出力。大哥,你說是不是?」

    「是。」石老大神情尷尬,不敢說不是。

    王氏聞言幾乎都要咬碎牙了,總覺得老二今天就是故意針對她,來找碴的。

    「既然是孩子們的心意,你以後就這麼做吧。」石寬開口對老伴說,一槌定音。

    王氏咬緊牙關的看了石厚福一眼,此刻的她雖然怒火中燒又滿心的不甘,但也沒傻到這時跳出來與公公唱反調。反正不管是布料還是錢她都不會出,婆婆愛做不做,有做她兒子就有新衣服穿,不做那就穿舊衣服,她是沒那個閒功夫可以做的。

    「爹、娘,我過來就是要讓你們知道這個好消息的,沒事的話我先回去了。昨晚囡囡夢魘哭了一晚,我有點擔心。」石厚福將鞋墊拿回來,放回鞋子裡穿上鞋子後,起身時,不經意道了一句。

    石寬一聽,眉頭就皺了起來,關心的問道︰「怎麼會突然夢魘呢?」

    「我也不知道,或許跟娘昨天下午對囡囡說的那些話有關吧。」石厚福以不確定的語氣說。「那孩子過去在李家吃了不少苦,對大人說的話有些敏感。」

    「你對孩子說了什麼?」石寬立即轉頭瞪向老伴。

    「我哪有說什麼啊。」石楊氏臉上的表情變得有些不自然。

    「厚福,你說。」石寬看向兒子。

    石厚福失望的看了母親一眼,垂眼道︰「我也不是很清楚,歆巧沒跟我說。」

    聞言,石楊氏頓時偷偷地鬆了一口氣。

    「她沒說你又怎會知道這件事?」石寬不肯罷休,一直盯著兒子看的他,豈會沒看見那失望的一眼。

    石厚福猶豫了一會才開口道︰「昨晚囡囡哭醒之後,我問她怎麼了,孩子在半夢半醒之間跟我說了些話。」

    石楊氏一聽,不由自主的渾身一僵。

    石寬斜眼瞄了老伴一眼,沉聲問兒子,「囡囡說了什麼話?」

    石厚福看著母親,只見她側頭避開了他的目光,雙唇抿得緊緊的,連一點歉意或想開口認錯的跡象都沒有。

    「厚福?」石寬催促的叫喚。

    石厚福垂下眼,淡淡地開口答道︰「歆巧說,那只是孩子在半夢半醒間說的夢話,讓我別當真。」

    石寬聽了,瞬間沉默了下來。

    「爹、娘,我回去了。」他轉身就走。

    「等一下,我和你一起去看看那孩子。」石寬倏地出聲叫道。

    聽見這話,石厚福不由得呆了一下,趕緊轉身阻止,「爹,這不行。囡囡是你的孫女,哪有讓長輩去看晚輩的道理?」

    「都說是我孫女了,我這個做爺爺的疼孫女不行嗎?別廢話了,走。」

    說完,早已起身的石寬一馬當先跨出門檻,朝西廂房的方向走去,石厚福只得隨後跟上。

    西廂房內,童歆巧正專心地裁製衣服,囡囡則乖巧的坐在炕上看她做事,所以當石寬突然到來時,把母女倆都驚了一下。

    「爹。」童歆巧趕緊放下手邊的工作起身叫人。

    「爺爺。」囡囡也跟著起身喚人。

    「坐,都坐,我只是過來看看孩子。」石寬慈祥和藹的對童歆巧擺了擺手,然後走到炕邊,對囡囡招手道︰「囡囡過來,讓爺爺看你最近有沒有好好吃飯,有沒有長大和長高一些。」

    童歆巧趁著公公與女兒說話時,看向隨後進入屋內的石厚福,只見後者給了她一個安撫的微笑,令她頓時放下心來。

    「二媳婦這是在做衣服?」石寬看著坑上裁剪到一半的衣料道。

    「是。」童歆巧老實點頭答道。

    「你替厚福做的鞋墊我看到了,你做得很好,爹要謝謝你。」石寬突然看向她說。

    童歆巧先是一愣,回過神後,立即誠惶誠恐的擺起手來,搖頭道︰「爹千萬別這麼說,這本來就是媳婦該做的,不值得您說個謝字,真的。」

    「你是個好的,二媳婦,厚福能娶到你是他的幸運,也讓我很欣慰。現在我只希望你能再替他生個孩子,讓囡囡能夠多個弟弟,我就心滿意足了。」石寬說。

    「爹,孩子要看緣分,你別給歆巧壓力。」石厚福忍不住出聲道︰「就算沒其他孩子,我們也已經有了囡囡,有這麼一個乖巧又懂事的女兒我己經很滿足了。」

    說到最後一句話時,石厚福是對著童歆巧說的,眼神既清澈又溫柔,表情既認真且真摯,沒有一絲虛假或勉強的神情在裡頭。

    石寬沒有生氣,只是平靜的看著他們,語重心長地道︰「爹不是要給你們壓力,只是希望你們能有個兒子,老了之後也有個人可以依靠,囡囡再好,畢竟也是個女孩,長大了還是要出嫁。」

    「爹不需要擔心,這事我早和娘說過了,若歆巧的身子真傷了,沒辦法再替我生孩子的話,我們會讓囡囡招贅,讓她替我們養老。」說到這,石厚福忽地一頓,眉頭微蹙地低喃著,「我以為娘早和爹說過這事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二媳婦沒辦法再有孩子了?」石寬的神情很震驚,這事他是第一回聽說。

    「不是沒辦法,只要把身子養好還是行的,只是會比一般人困難一點而已。」石厚福迅速道。

    石寬呆呆的看著兒子,又轉頭看了看滿臉歉疚神情的媳婦,嘴巴張了又張,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只是長長地嘆了口氣。

    半晌後,石寬看著他們夫妻倆,嚴肅地開口道︰「既然你都做了決定,你們倆也已經成親、成了夫妻,那以後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不許你們拿孩子的事做爭吵的理由,都聽清楚了嗎?」

    「是,爹。」夫妻倆異口同聲應道。

    之後石寬又伸手揉了揉囡囡的頭,這才站起身來,背著手離去。

    「爹真好。」望著公公離去的方向,童歆巧有感而發。

    石厚福重重的點頭,真誠地應了一句,「嗯。」

*             *             *

    「哎呦,石娘子你可來了,真是讓咱們東家和掌櫃的一陣好等啊。」

    童歆巧一踏進陳記布莊,就被迎上前來的店小二好一陣抱怨,搞得她一臉莫名其妙。她蹙眉問道︰「小二哥,你這是什麼意思?我不記得自己和誰有約啊。」

    「哎呦,瞧我一心急就說錯話了,對不起啊石娘子,你可千萬別生氣,否則我就慘了。」店小二趕緊又是拱手又是道歉的。

    童歆巧被店小二詭異的態度搞得一頭霧水,當下決定不隨他起舞,還是辦正事重要。

    「小二哥,掌櫃的在嗎?我是特地來找掌櫃大叔的。」童歆巧客氣的問。

    「在在在,你裡面請,掌櫃的這幾天一直都在等你出現,等到都要望眼欲穿了呢。我來帶路,你走好。」

    看店小二對待她的態度與前兩回判若兩人,甚至可以說熱情到有些狗腿的表現,童歆巧心底不禁有了些想法。

    她心想,難道是她上回厚著臉皮請掌櫃幫她寄賣的那三件衣服賣出去了,所以這個勢利的店小二才會改變對她的態度,才說掌櫃的等她等到望眼欲穿了?

    不對,等一下,她剛才還聽見店小二有提到東家這兩個字!

    童歆巧的腳步猛然一頓,前進的步伐停了下來,心跳也突然加快了起來。

    若她沒聽錯的話,那她所設計縫製的那三件衣服肯定出乎意料的受到好評與追捧,才會驚動陳記布莊的東家,讓這間店的掌櫃為了等她再次出現而等得望眼欲穿。

    沒錯,一定是這樣,肯定是這樣!童歆巧激動地想著,否則她根本無法解釋店小二剛才那一連串奇怪的舉動。

    「石娘子,你怎麼站在那裡不進來呢?快點進來啊。」店小二回頭對停住的她喚道,有些迫不及待。

    「來了。」童歆巧應道。

    她舉步跟在店小二身後,腦袋卻不停的轉動著,猜想一會兒掌櫃大叔可能會對她說些什麼,自己又該如何應對。

    「來財叔,你在哪啊?快出來,石娘子來了!」一走進鋪子後方的院子裡,店小二立即揚聲大叫,轉頭又朝她招呼道︰「欸,石娘子,你先坐一會兒,我去幫你沏壺茶過來。」

    「小二哥,不必麻煩了。」童歆巧說。

    「不麻煩,一點也不麻煩。」說完,店小二已一溜煙的跑去沏茶。

    童歆巧眨了眨眼,還沒從這過分熱情的對待中回過神來,便聽見陳記布莊掌櫃的聲音響起。

    「石娘子,你終於來了,真是讓老夫一陣好等啊。」掌櫃從一扇門後匆匆地走出來,一見到她,立即朝她大步走來。

    「掌櫃大叔有事找我?」童歆巧直接開門見山地問。

    「不是老夫找你,是我們東家有事要請石娘子幫忙。」掌櫃說︰「來,你先坐下來,我去叫人沏壺茶過來,咱們再說。」

    「來財叔,茶我己經沏過來了。」

    來得早不如來得巧,在掌櫃剛說完話時,店小二便端著一壺茶出現,茶盤上還準備了兩盤茶果,瞬間就獲得掌櫃滿意的微笑和點頭肯定。

    討好到了童歆巧,也拍到自家掌櫃的馬屁後,店小二心滿意足的功成身退,回到前面的鋪子去看店,後院裡就只剩下掌櫃和童歆巧兩個人。




【第十章】 談妥生意遇舊人


    「石娘子,喝茶。吃吃看這蜜餞,覺得好吃的話,一會兒帶點回去。我記得你有個長得可愛又漂亮的女兒,帶回去給她吃。」掌櫃將兩盤茶果都推到她面前,熱情的招呼著。

    「掌櫃大叔,你有什麼事需要我幫忙的就直說,不需要這樣,只要是我能幫的,我一定幫。」童歆巧對他說。

    「這件事石娘子一定幫得上忙。」掌櫃聽後,忙不迭的直點頭。

    「什麼事,你請說。」

    「我們東家想請石娘子做幾件衣服,就像上回你託老夫寄賣的那種款式的衣服。布料由我們提供,工酬的話,我們願意支付一般繡娘兩倍的價錢給你,不知石娘子意下如何?」掌櫃如是說道。

    「我上回寄賣的一共是三件衣服,大人的衣衫是男女各一件,還有一件是女娃的,不知掌櫃大叔要我做的是三件中的哪一款衣服?」童歆巧問。

    「三款都要,男的兩件,女的大人小孩的都要,各四件。總共要做十件,過年前交貨就行了。」掌櫃急切問道︰「可以嗎?」

    「沒辦法。」童歆巧直截了當的拒絕,沒有一絲猶豫。

    聞言,老掌櫃面露錯愕,半晌後,不由得著急的問︰「為什麼沒辦法?是因為太多了嗎?那麼少一點,各兩件呢?過年前先交六件,剩餘的四件,年後再交也沒關係,這樣可以嗎?」

    「掌櫃大叔,這事不急,咱們待會兒再談。」童歆巧平靜地道︰「我想先知道一件事,我上回寄在你這裡賣的那三件衣服是否己經賣出去了?成交價是多少?」

    掌櫃愣了一下,立刻露出懊惱的神情,自責道︰「怪我,都怪我,我怎麼會忘了這麼重要的事呢?應該要先交代這事才對。石娘子,你寄賣的那三件衣服都賣出去了,總共賣了三兩銀子,一會兒我就把銀子給你。」

    童歆巧一聽,點了點頭,知道這個價錢還算合理,畢竟那三件衣服的料子普普通通,若非她的剪裁設計特別的話,一般能賣個一兩銀子就頂天了。

    她所做的衣服能以三倍價賣出,算是在她的接受範圍之內,只不過,仍比她期許的要低了一些。

    「石娘子,咱們現在可以繼續談剛才的事了嗎?」掌櫃巴巴地盯著她,迫不及待地想言歸正傳。

    「不急。」童歆巧仍是一派氣定神閒的模樣,「我還想知道是什麼人花錢買了我做的那三件衣服,他們對衣服又有何評論?我需要知道這些,才能有所改進與進步。」

    「不需要做任何改進,買主覺得石娘子做的衣裳別出心裁,非常獨特又具巧思,穿起來還簡單不複雜,所以很喜歡。石娘子根本不必擔心你做的衣裳有任何問題。」掌櫃迅速地答道。

    童歆巧看了他一眼,輕輕地搖了搖頭,輕描淡寫地道︰「我不是擔心我做的衣服有問題,若是有問題,又怎賣得出去?又怎會有人想訂製?」說著,她頓了一頓,繼而微笑著反問道︰「掌櫃大叔,你說是不是?」

    掌櫃輕皺了一下眉頭,終於意識到自己先前真的太過著急了,以致於忽略了對方話裡的弦外之音。

    石娘子說這話明明就是話中有話,難怪她剛才會跟他說不急。

    靜下心來後,掌櫃提起茶壺,替兩人面前的杯子都加了點茶水,這才平靜地看向眼前這個不簡單的年輕婦人,緩聲開口道︰「石娘子是什麼意思?咱們乾脆開誠布公吧。」

    「好,我也正有此意。」童歆巧直截了當的點頭,頗有一股巾幗不讓須眉的氣勢。

    「石娘子請說。」

    童歆巧說︰「想必掌櫃大叔是貴人多忘事,容我提醒一下,掌櫃大叔還記得我第一回到這來,所寫下的那紙字據吧?」

    「當然記得,一會兒老夫就叫人將字據和押金還給石娘子。」掌櫃迅速點頭道︰「今後咱們雙方合作再也不需要什麼押金做保證,石娘子在縫製衣裳上的匠心獨運己是最好的保證。」

    「掌櫃大叔誤會我的意思了。」童歆巧搖頭道︰「我提這事並非是想討要押在你那裡的押金,而是要讓你回想,當初我是因何原由才會立下那張字據。」

    掌櫃困惑地眨了眨眼,仔細回想了一下,半晌後,不由自主地瞠大了雙眼。

    「看樣子掌櫃大叔是想起來了。」童歆巧微笑道︰「當初掌櫃大叔以為我是為了能獲得便宜的布價才會用那種藉口與你討價還價,可事實上,我所說的全是實話,全是我的肺腑之言。」說到這,她自信滿滿、斬釘截鐵地說︰「明年我能替貴布莊增加一百匹布匹的銷售量。」

    此話一出,掌櫃的心跳都不由得加快起來。

    別以為他在掌櫃這個位置上做了二十年就能高枕無憂了,畢竟自個兒的年紀越來越大,下面又有一堆虎視眈眈的後輩們,他的壓力也是很大的。

    這回能藉著石娘子製作出那三件別出心裁的衣裳在東家面前長了臉,對他來說已是始料未及的意外之喜,現在石娘子竟又告訴他,來年能幫他多賣出一百匹布!

    一百匹,那可是這家鋪子近半年的營業額啊,如果石娘子說的是真的,那對他來說可就是實打實的大功勞,叫他如何能不激動?

    不過他也不會單單憑她一句話就信以為真,畢竟一百匹布不是個小數目,石娘子就算有幫手,一年內也消化不了一百匹布吧?

    「石娘子,我們布莊的布一匹大約能做八件衣裳、十二件褲子,一百匹布能做多少衣裳和褲子,你可有算過?即便你手巧,身邊也有幫手,你一個月能做出多少套衣裳?想在一年內消耗一百匹布是不可能的事。」掌櫃就事論事,將自個兒的分析說出來,言語中並沒有任何輕視的意味。

    「掌櫃大叔說得沒錯,靠我一個人要消耗這麼多布料是不可能的事,除此之外,按照你的說法,一匹布能製八件衣裳,那一百匹布就能製作出八百件衣裳,在成衣銷售方面也是個難題。」

    聽見這話,掌櫃明顯怔愣了一下,他倒是還沒想得那麼深入,只顧著糾結自家布匹的生意,未想到成衣銷售的問題。可如今聽石娘子這麼一說,他才發現這似乎才是最難解決的問題。

    那是八百件衣裳,而不是八十件啊!

    「石娘子,你這個間題難倒老夫了,老夫先前甚至還沒想過成衣銷售的間題。」掌櫃摸著下巴上的鬍子,坦誠答道。

    他目光灼灼的看著她,試探地問了一句,「石娘子會主動提出這個問題,該不會已經想到解決這問題的辦法了吧?」

    童歆巧微笑道︰「自然是想到了。」

    「這是真的嗎?你有辦法在一年內將那八百件衣裳全賣出去?」掌櫃聽了,情緒激動不已。

    「全賣出去倒是不敢保證,但十之八九絕對沒問題。不過這並不是重點,重點是,這只是剛開始做生意的第一年,以後成衣的銷量肯定會只增不減。」童歆巧信心十足的畫了個大餅出來誘人。

    或許是她的餅畫得太大,太不切實際了,掌櫃反倒冷靜了下來。

    「石娘子,恕老夫愚昧,想不出你要用什麼辦法將那八百件衣裳賣出去,可不可以請你說一說你所想到的辦法?」掌櫃繼續說︰「你可能不知道,我們陳記除了經營布莊,其實在別的地方也開了幾間成衣坊,老夫雖沒在成衣坊當過掌櫃,卻也聽東家提過幾回成衣的生意不好做……」

    「那是因為貴東家尚未遇見我。」童歆巧忽然插嘴道。

    掌櫃一聽,先是呆了一呆,可他還來不及開口說話,距離他們不遠、一扇半開的門內突然傳來一陣哈哈大笑的聲音。

    「真是百聞不如一見,久仰大名了。」隨著聲響,一名身著綢緞衣裳、年約四旬的中年男子從門內走了出來,直接朝他們的方向走來。

    掌櫃迅速起身為兩人做介紹,「石娘子,這位就是我們陳記的東家。東家,這位是石娘子,便是那三件衣裳的原作者。」

    「敝姓陳,是陳記布莊的東家,久仰石娘子的大名,如今可終於見到本人了。」陳英傑說道。

    「陳東家過獎了。我夫家姓石,人皆喚我石娘子。」童歆巧不卑不亢的起身朝對方點了下頭。

    「坐,咱們坐下來說話。」陳英傑不愧是掌權者,一進場就掌握了主導權。

    兩人皆入座後,他又開口說︰「首先,我得先為偷聽兩位說話致歉,還望石娘子大人不有大量,不計較在下的作為。其次是想謝謝石娘子的匠心獨具,你那三件衣裳的買主不是別人,正是在下。家人見了都愛不釋手,所以剛才我們掌櫃的請託其實也是在下的請託。石娘子有任何條件都可以提出,希望石娘子能在年前為我的家人縫製出那批衣裳,不知可否?」

    「首先,我接受陳東家的道歉。不過我想知道陳東家為何要藏於幕後不肯現身?其次,陳東家感謝我匠心獨具,我亦要感謝陳東家的慧眼獨具,要不然,今日我也不可能有這個機會可以坐在這裡讓陳東家當面致謝了,不是嗎?」

    陳英傑聽聞後,頓時哈哈大笑了起來,轉頭對掌櫃說︰「你說得沒錯,雖是一介女子卻不可小覷,我終於能體會你當初無能為力的心情了,不是咱們不努力,是敵人太強大。」

    一聽見這話,童歆巧忍不住笑了出來,覺得這位陳東家人還挺幽默的,加上陳記童叟無欺的聲名,她突然有種預感,那便是找這個人合作自己應該不會吃虧。

    「讓陳東家見笑了,我這個人性子比較直率,想什麼就說什麼,不喜歡拐彎抹角,若有得罪還請見諒。」童歆巧道。

    陳英傑笑道︰「直率好,我也是同道中人,喜歡和直率的人說話,省心也省力。」

    「那麼咱們就開門見山,直接進入正題。」童歆巧微笑道。

    「可以。石娘子打算怎麼與我合作?」陳英傑果然快人快語,一開口便直指重點。

    「陳東家早知道我想與你合作?」

    「不是我早就知道,而是石娘子最初找上陳記布莊時,不就透露出要與我們合作的意願了嗎?」

    「沒錯,不過當時掌櫃大叔沒當真。」

    「當時任何一個在場的人恐怕都不可能會當真。」陳英傑苦笑了一下,「你剛剛說,想知道我先前為什麼要藏於幕後不現身是嗎?其實我仔細問過掌櫃的關於你的事,然而我所得到的答案讓我充滿了懷疑與不信,這才會做出暗中觀察的失禮決定。」

    童歆巧笑問道︰「那麼陳東家在暗中觀察後,可有解開你的懷疑與不信?」

    「當然,不然我不會說百聞不如一見。見到石娘子,真的讓我有種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後生可畏之感。」陳英傑感嘆道。

    「陳東家謬贊了,我不過是一個平凡的小婦人,將來即便是我所做的衣服大賣,受達官貴人們吹捧與喜愛,那也是陳東家所執掌的產業與鋪子得到了榮光,與我這個平凡的村婦沒有關聯。」

    「石娘子的意思是……你要居於幕後?」

    「幕前幕後都不是我想要的,我想要的只有銀子而已。」童歆巧搖頭笑道,說得極為坦白。

    「要怎麼做,石娘子何不說來聽聽?」陳英杰感興趣的問。

    「很簡單,我負責設計出美麗的華裳,負責出點子,陳東家負責找人生產和銷售,給我銀子就行。給銀子的方式有兩種,一種是以一次買斷的方式給我錢,另一種則是用入股分利的方式付我酬勞。

    「前者的優點在於各自獨立,缺點則是陳東家要獨自面對一切問題所導致的盈虧。後者的優點在於不需事先支付出銀錢,等有了確切的盈收再分利,對陳東家較有保障︰缺點則是每年、每季都要結算,隨著衣服產品的樣式越來越多,麻煩也將會越來越多。當然,這麻煩是針對陳東家而言,我倒是沒有差別。」童歆巧侃侃而談,將利弊一並說給他聽。

    「石娘子對於自己的手藝似乎很有信心。」

    童歆巧微笑道,一臉信心十足的表情,「事實勝於雄辯不是嗎?之前那三件衣服因布料的關係,我其實是想做給一般老百姓穿的,才會如此樸實、素雅,可即便如此,還是引來了陳東家的驚艷。

    「我對自己做衣服的手藝確實充滿了信心,甚至敢說,沒有任何一個繡娘可以做出比我更別出心栽且漂亮的衣服。最重要的一點是,衣服的樣式我至少能做出上百種款式。」

    「這是真的嗎?」陳英傑震驚地問,上百種款式?

    「我能對天發誓。」

*             *             *

    看見夫婿抱著女兒出現在街道的另一頭,此刻因生意談成而滿心歡喜的童歆巧,忍不住踮起腳尖,伸手在空中揮舞,揚聲叫道︰「厚福哥,這裡。我在這裡!」

    大街上雖然人來人往、吵鬧不堪,但熟悉的嗓音總能在第一時間傳進熟人的耳朵裡。石厚福聽見她的聲音,立刻引頸找尋,直到她舉高雙手揮舞的身影落入他的視線中,他才勾唇一笑,抱著女兒大步的走向她。

    「媳婦。」來到她面對,他對她溫柔一笑,「等很久了嗎?事情都忙完了?」

    「都忙完了,我也才剛到,並沒有等很久。」童歆巧給他一個燦爛的笑容,讓本就精緻的五官變得更加靈動,好看得讓石厚福差點忘記自己身在何處。

    吵雜的聲音拉回石厚福的思緒,看著她興奮的樣子,不由得若有所思的看著她,語帶猜測的問道︰「媳婦,你看起來好像特別開心,是不是你上回寄賣的三件衣服都賣出去了?」

    童歆巧一個蹦跳,靈巧地跳到他身邊,伸手攬住他的胳膊,仰起頭來,對他咧嘴點頭道︰「嗯,都賣出去了,但這不是我開心的原因。我開心是因為咱們可以準備買地建房子了!」

    聽見這話,石厚福微怔了一下,問道︰「你的意思是,咱們有建房子的錢了?」

    「嗯。」童歆巧用力的點頭。

    石厚福眨了眨眼,半晌反應不過來,他問她,「是之前寄賣的那三件,加上今天你帶的那四件衣服,賣掉所得來的錢嗎?」

    他不是不相信,是無法置信。那不過是幾件衣服而已,怎麼可能賣得這麼貴,還這麼值錢呢?他可是親眼看著它們從布料變成衣服的,除了花費媳婦漫長時間和精力外,並沒有在衣服上瓖什麼值錢的東西,怎麼會這樣呢?

    「當然不是。」童歆巧忍不住翻了個小白眼,覺得石厚福就是一整個外行,「那幾件衣服加起來能賣個十兩銀子就己經頂天了。」

    「十兩!」石厚福被這個數字給嚇得目瞪口呆。

    十兩,那可是他們莊稼人辛苦一整年,將近收成的三分之二收入,媳婦不過花了不到兩個月的時間就做出那幾件衣服來,即便這陣子看媳婦天天針線不離手,早也做、晚也做,看得他心疼不己,可這個消息還是太嚇人了!

    「媳婦,你沒在跟我開玩笑吧?那些衣服當真如此高價?這怎麼可能呢?」他依舊無法相信這是真的。

    「之前那三件只賣了三兩銀子,今天我帶來的這四件,因為是用較好的料子做,所以能賣到七兩銀子,總計十兩。」童歆巧解釋道︰「不過這不是重點,咱們買地建房子的錢跟這十兩無關,咱們家還有別的收入。」說到這,她朝他咧開嘴,神秘地笑了笑。

    「什麼別的收入?」

    「咱們上館子吃飯,邊吃邊說,我餓了。囡囡也餓了,對不對?」童歆巧踮起腳尖,在始終乖乖聽他們倆說話的女兒臉上親吻一記。

    囡囡咧嘴一笑,自然而然的也傾過身來在童歆巧臉上親了一下,隨即轉頭又親了石厚福一下,惹得石厚福這個傻爹,憨憨地傻笑了起來。

    一家人親親愛愛、快快樂樂的模樣落入旁人眼中,無一不是羨慕,心想著,這一家三口的感情可真好啊。可偏偏就是有人看不順眼,硬是要破壞眼前這一幕美好的畫面。

    「撿著別人的破鞋,養著別人家的賠錢貨還這麼樂,我看這個人八成是個腦袋有問題的子。」

    高亢的嗓音加上尖酸刻薄的話語,即便在這熱鬧的大街上依然惹來眾人的注目,話音剛落,便吸引一大堆目光聚集過來。

    然而這道熟悉的嗓音讓童歆巧瞬間沉下了臉。

    石厚福原本還搞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但懷中女兒的反應卻讓他瞬間明白了一切。

    「是奶奶!」囡囡一聽見這聲音,立刻被嚇得伸手抱緊石厚福的脖子,整個人都偎進他的懷裡,但她還是不停的顫抖,李母在她心裡造成的陰影有多大可見一班。

    「厚福哥,走,咱們上館子去,我肚子好餓。」童歆巧像個沒事人般的開口,連理都懶得理那個老寡婦。

    她們母女倆和李家早已沒有任何關係,幹麼還要去理不相關的人?

    「喔,好。」她冷靜的反應讓石厚福有些不知所措,但他還是點點頭,照著她的話做。夫妻倆抱著孩子,頭也不回地就朝不遠處的一間飯館走去,殊不知這舉動卻把李母給惹火了。

    「賤人,你給我站住!」李母尖聲怒吼道。

    聽見這話,石厚福的腳步忽地一頓,停了下來,然而始終摟著他一隻胳膊的童歆巧卻拉著他繼續往前走。

    童歆巧說︰「厚福哥,別理她,咱們走。」

    可惜他們可以不理,李母卻不打算放過他們,見他們沒有聽話的停下來,竟追了過來,直接擋住他們的去路。

    「賤人,我叫你站住你沒聽見嗎?」李母居高臨下的怒視著童歆巧。

    「賤人叫誰?」童歆巧問她。

    「賤人叫你。」

    「抱歉,我這個人向來不和賤人打交道,還請這位賤人大娘讓讓路。」童歆巧平靜地說道。

    此話一出,周圍愛湊熱鬧,始終關注著他們的人們頓時捧腹大笑了起來,誇張點的人還拍起手來,每個人都笑到不行。

    「你、你這個不要臉的賤人,竟然還敢罵我?」李母被氣到臉都黑了,整個人撲向童歆巧,動手要打她,一邊還尖聲怒罵道︰「你這個不要臉的賤人,無恥的賤婦,居然敢罵我,我可是你婆婆!」

    此話一出,四周的笑聲立即戛然而止,眾人心頭想的都是,難道眼前這家看起來幸福快樂的一家人竟是一對奸夫淫婦嗎?

    「這位賤人大娘莫非腦子有問題,竟四處亂認兒媳婦?我夫君姓石,名厚福,望山村人,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你是哪位?」被石厚福保護在身後的童歆巧對著李母冷嘲熱諷,聲音之大,四周圍的人都能聽得一清二楚,免得一些耳背的人只聽見李母高亢聲中的污蔑,卻聽不見她所說的事實。

    略頓了一頓,童歆巧又接著高聲道︰「看樣子真是個腦子有問題的,四處亂認兒媳婦也就罷了,還開口閉口的叫自家兒媳婦賤人,一般正常人還真做不出來。算了,我這個人性子好,從不跟瘋子計較,更不會因為被瘋狗咬了一口就要咬回去,厚福哥咱們走吧。」說罷,憐憫地看了李母一眼。

    李母這回不只被氣到臉色由紅轉黑,還氣到嘴唇發白,整個人都抖了起來。

    「你、你、你……」她伸出顫抖的手指著童歆巧要罵,卻被氣到連話都說不出來,只能抖著聲,不斷地重複你這個字。

    然而童歆巧連一秒都不想多浪費在她身上,直接拉著石厚福走進一旁的飯館內。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7-6-7 03:10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7-6-7 10:34 AM 編輯


【第十一章】 五百兩的信用規劃


    這間三層樓的飯館是陽青鎮屬一屬二的大飯館,聽說後台很硬,所以價錢也很硬,吃上一頓飯,至少要花一兩銀子以上,不過聽說這裡的每道菜都精緻好吃,才能在陽青鎮中吃立不搖,也讓老饕們始終痛並快樂著。

    童歆巧原本沒打算要進這間飯館吃飯的,因為距離這不遠處還有另一間價錢實惠的小飯館,比較適合他們這種小老百姓,只可惜遇到李家那個老巫婆,她只好改弦易轍,走進這間高級飯館吃飯。

    不過她會這麼做有兩個原因,一來是因為沒人敢在這間飯館裡鬧事,二來則是故意要氣那老巫婆,讓她看看離開李家之後,她們母女倆是過得何等幸福又富裕的生活。

    如果能氣死那老巫婆一勞永逸那就更好了,童歆巧心中惡毒地想著。

    石厚福自從娶了妻子,有了囡囡這個可愛乖巧的女兒後,就變成名副其實的寵妻寵女大丈夫了,對於媳婦將他拉進這樣一間要價昂貴的飯館,他也沒有任何捨不得的反應。

    不提媳婦剛賺到的十兩銀子,就是他在過去一個多月裡,多次進山裡打獵的所得,也賺了近八兩的銀子,供他們一家三口好好的享受一頓也沒什麼,反正錢再賺就有了,對於錢財,石厚福一向心寬。

    他的心很寬,但李母卻寬不了,眼睜睜看著那對被她和兒子休棄、淨身趕出家門的母女走進鎮裡最貴的大飯館去吃飯,她怎樣都接受不了。

    在她的想法裡,這對沒用又卑賤的母女就該匍匐在她面前,過著任勞任怨、任打任罵,吃著糟糠的生活,如此卑賤的人憑什麼能夠走進這麼大一間飯館吃飯?

    沖天的忿怒與不平,瞬間就將李母的理智給淹沒了,讓她連靜下心來想一想的機會都沒有,拔腿就追進飯館裡,一找到讓店小二引領到座位上的童歆巧母女後,便大步衝過去,一把將人家的桌子給掀了。

    囡囡和石厚福都被嚇了一大跳,只有童歆巧沒被嚇到,她反倒還揚起了嘴角,因為她看見去而復返的小二哥原本笑咪咪的臉己被冷峻所取代。

    「本店不允許有人私鬥,客倌是要到外頭解決私事,還是要吃飯?」小二哥冷冷的問道。

    「吃飯。」童歆巧毫不猶豫的答道,末了又加了一句,「還有,我不認識她。」

    一聽見這話,小二哥忍不住挑了一下眉毛,童歆巧則是對他微微一笑。

    兩個人沒再多說一句話,卻在瞬間就達成了協定,有了默契。

    不多時,就見一邊李母叫囂著,一邊被店小二招來的兩個人架走,直架到固守門口的掌櫃那裡,讓她賠摔壞店內桌椅的錢,更威脅不賠就送官府,身上沒錢的李母只好被飯館的人押著簽下借據,再押回家拿錢還債。

    童歆巧邊用餐邊看戲,這一頓飯吃得是物超所值,心情整個美到不行。

    而石厚福始終帶著寵溺的目光看著她,心裡只有一個想法,那就是只要媳婦高興就好。

    「對了,差點忘了正事。」看完戲的童歆巧終於記起正事來了,她問道︰「厚福哥,你有認識的牙儈嗎?」

    「怎麼了?」石厚福疑惑的問。「咱們就算要買地建房子也不用找牙儈,只要看準了地,找村長幫咱們辦這事就行了。」

    「我要買的不只是建房子的地,還有田地。找牙儈方便些。」

    「田地?」聞言,石厚福呆了一下,問道︰「媳婦,你要買田地做什麼?」

    「做地主啊。」童歆巧一副理所當然地答道。

    石厚福張著嘴巴,目瞪口呆地看著自家媳婦,也不知是被驚呆了還是被嚇到了。

    做地主?這還是他第一次聽見有人能用這麼理所當然又理直氣壯的語氣說出這一句話來,最不可思議的是,這個人是他媳婦!

    回過神來,石厚福一臉哭笑不得地道︰「媳婦,咱們買地建房子後還有餘錢買田地嗎?你知道一畝水田需要多少銀子,一畝旱地又要多少嗎?你知道所謂的地主要擁有多少田地和佃農才稱得上是地主嗎?」

    「不知道。」童歆巧直接丟了三個字給他,不過後頭有但書,「雖然不知道,但我知道一口吃不成胖子,一步跨不到天邊。咱們有餘錢就拿來買地,積少成多,總有一天能夠成為大地主的。」

    說著這話時,她目光熠熠、光彩耀人,讓石厚福為之沉醉。

    「好,以後我一定會更加努力賺錢,讓媳婦早日成為大地主。」寵妻大丈夫立刻信誓旦旦的表忠心。

    聽見這番話,童歆巧頓時幸福的笑了起來,她笑咪咪的說︰「厚福哥,你不用太努力,只要一直待在我身邊支持我就行了。你忘了,我之前跟你說咱們還有別的收入嗎?」

    「對,你剛才好像這麼說過。」石厚福這時才想起還有這件事,連忙問她,「什麼別的收入?咱們買地建房子的錢,不就是從分家剩餘下來的錢,加上咱們倆近來賺到的錢,從中拿出四十兩左右來買地建房子嗎?」他下意識這麼想著,並把夫妻兩人的收入都算進去了,卻始終想不透哪裡還有別的收入。

    「厚福哥,除了我做的那幾件衣服,用寄賣的方式把衣服賣掉有錢收之外,如果我跟你說,我還能畫圖紙,賣獨一無二的款式,你信不信?」童歆巧笑咪咪的看著他。

    石厚福一聽,不由自主的回想起媳婦所做的那幾件衣服。的確,每一件都是他從未見過的樣子,既新穎又好看,最重要的是,穿在媳婦身上簡直就跟仙女下凡一樣漂亮,若不是媳婦說在村裡穿這麼漂亮不僅會招人妒還可能會招災,他早讓媳婦自個兒留下來穿,哪還會讓她拿出去賣啊?

    媳婦做出來的衣服的確是漂亮到讓人嘆為觀止的地步,可是衣服可以賣,樣式也能賣嗎?

    「媳婦,你說的是真的嗎?」他認真的問道。

    「真的。」童歆巧認真地點頭答道。

    「可是衣服的樣式不是很容易學嗎?會做衣服的人通常看一看就知道怎麼做,村裡的大娘、大嬸、嫂子們不是都這樣,看一下或教一下,就能做出和別人一樣的衣服來?」石厚福眉頭緊蹙,萬分不解。

    「我做出來的衣服可不是那麼好學的,即使學會了樣式,少了最重要的盤扣也會變得四不像。」童歆巧微笑道。

    「盤扣!」石厚福終於想起這個在媳婦做的衣服上至關重要的小東西了,「所以真賣了錢?」他瞠大雙眼看她。

    「真賣了錢。」她學他睜大雙眼,點頭道。

    「比賣衣服的錢還多?」

    「比賣衣服的錢還多。」

    「多很多?」

    「多很多。」

    「多多少?」

    童歆巧一聽,笑著朝他比了一個附耳過來的手勢石厚福立刻傾向她,就聽見她對他小聲說了一個讓他接下來幾乎是一路飄回家的數目。媳婦說︰「五百兩。」

    石厚福活到這麼大,至今都沒見過,更別提擁有過這麼多錢,所以在一路飄回家又親眼確認過媳婦手上那幾張銀票是真的之後,他整個人就陷在呆滯與恍惚之中,回不過神來。

    童歆巧沒空理他,因為年節將近的關係,今日他們進鎮又買了好多東西回來,需要她一一整理歸位。自家要吃的、用的,要孝敬長輩的、要送人的,東西多到讓一共只擁有一大一小兩個房間,外加一間小廚房的西廂房幾乎快要堆不下,讓她整理得是一個頭兩個大。

    此刻的她萬分慶幸自個兒賺到了建房子的錢,要不然一直住在這,以後每逢過年置辦年貨時,她肯定會為了沒地方放東西而翻臉發火。

    忙了半天終於把該忙的事都做完了,童歆巧回到房裡就見石厚福還是坐在原位上發著呆,讓她看了是又好氣又好笑。

    「厚福哥,你怎麼還坐在這裡發呆?」她一屁股坐到他身邊,整個人像沒了骨頭般,直接側躺倒在他身上,瞬間讓他回過神來了。

    石厚福眨了眨眼,一回神,立刻驚訝的低頭看她,問道︰「媳婦,你怎麼了?」

    「我快累死了。」她說。

    「怎麼了,怎麼回事?」一聽見這話,他著急的問。

    「為了整理剛才買回來的那堆東西,我都快要累死了,你都不來幫忙。」她一邊撒嬌,一邊抱怨了幾句。

    「你把東西都整理好了?」石厚福頓時露出驚愕的表情,「你怎麼不叫我呢?那些東西有不少都很沉重,你一個人怎麼搬得動?沒哪裡受傷吧?」說著,他立刻檢查起她的手和腳,面上掛著濃濃地擔憂。

    「沒事,就是累而已。」她繼續癱在他身上隨便他檢查,她已經累到一動也不想動。

      他心疼地道︰「怎麼不叫我?你這個傻瓜。」

    「我看你在忙嘛。」她說。

    聽見這話,石厚福又是一呆,問她,「我忙什麼?」他之前什麼事也沒做啊。

    她掩嘴偷笑,揶揄他道︰「忙發呆啊。」

    石厚福一聽,頓時哭笑不得,「你這是在笑話我是不是?五百兩是真的把我嚇到了,我這輩子連作夢都沒想過能擁有這麼多銀子,需要時間來接受這件事。」說罷,他面露苦笑,承認自己就是個過慣窮日子的小老百姓,錢多了會心慌。

    「厚福哥,等咱們買了地、建了房子,置辦了家裡所需要的一切東西之後,可能就所剩無幾了,因為我想擁有一間很大的房子,要有前庭後院,後院要很大,能種花、種菜、種果樹,以後等咱們有錢了,還能建個水榭涼亭之類的,整出一個漂亮的後花園。」童歆巧枕在他身上幻想道。

    石厚福想像不出她口中所說的那種房子,但只要是媳婦想要的,他都會努力幫她實現。「好,都聽你的。」他說。

    「厚福哥想要怎樣的房子?」她問他,以示自己是民主的,不獨裁。

    「有媳婦在的房子。」他毫不猶豫答道,逗得童歆巧頓時笑了起來。

    「沒想到厚福哥也學會說甜言蜜語了。」她嬌聲笑道,心裡甜滋滋的。

    「什麼叫甜言蜜語?」石厚福不懂。

    「就是讓人聽了像是吃了蜜糖一樣甜的話。不過話怎麼可能是甜的?所以甜言蜜語多是騙人的。」她解釋給他石厚福一聽是騙人的,整個人都急了起來,忙不迭的說︰「媳婦,我說的全是實話,不是騙人的,真的!」

    「我知道。」見狀,童歆巧笑得嘴巴都快要咧到耳根了,覺得穿越過來的她能得到這樣一個老實又疼媳婦的漢子當相公,真是撞了大運。

    「那你怎麼會說我說的話是甜言蜜語?」他仍是一臉心有餘悸,對甜言蜜語這四個字相當反感。

    「因為你剛說的話讓我覺得像吃了蜜糖一樣甜,一樣喜歡啊。」她挺起身子吻了他一下,以示安撫,又繼續道︰「那只是一種形容詞,形容我有多喜歡,不是在說你用甜言蜜語哄我、騙我。」

    不料,石厚福卻一臉認真地告訴她,「我不喜歡這四個字。」

    瞧著他這模樣,她嘴角一彎,從善如流地道︰「好,我以後絕不再把這四個字和你連在一起。」

    「媳婦,這麼多錢放在身邊我總覺得不安心,咱們明天就去找村長,趕緊買塊地建房子吧。」石厚福揣揣不安的說。

    「地可以先買,建房子的材料也可以先訂,房子卻得等年後才能建。都快過年了,誰還有空幫咱們建房子啊?」童歆巧哭笑不得地道。

    「正因為快過年了,家家戶戶都需要用錢,只要咱們工錢付得大方些,不愁找不到人幫忙。」

    「還是別,離過年只剩一個多月的時間,這麼匆促,我怕房子建不好。別忘了,我想建的是間大房子,天氣也必需考慮進去才行,咱們還是等過年後找個好天氣、好日子,再開始動工比較好。」童歆巧否定道。

    「好,都聽媳婦的,只是這麼多錢,咱們要藏到哪裡才好?」突然擁有這麼大筆錢,讓石厚福整個人都坐立不安,左右張望著,尋找屋裡適合藏錢的地方。

    這麼大一筆錢對石厚福來說就是個燙手山芋,讓他如坐針氈般,逗得童歆巧一陣好笑。

    「厚福哥,咱們的房子要建在哪,你可有看中意的地方?」童歆巧問他,順便幫他轉移注意力。

    石厚福一聽見這話,果然很快就被轉移了注意力,他有些訕訕的說︰「之前我本來看中咱們家左後方那塊空地,那地不大,價格也不太貴,咱們買得起,而且又離爹娘家近,不過現在看來好像不太合適了。」

    「孝順爹娘是一定要的,但不見得住得近就是孝順,住得遠就是不孝。咱們買塊大一點的地,建一間大一點的房子,以後爹娘養老時如果不想和大哥大嫂同住,就住到咱們家來,咱們替他們養老。」

    聞言,石厚福緊握著童歆巧的手,心底感動到不行,口拙的他有千言萬語想說,卻不知從何說起,最後只能將她攬進懷裡,低聲嘆息道︰「媳婦,謝謝你。」

    「他們也是我的爹娘,不用謝。」童歆巧拍了拍他,然後輕輕推開他,言歸正傳,「其實我有看中一塊地,只是不曉得那塊地是不是己經有主了,主人願不願意賣?」

    「哪塊?」

    「就是南面小山坡前那塊地。」

    「你是說那塊充滿石礫、沒辦法耕種,附近還有條小河流過的那塊地?」

    「那塊地不能耕種,根本不會有人要買。」

    「真的嗎?那太好了,咱們買!反正咱們買來是建房子的,又不是買來耕種的。」說到這,她語句一頓,隨即目光熠熠地抬頭問道︰「既然沒人要買,那是不是表示那塊地很便宜?」

    一聽見這話,石厚福愣了一下,半晌後答道︰「應該是,但需要多少銀兩還是得問過村長以後才知道。」

    「太好了,不管便宜或貴我都要買!如果便宜的話,咱們就把那塊小山坡也一起給買下來。」童歆巧此刻的心情激動不已,甚至開始規劃藍圖了。

    「你買小山坡要做什麼?那裡沒有任何獵物。」石厚福被她搞懵了,不懂她買那塊沒有價值的小山坡幹麼。

    童歆巧一聽,立刻白了他一眼,「誰提到獵物了?」

    「那你買山坡地做什麼?」

    「能做的很多啊,種果樹、種花……對了,你有認識會養蜂的人嗎?咱們還可以養蜂產蜂蜜,能做的真的太多了。」童歆巧臉上全是對未來的憧憬,她輕唱道︰「我家門前有小河,後面有山坡。山坡上面野花多,野花紅似火。小河裡,有白鵝,鵝兒戲綠波。戲弄綠波鵝兒快樂,昂首唱清歌。」

    石厚福被她逗笑了,問她,「這是哪來的歌謠,我怎麼從沒聽過?」

    「我編的。」童歆巧抬高下巴得意道。

    石厚福又笑得更開心了,還發出哈哈哈的大笑聲。

    聲音傳出西廂房外,被剛巧路過的王氏聽見,王氏撇了撇唇,心頭一陣惱怒,低聲罵了一句「狐媚子」之後才離開。

    西廂房內,二房夫妻倆還在笑鬧著。

    「再唱一次。」石厚福求媳婦。

    童歆巧拿喬,朝他伸手,並道︰「表演費。」

    「給。」石厚福順水推舟,立刻將燙手的五百兩銀票如數交還給媳婦。

    童歆巧似笑非笑的斜睨他一眼,卻也沒說穿,把銀票收起來之後,如他所願的又唱了一回《我的家》這首童謠。

    「我家門前有小河,後面有山坡。山坡上面野花多,野花紅似火。小河裡,有白鵝,鵝兒戲綠波。戲弄綠波鵝兒快樂,昂首唱清歌。」

    石厚福聽得如痴如醉,忍不住拍手叫好,「媳婦,你唱歌真好聽。」

    「就隨便亂唱,哪有你說的這麼誇張。」童歆巧難得露出羞赧不好意思的表情,「重點是歌詞,你有注意聽嗎?」

    「聽了。前面有小河,後面有山坡,山坡上還有花,小河裡還有白鵝。媳婦,這就是你心目中的新家模樣嗎?」石厚福凝望著她,認真地問道。

    童歆巧點點頭,反問他,「厚福哥呢,喜歡這樣的風景嗎?」

    石厚福用力的點頭。

    「那等咱們有了錢,就將那附近可以買的地都買下來,以後屋外還可以建涼亭花圜,可以挖池塘養魚、種蓮花,可以建座漂亮的水榭樓台在蓮池上,等到蓮花開的季節,咱們可以賞蓮︰等蓮花謝了,可以帶著咱們的孩子採蓮藕、摘蓮子。」說著,她似是有感而發,輕嘆一聲,說道︰「如果能過上這樣的日子,今生也就無憾了。」

    「會的,咱們以後一定能過上這樣的日子的,一定。」石厚福將她擁進懷裡,親吻著她的額頭。

    「我也覺得咱們一定能。」她目光灼灼,抬頭還他一個吻,吻在他唇上。

    石厚福的目光瞬間從理智明亮變得灼熱深邃,化被動為主動,一個使勁就將她壓在炕上,激情纏綿,然後……

    「娘,我回來了。」

    炕上兩人迅速分開,心裡不約而同有了共同的想法——

    還是趕緊建房子,讓孩子有自個兒的房間吧。

*             *             *

    隔日,石厚福找上村長詢問關於南面小山坡前那塊地的事,結果如他所預料,那是塊無主之地,連同小山坡以及小河對岸的空地都是。

    由於無法耕種,無經濟效益的關係,根本沒人要買,所以村長一聽石厚福有意想買時,立刻把那兩塊地加上那座小山坡,以一口價五十兩的價錢全賣給了石厚福。

    得知買了這麼大一片地卻只花了五十兩,童歆巧簡直開心死了,不過石家其他人在得知這消息時,面色卻一個比一個還要難看。

    王氏在東廂房對著石老大發牢騷,質疑婆婆偏心,猜想著是不是婆婆偷偷給二房銀錢,要不然二房哪來這麼多錢買地?

    石老大只說了一句,「厚福前陣子經常上山打獵,似乎賺了不少錢。」

    結果就換來自家媳婦一連串的挑剔,說他沒用,連個瘸子都比不上之類的話,夫妻倆頓時為了這件事大吵了一架。

    相對於東廂房的吵吵鬧鬧,正房的氣氛就顯得異常沉悶與嚴肅。

    「那孩子買地之前難道都沒來和你商量嗎?」石楊氏問老伴。

    石寬悶不吭聲,逕自抽著他的煙草沒有應答。

    石楊氏也沒有要他回答的意思,接著又說︰「聽說花了五十兩銀子,厚福那孩子哪來這麼多錢啊?就算分家時咱們給了二房六十兩,可厚福當下就把欠咱們和村長家的錢都給還清了,不是嗎?那應該只剩下三十五兩才對啊。

    「加上這些日子,他們一家三口每次去鎮上就大包小包的買了一堆東西回來,那些可都是要花錢的,他們買地的五十兩到底是從哪裡來的?難道都是厚福打獵、賣獵物得來的?」

    「你管他們那五十兩是從哪裡來的?我警告你,咱們已經分家了,不許你再去打二房的主意,你聽見沒有?」石寬冷不防的出聲警告道。

    「你這個老頭子說什麼呢,我是這種人嗎?」石楊氏怒道。

    「我以前也覺得你不是,可是讓厚福寫借據借錢那事才讓我真正的看透你。」石寬以失望的語氣道。

    「借據又不是我讓厚福寫的,是他自個兒要寫的。」石楊氏辯解道︰「況且借那點錢又怎樣了?厚福那孩子是個有能耐的,你瞧,不過才過幾個月而己,不僅把借的錢都還清了,還有餘錢買地,一花就是五十兩銀子,如果沒分家的話……」

    「你給我閉嘴!」石寬怒吼了一句,一邊忍不住拿起他的煙桿,用力敲打著炕緣,一邊怒瞪老伴道︰「我剛剛才叫你別打二房的錢的主意,你現在就忘了嗎?」

    「我又沒說什麼。」石楊氏撇了撇唇低聲道。

    「我再警告你一次,既然已經分家了,二房那邊不管做什麼事、賺多少錢都與咱們無關,你別想著要去佔便宜,更別想挖二房的錢去補貼老大,你聽清楚了嗎?」石寬嚴厲的盯著老伴,義正詞嚴的對她說道。

    石楊氏沒有應聲。

    「我問你聽清楚了嗎?」石寬拿煙桿用力的敲打炕緣,要她回答。

    「聽清楚了!你再敲用力點,最好把你那根煙桿子敲斷,以後就不用抽了。」石楊氏恨聲道,壞心情的只能拿自家老伴的煙桿子出氣,詛咒它被敲斷。

    石寬懶得再理她,帶著自己心愛的煙桿子下了炕,穿上鞋子後,施施然的走出房門。



【第十二章】 辛苦賺錢別人覬覦


    童歆巧完全不知道發生在東廂房和正房的事,她現在正在繪畫,將她夢想中的房子繪製到紙上,不僅可以給夫婿石厚福看,也能給幫他們建房子的工匠看,免得用說的說不清楚。

    由於她做衣服前習慣先繪製設計圖的關係,石厚福在發現這一點之後,趁著去鎮上賣獵物時,便花了一大筆銀子買了整組繪畫工具回來送給她,其中還包括各色顏料,幾乎讓她給感動壞了。

    總之,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有了這些繪畫工具,加上她的繪功,她夢想中的房子隨著她筆下的線條,慢慢地躍到紙面上,栩栩如生,美不勝收。

    「娘,好漂亮。」乖巧的囡囡一直安靜地待在旁邊看娘親畫圖,直到第一張圖繪製完成,看到娘親將畫筆擱下,這才忍不住出聲。

    「囡囡喜歡嗎?」童歆巧微笑問女兒。

    「嗯。好漂亮,好喜歡。」囡囡用力的點頭道。

    「那囡囡想住在這個房子裡嗎?」童歆巧指著畫中的大房子問女兒。

    囡囡立刻點頭如搗蒜,然後童言童語地道︰「可是娘,這房子這麼小,囡囡住不進去。」

    「小傻瓜,娘說的是真正的房子,不是紙上的房子。」童歆巧莞爾一笑,伸手摸了摸女兒的頭,對女兒說︰「待會兒等爹回來了,囡囡就跟爹說,囡囡想住在這樣的房子裡,爹就會建這漂亮的新房子給囡囡住喔。」

    「真的嗎?」囡囡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閃閃發光。

    「真的。不過這紙上的房子太小了,娘再把房子畫大一點,這樣爹就知道囡囡要住的房子長什麼樣子了,囡囡再等一等喔。」

    「嗯。」小囡囡一臉期待的用力點頭。

    童歆巧將第一張完成的全景圖小心翼翼地拿到炕上放好,又在桌面上鋪了第二張紙,一筆一畫,在紙上勾勒起夢想中房子的外貌來。先是一張外貌正面圖,再來一張外貌俯視圖,最後是一張屋子格局平面圖。

    童歆巧畫得極為專心,根本沒注意到囡囡已經等到精神不支,自個兒爬到炕上去睡了,更沒注意到石厚福在她畫最後一張屋子格局平面圖時就進了房間,並仔細看完她所繪畫的前三張圖後,就一直站在她身後,看她繪製格局平面圖,直到她滿意停筆為止。

    石厚福從後方攬住她的纖腰,將她擁進懷裡,貼在她耳邊輕聲道︰「這麼大的房子,這麼多房間,媳婦打算再為我生幾個娃?」

    「你嚇了我一跳。什麼時候回來的?」童歆巧轉頭問他,輕拍了一下他圈在自己腰上的手,以示他嚇到她的懲罰。

    「在你這張圖畫到一半的時候。」他說。

    「怎麼不叫我?」

    「看你畫得很專心,還有,想看你最後畫出來的成果。」說著,石厚福像是不經意般的問︰「媳婦,你怎麼會這麼多?畫衣服、做衣服,又會畫房子,還畫得這麼美?」

    「不知道,也許我是神童吧,看看書、看看別人穿的衣服和別人的房子就會畫了,只是以前沒那個機會讓我展現長才。」童歆巧開玩笑般的聳肩道。

    其實從她展現長才,開始在紙上繪製衣服的設計圖後,她就想過也許有一天她最親密的夫婿會問她這麼個問題,所以她老早之前便準備好答案,並一直等待這一天的到來。所以她此刻才能表現得如此自然,沒半點驚慌或忐忑之感。

    「也許真是這樣,所以囡囡才會這麼聰明,完全像你。」石厚福笑道,沒有一絲懷疑。或許之前會覺得妻子與過去有那麼一點不同,可一聽見妻子的回答後,這抹疑虎就此被消除,因為他相信他的媳婦真的是神童,只是之前都沒有展現出來,沒被人發現罷了。他很高興可以做第一個讓她放心展現真實自我的人。

    「這幾張圖你覺得怎麼樣,喜歡嗎?」童歆巧將話題轉回來,抬頭問他的意見。

    「只要媳婦喜歡,我就喜歡。」

    「雖然我很喜歡聽你這麼說,但厚福哥,你別老是遷就我,也說說你的想法,畢竟這房子是咱們的家,我希望也有你的想法、你的喜好、你的意見在裡面。」她認真地道。

    「好。」他點頭,從善如流的說出他的第一個想法。他有些猶豫地道︰「媳婦,咱們一家現在只有三口人,這房子會不會建得太大了呀?」

    童歆巧一聽,噗嗤一聲的笑了出來,「我沒說這次建房子就要把我畫的全都建出來啊,就像你說的,咱們一家現在只有三口人,房子建這麼大給誰住?

    「咱們這回先建這部分,這叫一進院。等以後家裡人多了,再慢慢改建成二進院或三進院,我畫的這個房子是三進院的圖。」

    「原來如此。」石厚福頓時鬆了一口氣,否則真建了間這麼大的房子,他都不知道要怎麼跟爹娘解釋了。

    一想到爹娘,他便想起有件事還沒跟媳婦說。

    石厚福道︰「媳婦,剛才我回來時被爹叫到正房,問了咱們買地的事,所以我已經跟爹說了,告知他咱們年後要建房子的事。」

    「然後呢?爹說了什麼,娘又說了什麼?」童歆巧好奇地問。

    「爹娘對咱們這麼快就有錢買地、建房子的事感到驚訝和不解,就問我銀子是從哪裡來的。」

    「然後呢?你說了嗎?」

    「嗯,我說是你做衣服拿去賣,賺來的。」

    「爹娘應該不相信吧?」說著,童歆巧語句一頓,突然想到一個更重要的間題,她間道︰「你沒跟爹娘說咱們身上有多少銀兩吧?」

    「沒有,財不露白的道理我還懂。」石厚福趕緊搖頭道。

    「幸好。」童歆巧頓時鬆了口氣,想了想,她又覺得自己應該解釋一下這句話的意思,「厚福哥,我並不是防著爹娘,怕爹娘知道咱們有多少錢,而是擔心多一個人知道這事,外露的風險就會多一成。尤其是你也知道大嫂的性子,我就怕她到處亂說,到時又惹來不必要的麻煩,好比說童家那些人。」

    「我知道,你不用解釋。」石厚福柔聲安撫她,「不過這事瞞得了一時,瞞不了一世。等咱們開始建房子,咱們手上有錢的事就會傳開了。」他對此有些擔憂。

    「不管如何,到時候咱們田地也買了,房子也建了,手上的錢也花得差不多了,那些人再怎麼鬧,也不可能把咱們的田地和房子給搶走吧?」

    「話是這樣沒錯,就怕以後麻煩不斷。」

    「但咱們也不能為了怕麻煩,明明有能力過好日子,卻讓自己過得苦哈哈吧?咱們走一步算一步,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吧。大不了以後咱們在家裡養兩條凶猛的惡犬,敢來鬧事就放狗咬人。」童歆巧露出凶狼的表情,瞬間就把石厚福給逗笑了。

    「誰家的狗咬人,當主人的可是要賠償醫藥費。」石厚福嘴角帶笑,逗著她。

    「沒關係,我寧願賠償醫藥費也不要讓人勒索,白白付錢給人花。」她一臉不在乎又霸氣地道。

    「總之就像你說的,咱們走一步算一步吧。」石厚福也放寬心了。

    「好,那咱們說說下一步吧。」童歆巧雙眼閃閃發亮的看著他,「咱們要買的田地有著落了嗎?」

    石厚福可以感覺到上回父親找他問買地的事時,對於他在買地前都沒事先對自己打招呼一事感到很感傷,所以便與童歆巧商量這回買田地可否要讓父親參與進來,多聽聽老人家的意見?

    童歆巧對此沒有意見,對於公公的為人她還是信得過的,況且公公一輩子和田地農事打交道,肯定比他們這兩個小輩懂得多,在買田地與耕種上聽公公的準沒錯。

    不過該防的還是要防,所以她讓石厚福委婉地提醒公公財不露白與謠言可畏的道理,並以之前童家人的事為例子,簡單的假設了一下,讓公公明白其中的嚴重性。

    當然,被她假設闖禍的原凶不外乎三個人,那就是婆婆、大哥和大嫂。

    她相信以公公的睿智,公公絕對能懂他們夫妻倆的言下之意,後來經過證實,事實也確實是如此。

    石家二房買了南面小山坡前的石礫地後,隨即又買了田地的事很快就被傳開,但沒有一個人知道他們花了多少錢買了多少田地。

    就連石楊氏被一些交好的人家問起這事時都說不出個所以然,只能自個兒猜想,自圓其說的說不多,就幾畝而己,畢竟買了那麼一大片山坡地,年後又要建房子,他們家老二家哪來這麼多錢之類的云云。

    那麼他們到底買了多少田地呢?

    除了他們夫妻倆和幫忙仲介的牙儈之外,就只有石寬一個人知道正確的答案。

    他們夫妻倆一共花了三百兩銀子買田地置產,不是三十兩,是三百兩!

    在得知二兒子竟準備了這麼多錢要買田地時,石寬當下除了震驚,滿心只有一個想法,便是他這個二兒子真的是一個有後福的人。

    從出生就因為跛腳而受盡嘲諷與譏笑,十八歲時,孤伶伶一個人離家上戰場,二十三歲帶著累累傷痕返家,幾乎一半的人生都在受罪,直到娶了二媳婦之後才有所改變。

    至於二媳婦同樣也是個可憐的孩子,幾乎跟厚福一樣,生來就受罪,直到嫁給厚福為妻,苦難的人生才有了轉折。

    看他們兩個人在成親之後越過越好,石寬忽然有一個想法,那便是這兩個人興許是天生注定該在一起的,是缺了誰就無法得到幸福與圓滿的天生一對。

    童歆巧第一筆五百兩的巨額收入就這樣規劃了用途,三百兩買田地,五十兩買建地,剩下的一百五十兩則是建房子和訂製家用品所用。至於平日生活開銷,還有四十幾兩可以用,生活很寬裕。

    雖不知二房究竟買了多少田地,但二房又買建地又買田地,年後還要蓋房子的事真的在石家引起一連串的騷動,當然,有騷動的還是大房。石楊氏是天天被老伴耳提面命的警告著,所以沒有發作,但也不是全然沒有,例如——

    石楊氏道︰「二媳婦,你看娘這件衣服做得怎麼樣?」

    朝著來人笑了笑,童歆巧道︰「娘的手藝在咱望山村可是出了名的,自然做得極好。」

    「那你下回到鎮上去賣衣服時,可不可以順便幫娘把這件衣服帶去賣?讓娘也能賺點錢、貼補家用?」

    「二媳婦,你說你做的衣服因為樣式和一般人做出來的不一樣才能賣錢,那你看娘做的這件衣服怎麼樣,是不是和一般的衣服不太一樣?原本這裡只需要一條帶子,娘縫了兩條……」

    再例如——

    「二媳婦,你說的設計什麼的,娘實在不懂,不過娘很會打絡子,那個什麼盤扣不就和打絡子一樣嗎?你教教娘怎麼打,娘沒事也能做一些,賺點零花錢。你大嫂說有那盤扣的衣服現在在鎮上可受歡迎了,娘打些盤扣拿去鎮上賣,肯定能賺錢。」

    還有就是——

    「二媳婦,一筆是寫不出兩個石字的。大房和二房雖然分了家,但都是石家人、是親兄弟,如今你們二房日子好過了,也要拉拔拉拔你們大哥大嫂。

    「什麼設計衣服的,你們大哥大嫂做不到,那盤扣被陳記布莊買了做法、不能外傳,咱們就別提了,但總有什麼事是你們大哥大嫂可以做的吧?你們兩夫妻這麼有能耐,這麼會賺錢,怎麼也不教教你們大哥大嫂,有錢大家一起賺呢?」

    總之,偏心的婆婆從頭到尾就想著大房,什麼貼補家用、賺點零花錢,說穿了就是想為大房謀福利,想幫大房不勞而獲,壓根就沒考虎到二房的難處,以及先前的辛苦與不易。

    那陣子,石厚福三天兩頭就往山裡跑,去狩獵賺錢時,可曾聽聞婆婆開口關心,開口阻止過?

    那陣子,她一天花八九個時辰在縫製衣服,白天縫,晚上也縫,十指都因操勞過度而發僵發痛,雙眼亦同,婆婆可曾注意到?

    沒有,全都沒有。打從分家之後,婆婆待他們二房比對待鄰居還不如。

    待鄰居們好,還能為她搏面子、搏美名︰待他們好,外人又看不見,自認為不惡言相向、不虐待媳婦,不沒事找碴的為難媳婦已是天下難得的好婆婆了,事實也的確是如此沒錯。

    只不過任何事都怕比較,有大房在,二房真的就跟孤兒一樣。

    還好他們夫妻倆都不是愛為這事計較的人,只要別太過分,大多都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當作不知道。

    況且比上不足,比下有餘,有這種不隨便打罵人,也不會動不動就無理取鬧或到處惹是生非的爹娘和公婆,對他們來說就已經很感恩、很知足了。

    因為夫妻倆的心態都很好,又有明理睿智的石寬在一旁壓陣,石家人內部自個兒的騷動最後也沒鬧出什麼麼峨子來,最終不了了之。

*             *             *

    一聲炮竹除舊歲,穿新衣、戴新帽。

    這是童歆巧嫁進石家當新媳婦的第一年,很認分的親手為公婆縫製了一套新衣服做為年禮,當然,該有的年禮也沒少送,畢竟現在整個望山村都知道石家老二發財了,年禮若不出手大方些,肯定會為人所指責與嘲諷。

    秉持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童歆巧一開始就與石厚福分析過這事,至於大房要怎麼準備他們那份年禮……

    童歆巧鐵口直斷地說,即便他們送一籃雞蛋做為年禮,婆婆也不會有意見,反而還會把他們二房送去孝敬爹娘的東西分送給大房。

    而事實證明,童歆巧果然是洞若觀火,有遠見也夠透徹。

    所以石厚福連續幾天都板著一張臉,不開心的表情顯而易見,但他並不是因為母親的偏心而不悅,是為了大哥一家的厚臉皮在生氣。

    大房不僅理所當然地分享了他們孝敬爹娘的年禮,還把東西往外搬,送去大嫂的娘家,還不是只搬一點點,是將他們二房所送、將近三分之二的東西全都往外送!若非媳婦親手所做的那二套衣服深得爹娘喜愛,說不定也會落到成為別人家的的下場。

    不過這些都不是惹石厚福怒火中燒的真正原因,真正讓他怒不可遏的是,他無意間聽見了大哥夫妻倆的對話一大嫂說︰「反正老二家現在有的是銀子,爹娘需要什麼,沒有了就叫他們再買就是了。」

    不料大哥沒糾正自個兒媳婦的錯就算了,竟還點頭回答道︰「有道理。」

    什麼叫欺人太甚?

    這就叫欺人太甚,真的是太過分了!

    石厚福只要一想起這件事,就氣得不行,差點就要七竅生煙了。

    童歆巧沒有落井下石,也沒有火上澆油,只是平靜地告訴他,「既然咱們把年禮送給爹娘了,爹娘要怎麼處置那東西,咱們就別過問了,只要爹娘他們高興就好。

    「至於大哥大嫂他們怎麼想是他們的事,咱們已經分家,各自獨立了,如果爹娘缺什麼、要什麼,自然該由兩家平均分擔,咱們出一份,他們也要出一份才公平。「他們若不出,那就找村長做公正,以娘愛面子、怕丟臉這點,娘一定不會讓事情鬧大的。」

    「我真的不想和大哥因身外之物而鬧得不愉快。」石厚福心情低落的說。

    「我知道。但有些人就愛得寸進尺,你退一步他進一步,你退兩步他要進三步,到時咱們該怎麼辦?把房子讓給他們住,還是把田地送給他們?」

    「大哥以前不是這樣的人。」

    「只能說近朱者亦,近墨者黑吧。」童歆巧嘆息道︰「大嫂那個人太愛算計又太懶惰,每天想的都是怎樣才能不勞而獲,大哥每天與她相處,耳濡目染的結果就是與她越來越像。」

    石厚福當下無言以對,心情依舊低落。

    如人飲水,冷暖自知。童歆巧對石老大的感情並不深,對這件事並沒有太大的感覺,所以無法體會石厚福的打擊有多大。她能做的只有盡己所能的開解他,至於他何時才能想通,才能走出低潮的情緒,就只能靠他自己了。

    大致上來講,這個年對童歆巧來說過得還挺有趣的,因為夠傳統,年味極重,讓身為現代穿越者的她,第一回感受到農歷過年的熱鬧與樂趣。

    當然,這也得感謝自己在年前就賺到了一大筆錢,才能在石家的親朋好友面前抬頭挺胸,要不然以她棄婦二嫁還帶個拖油瓶的身分,大概沒幾個人會正眼瞧她吧?

    人來人往,熱熱鬧鬧的年節轉眼即過,過了元宵節後,時間也在不知不覺間進入了二月。

    二月,大地吐綠,萬物迎春,正是杏花初放之時,朵朵柔媚動人。

    二月二,龍抬頭,雨水漸多,不適合建房子,卻是春耕的好時節。

    今年因為石厚福買了許多田地,所以一過元宵就忙得跟陀螺一樣,轉個不停。

    他得趕在春耕之前將年前買的那些田地都安排好,有些田地原就有佃農耕種,不需要他費心,但有些卻沒有,他得想辦法看是要自己種、租給別人種,或者再尋新的佃農。要做的事實在很多,即便有石寬幫忙,兩父子仍是忙得每天早出晚歸,把兩人都累得夠嗆的。

    田地和農作的事童歆巧完全不懂,想幫忙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為了不添亂,她只好安分做自己懂的事。

    「對了,厚福哥,我明天要到鎮上去一趟,你有需要東西什麼要我順道帶回來的嗎?」晚上梳洗後,夫妻倆窩在炕上準備睡覺時,童歆巧突然想起這件事,便對夫婿說。

    「要去陳記布莊嗎?」

    「嗯,當初和陳東家約定三個月後看結果,昨天已滿三個月,正好我又畫了幾款設計圖,想說明天沒事正好可以走一趟。」

    「我明天陪你一起去鎮上。」石厚福說。

    「你不是很忙嗎?」童歆巧訝然問道︰「如果很忙的話就不必特意陪我走這一趟,我帶著囡囡慢慢散步到鎮上就行了。」

    「不是特意,我剛巧也有事要到鎮上一趟。」

    「這麼巧?你該不會是騙我的吧?」童歆巧語氣中有些曖昧的意味。

    「沒騙你,是真的。這段日子我和爹忙上忙下的,終於把咱們大部分的田地都安排好了,不過現在遇到了一個問題,那就是苗不夠,但現在發苗也來不及了,所以我想到鎮上找找看能不能買得到苗,若找不到的話,只好找些可以種植的種子來種了,免得白白浪費一季的收成。」石厚福輕嘆道。

    「別嘆氣,這不過是第一次、第一年嘛,有了這次的經驗,咱們就知道以後該怎麼做了。經一事長一智也是一種收獲。」童歆巧安撫他,末了又抬頭吻了他一下。

    石厚福完全抵擋不了媳婦的魅力,就這樣輕輕地一個吻,立刻就點燃他的欲火,讓他一個翻身就把媳婦壓在身下,上下其手了起來。

    「欸,你這幾天不是忙得沒力氣了嗎?還不早點休息。」童歆巧啞聲低語,也被他撩起了然火。

    「做這事還有力氣。」他沙啞的說。

    她忍不住輕笑,然後隨著他的舉動逐漸喘息低吟出聲夜正深,夫妻情正濃。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7-6-7 03:10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7-6-7 11:09 AM 編輯

【 第十三章】 救人一命得土豆


    隔日用完早餐,石厚福一家三口便出發往陽青鎮去。

    石厚福今天到鎮上有正事要辦,所以囡囡只能跟著童歆巧去陳記布莊,沒辦法再跟爹遊大街了。

    陳記布莊的老掌櫃一見童歆巧出現,整個就是笑燦如……呃,枯萎的老花,張嘴閉嘴全是奉承的好話,蜜餞零嘴更像不要錢似的,不斷推到囡囡面前,藉著討好她女兒來討好她這個做娘的。

    從這種種跡象來看,陳英傑在過去三個月裡肯定因為她所設計的幾件衣服而賺得盆滿缽滿,甚至是超乎想像的大豐收,否則不會讓見過大風大浪的掌櫃失常到這個地步。

    約莫等了半個時辰,得到消息的陳英傑匆匆趕來,一來就愉悅的哈哈大笑出聲,對她又是抱拳又是作揖的,感謝之意完全溢於言表。

    「石娘子,能熟識你真是我陳英傑的大幸運,你真的是我們陳家的大貴人,我都不知道如何才能表達我對你的謝意。真的真的非常感謝你,謝謝你。」陳英傑明顯心情澎湃,說完後,突然朝她作了一個揖,把童歆巧給嚇了一大跳。

    經過陳英傑的說明,童飲巧這才知道,原來在過年前,陳英傑的獨子不小心得罪了知府家的公子還因此入了牢,陳英傑想盡辦法賠罪,即便送了大禮也沒能將獨子從牢裡撈出來,直到某天得知知府家的下人竟到他的成衣坊訂製盤扣華裳。

    他當機立斷,立刻讓繡娘們放下手邊的工作,連夜趕工,除了三款訂製服外,把其餘四款包括男子和女娃的衣裳也都各做了一件,一併送給了知府夫人。

    到了隔天,他的獨子就被釋放了,也因為如此,陳英傑這回見到她才會如此地感激涕零,直說她是陳家與他的大貴人。

    所以……她所設計出來的衣服到底賣得如何呢?童歆巧現在比較想知道這個。

    大概是看出她心裡的想望,陳英傑終於暫時拋開私事,與她談起了公事。

    她所設計的七款衣服賣得很不錯,不過因為定價偏高的原因,現在還只在貴人與富人之間流行,普及性不足,銷量自然有所局限,不過即便如此,成衣坊的訂單還是接不完,讓他不得不再廣招繡娘,擴大成衣坊的營運。

    除此之外,他們日前還收到一筆來自京城世家的訂單,一旦他們的盤扣華裳受到貴族小姐們的喜愛,在京城流行開來的話,那商機、銷量與盈利將難以估算。

    這讓陳英傑對他們的合作事業充滿信心,對未來充滿了期許。

    而童歆巧則滿心歡喜的開始幻想數錢數到手抽筋的日子是什麼滋味,並期待它能早點到來。

    奉上這回帶來的三款新衣的設計圖,童歆巧又得三百兩的進帳。

    原本上回他們雙方已達成協議,一款新衣設計以一百兩的價錢賣斷,男子和女娃那兩件算童歆巧免費贈送。

    但因為童歆巧不小心成了陳家的大貴人,所以陳英傑又讓人擬了新契約,堅持將盤扣華裳一成的股份送給她。

    從今以後,童歆巧除了有每件一百兩銀子的設計費外,每年還有一成的盤扣華裳的盈利可得,真是天上掉餡餅的好事啊。

    帶著輕飄飄的好心情離開陳記布莊,因距離與石厚福相約的時間還久,童歆巧便帶著女兒逛起了集市。

    比起逛大街,童歆巧總覺得逛集市比較有趣,比較能見到新奇的玩意,說不定還能撈到什麼寶貝,所以每次一到鎮上,若時間上允許的話,她總會到集市轉上一圈,碰碰運氣。

    而今日或許真是童歆巧的幸運日,沒想到真讓她給撞到了運氣!

    牽著囡囡的小手,童歆巧本來悠閒的在逛集市,卻忽然聽到前面傳來一陣尖叫,接著便是一連串驚慌失措的呼叫聲。

    「娘,你怎麼了?娘!娘你別嚇我啊,娘……」

    童歆巧抬頭看去,就見前方聚集著一群人,正圍著一個口吐白沬、倒地不省人事的老婦人在指指點點的。

    老婦人身邊蹲了一個手忙腳亂的小婦人,口裡則不斷地叫喊著倒地的婦人,「娘,你別嚇我啊,娘……娘……」

    童歆巧本來不想管閒事的,但她看周圍似乎沒有一個人站出來,指出那老婦人是中毒這麼明顯的事實,她只好抱起女兒上前道︰「大娘應該是中毒了。」

    此話一出,頓時嚇到眾人。

    「中毒?是你們害死我娘的,是你們毒死我娘的,是你們!」原本蹲在地上的小婦人頓時跳了起來,撲向圍觀的其中一名中年漢子,「你們賠我娘來,你們賠我娘來!」

    見狀,童歆巧有些錯愕,只因這女的動作太靈敏,反應也太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聽見中毒,第一個想法不是應該趕緊將人送往醫館救治嗎?怎麼反倒跳起來攻擊人了?重點是,她娘明明還沒死,不是嗎?

    童歆巧還明顯為此事感到錯愕、回不了神之際,耳邊便傳來身旁的人在竊竊私語著——

    「又是這兩個愛佔人便宜、到處騙吃騙喝的騙子,這回不會是又在演戲想騙錢吧?那個倒霉鬼看起來不像是本地人,難怪這會兒會被這對無良的女騙子給盯上,真是倒霉唷。」

    「可是你看,那老婆子的樣子看起來不太像是在演戲啊,如果真是演戲,也演得太像了。」

    「這就叫做那個什麼來著,熟……熟什麼巧的?」

    「熟能生巧。」童歆巧忍不住說。

    「沒錯,就是這個詞!演多了,演技就越來越好,越演越像。若不是演的,那個年輕的女騙子怎麼還不趕緊把老的送去醫館救命,反倒捉住那個倒霉鬼要賠償啊?」

    原來這兩個女人是騙子啊。童歆巧恍然大悟,但目光瞥向倒在地上的老婦人,心道,這真的是在演戲嗎?

    她眉頭輕蹙,看向旁人口中的倒霉鬼和那個年輕的女騙子,那兩個人正糾纏著,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各執一方、爭吵不休。

    突然間,童歆巧的視線被兩人後方的筐子給吸引了過去,她避開糾纏的兩人,走過去仔細一看,再將筐子旁邊的鍋子打開來一看,頓時明白了一切。

    「別打了,那老婦人是真的中毒了!」她大聲叫道,將糾纏中的兩人都給嚇住了。「還發什麼呆?不想人死、進牢房,就快點去把她的嘴巴打開,用手指樞她的喉嚨,讓她把剛才吃下肚子的東西吐出來。」

    這番話童歆巧是對著被兩個女騙子盯上的倒霉鬼說的。她不對年輕的女騙子說,是怕那女騙子一心只想坑錢,根本不在乎同伴的生死。

    果然,那個倒霉的漢子一聽到「進牢房」這三個字,立刻將那年輕的女騙子甩開,三步並兩步的跑到倒地的老婦人身前,也顧不上髒,立刻照著童歆巧說的話做,將手伸進對方的嘴巴裡,去刺激她的喉嚨。

    不一會兒,就聽見老婦人嘔了一聲,頓時嘔吐出一堆穢物。

    童歆巧上前一看,果真看見從老婦人口中吐出令她中毒的東西。

    確認之後,她對那倒霉漢子說︰「繼續。」然後抬頭看向圍觀的人問道︰「有沒有人有開水,還有鹽巴?我需要鹽巴水救命。」

    「我有。」

    「我有開水。」

    「我有鹽巴。」

    這時代的人既純樸又熱心,一聽聞童歆巧的要求,立刻就有好幾個人應聲,並紛紛將她所需要的東西送過來給她。

    「小嫂子,這鹽巴水真能救命?」有人好奇的問。

    「不行。可是這老婦人中了毒,又把肚子裡的東西和水都吐光了,我得幫她補點水和鹽巴,免得她渴壞了。還有,肚子裡若還有沒吐出來的毒,咱們多讓她喝點水進去也能把毒沖淡,沒這麼快致命。」

    童歆巧一邊解釋,一邊抱著女兒,指揮著上前幫忙的熱心百姓弄好鹽水後,又讓人將鹽水交給那倒霉漢子,讓他連灌了老婦人兩大碗鹽水之後才罷休。

    「好了,你現在趕緊送她去醫館,應該還能保住一命。」她告訴那倒霉漢子。

    漢子一聽,有些猶豫不決的轉頭看向他擺攤的攤位。

    「攤位我幫你看著,你先把人送去醫館吧。」童歆巧對他說︰「還有,你賣的那東西發了芽就不能吃了,這老婦人的確是吃了你攤子上的東西才中毒的。」

    「不可能,那東西我吃過,沒事。」倒霉漢子搖頭道,依舊無法接受這件事。

    「你吃的時候,那東西應該還沒發芽吧?」童歆巧看著他說。

    「兄弟,我看你還是先把人送醫館吧,這小嫂子一看就是個好人,不會騙人的。你的東西咱們大伙都在這裡看著,不會弄丟的。」圍觀的群眾中有人如是說道。

    「那好,我先送人去醫館,只是這附近哪裡有醫館?」

    「我知道,我帶你去。」

    有人帶路,那倒霉漢子立刻背起老婦人離去。

    圍觀的群眾見沒熱鬧也逐漸散開,這時才有人發現那個年輕的女騙子早消失無蹤,也證明了這兩人果然只是搭伙的騙子,根本就不是什麼母女或婆媳。

    「媳婦!」

    突如其來的聲響讓童歆巧迅速轉頭看去,就見石厚福三步並兩步的朝她跑了過來。

    她抬頭看著快速來到她身邊的人,驚喜的問︰「厚福哥,你怎麼來這了?」

    「你沒事吧?」石厚福拉著她,將她從頭到腳仔細地看過一遍。

    「沒事啊,你怎麼會這麼問?」

    親眼確認自家媳婦沒事後,石厚福頓時鬆了一口氣,解釋道︰「剛才我在大街上遇到李柱子,他跟我說集市這邊好像出了什麼事,又看見你好像在這邊,把我嚇得不行,就一路跑過來了,你沒事就好。」

    「小伙子,這是你媳婦?」在倒霉漢子攤位旁邊的攤主,一個四十多歲、賣乾貨的大叔突然出聲道。

    「是,這是我媳婦,還有我女兒。」石厚福點頭道,不解的看著他,問了一句,「大叔有事嗎?」

    「沒事,就是覺得你娶了一個好媳婦。剛才你媳婦可是救了一條命啊。」大叔說。

    「什麼意思?」石厚福一臉茫然的看向自家媳婦。

    「沒事。」童歆巧輕描淡寫的說,本來後頭還有一句「我回家再和你說」的,結果隔壁的大叔一聽見她說出「沒事」這兩個字就不依了,立刻繪聲繪影的把剛才所發生的事說了一遍。

    最後大叔下了結論,「所以我才說你娶了個好媳婦,不僅心地好、懂得多,還會救人性命,真是好樣的。你可要好好的待人家和珍惜人家,知道嗎?」

    「是,一定。」石厚福一臉認真,信誓旦旦的點頭答道。

    童歆巧見狀頓時有些哭笑不得,他何必對一個陌生人如此認真的承諾,天知道今日之後他們是否還會再相見?

    不過說實話,她也很感動,只因為即使是第一次見面的陌生人,他也能如此認真的承諾會好好的待她與珍惜她。

    不知過了多久,那個倒霉漢子終於回來了,一回來就朝童歆巧深深作了一個揖,向她道謝,「這位小嫂子,在下王壯,謝謝你剛才所做的,大夫說,若不是你剛才處理及時,那老婦人現在可能己經死了。你不僅是她的救命恩人,也是我王壯的救命恩人,謝謝你。」

    「你別客氣,既然被我看見了,我總不會見死不救。」童歆巧連忙搖手道,又為身旁的夫婿引見了一下,道︰「這是我夫君,石厚福。」

    等兩人相互見過禮後,童歆巧又問道︰「現在事情都解決了嗎?那老婦人可醒過來了?」

    一聽見這話,王壯立刻苦著臉回答道︰「醒過來了,還向我討要了一筆醫藥費,否則根本不肯讓我走。」

    「花錢消災。」童歆巧安慰道。

    「本來我大老遠搭船到這來是想賺一筆錢的,沒想到錢還沒賺到卻先賠了一筆錢。」王壯滿臉苦涅的說,看向他攤位上以及筐裡的東西,苦著臉問童歆巧,「石嫂子,你先前說的話是真的嗎?這東西發了芽就不能吃了,吃了還會中毒?」

    「對。」童歆巧肯定的點頭。

    「石嫂子知道這是什麼東西嗎?我以為這邊沒有這種東西,才帶著奇貨可居的心態,大老遠把東西運到這裡來賣,誰知道卻是偷雞不著蝕把米。」

    「媳婦,這是什麼東西?」一直在一旁安靜聽他們倆對話的石厚福也忍不住出聲問道,雙眼則好奇的盯著筐內,這是他從未見過的東西。

    「這東西有很多名稱,每個地方的叫法都不太一樣,有人叫它土豆,也有人叫它洋芋、番仔薯或馬鈴薯。」說著,童歆巧看向王壯。

    接收到她的目光,王壯立刻點頭出聲道︰「把它賣給我的人說它叫土豆。」

    童歆巧回想了一下,確定自己是第一次在這個世界看見馬鈴薯,所以這裡的人才不知道馬鈴薯發了芽就不能吃,更不知道它的產量有多驚人,可以取代糧食。

    想到這裡,她的一顆心頓時激動了起來。

    「王大哥。」瞧,這會兒連大哥都叫上了。「你是從哪裡買到這土豆的?除了眼前這些,你手上還有沒有?」她也不拐彎抹角,直接開門見山地問。

    「就這些了。這些就讓我賠了一大筆錢,我可不敢再有。」王壯說。

    「王大哥,你有多少我全買下來,絕不會讓你賠錢。」童歆巧趕緊道,希望他別怕丟臉或什麼的,家裡明明還有卻說沒有,然後回家就把這難得的「種子」全丟了。

    王壯愣了一下,疑惑道︰「石嫂子不是說這發了芽就不能吃了,吃了會中毒嗎?那你買下它們要做什麼?」

    「買來種。」

    「石嫂子會種這東西?」

    「不會。但我夫君和我公公做了一輩子莊稼人,一直都在和農作物打交道,拿回去試種看看,或許真能種出來也說不定。」童歆巧一臉興致勃勃。

    「既然如此,那就送給石嫂子了,不用錢。」王壯豪爽的說。

    「這可不行,不能讓王大哥賠本。」童歆巧搖頭道。

    「賠什麼本?」王壯不高興的瞪眼道︰「石嫂子救了我一命,這救命之恩哪是一筐土豆能比的?石嫂子若堅持要給錢,那我就不賣了。」

    「王大哥,你不辭辛勞地把這些東西運過來賣,想來也是要謀個賺錢的門道,但剛才已經賠掉一筆醫藥費了,你這筐子的土豆若再賠本,連一毛錢都沒賺回家的話,就不怕家裡的嫂子難過,讓孩子們跟著你吃苦嗎?

    「咱們一碼歸一碼,救命之恩歸救命之恩,生意歸生意。這樣吧,算你欠我一條命,我日後若有事求你幫忙,你再赴湯蹈火,還我這個救命之恩好了。」童歆巧一臉真誠,無比認真地道。

    「王兄弟,我媳婦說得沒錯,咱們可以苦自己,卻不能苦了媳婦和孩子。就這麼辦吧。」石厚福也跟著開口勸說。

    「王家小子,人家夫妻倆這麼仁義,你就別磨磨蹭蹭的,接受人家的好意吧,把這份恩情記在心裡就行了。」賣乾貨的大叔也不甘寂寞,加入了遊說的行列。

    「好吧,那就多謝石嫂子,多謝石兄弟了。」王壯感激的抱拳躬身謝道。

    雙方交易完,又互留下地址後,沒貨物可賣的王壯便先行離開了,留下童歆巧他們一家三口和一大筐發芽的土豆。

    石厚福有些發然,問道︰「媳婦,這到底是什麼東西?真的能種嗎?種出來的東西真的能吃嗎?」

    「它能種,種出來的東西就是這個模樣。它也能吃,只要沒發芽就能吃。」童歆巧認真的點頭道︰「厚福哥,這事咱們回家的路上我再與你細說。現在咱們先想辦法買輛車吧,這東西沒車送咱們可扛不回去。」

    「買車?」石厚福瞬間瞠大雙眼。

    「嗯,還要買頭牛,可以替咱們拉車也能耕田。」童歆巧左右張望了一下,不知這集市裡有沒有人在賣牛車。

    「媳婦,咱們剩下的錢不是要用來建房子嗎?」石厚福眉頭輕蹙。

    童歆巧朝他勾了勾手,在他低下頭時,靠到他耳邊對他說︰「剛剛我又賺了三百兩,所以咱們有錢可以買牛車了。」

    聞言,石厚福側過頭,目瞪口呆地看著自家媳婦,不知道自己此刻是該哭還是該笑。他半是無奈,半是打趣地道︰「媳婦,你這麼能幹,為夫壓力好大。」

    童歆巧一聽,忍不住噗嗤一聲,瞬間被他逗笑了,「厚福哥,你別逗我了。」

    「我是認真的。」石厚福苦著臉。

    童歆巧頓時收起笑容,凝視著他的雙眼,認真地道︰「厚福哥,咱們家現在才剛起頭,什麼都需要用到錢,我才會絞盡腦汁,把腦袋裡的那點東西拿出來賣錢。但這只是暫時性的,因為那些衣服的樣式是賣一件少一件,以後賣光了我所能想到的,我就再也沒能力賺錢了。所以咱們一家子到頭來還是得靠你養活,你才是咱們家的支柱,是咱們一輩子的依靠,你懂嗎?」

    「懂。」這番話說得石厚福有些不好意思,頓覺抱歉,趕緊示好道︰「媳婦,你別生氣,我只是一下子被打擊到了才會胡言亂語。」

    「我沒生氣,只是想讓你知道,這個家還是要靠你,我和孩子都需要你,你可不能因為我現在收入比較多就不努力。」

    「你放心,我以後不會再說這些渾話了,為了你和孩子,我一定會努力的。」

    「為了咱們家。」她糾正他。

    「嗯,為了你和孩子還有咱們家。」石厚福用力點頭。

    「那你現在去買牛車,我和囡囡在這裡等你。」

    當石厚福趕著牛車,載著一大筐從沒見過的東西回來,不僅把家裡的人都驚動了,也把周圍的鄰居都吸引了出來。

    「厚福啊,這牛車哪來的,該不會是你去借來的吧?」有人問。

    「這時節,哪家的牛有空借人啊,不都忙著耕田。」有人說。

    「厚福啊,你今天到鎮上去,不會是為了要買牛買車吧?」有人如此猜測著,接著又帶著羨慕的語氣說︰「你這孩子真是越來越有能耐了,你爹娘以後可有福了,可以跟你過上好日子。」

    「咦,車上這一筐是什麼東西啊,怎麼從來沒見過?」終於有人發現重點了,就聽見那人問道︰「厚福啊,這是什麼東西?」

    「這叫土豆,是從外邦來的一種糧食。」石厚福終於有機會開口說話了,這些三姑六婆一直你一言我一語的,哪輪得到他開口。

    「糧食?你的意思是說,這東西可以吃嗎?」

    「不是不是,這東西現在不能吃,你們看,它上頭已經發芽了,這發了芽,裡頭就會長出有毒的東西,吃了可是會死人的。」石厚福趕緊將一路上媳婦為他解說的知識說了出來,免得有人不知道或貪吃,偷一個去吃,那可是會出大事的。

    事實上為了避免麻煩,童歆巧沒對王壯說實話,其實她對於如何種植馬鈴薯可說是相當熟悉,只因為她曾經買了一袋馬鈴薯想煮咖哩,這是她唯一拿得出手的料理,卻因為工作太忙,把馬鈴薯放到長芽了。

    基於廢物利用的概念,她心念一動,把它們全種植在陽台上舒壓,還為此曾經認真上網學習怎麼種植馬鈴薯,所以關於馬鈴薯的習性和如何種植,她全都知道,自然也一一教會石厚福,讓石厚福現在對這個新物種充滿了期待與迫不及待。

    「哎呦,這會毒死人的東西你還帶回來做什麼?還不趕緊把它丟了,太可怕了。」

    「我是買它回來做種子的,我今年的苗發不夠,到鎮上也買不到苗和適合的種子,就拿它來試試了。反正地閒在那裡也是閒著,試種看看也花不了多少時間和力氣。」石厚福說。

    「哎呦,你是買了多少地啊,竟然苗發不夠,還有閒田?厚福啊,嬸子從小待你也不錯,有什麼賺錢發財的方法,你也給嬸子指點一下明路吧。」

    「就是啊,你也是大娘我看著長大的,大家都老鄰居了,你發了財也要記得照顧照顧咱們啊。」

    坐在牛車上的童歆巧聽了,只能無言以對,石厚福則是有些尷尬與不知所措。

    還好,說時遲那時快,救星出現了。

    「哎呦,王大娘、李大嬸,你們說這些話,不就是不相信我前陣子跟你們說的事嗎?」石楊氏人未到,聲先到。

    只見石楊氏從石家走了出來,筆直的朝這邊走來,還邊走邊說︰「上回我不是跟你們說過,我家厚福沒撿到錢,也沒發什麼財,就是娶到一個有好手藝的好媳婦,你們怎麼不信啊?」

    說到這裡,她頓了一頓,轉頭看向李大嬸,說道︰「李大嬸,你媳婦不也到鎮上看過了,那個陳記成衣坊賣的漂亮衣服就是我二媳婦做的。」

    這邊話落,又看向王大娘。「王大娘,你女兒上回回娘家時不是跟你說過,鎮上的陳記成衣坊在招繡娘嗎?不過得簽死契。那死契就是為了衣服上那像花一樣漂亮的絡子……不是,應該叫盤扣才對。是為了那個盤扣簽的,就是因為知道那盤扣的做法有多重要,不能流傳出去。」

    最後,石楊氏看向大家,「所以我家二媳婦才沒辦教大家怎麼做,因為她也簽了契約,這要她怎麼指點大家發財的明路呢?」

    聽見這一席話,童歆巧差點拍手叫好,打從心底覺得,她這個婆婆除了偏心,對兩個兒子差太多之外,真的還挺不錯的,能說會道,與家人同心一致抗外,胳臂不外彎,這樣真的很有當家女主人的氣勢,很好。

    石楊氏都把話說得這麼清楚了,眾人哪裡還能說什麼,言不及義的閒聊了幾句話就各自散開回家了,石厚福也終於能將牛車趕回家,把車上的東西卸下來。



【第十四章】 新居落成貴人到


    「這牛車哪來的?該不會是你們買的吧,二弟又賺錢了?」王氏這個挑事精總是不甘寂寞,一見到石厚福把牛車趕進家門,立刻跳出來質問牛車是怎麼來的。

    石厚福和童歆巧兩個人都沒應聲,也不想理她。

    不過別以為這樣王氏就會識相、主動離開,見石厚福夫妻倆不理她,她自動自發地找話題,目光一瞥,就瞧見後頭放著一筐她從未看過的東西。

    「這是什麼東西,果子嗎?可以吃嗎?」王氏靠近來,從竹筐裡拿起一顆發芽的馬鈴薯好奇的問道,臉上的表情明顯帶著貪婪。

    童歆巧心想,如果她現在回答說可以吃的話,那筐馬鈴薯大概會立刻被她分走一大半吧。

    「那叫土豆,發了芽就會變成毒物,大嫂若不怕死,倒是可以吃。」童歆巧開口答道。

    「弟妹,你別嚇我!」王氏一聽,嚇得立刻把手上的馬鈴薯丟回竹筐裡。半晌後,又覺得有些心不甘,便又出聲問道︰「弟妹,你不是騙我的吧?」

    「大嫂不信的話,大可拿幾顆回去煮來吃吃看。」童歆巧聳肩道,一副不在意的樣子。

    搬了趟東西進屋再出來的石厚福剛巧聽見童歆巧這麼說,立即朝她出聲斥道︰「媳婦,別胡說!今天集市就是有人吃了這東西,當場口吐白沬、差點就死了,你不是也親眼看到嗎,怎麼還叫大嫂吃?開玩笑也不能這麼說!」

    聞言,王氏立刻往後退了幾步,再也不敢打那筐馬鈴薯的主意。

    因為石厚福從不說謊,他會這麼說,便表示眼前這筐名為土豆的東西真的有毒,真的不能吃。

    腦中的想法才這麼一閃而過,突然間,王氏便覺得剛剛拿起土豆的那隻手好像癢了起來,她低頭看了一下那隻手,當下再也忍不住,匆匆跑向有水的地方,努力洗手去了。

    石厚福夫妻對看了一眼,聳了聳肩,繼續做自己的事。

*             *             *

    隨著春耕最忙碌的時期過去,天氣也變得晴朗,春風徐徐,童歆巧期待已久的新家也終於準備動工了。

    首先是整地,土地上頭的雜草和過大的石礫得先清除乾淨,接著才能挖糞池、挖水道、打地基。

    被他們請來幫忙建房子的工人大約分做兩批,一批是專業的工匠,專門替人築牆、建房子,另一批則是望山村的居民,憑著交情、趁著農閒時過來幫把手,混頓肉飯吃。

    不過為避免有些錙銖必較的人會感到不公平,童歆巧還是讓石厚福給大家發工資,只不過工匠是專業的,工資肯定比來幫忙的村民高,這點得事先和大家說清楚。

    其實村民有額外的工資可領已是萬分感謝,根本沒打算與工匠們比,所以發工資這件事反倒讓村民們起了感激之心,做起事來更用心、更賣力。

    隨著地基打好,建房用的材料也一一送到建地,人們才發現石家老二要建的可不是一間普通房子,而是一間大房子,而且用料也不便宜。瞧那青瓦、紅磚,瞧那屋樑、木柱,不管哪樣都貴得可以,這可是要花好大一筆錢的……

    石家老二果然發財了!有不少人暗自心想著,心裡是又羨慕又嫉妒。

    可那有什麼辦法呢,誰讓當初只有石二跛有如此勇氣,能不畏流言,頂著所有人的嘲笑與譏誚,迎娶童家那個帶著拖油瓶的棄婦童二丫,換做他們,誰有那個勇氣啊。

    所以說,這事正是應驗了那句傻人有傻福,畢竟有誰能想得到,石厚福竟靠著無人瞧得起的棄婦富家呢?看來上天注定的事果真是羨慕、嫉妒不來的。

    然而不管村裡的人對石厚福一家有什麼想法,是羨慕、嫉妒還是暗恨,在南山坡前,石厚福的新家依舊如火如荼地在興建著,幾乎是一天一個樣的變化。

    而前去幫忙的村民發現,從鎮上請來的工匠們不知為何似乎都有些著了魔,恨不得下一刻就能把房子建好般的拚命。

    這讓前來幫忙打下手的村民們都苦惱得很,如果他們沒領工資的話,或許還不會隨那些工匠們發瘋,偏偏他們每天都有領錢,無奈之下,也只能使出吃奶的力氣來配合那些工匠們,要不然惹了工匠是小事,丟了這份意外得來、有得吃又有得拿的活才是大事。

    也因此,原本預計要花上二十幾天才能建好的房子,竟提早了五天完工。

    房子完工後,工匠們個個都很激動,因為這間房子可以說是他們開始替人建房築牆起從未見過的傑作,只有他們才知道,這間房子內外有許多他們連聽也沒聽過、見也沒見過的奇思妙想,而且全都是妙招。

    所以他們才會這麼迫不及待地想將房子建好,想趕緊看到成果,試試看那些奇思妙想的成效是否與他們想像的一樣。

    如果真如他們所想的一樣,那以後他們的工匠團隊就有了新賣點,生意肯定會接不完。當然,他們會事先徵詢過石東家,得到他允許才會使用這些工技。

    石厚福從來都不是一個小氣之人,在得知工匠們的請求後,當晚便詢問那些奇思妙想的真正主人——也就是他的媳婦。

    得到媳婦的首肯之後,石厚福隔日就將這個好消息告訴那批工匠團隊的工頭老大,得到一連串的謝意外,還得到一份千金難買的長存友誼。

    石厚福的房子建好後,引來望山村村民好長一段時間的讚嘆,只因為這屋子建得實在是太堅固漂亮了,在望山村裡絕對是頭一份。

    除此之外,青瓦紅磚的大房子傍著小河,佇立在滿山遍野的野花山坡前,景色實在是太美好,讓人看一次是讚嘆一次。

    不過最讓人嘆為觀止的,還是屋子裡那些從未見過的奇怪設計一一例如,茅房可以建在屋子裡,而且還不臭。

    例如,利用奇怪的水車就能將河水送到高處的集水槽,家裡用水就不需要特地到井邊或河邊打水等等。

    總而言之,有幸進到屋裡參觀的人都覺得自己好像作了一場夢,不論怎麼回想,總覺得不真實。

    然而童歆巧才不管其他人是怎麼想的,反正她很喜歡她的新家。

    穿越到古代最讓她不適應的不是別的,就是衛浴和衛生這兩大問題。

    所以從打算要建自個兒的房子開始,她就一直在思考如何讓茅房和浴室使用起來能與現代生活差不多,因此在過年那段期間,她將自己的想法和所知沖水馬桶和水車的原理跟石厚福說。

    兩人集思廣益了一整個年節,之後又找了幾個工匠來做測試,終於有了成果。

    雖然成果有些兩光,與她想像的相差極大,但有總比沒有好,能有現在這樣的成果她已經很知足了。

    然而在他們搬入新居、宴客時,還意外的讓他們識得了知府大人的千金,讓她得了一個靠山,她能不知足嗎?

    這件事說來也是無心插柳。

    喬遷那日,陳記東家陳英傑在百忙中親自前來送禮,與之同行的還有兩個漂亮的小姑娘,一個是他的千金,一個則是陳家小姐的好友。

    兩個小姑娘和其他人一樣,對她新家中的茅廁和澡房特別感興趣,不僅頻頻發問,還動手試了一次又一次,玩得不亦樂乎的,後來要離開時還發誓說一定要再來玩,對她左一句童姊姊,右一句童姊姊,討好的叫個不停。

    兩個小姑娘依序上了馬車後,陳英傑上前與她話別時,這才偷偷地告訴她,那位姓張的小姑娘是知府大人的千金小姐。

    這話讓好事、一直想辦法靠近要偷聽他們講話的王氏聽了個正著。

    因此沒過多久,整個望山村的人都知道了石家老二還認識知府大人,知府大人的千金甚至特地為他們喬遷前來賀喜之事。

    也不知道是不是拜這個美麗的誤會所賜,他們夫妻倆一直擔心的童家人並沒有前來鬧事。

    不過有不少村民在經過童家時,曾聽見從屋內傳出來的吵鬧對罵聲,內容大同小異,只有一個重點,便是在互相指責當初是誰把童二丫趕走、逼走,又是誰貪聘金賣女,還有誰蠢得跟豬一樣,簽下那什麼切結書的,不然他們現在也發財了,也能住在大房子……等等。

    童歆巧聽聞此事只是冷笑了一下,她對童家那些人根本沒有任何感覺,只要他們別來惹她,他們想怎麼罵、怎麼吵、怎麼鬧都與她無關。如果他們當真還不死心,哪天再跑到她面前鬧出什麼麼峨子的話,那就別怪她心狼手辣。

    她在不久之前突然想到一個能把美麗的誤會變成事實的方法,那就是靠馬鈴薯!

    既然馬鈴薯還沒在這個世界廣為人知,便表示也沒有人會知道它驚人的產量,在這個缺乏糧食的古代,知府大人若是得知此事,並將這個驚人發現上報朝廷的話,那可是天大的功勞,她就不信他們夫妻倆這樣還不能在知府大人面前露臉,讓知府大人記住他們!

    所以童歆巧現在的心情完全就是有恃無恐,好像沒什麼事值得她擔憂害怕的。

    雖然石家兄弟早已經分了家,但石厚福一家住新房,就沒道理還讓老父母住在舊家,即便當初分家時家財是分成三份,老父母也持有一份,並且依照習俗,父母跟隨長子同住,由長子來養老。

    然而在二房比大房還富有的情況下,二房若沒有什麼表示的話,肯定會被戳脊梁骨的,所以房子建好時,石厚福夫妻倆便開口請了石寬、石楊氏與他們一起搬到新家住,不過這項提議卻被石寬拒絕了。

    石寬老早就看出自家老伴的蠢蠢欲動,更看出大兒子夫妻倆算計的神情,知道他們夫妻倆一旦隨著二兒子搬到新家住,大兒子一家人肯定也會想辦法厚著臉皮跟過去住。他不想給二兒子夫妻倆添麻煩,因此只能拒絕他們倆的好意與孝心。

    為此,石楊氏和老伴大吵了一架,還放話說,老頑固不去住,她自己過去和二兒子他們一起住。

    石寬聽了仍不為所動,反正只要他還住在老宅,大兒子一家子就不可能丟下他,也跟著自家老伴一起住到二兒子家去,至於老伴高興住哪就住哪,他完全沒有意見。

    石楊氏則是氣得不行,偏偏又拿石寬沒辦法,因為她不可能獨自搬到二兒子家住,夫妻不住在一起像什麼?她可丟不起這個臉!

    王氏得知婆婆的心事後,立刻幫婆婆出主意。她說︰「娘,其實你可以用幫弟妹補身子的理由住到二弟家啊。」

    「補什麼身子?二媳婦又沒生病。」石楊氏說。

    「她嫁給二弟都快要滿一年了,肚子到現在還沒有消息,那不是病嗎?」

    「別亂說話!」石楊氏斥道︰「二媳婦的身子早在她嫁進咱們家之前,咱們就已經知道她受過損,需要花時間慢慢調養,孩子的事急不得也得看天意。當初都接受了,現在就不許再拿這事找碴,聽見沒有?」

    王氏迅速搖頭,說︰「娘,你誤會了,我不是在找弟妹的碴,而是在說你可以用這個理由搬去二弟的新家住。這樣外面的人知道了,也只會說你是心疼二媳婦的好婆婆,哪裡會在你和爹分開來住這件事上說三道四。」

    石楊氏一聽,雙眼登時一亮,認真地想了想大媳婦說的話,越想越覺得這真的是個好辦法,不過還是有一個問題……

    石楊氏猶豫道︰「如果我真用這理由搬去老二家住的話,這樣老二和二媳婦會不會覺得我是在給他們壓力,催他們趕快生孩子?我可沒這個意思。」

    「娘,我說句真心話,為了二弟著想,你還真該有這個意思才對。」王氏道︰「你想想,以二弟現在所擁有的家業,沒有一個兒子來繼承怎麼行呢?雖然說二弟說弟妹若無法再生孩子,他會讓囡囡那丫頭招贅,留在身邊替他養老,但現在可不是養老的問題,還有家產繼承的問題。

    「說穿了,囡囡那丫頭身上沒有一絲咱們石家的血脈,即便改姓石,又招贅留在咱們石家,那也不是真正的石家人。難道二弟辛苦了一輩子的所得,最後全要便宜給外人嗎?

    「還是說,他們願意讓小柱過繼到二房名下去當他們的兒子?雖然我也捨不得兒子,但為了石家,我還是願意犧牲小我,完成大我的。」王氏說著露出一臉委曲求全又深明大義的樣子。

    石楊氏不是第一天認識她這個大媳婦,自然不會被她誇張的表演所迷惑,但心底卻深思起大媳婦剛才所說的話。

    囡囡那丫頭的確是乖巧又聰明伶俐、討人喜歡,二兒子也完全將她視若己出地在疼愛,但囡囡不是二兒子的種也是個不爭的事實,以後二兒子的一切都留給她,這樣真的好嗎?

    再說了,若先把囡囡身上沒有石家血脈這件事放到一邊,從囡囡身上所流的血脈來看,一個童家、一個李家,兩家都不是什麼好相與的東西,如果以後那兩家人打著血緣關係來佔二房的好處,想爭奪二房的財產的話,他們石家要拿什麼跟那兩家人爭?

    不行,這事關係太大了,她得找老二好好的談一談才行!

    「老大媳婦,小柱呢,怎麼今天一整天都沒看到那孩子?」石楊氏問。

    「在外頭和他的小伙伴玩,娘找小柱有事?」一聽見這話,王氏的雙眼不禁都亮了起來。

    「你叫小柱去一趟他二叔家,叫他二叔有空過來一趟,說我找他。」石楊氏說。

    「好,媳婦這就去找那臭小子,讓他現在就去他二叔家叫人。」王氏迅速點頭道,迫不及待的起身而去。

    傍晚,石厚福在外面忙了一天,一回到家就聽見石楊氏找他的事,他只好對妻女道了一聲歉,又匆匆地趕到老宅。

    石寬看見二兒子在晚飯時間出現感到很驚訝,心想是不是出了什麼事,畢竟若不是有急事,很少有人會選擇這時間上門的。

    他放下手中的碗筷,皺起眉頭,出聲問道︰「厚福,你怎麼來了?發生了什麼事?」

    石厚福一聽見娘親有事找他,當下便匆匆趕來,並沒有注意到自己來得這麼不湊巧,正好撞上大家吃飯的時間,故而顯得有些尷尬與不好意思。

    「沒事,我今天有事到鎮上去了一趟,剛回到家就聽見娘有事找我,就立刻趕過來了,這才沒注意到時間。」

    他趕緊搖頭道︰「爹娘,你們先吃飯,吃飽了再說。我到外頭去等。」

    「剛回家就趕過來?那你應該還沒吃飯吧?坐下來一起吃,到外頭等什麼。」石寬沉聲道,不喜歡他的見外。

    王氏聞言後,迅速沉下臉,那表情明顯到要讓石厚福想不注意都難。

    石厚福對父親搖頭說︰「不用了,爹。歆巧和囡囡還在家裡等我回去吃飯呢,我一會兒回去再吃。」

    石寬又怎會沒注意到大媳婦那張臭臉,生氣的朝她命令道︰「老大媳婦,你還坐在那裡做什麼?還不去拿副碗筷過來給你二弟用?」

    「爹,二弟不是說了不用,說要回家跟弟妹她們吃嗎?況且,媳婦煮的分量都是固定的,就夠咱們一家人吃……」

    「你給我閉嘴!」石寬氣得用力拍桌子,「不過是一頓飯而已,你都捨不得讓厚福吃嗎?也不想想厚福每個月孝敬我和你娘的東西有多少進到你們嘴巴裡去!還不快點去拿碗筷過來,難道要讓你婆婆去拿嗎?」

    「爹,真的不用了。」石厚福一點也不想因為此事而鬧得大家不快。

    「我讓你坐下來吃就坐下來吃。」石寬大聲道︰「你和二媳婦每個月額外拿過來孝敬我和你娘的東西,夠你天天都到這裡來吃晚飯也沒人敢說話。」說罷,他瞪向大兒子。

    「二弟,你就聽爹的話,坐下來吃吧。」石老大表情不太自然的開口道︰「你大嫂剛剛只是在說玩笑話,你別在意。」

    既然家裡能作主的兩個男人都這麼說了,碗筷也拿來了,石厚福也只好勉為其難地坐下來陪爹娘吃飯,直到爹娘吃飽之後,三人才改到爹娘房裡去說話。

    三人坐下後,石寬點了煙,舒舒服服的抽了一口之後,便直截了當的朝自家老伴問道︰「你叫厚福過來做什麼?」

    「你今天去鎮上做什麼?」石楊氏沒有回答他,反到好奇地問起兒子。

    石厚福略微猶豫了一下,但想了一下又覺得這事瞞不住人,便老實回答道︰「我去了趟牙行,打算買兩個下人。」

    「什麼!買下人?」石楊氏有些震驚。

    石厚福對爹娘解釋道︰「我和歆巧平日要做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我要忙田地的事,她要忙著做衣服的事,家裡又有這麼多家務要做,兩個人根本忙不過來,所以我才想買兩個下人回家幫忙做家務,也能幫忙照顧囡囡,在歆巧忙得不可開交時更能幫把手。

    「另外也考慮到,如果我們夫妻倆都有事外出的話,家裡便需要有個人能幫忙看家,這才決定要買下人。」

    「你那房子建得那麼大、那麼好,的確該這麼做。」石寬認同地點頭道。

    雖然理由充足,但石楊氏心裡卻有些不舒服,忍不住酸溜溜地道︰「娘長到這年紀還不知道家裡有下人服侍是什麼感覺呢。」

    聞言,石厚福身子一僵,半晌後才猶豫地開口道︰「要不,我也替娘買個下人,讓她住在這裡,專門服侍爹和娘。」

    「買什麼買,咱們家又不缺人手,買回來只是多張嘴巴吃飯而己,你是糧多還是錢多?」石寬一聽,立刻不悅地瞪了老伴一眼。

    石楊氏撇了撇唇,一副很想和自家老頭子翻臉、吵架的表情。

    石厚福見狀,趕緊說︰「爹,下人每個月要吃的糧食和月銀都由我來負責,不需要爹和娘費心。」

    「你家的錢是大風刮來的嗎?」石寬瞪眼道︰「我說不需要就不需要,這事別再提了。」他不由分說的拍板定案。

    石厚福看向娘親,臉上露出一個無能為力的無奈表情。

    「好了,該說正事了。」石寬言歸正傳,轉頭看向自家老伴,問道︰「你叫厚福來,到底有什麼事?有事就快點說,說完讓厚福早點回去,他家裡的媳婦和孩子還在等他回去呢。」

    石楊氏撇了撇唇,又吸了一口氣,這才換上認真的表情開口道︰「厚福,你和二媳婦打算什麼時候生孩子?成親都快一年了,二媳婦的身子也應該養得差不多了吧?該為生孩子的事情做打算了。」

    聽見這話,石厚福不由得愣了一下,沒想到娘親會突然又提起這事。

    「娘,孩子的事咱們之前不是談過了嗎?不強求、順其自然,如果真的沒有的話,我們也還有囡……」他話未說完就被打斷。

    「囡囡不行!」石楊氏斬釘截鐵地道。

    石厚福一臉錯愕,以為自己聽錯了,「娘,你說什麼?」

    「囡囡不行。」石楊氏再次說道。她看著二兒子,語重心長地道︰「之前是娘考慮不周,想得不夠深遠,這才會同意照你的想法,但後來娘又認真地想了想,怎麼想都覺得囡囡不行。」

    「為什麼不行?」石厚福蹙眉問道。

    「因為她身上流著童家的血跟李家的血,就是沒有咱們石家的血!」石楊氏直視二兒子的雙眼,義正詞嚴的答道。

    一旁的石寬聞言也嚴肅了起來,眉頭輕皺,身子更是不由自主的坐正起來。

    「我把她當親生女兒。」石厚福說。

    「只是當而已,那並不能改變她不是你親生的事實。」石楊氏說︰「傳宗接代傳的是什麼?是血緣、是祖產家產。那丫頭可以幫你傳什麼?血緣不行。祖產、家產若真傳給她,她一個女孩子家的,能守得住嗎?

    「以童家那些人的性子,還有那個李家,他們會放過這種發財的機會,不來瓜分你辛苦一輩的成果?那些人可都是那丫頭真正的親人,不是咱們這種沒血緣關係的人可以管得著的。」

    一旁的石寬雖沒有開口說話,但在石楊氏說話時,不時的輕點著頭。

    「有我在的一天,那兩家人休想動歆巧和囡囡一下。」石厚福冷聲道,神情冷得嚇人。

    但石楊氏根本不怕他,直接道︰「我說的正是等你不在的時候,你在的時候,家產自然掌握在你手上,娘有什麼好擔心的?可是每個人都會老、會死,等你不在時……」

    石厚福果斷地接話,斬釘截鐵地說︰「等我不在時,自然有囡囡的夫婿在,有囡囡的兒子在,他們自會代替我守護囡囡和囡囡她娘,根本不需要擔心這種事。」

    他倏然站起身來,鏗鏘有力的發誓,「娘,如果你是為了這件事叫我過來的,那我向你保證,你擔心的事情都不會發生,因為我絕對不會讓它發生!」

    說到這,語句一頓,半晌後他才又說︰「如果娘沒其他事的話,那我就先回去了。天已經黑了,家裡只有歆巧和囡囡母女倆在,我不放心。爹,我走了。」

    說完,他頭也不回的轉身離開,留下呆滯的石楊氏,和一臉若有所思的石寬。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7-6-7 03:10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7-6-7 03:09 PM 編輯

【 第十五章】 收養孩子伴女兒


    「媳婦,我回來了。」

    隨著敲門聲響起的是石厚福那低沉厚實的嗓音,童歆巧一聽,趕緊上前將鎖上的大門打開,讓人進門。

    房子太大,家裡的人卻太少,又建在這荒山野嶺之間,說實在的,到了晚上,身邊若沒有個男人,還真是有點可怕。

    也因為如此,童歆巧終於在新家中找到一個缺點,所以買兩個下人真的是很必要,不僅能幫她做家務,還能幫她壯膽。

    「厚福哥,你回來了。」童歆巧將夫婿迎進門,看著他將大門落上鎖後,自然而然的上前摟住他一隻胳臂,將他往屋裡拉去。

    她邊走邊說︰「咱們先吃飯,吃完飯之後再說。不過我的廚藝你是知道的,煮不出什麼好吃的,所以我只煮了一鍋粥,煎了幾顆蛋,還有中午吃剩下的一點肉,再配上你上回去鎮上買回來的小菜。今天的晚餐就這樣應付一下,你可別嫌棄。」

    「嗯。」

    只這麼一個應聲,童歆巧就感覺到不對勁了。

    「發生了什麼事?娘跟你說了什麼?」她脫口問道,但剛問完,還沒等他回答,自己就先哎呀了一聲,笑著說︰「我是怎麼了?剛剛才說有話等吃完飯再說,怎麼馬上就忘了?天大地大吃飯最大,咱們先吃飯、先吃飯。」

    石厚福被她那句「天大地大吃飯最大」給逗出了一抹笑意,也讓他從老家出來後,一路緊繃的臉部肌肉終於慢慢地放鬆下來。

    一家三口一起坐下來吃飯,雖然桌面上的晚飯看著有點寒磣,但一家人在一起吃飯的感覺卻是溫暖而愉快的,和先前與爹娘、大哥一家人吃飯的感受完全不同。

    所以即使剛才在老宅時已經吃了一些,石厚福仍是連吃了三大碗粥,這才撫著再也裝不下更多東西的肚子,放下了碗筷。

    吃飽後,童歆巧讓囡囡去跟石厚福玩,將石厚福逗樂,讓他暫時忘記不愉快,自個兒則動手收拾善後。

    童歆巧是真的很不會做這些家務事,但依照目前有限的人力下,她不做又不行,還好家裡就快要有下人可以幫她做這些事了。她邊做邊想,想到未來的美好生活,僅存幾次的家務事做起來也變得不那麼難受。

    待她收拾好一切,又替囡囡洗好澡,哄孩子睡覺後,終於有時間坐下來好好了解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不過在這之前︰「厚福哥,你今天到牙行的結果如何?」她問道。

    趕緊替家裡添兩個下人是首要之務啊,要不然以她的爛廚藝,加上一家之主現今的忙碌,回家之後還得掌勺做飯給妻女吃,他們夫妻倆的下場恐怕只有兩個,一個是餓死,一個是累死。

    「牙行那裡現在沒有適合的人選,所以得等幾天。已經約了三天之後我會再去一趟。」石厚福說。

    「那你有跟他們說出咱們的要求嗎?」

    「有,都照你說的要求說了,不過對方沒法保證一定能找到這樣的人。」

    「好,三天之後再去看結果就知道了。現在,咱們來說說你剛回老宅發生了什麼事吧。」童歆巧目不轉睛的看著他,柔聲道︰「你不是一個會輕易動怒的人,所以娘跟你說了什麼,會讓你這麼生氣?」

    石厚福沉默了一下,情緒低落的道︰「我不想說,免得你和我一樣生氣。」

    「所以這事和我有關?」

    石厚福本想搖頭,但想了想,追根究底,不就是和媳婦有關嗎?

    他實在是想不透,娘她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明明先前都已經說好了,怎麼又改變態度了?還有爹,始終沒吭聲,是不是表示他也贊同了娘的看法,認為囡囡身上沒有石家的血脈,就不能繼承二房財產?

    可是他們有沒有想過,二房能有今天,靠的全是他媳婦,是囡囡的親娘,囡囡為什麼不能繼承她娘所賺來的一切?就算他和歆巧百年後,有童家或李家的人冒出來想分一杯羹,那也是囡囡的事了,與家裡的人也沒什麼太大的關係。

    再說得難聽些,等他百年後,爹和娘也早已成了一堆白骨,娘又何必在乎,要插手這閒事呢?現在跟他說這些,還反對讓囡囡繼承二房,娘她到底想要做什麼?

    「厚福哥?」

    「媳婦,三天後你跟我一起到鎮上去,咱們找最好的醫館、找最好的大夫幫你把把脈。這段日子你總是在為家裡的事操勞,小心別累出病來。咱們請大夫看看是不是可以吃補藥,把身體補好些。」他頓了一頓又繼續道︰「咱們家現在應該還有餘錢才對,過些時候田裡的農作物收成了,又會有筆銀錢入帳,所以不需要省補品的錢。」

    「娘是不是催咱們快點生孩子?」童歆巧一針見血的問道。

    石厚福沒辦法對媳婦撒謊,只能沉默以對。

    「好,三天後咱們一起到鎮上去,我也想知道我現在的身子還能不能替你生孩子。」童歆巧毅然決然的點頭道︰「如果不能生……」

    「不能生也沒關係,咱們已經有囡囡了,我之前不是跟你說過了嗎?只要有囡囡就夠了!」石厚福急忙道。

    「只有囡囡不夠。」童歆巧搖頭道。

    「媳婦?」石厚福愕然的看著她。

    「你瞧,咱們建這麼大的房子,不就是希望家裡能多點孩子、多點人嗎?況且以咱們家現在的趨勢來看,未來肯定家大業大,以後只靠囡囡一個人繼承太吃力了。有道是獨木難支,咱們得替囡囡多找些兄弟姊妹才行。」童歆巧認真道。

    石厚福一臉嚴肅的盯著她,沉聲道︰「媳婦,我說過,不管咱們倆以後會不會有其他的孩子,我都不會離開你,更不會有別的女人。」說罷,他銳利漆黑的雙眼透露出一種「你若再說下去我就要翻臉」的訊息。

    看見他這副神情,童歆巧噗嗤一聲,頓時笑了出來。

    「你在胡思亂想什麼?如果我真的不能生的話……」她一頓,忽地擺出一副悍婦的姿態對他齜牙咧嘴道︰「你也不許嫌棄我,更不準給我納妾,否則我定會讓你後悔莫及,悔恨終生,聽見沒有?」

    這回換成了石厚福忍不住笑出來,他笑容滿面的說︰「聽見了,媳婦。我這輩子就只喜歡過一個女人,那就是你。以前是,以後也不會改變,今生今世我就認定你是我媳婦了。」說完,還將她拉進懷裡,低頭重重地吻了她一記。

    「咱們正在說正事呢。」童歆巧白了他一眼,從他懷裡掙脫開來,「我剛才的意思是,如果我真沒辦法再生孩子的話,咱們得替囡囡找幾個兄弟姊妹當幫手才行。」

    「……大樹和小柱他們?」石厚福試探地問。

    「這不是引狼入室嗎?」童歆巧忍不住給了他一記白眼,隨即像是意識到什麼,又迅速開口向他道歉,「對不起,厚福哥,我不是故意要這麼說的。只是你也知道大嫂的性子,加上大哥越來越有近墨者黑的傾向,所以我對他們一手拉拔大的孩子……」

    「我知道你的意思。」石厚福輕聲打斷她,認真的對她說︰「不過他們畢竟是我的侄兒,如果可以的話,未來我還是想拉他們一把。」

    「當然,你這個做叔叔的有能力,自然要幫扶自家的孩子,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我也會支持你。」童歆巧理解的點頭附和,只不過卻有個但書一一她說︰「但是幫有很多種,並不一定要讓他們與咱們家的產業扯上邊。還有就是幫急不幫窮,如果他們是扶不起的阿斗,像童家那些人一樣好吃懶做,只想不勞而獲的話,我認為你越幫他們反而是害了他們,不過現在討論這事還言之過早,他們都還是孩子呢,咱們言歸正傳吧。」

    「好,言歸正傳。」石厚福嘴巴上這麼說,心裡卻仍想著媳婦剛才所說的話。

    他無不擔憂的想著,大樹和小柱那兩個孩子,以後該不會真長成扶不起的阿斗吧?那兩個孩子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了,一個八歲、一個七歲,但從目前的樣子看起來,的確有點好吃懶做,整天只想著玩,也沒想要幫家裡做點事。看樣子他得找機會提醒大哥一下了,又或者他該提醒爹?

    童歆巧並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只將自己的想法說出來。她說︰「厚福哥,如果我真難再有自己的孩子的話,我想收養幾個孤兒來給囡囡當兄弟姊妹。」

    「孤兒?」石厚福的注意力立刻被她的話給吸引了,「你是說大街上的小乞丐嗎?」

    「那些孩子並不全都是天生的乞丐,有些是因為失去了家、失去了親人,為了活著而不得不行討乞食。我上回在集市中就看見一對小兄弟,從他們展現出來的氣質和氣度上,感覺他們一點也不像個乞丐。」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想收養那兩個孩子?」石厚福眉頭輕蹙。

    「不一定要讓他們改口叫咱們爹娘,也不一定非要讓他們入咱們家戶口。我的意思是,如果有機會再遇見那兩個孩子,可不可以先問一下他們倆願不願意跟咱們回家,若願意就先讓他們簽下賣身契,咱們先觀察一段時間,確定他們的品性之後再做決定。

    「如果品性好咱們再收,一般的話就讓他們在咱們家住下來,以工作換取食宿,等他們長大了,再看他們的意願放他們自由?」

    「如果他們的品性不好呢?」

    「品性不好定會犯錯,咱們也有理由將他們送走。」童歆巧失笑道︰「不過厚福哥,你該考慮的應該不是這個,而是爹娘會同意咱們這樣做嗎?莫名其妙領養兩個來歷不明的孩子,恐怕爹娘那邊會有意見。」

    「這事不用你擔心,我來解決。」石厚福霸氣道。

    「所以你的意思是同意我領養孩子的想法了?」童歆巧挑高眉頭,有些不可置信,他竟然如此輕易就接受這件似乎看出她的驚訝與不可置信,石厚福輕嘆一聲,對她解釋道︰「你應該知道我上過戰場吧?那幾年我看過太多流離失所的孤兒和乞兒,曾經很想為他們做些什麼卻又無能為力。現在你有這個想法,咱們家也有能力做這件事,我為何會不答應?」

    童歆巧的心底剎那間充滿了感動,覺得自己能穿越來成為他的妻子,將是她這一生中所遇見最幸福的事。

    「厚福哥,我愛你。」她情不自禁的對他說。

    石厚福微怔,隨即滿臉通紅,露出了羞赧又不知所措的神情,似乎是有些承受不住她如此直接的告白,盡管他整個人都因為她這句話快樂得就像要飛起來一樣。

    看出他的害羞與不知所措,童歆巧玩心大起,故意靠近他,緊盯著他的雙眼問道︰「厚福哥,你呢?愛我嗎?」

    乍一聽見這話,石厚福愣了一下,一張臉紅彤彤的,憋了老半天才冒出這句話,「你不是知道嗎?」

    「知道什麼?」她故意逗他。

    「就是你問我的問題。」

    「那是我自個兒想的,又沒聽你說過,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你說嘛,我想聽你親口說。你愛我嗎?愛不愛、愛不愛?」

    她不斷地逗著他,逗到整個人都快要趴到他身上去了還不自知,結果最後就是被某個被逼到無計可施的男人直接壓倒,就地正法了。

    至於她想聽他親口說的那句話嘛,只能說他說了,可惜她早已累昏了過去,所以根本沒聽到。

*             *             *

    三天後,童歆巧請了交好的周家嫂子幫忙看家,然後帶著囡囡,跟著夫婿石厚福一起去了陽青鎮。

    他們先在集市裡轉了一圈,看能否遇見童歆巧之前看到的那對小兄弟,可惜沒有見到人。

    接著他們直接去鎮上最大的醫館,尋了最好的大夫來替童歆巧把脈,結果是不好也不壞,仍和他們之前所知道的結果一樣,能生,只是有點困難,一切全靠順其自然。

    不過即便如此,石厚福還是很開心,覺得還有希望就好,並且深深地相信著,他們夫妻倆這輩子都沒做過什麼壞事,早晚有一天,送子娘娘定會送孩子來給他們的,因為好人都會有好報,不是嗎?

    而他們在離開醫館之後,又去了一趟集市,想再找找那對孤兒兄弟,不料這回竟給他們找著了。

    兩個孩子都穿得破破爛爛的,瘦骨嶙峋、面黃肌瘦,又圓又大的雙眼卻是黑白分明,在看見他們的靠近時露出了警戒的神情,大的立刻將小的攬進懷裡,以側背面對他們。

    「嗨,你們別怕,咱們見過面,記得嗎?」童歆巧慢慢靠近他們輕聲說道,又低頭對抱在懷中的女兒說︰「囡囡,你還記得這兩個小哥哥嗎?上回你跟娘到這裡來時,不是有請哥哥們吃餅嗎?」

    聰明的囡囡側頭看了看那兩個孩子,想了一會兒,終於想起來,笑著點了點頭,還補充道︰「還有請哥哥吃糖葫蘆,囡囡都記得。」

    「對,還有糖葫蘆。」童歆巧微笑著摸了摸女兒的頭,同時注意到那兩個小孩眼睛一亮,似乎也想起了那件事,渾身的警戒頓時都放鬆了下來。

    大的孩子有禮地朝她點了一下頭,猶豫了一下才開口問道︰「請問有什麼事嗎?」他可以感覺得到,這兩個人是特意來找他和弟弟的。

    童歆巧沒有立即回答他的問題,反倒低頭問起女兒,道︰「囡囡,娘和爹帶這兩個小哥哥回家和你作伴好不好?讓他們以後再也不用挨餓,不用肚子餓了卻沒東西吃好不好?」她一點也不擔心囡囡會搖頭說不好,因為上回就是囡囡先發現這兩個可憐的小兄弟,拉扯著她的衣裙,問正在買餅的她可不可以多買一點給這對小兄弟吃。

    她的女兒經歷過餓肚子的生活,知道那種感覺,所以心也特別的軟。

    果然,她話一說完,囡囡就瞠大雙眼,興奮又開心的直點頭,說︰「好。娘,是真的嗎?囡囡可以帶哥哥們回咱們家?」

    「嗯。」童飲巧微笑點頭,「不過你要先問哥哥們願意嗎?如果哥哥們不願意跟囡囡回家的話,咱們也不能強迫哥哥們跟咱們走。」

    「好,那娘你快點放我下來,我去問哥哥們。快點放我下來。」囡囡一聽見這話,迫不及待的掙扎起來,想要下地。

    見狀,童歆巧面帶微笑的將女兒放下來。

    就看囡囡立刻就跑向那兩個已經呆住的孩子,也不嫌棄他們身上穿得又破又髒,甚至還有些臭味,直接就伸手去拉那個大孩子的手,道︰「大哥哥、小哥哥,你們要不要跟我回家?我家好大、好漂亮,還有好多東西吃,一定不會餓肚子喔。你們跟我回家好不好?」

    大的孩子不知所措地看著囡囡,又轉頭看童歆巧,又看向石厚福,整個人好像在夢中似的,因為他可以感受到這一家人的善意,也感覺得到他們是真心的,只是這麼好的事情怎麼會發生在他們兄弟倆的身上呢?他完全難以置信。

    「哥哥。」被大孩子護在懷中的弟弟輕聲喚他。

    大孩子低下頭,只見弟弟黑白分明的雙眼中有著濃濃的渴望。他還記得那頓飽飯,記得那麵餅有多香,糖葫蘆有多甜,連作夢想起來他都還會笑。

    「大哥哥好不好?跟囡囡回家,你們就不會再肚子餓了。雖然囡囡的娘不太會做飯,但爹很會喔,每次煮的飯菜都好好吃……」

    「咳!」一聽見這話,童歆巧不得不重咳出聲,她沒想到自己竟會被女兒出賣。

    聞聲,囡囡迅速轉頭看了娘親一眼,旋即回過頭,亡羊補牢地道︰「娘雖然不會做飯,但很會做衣服,大街上最漂亮的衣服都是我娘做的,真的,我發四。」說著,她伸出四根手指頭。

    一旁的石厚福見狀,終於忍不住悶聲笑了起來。

    童歆巧整個無言以對。

    「為什麼?」大孩子突然開口朝童歆巧問道。

    「也許是因為咱們有緣吧。」童歆巧說︰「這集市裡像你們這樣的孩子不少,但我帶囡囡來這裡好多次,她卻從未為了其他的孩子向我提過跟那天一樣的要求。」

    說到這,童歆巧沉默了半晌,最後決定誠實的告訴他,「我家只有我們三個人,囡囡是我第一個孩子,也有可能是唯一一個。大夫說,我的身子要再生孩子不是不可能,卻有點困難,所以我想給囡囡找個伴,於是就想到了你們。」

    接觸後,童歆巧覺得眼前這孩子成熟度超齡,不需要將他當一般的孩子看待,可以與他開門見山的交談。

    「我們兄弟倆需要做什麼?」

    「除了陪囡囡之外,你年紀比較大,可能需要跟囡囡的爹到田地裡學習做點事。」說著,童歆巧指著身旁的石厚福。

    大孩子低頭沉默了一下,不一會兒卻突然抬起頭來,語不驚人死不休的問道︰「需要我們簽死契嗎?還是只要簽賣身契就好?」

    「你知道死契和賣身契?」石厚福訝異的問。

    「知道。」

    「那你怎麼……」

    「厚福哥,他知道卻沒去賣身是因為他還有弟弟要照顧。」童歆巧對他說,然後轉頭問大孩子,道︰「我說得對嗎?」

    大孩子沉默不語,低頭看著懷中那個跟囡囡差不多大的孩子默認。

    「不需要簽死契,只需要簽賣身契。」童歆巧出聲回答他剛才的問題。

    她直視著霍然抬頭看向她的大孩子,真誠地告訴他,「其實我的本意是想領養你們,但因為不知道你們的秉性,才需要做些自保的行為。

    「你們的賣身契我不會拿到官府去做登記,如果你們一直都是好孩子,沒有令我失望的話,等你們長大,有能力自給自足或想離開時,我就會把賣身契還給你們。」

    「我絕對不會讓你們失望,我弟弟也不會。」那大孩子倏然堅定道。

    童歆巧但笑不語,問他,「所以你願意跟我們走了?」

    大孩子低頭看了懷中的弟弟一眼,再抬頭時便毅然決然的對童歆巧點頭,然後鬆開懷中的弟弟,朝他們夫妻倆恭敬的行了一個鞠躬禮,道︰「老爺、夫人,小的和小的的弟弟願意跟你們走。」

    童歆巧被大孩子一本正經的稱呼逗笑了。

    「我們不是什麼老爺夫人,所以你不用這麼叫我們,只要叫他叔叔,叫我嬸嬸就行了。還有,這是囡囡,」她將已跑回她身邊的女兒接到面前,為三個小人兒介紹。「以後她就是你們倆的妹妹了,你們可要好好的疼她和照顧她喔。」

    大孩子用力的點頭,小的也有樣學樣,用力地點著頭。

    「你們叫什麼名字?」

    「我叫白旭日,我弟弟叫白朝生。」

    「看樣子你們的爹娘曾經對你們兄弟倆寄予厚望。」

    大孩子……不對,現在該叫他白旭日才對,白旭日在聞言後臉上的神情頓時黯淡了下來。

    看樣子是有故事的兩兄弟。童歆巧心想著,略微猶豫了一下,才以商量的語氣開口說︰「我不知道你們以前發生過什麼事,也不知道你們有沒有仇家,以前的事我不會問,除非你主動想跟我說。不過為了以防萬一,你們倆暫時別姓白,改跟我們姓石好不好?以後哥哥叫石旭,弟弟就叫石朝好不好?」

    白旭日先是輕愣了一下,隨即毫不猶豫的點頭應道︰「好。以後我就叫石旭,他叫石朝。」

    「乖孩子。」童歆巧微笑道,想伸手揉揉兩個孩子的頭,卻在看到他們不知多久沒洗的頭髮之後打消了念頭。

    她轉頭對石厚福說︰「厚福哥,你先帶他們倆去找間客棧梳洗一下,我去買兩身衣服回來給他們換上。」

    「好。」寵妻大丈夫石厚福毫不猶豫的點頭道。



【第十六章】 養子風波看清家人


    夫妻倆分頭進行,一個時辰後,兩個稍微弱的小正太就出現在童歆巧面前,兩個都是濃眉大眼、五官端正型的,皮膚因風吹日曬而顯得有些粗黑,但從他們倆衣服下的膚質來看,這對兄弟以後肯定能長成翩翩美少年。

    童歆巧看了很開心,然而囡囡比她更開心,看見煥然一新的兩個小哥哥後,就一手拉一個的不肯撒手,左一句旭哥哥,右一句朝哥哥的叫個不停,臉上的笑容一刻沒停過。

    兩大三小順道在客棧用了午餐之後才離開,轉道去了牙行。

    知道他們接下來要去牙行,白旭日……不對,現在已改叫石旭了,石旭不由自主的渾身僵直,但右手心中傳來的溫暖與柔軟卻讓他慢慢地放鬆下來。

    他不相信能養出這麼一個可愛又惹人心疼的小女孩的夫婦會是表裡不一的騙子,先偽善的將他們兩兄弟給哄騙了,再將他們賣給人販子。

    「要一起進去嗎?」到了牙行門外,石厚福問媳婦。

    「挑人條件我都跟你說了,我就不進去了。」童歆巧搖搖頭,她雖已接受古代的奴僕制,但要她親自去把人當成貨物般挑選買賣,她仍做不到,所以還是眼不見為淨。

    「好,那你們在這裡等我,我去去就來。」

    「好。」

    石厚福進牙行後,童歆巧趁機與兩個孩子聊聊天,這才知道他們倆一個八歲,和石老大家的大樹一樣大,一個則是五歲,比囡囡大不了幾個月。

    童歆巧回想起當初童二丫被李家休棄,淨身出戶後,帶著囡囡回娘家,卻又被冷血無情的家人驅離,在無處可去又無家可歸的情況下,最後選擇帶著無辜的囡囡投河自盡。

    然後再回過頭來看看眼前這個才八歲的小男孩,一樣帶著一個與囡囡一般大的孩子,同樣無家可歸、流離失所,過著饑寒交迫、前途茫茫的日子,他卻沒失去求生的意志,一路帶著年幼的弟弟挺了下來。

    這個孩子真的是太堅強,比大人還堅強,比母親還堅強,堅強到讓她頓時感到一陣又一陣的心疼。

    「小旭,你石叔叔進牙行是為了買下人,以後家裡會有兩個下人。雖然你和小朝也簽了賣身契,但這事只有咱們知道,你們誰都別說。以後你們兄弟倆在家也是主子,別把自己當下人,知道嗎?」她認真的對石旭說。

    石旭猶豫了一會兒才點了點頭。

    「好,我現在跟你說說咱們石家有哪些人,你記得住就記,記不住也沒關係,等以後見到人,熟悉了自然就會記得。」童歆巧對他說。

    「石家有兩房,咱們是二房。雖然已經分家了,咱們也有自個兒的房子住,但因為石叔叔的爹娘跟著大房住,所以咱們還是會經常與大房來往。

    「石叔叔的爹和娘,你們就跟著囡囡叫爺爺和婆婆。大房那兩位,你們就叫大伯和大伯母,他們有三個孩子,一個和你一樣大叫大樹,一個小你一歲叫小柱,還有一個比咱們囡囡小兩歲的小桃花。

    「那三個孩子不像你們三個這麼乖巧、聽話又懂事,加上父母的縱容,嬸嬸敢保證,到時候他們一定會欺負你們,還一定會說一些很難聽的話。

    「難聽的話咱們就左耳進右耳出,全當沒聽見,反正不痛不癢︰若是他們敢動手的話,你就打回去,只要先動手的人不是你,你們也沒做錯事就行了,知道嗎?」

    這一番話把石旭給嚇愣了,他萬萬沒想到,嬸嬸竟會這麼教他……打回去!

    他雖然年紀小,卻不是不經世事的八歲小孩,知道大房有子孫,二房卻沒有,相較之下,大房的子孫將會有多麼地重要,他這個由二房收養的外人若真動手揍了大房的金孫貴子,不僅他自己會遭殃,八成也會連累二房的叔叔和嬸嬸。

    「嬸嬸,這樣會替你和叔叔帶來麻煩的。」他沉默了一會兒,這才開口說道。

    「嬸嬸不怕麻煩,你叔叔也不怕,所以你也不需要委屈自己。」童歆巧認真地道︰「咱們家的人,做人要正直,做事要正派。所謂人正不怕影斜,腳正不怕鞋歪。只有品性端正,做人做事才會有底氣和硬氣,知道嗎?」

    石旭用力的點頭,突然覺得眼前這個嬸嬸肯定不是尋常女子,要不然絕對說不出這樣一席話。

    家變之前,他四歲啟蒙,五歲就進學堂,更被夫子們喻為天才,自然聽得懂嬸嬸所說的話。堂堂正正的做人,公公正正的做事,這正是學堂夫子曾經說過的立身之本,處世之基,不是嗎?他覺得嬸嬸真的好厲害,竟能說出和夫子一樣的話。

    感受到孩子對她流露出來的崇拜神情,童歆巧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訕訕然地下結論,「總之就是,你到石家後不需要委屈自己,只要你沒有錯,叔叔和嬸嬸都會做你最堅強的後盾。嗯,這是這樣。」

    這番話讓石旭感動得無以復加,只覺得自己心口散發出源源不絕的熱力,然後迅速傳遍全身。他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只知道他現在很想說句話,迫切地想。他說︰「嬸嬸,謝謝你。」

    童歆巧微笑,伸手揉了揉他的頭,說︰「不謝。以後都是一家人了,對嬸嬸不用這麼客氣,知道嗎?」

    石旭用力的點頭,感覺那股熱力已傳到了眼眶,讓他莫名地想哭,他轉頭看向和囡囡玩得不亦樂乎的弟弟,第一次對未來有了希望與期許。

    石厚福一家三口去了鎮上,回來卻變成七口人的事,一下子就在望山村裡傳開了,大家都在討論那多出來的四口人是什麼人。

    然後,大伙終於從幫石家二房看家的周家嫂子那裡得到了確切的答案,原來那多出來的四個人當中,有兩個是石家二房買回來的下人,而另外兩個小男孩卻是二房夫妻倆收養的孩子。

    什麼?養子!這到底是什麼狀況?

    整個望山村村民都被這消息給震驚了,大伙議論紛紛的討論、猜測著,都想知道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難道童氏真生不出孩子了,石家老二才要到外頭去領養孩子?

    只是石家大房不是有兩個兒子嗎?二房若真生不出兒子,只要從大房裡過繼一個兒子過來就行了,怎會去領養兩個來歷不明的孩子呢?

    況且就算不過繼好了,以石家老二現在所擁有的田產和那棟大房子,只要他開口,多少人家願意將自個兒的女兒送過去給他做妾啊,童氏生不出二房的長子來,難道別的女人也生不出來嗎?這領養非親非故的孩子究竟算什麼事?

    望山村村民不懂,石家二房以外的石家人就更不懂了。

    石寬得知這個消息之後,就悶不吭聲的坐在屋裡,不斷地抽著煙,眉頭則皺得死緊。

    石楊氏則是在一旁抹淚,邊叨念著老二那孩子怎會變成這樣,他以前可不是這樣的,這一定是二媳婦慫恿,怎麼以前沒看出二媳婦是這樣的人云云,把一切的過錯都怪到童歆巧身上去。

    「爹,二弟他到底在做什麼?咱們石家又不是沒自個兒的子嗣,他突然領養兩個來歷不明的孩子是想做什麼?擾亂咱們石家的血脈嗎?這事是絕不容許的。」石老大一副義憤填膺的模樣。

    「沒錯,二弟就算銀子多也不是這麼花的吧?養不相干的人幹什麼?他有銀子,那可以給咱們養大樹和小柱啊,至少大樹和小柱是他的侄子,身上流著咱們石家的血脈,養那個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乞丐算什麼?」王氏忿忿不平地說,沒辦法接受二房寧願把錢花在不相干的人身上,也不分一點給他們花。

    「爹,這事不能就這麼算了。」石老大站出來,一副正氣凜然的姿態。

    「沒錯,咱們石家不養來歷不明的乞丐。」王氏大聲附議,小聲補充道︰「自個兒石家的孩子不養,浪費銀錢去養別人家的孩子,這不是笑話,什麼才是笑話?」

    「爹,我這就去把二弟和弟妹叫過來,看他們到底是什麼意思!」石老大沉聲說完,見父親沒有出聲反對,便直接轉身出了門。

    王氏自然是留下來繼續煽風點火,她怎麼也咽不下這口氣,老二那個跛子及那個連自家娘家都嫌棄的棄婦,他們的日子竟過得比她還好,這回連下人都買回來了。

    他們真當自己是老爺和夫人嗎?一個瘸子老爺,一個不會下蛋、比雞都還不如的夫人?

    哈!

    「娘,你說弟妹不能生育的事,是不是已經被大夫證實了,所以他們才匆匆領養兩個孩子回來,就為了你上回跟二弟說的話?

    「他這是故意要氣你和爹呢,都說了,囡囡沒咱們石家血脈不行繼承二房家業了,他們這回更是收養了兩個與咱們石家八輩子扯不上關係的外人回來,這是要做什麼麼峨子啊?「娘,你說二弟該不會是因為一生下來就瘸腳的關係,一直都對你和爹心懷怨恨?只是一直藏匿在心裡不說,直到這回找到機會才與你們添堵?哎呦,他怎麼能夠這麼做啊,傳宗接代可是家族的大事,血緣這種東西怎麼能亂呢?

    「話說,二弟以前可不是這樣的人,什麼都聽爹娘的,娘說住東走,他就絕不會往西往北或往南走,一根腸子通到底,憨實到不行。

    「二弟是什麼時候變得這麼不把爹娘放在眼裡的?像領養孩子這麼大的事,他怎麼可以都不和爹娘商量就擅自作主呢?二弟他怎會變成今天這個模樣?

    「唉,雖然這話不該說,但二弟好像是從娶了弟妹之後才開始變的,弟妹那人看起來柔柔弱弱的,一副很可憐的模樣,以前我也這麼覺得,只是接觸、相處下來才發現,她其實是個厲害的,竟能讓二弟只聽她的話,不聽爹娘的……」

    「夠了!」石寬終於忍不住,怒吼出聲,「老大家的,你除了搬弄是非、成天在人背後說三道四的還會什麼?說二媳婦厲害,她有你厲害嗎?老大不也都聽你的話,斤斤計較的,為了點錢就連兄弟都不認了!」

    「哎呦,爹,你說這是什麼話啊,家興什麼時候不認兄弟了?有了錢就翻臉不認兄弟的可是二弟,哪是家興啊。」王氏大聲喊冤。

    「之前童家人來要聘金,不過十兩銀子而已,你們夫妻倆做了什麼你們自己知道!若不是為了那件事,老二會想分家,會與這個家離心嗎?不就是被你們兩夫妻逼的!」

    「哎呦,爹,這明明就是娘做的決定,你怎麼怪在家興和我頭上啊?我好冤枉啊,嫁進石家都十年了,沒掌過權也沒掌過錢,怎麼有事就是我的錯了?我不要活了我。天啊、地啊,我怎麼會那麼命苦啊,這都算是什麼事啊,我不要活了,我命苦啊,嗚……」說著,王氏頓時呼天搶地了起來。

    「好了,你演什麼呢?你公公不過就說了你幾句,你在這又喊又叫的是要做給誰看?消停點,我的頭都讓你喊痛了。」石楊氏揉著額頭道,不耐卻冷靜的語氣一下子就把王氏給鎮住了。

    王氏迅速噤聲,只因為她知道這樣的婆婆比任何時候都可怕,是暴風雨前的寧靜,她得悠著點才行,否則遭受池魚之殃的下場恐怕會很慘。

    房裡頓時間沉靜了下來。

    不知過了多久,外頭傳來了聲響,不一會兒石老大率先走進屋裡,後頭則跟著石厚福夫妻倆。

    「爹,娘。」進屋後,夫妻倆異口同聲的喚道。

    「二弟、弟妹你們來啦,大嫂可是要恭喜你們,聽說你們家一下子就添了好幾口人,又有下人又有養子的,這有錢了就是不一樣,一點都不必愁糧倉裡的米糧夠不夠吃,真是令人羨慕啊。」一看到來人,王氏的酸言酸語立刻就冒了出來。

    聞言,石楊氏卻是冷淡地看了她一眼,出聲道︰「老大媳婦,都什麼時辰了,還不去煮飯?」

    雖然很想留下來看戲加敲邊鼓,但一觸及婆婆那冷然的眼神,王氏不由自主地僵了一下,她有些發怵,不敢不聽話,訕訕然地笑了笑,立刻就轉身出去了。

    王氏離開後,石寬這才開口直截了當的問二兒子,「厚福,我聽說你收養了兩個孩子,這是真的嗎?」

    「是。」石厚福點頭應道。

    石寬一聽見這話,用力的拍了一下炕頭,怒罵道.?「這件事你為什麼不先找我和你娘商量,你眼中還有我和你娘的存在嗎?我什麼時候允許你擾亂我石家血脈,讓毫無關係的外人當我石家的子孫了?」

    「爹,你在說什麼?」石厚福眉頭輕蹙,不解地問道︰「我收養兩個孩子跟擾亂石家血脈有什麼關係?那兩個孩子雖然跟我姓石,但他們叫我叔叔,叫歆巧嬸嬸,也沒入咱們石家的族譜,跟咱們石家子孫有何關聯?」

    「他們叫你叔叔,不是叫你爹?」石寬一臉錯愕地問。

    「誰跟你說那兩個孩子叫我爹的?」

    石寬輕咳了一聲,略帶尷尬的說︰「這……外頭的人不都這麼說的嗎?說你收養了兩個孩子。」

    「爹,收養和認養是不一樣的。收養是收留養育,認養才是認做自個兒的孩子,將他當自個兒的孩子、當繼承人養大。」

    「既然不是認養來做你和弟妹的孩子,幹麼讓他們跟你們姓石?」石老大忍不住脫口問道,臉上明顯帶著不信的表情。他打從心底認為,收養和認養是做同樣的事,如今這根本就是推托之詞。

    「那兩個孩子是在大街上行乞的孤兒,連個正經點的名字都沒有,難道我收養他們之後不該給他們一個名字,還沿用大街上的叫法叫他們臭乞丐、兔崽子、死小鬼嗎?」石厚福目不轉睛的看著自家大哥,緩聲反問他。

    「那……那也用不著姓石啊。」石老大臉上的表情頓時變得有些不自然。

    「我收養的孩子為什麼不能跟我姓石,要去姓別人家的姓?他們是周家收養的,是陳家收養的,還是李家收養的?你告訴我啊!」石厚福質問石老大,語氣之中已有明顯的怒意。

    石厚福不懂,他收養兩個孩子到底關他大哥什麼事,又不需要他幫忙照顧,更不需要他出糧米幫忙養活,大哥這樣挑事找他麻煩到底想幹麼?他不希望一切都如媳婦假設的那樣。「厚福,他是你大哥,你怎麼能這樣跟你大哥說話。」石楊氏出聲輕斥二兒子。

    「我只是想知道我收養兩個孤兒,讓沒名沒姓的他們跟我姓石為什麼不可以?大哥為什麼要反對,爹娘是不是也和大哥一樣,不許那兩個孩子跟我姓石?」石厚福直視著養育自己長大的爹娘問道。

    「我……」石寬開口想回答,卻讓石楊氏迅速插口打斷。

    「你先告訴爹娘,為什麼突然想收養孩子?這麼大的事,你在做之前也不事先跟我與你爹商量商量。」石楊氏說。

    「娘,這事要怪媳婦。」童歆巧出聲道。

    「怪你?」石楊氏瞇了瞇眼看向她。

    「是,這事要怪媳婦。」童歆巧再次道︰「其實那兩個孩子是媳婦和囡囡先遇見的。上回媳婦到鎮上時,第一次遇見那兩個孩子,囡囡先發現了他們,見他們餓得只剩皮包骨,囡囡大概是想起以前餓肚子的日子,便主動拉著媳婦要買些東西給那兩個孩子吃。

    「今天到鎮上,沒想到又見到他們,一樣餓得剩一口氣,囡囡拉著他們的手叫哥哥,怎樣都哄不走。媳婦看了,不禁回想起過去那段日子,這才於心不忍的問厚福哥,看看可不可以收養那兩個孩子。所以這事不是厚福哥的錯,是媳婦的錯,爹娘若要怪,就怪媳婦吧。」

    「所以收養那兩個孩子的事,是你們今天在鎮上臨時決定的?」石寬問。

    「是。」石厚福答道。

    「你們突然帶著人回來,村裡有多少人看著,你們就沒想過先回來跟我和你娘解釋一下嗎?」石寬說。

    「兩個孩子和兩個下人都是第一次到咱們家,人生地不熟的,總要先安頓一下。我也沒想到才這麼點時間,大哥就氣沖沖的找來,說爹娘要咱們夫妻倆立刻過來。這會兒,想必三個孩子和兩個下人還待在家裡堂廳中,正不知所措、不敢亂動呢。」石厚福苦笑道。

    「好了,既然誤會都解釋清楚,你們可以回去了,別讓孩子在家裡久等了。」石寬揮手趕人。

    石老大一聽,欲言又止地道︰「爹,那……」

    「那什麼?你還有什麼話要說的?」石寬瞪眼問他。

    「就是……」石家老大沒臉說,只能看向石楊氏,用眼神向娘親示意兼求救。

    石楊氏撇開臉,假裝沒看見。她不是不知道大兒子想說什麼,但是時機不對,二媳婦又還沒確定真的不能生而且老二夫妻倆感情好,兩個人也還年輕,說不定哪天就突然有了身孕也不一定。

    大兒子這麼急著想把孩子過繼到二房,打的是什麼主意,只要有腦子的人都知道,他實在是……唉!石楊氏都不知道自己該對老大兒子說什麼了。

    看到娘親將臉轉開沒理他,石老大顯得有些錯愕,不過隨即他想到一句自家媳婦常說的話來——

    靠娘還不如靠自己。

    於是石老大深吸一口氣後,一鼓作氣將想說的話說了出來,他對著父親道︰「爹,我有兩個兒子,孩子的娘身體也很好,要生隨時都可以再生,所以我想將小柱過給二弟,讓他去當二弟的兒子,讓二弟也能有個兒子。」

    此話一出,房裡頓時陷入一片令人幾乎室息的靜默之中。

    「混帳!」石寬突然罵道,氣得把手上的寶貝煙桿子都拿來砸這個讓他越來越失望的大兒子,「你剛才說的是什麼話?有本事你給我再說一遍!」

    「爹,我說錯了什麼嗎?」石老大整個狀況外。

    「老頭子,二媳婦還在呢。」石楊氏趕緊說。

    意思就是,你要教訓大兒子也別在二媳婦面前教訓,給大兒子留點臉面。當然,等老二夫妻倆都走了之後,她這個做娘的要維護大兒子也方便些。

    「厚福,你們先回去,孩子還在家裡等著。」石寬稍微和緩了語氣,對二兒子如是說,雙眼卻仍目不轉睛的瞪著大兒子,一張臉布滿怒容。

    「好,那我們先走了。」石厚福也不想再待下去了,冷著臉轉身就走。

    離開老宅時,石厚福的一雙拳頭都緊握著,他之所以會走得這麼快,就是怕自己若再不離開,會忍不住對自家大哥揮拳相向。

    大哥他怎會變成現在這樣子,這樣的面目可憎?

    他還記得小時候,自己因瘸腿被別的孩子嘲笑時,大哥總是第一個衝上去,把對方打得鼻青臉腫,自己也一樣鼻青臉腫的樣子。

    他也還記得,小時候自己因瘸腿走路,腳痛得耍賴不想走時,大哥總會蹲到他面前,開口要他上背,然後吃力的背起他,一步步的往前走。

    他還記得,大哥總是顧著他,有好吃的東西、好玩的東西絕對忘不了他這一份,若是只有一份時,即使自己想吃、想玩得要命,也會讓給他,假裝自己不想吃也不想玩。

    那才是他記憶中的大哥,而不是剛剛那個因覬覦他家的家產而迫不及待地想將自己的親生兒子送人,口中還說著冠冕堂皇的話,那樣一個面目可僧、令他渾身發冷的人,真的是他的大哥嗎?

    忽然間,一隻溫暖的手突然握住他的手,將他從過往的記憶中拉出來。

    「厚福哥,你還好嗎?」

    擔憂的嗓音、溫暖的手,是他的媳婦,暖心可人的媳婦,現今唯一能給他安慰、聽他傾訴的媳婦。

    「不好。」他握緊媳婦的手,老實的答道︰「大哥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個模樣?他以前明明不是這樣的。」他低聲問著自己、問媳婦也問老天。

    「只要是人都會變,扯到錢財的時候尤是。」童歆巧輕聲道︰「你看那些貪官污吏們,他們哪一個沒有讀過聖賢書?一開始總想為這個國家和百姓做事,但是結果呢?讀了這麼多書的官吏們都禁不住錢財的誘惑而改變,大哥只是一般尋常百姓,又怎會不為財帛動心呢?」

    聽見這話,石厚福默然無語。

    「你也別想太多了,只要咱們一家人過得好,別人不管是羨慕、嫉妒或覬覦,只要不會對咱們造成實質的傷害,咱們盡可視若無睹,裝作不知道就好,太過在意只會讓自己心裡難受罷了。」她柔聲勸他。

    「別人我可以不在乎,但那是大哥,我沒辦法裝作不知道。」石厚福痛苦道。

    童歆巧問道︰「不裝就只能開門見山與大哥把話說清楚,讓他別覬覦咱們二房所擁有的,你辦得到嗎?就算你辦得到,這樣做也只會與大哥大嫂他們撕破臉,讓爹娘為你們兄弟鬩牆而傷心,你真想這麼做嗎?」

    聞言,石厚福立刻用力搖頭。

    童歆巧又問道︰「那你想怎麼做?」

    石厚福沉默了一會兒,猶豫地開口問媳婦,「媳婦,如果咱們分大哥他們一點田地的話,你說大哥他們會滿足嗎?」

    「這個問題你不需要問我,只要你捫心自問就行了。」童歆巧說著,然而她卻頓了一下才又忍不住輕嘆一聲,說道︰「如果人心是這麼輕易就可以滿足的,那這世上也就不會有《人心不足蛇吞象》這句話了。人與人、國與國之間更不會有這麼多衝突與戰亂。」

    石厚福無話可說,只因為他知道媳婦說的都是對的。

    大哥大嫂是不會滿足的,即便大哥滿足了,大嫂也不會,而大哥也會在大嫂的潛移默化下變得不滿足,致使同樣的事情在以後不斷地發生,沒完沒了,最可怕的是,石家大房極有可能因此而變成童家第二!

    一想到這,石厚福就絕了要分田地財產給大哥的想法!

    「你說得對,人心不足蛇吞象。大哥家若有困難,咱們可以幫扶,但絕對不能平白無故的就分田產或錢財給他們,讓他們養成不勞而獲的壞習慣。這不是在幫他們,而是在害他們!」石厚福鏗鏘有力的說道,終於想通了。

    童歆巧在黑夜中微笑,覺得有夫如此,夫復何求。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7-6-7 03:10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7-6-7 12:23 PM 編輯

【 第十七章】 不消停的石家大房


    對於婆家二房以外的人事物,童歆巧做為一個聰明的媳婦,是盡量不予置評的,否則肯定是多說多錯。不過也幸好她有一個憨實卻不笨、又有擔當,最重要的是愛她的夫婿可以擋在她前頭,她才可以如願做個閒妻涼母。

    那天之後,她沒再理會老宅那邊的事,不管那邊的後續發展,也不管偏心的婆婆和大伯那對夫妻會不會又在打什麼鬼主意,她就只管自己的服裝事業和自家的事,管三個小孩和兩個下人。

    因為囡囡突然間多了兩個哥哥,有了玩伴,每天都在外面瘋玩,不再向往常那般,總黏在童歆巧身邊看她做衣服或畫衣服。

    這事剛開始時讓她有些擔心與不習慣,但見到石旭一直小心翼翼地跟在弟弟、妹妹身邊,又有下人朵兒在一旁照顧著,她也就逐漸放下心來。

    石旭是個很懂事又聰明的孩子,在家陪弟弟、妹妹玩了三天,熟悉了家裡的環境之後,便主動要求跟他的石叔叔出門學習做事。

    於是石厚福近來出門,身邊都帶了個小跟班,一個聰明又懂事乖巧的小跟班,惹得許多人羨慕不已,直間他到底是去哪裡找來這麼好的一個小幫手,讓石厚福每天回家都得意到不行,對石旭也越來越看重。

    石朝年紀還小,每天要做的事主要就是陪囡囡玩,還有完成哥哥為他布下的作業,有時是背書,有時是寫字,而囡囡則有樣學樣的也跟著學。

    這情形讓童歆巧開始考虎著是否該送石旭去上學堂,這孩子很明顯是喜歡讀書的,也知道讀書的重要性,否則不會敦促弟弟讀書。

    不過她才把這想法提出來而已,便被石旭自個兒給否決了。他第一回對他們夫妻倆坦言原生家族犯了罪,因而從他算起,三代內不得參與科舉,所以他讀再多書也沒用,不如跟隨石叔叔做個農民,學會農事,自給自足,免得成為百無一用的書生。

    童歆巧聽後決定尊重他的想法與選擇,不過還是告訴他,她之後若有到鎮上,會買些書回來給他看,他對哪方面的書特別有興趣也可以告訴她,有不懂的也能問他們夫妻倆,雖然他們夫妻倆不見得能給他正確的解答,但他們認識的人多,可以替他請教別人。

    這話讓石旭感動得眼泛淚光,鄭重地對他們夫妻倆深深地一鞠躬,慎重的說︰「謝謝叔叔,謝謝嬸嬸。」

    「嬸嬸也要感謝你,因為你的好學,讓你石叔叔也不得不跟著多讀點書,要不然他都不讀書的。」童歆巧一本正經的說,逗得那孩子頓時破涕為笑,卻讓一旁的夫婿尷尬不己。

    那天帶回家的兩個孩子都是好的,帶回來的兩個下人也一樣是好的。

    那兩個下人是一對姊妹,十四、五歲的年紀,曾在大戶人家家裡做過奴婢,因原先的主子遷居,不願帶這麼多人離開,這才又被賣回給牙行。

    因為在大戶人家待過的關係,兩個人都被調教得手腳俐落,有眼色且不多話。

    姊妹中的姊姊叫花兒,妹妹叫朵兒,兩個人在八九歲時,因村莊遇到洪災而毀,姊妹倆雖逃過死劫卻失去了家人,在沒人收留又無處可去的情況下只得自願簽下賣身契,賣身為奴,不過兩人賣身的唯一條件便是姊妹倆必需在一起,絕不分開。

    姊妹倆的相貌平平,不過都有一副好手藝,詢問之下才知道,原來她們在大戶人家工作時,就是負責廚房裡的工作,只因相貌平平的關係,入不了主子的眼,做不了貼身丫鬟,只能淪為粗使丫鬟。

    不過從這兩姊妹的口氣中卻可以聽出她們的慶幸,寧願累點、醜點,安安分分的做事,也好過穿得漂漂亮亮,去伺候那些勾心鬥角的主子,每天都過著提心吊膽的生活。

    童歆巧以好奇的口吻,狀似無意地問道︰「聽說大戶人家有很多通房和小妾是真的嗎?」

    「沒有很多,但也有好幾個。」朵兒性子比較活潑、愛湊熱鬧,對這種事知道得比姊姊還要多,「其實那全都是一些仗著有幾分美貌,好吃懶做,妄想一步登天的丫鬟。」

    「朵兒,別亂說話。」個性較為沉穩的花兒立即訓斥妹妹。

    「姊,這話不是我說的,是陳嬤嬤說的。」朵兒為自己叫冤,又轉頭對童歆巧解釋道︰「陳嬤嬤是管廚房的嬤嬤,是府裡的老人,知道很多事情。」

    「太太,你別聽朵兒亂說。我們姊妹倆大多時間都待在廚房裡做事,對府裡各房主子們的事,知道的全是道聽塗說的小道消息,真真假假誰也說不清楚。」花兒謹慎道。

    「姊,別人的事說不清楚,那芹蘭姊姊的事總說得清楚吧?」朵兒忍不住插口,迫不及待地對童歆巧說︰「芹蘭姊姊原來是三少爺房裡的大丫鬟,就是一等一的丫鬟,長得又漂亮,還識字。可是三奶奶進門之後,她就不知道犯了什麼錯被三奶奶趕到廚房裡來了,每天就只會哭哭啼啼的,也不做事,叫她做事就是幫倒忙,因為她根本什麼也不會。

    「奇怪的是,她這樣每天晚上都還有心情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跑到後花園去散步,著實讓人想不透。後來發生了什麼事,太太你知道嗎?」

    朵兒沒等她回答,便又接著說︰「芹蘭姊姊竟突然間就變成二少爺的小妾,而且還有了身孕。原來她每天去花園不是為了散步,而是為了去勾引主子,偷爬主子的床。所以奴婢才會覺得陳嬤嬤說的話很有道理,通房和小妾全都是一些仗著有幾分美貌卻好吃懶做、妄想一步登天的丫鬟!」

    「通房只是通房,連小妾都不是。而小妾說穿了也還是個奴婢,又不是正室夫人,哪能一步登天?」花兒搖頭

    「花兒想當正室夫人?」童歆巧問。

    「夫人是不敢想的,奴婢只想找個平凡踏實的男人做他的娘子,為他生兒育女,日子苦一點沒關係,只要一家人能在一起就足夠了。」花兒搖頭道,言語中有著希望也有一絲淡淡的感傷與回憶。

    童歆巧正為她的感傷感到不解,一旁的朵兒卻已開口為她解惑。

    朵兒說︰「姊,你是不是又在想爹和娘,想咱們以前小時候的生活了?」話語中同樣也有感傷與回億。

    「你們的爹娘真的都不在了嗎?」童歆巧問她們。

    「不在了。」花兒搖頭道。

    「其他的親友呢?」

    「村莊被洪水淹沒後死了很多人,沒死的也四散逃難去了,根本就找不到人,也不知道他們是否能像我們姊妹倆一樣活下來,今生是否還有再見的那一天?」花兒再度搖頭嘆息。

    「有緣總會再相見的。」童歆巧說。

    從偶爾閒聊中,童歆巧可以感覺到這對姊妹並沒有什麼野心,是一心只想平凡安穩的過日子,讓童歆巧感覺很放心,要不然的話,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

    花兒和朵兒兩個雖然長相平平,但都是花樣年紀,已到了適婚的年齡,有野心、有心計想做正頭太太的話,只要稍微設計一下,爬上她那憨實夫婿的床上去滾一下床單,以石厚福憨實的性子,能不負責任嗎?再不然,他們至少也要花上一大筆錢把人送走。

    她倒不是心疼錢,而是他們夫妻倆的感情肯定再也回不到最初,到時候她就算想哭,恐怕都找不到地方哭了。

    這也是為何當初買奴僕時,她所開的條件之一就是不要長得太漂亮。

    這件事還讓後來才恍然大悟的夫婿給嘲笑了,她惱得差點沒發火,卻讓那個男人得意了好幾天,每天晚上都拿這事當藉口纏她,口裡還直說著他只在乎她、只喜歡她,這就是最好的證明,羞得她都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總言而之,二房並不理會外頭的風風雨雨,家裡的大門一關,一切順心如意。

    二房這邊越是順心如意,大房那邊就越不順心如意。

    王氏的心情非常不好,自從那天什麼好處都沒撈到,還被公公訓了一頓之後,心情就一整個不好到現在。

    她心情不好就會找碴,因此首當其衝的就是自己的夫婿石老大,而身為媽寶的石老大就會抑鬱的向石楊氏這個娘親抱怨,弄得石楊氏心情也不好,又不捨大兒子受委屈,就會去找自家老頭子的碴,造成惡性循環。

    自從二房獨自搬出來住之後,以石厚福憨實孝順的性子,以往總是三天兩頭就往老宅跑,不是送東西過去,就是去看看爹娘好不好,有沒有缺什麼之類的,不過最近只要沒什麼特別的事他就絕不會去老宅,甚至還有點避之唯恐不及的跡象。

    童歆巧觀察了幾回,終於忍不住問他,「老宅那邊是不是有什麼事,近來怎麼老讓大樹或小柱來喚你過去?」

    「都是些雞毛蒜皮的事。」

    「例如?」

    石厚福冷著臉說︰「特別叫我過去,間我最近有沒有要上山打獵,如果有獵物先賣他們一隻,娘說她會給錢。」一想起這事他就一肚子火,他怒氣沖沖地問︰「你說,我會在乎那一點錢嗎?以前打獵的時候,我什麼時候沒送幾隻野雞、野兔給他們了,什麼時候向他們收過錢了?娘這麼說根本就是在戳我的心,戳我的脊梁骨!」

    童歆巧聽後,自己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她真不知道竟然還有這麼離譜的事。

    「娘這是讓大哥、大嫂洗腦了不成?」她哭笑不得的說。

    「洗腦是什麼意思?」

    「噢。」童歆巧輕愣了一下,沒想到自己會順口用了前世的用詞。她簡單的解釋道︰「意思就是,如果我每天都在你身邊告訴你,一加一等於三。久而久之,你會不會真覺得一加一等於三?即使你明明知道一加一等於二,現在卻會覺得一加一應該等於三才對,這就叫洗腦。

    「這就像娘明知道你是個孝順的兒子,但經由大哥或大嫂每天在她面前說你不孝,時間久了,娘會不會開始有了你是個不孝子的想法?」

    石厚福無話可說,事實已經擺在眼前了,除了他告訴媳婦的這件事之外,其實還有好幾次讓他一肚子火的事,只是他沒臉說而己。

    「厚福哥,你要不要乾脆把爹娘接到咱們家來住?」童歆巧猶豫的問,近墨者黑這種事也不是不能阻止,只要隔絕就行。

    「我問過爹了,爹說還是住老宅習慣,也有感情,他不想搬。」石厚福搖頭道。

    聞言,童歆巧突然有種鬆口氣的感覺。她不是害怕跟公婆住,而是擔心以婆婆偏心大房的程度,若真讓婆婆住到他們家來,幾乎可以預見大哥大嫂定會成為家裡的常客。

    不過這樣一來就又回到原點了,根本沒辦法阻止婆婆被大房洗腦,然後對二房越來越不滿,越來越愛挑事這件。唉,不都說遠香近臭嗎,怎麼這事到了石家卻正好相反呢?夫妻倆不禁相對無言。

    「東家、太太,老宅那邊來人了。」房門外突然傳來朵兒的通報聲。

    夫妻倆迅速地對看了一眼,都在對方眼中看見了明顯的無奈。

    兩人一起走出臥房來到堂廳,只見來者毫無意外的又是小柱那孩子。

    「這次又是為了什麼事?」石厚福無奈地問侄子。

    「奶奶說她身子不舒服,讓我來叫二嬸過去侍疾。」小柱答道。

    石厚福剛聽見前一句話時,還一陣緊張與擔心,但在聽到後半段話時,一顆熱心都冷了下來。

    如果真是身子不舒服,第一要找的不應該是找大夫嗎?他原以為小柱跑到這來通知他們,可能是因為老宅的牛車讓人借走了,才到這來借車要到鎮上去,結果那句「叫二嬸過去侍疾」卻讓他都聽懵了。

    「小柱,奶奶什麼時候開始覺得不舒服的,可有請大夫來看?」童歆巧將桌上的一塊煎餅拿來遞給他,一邊問道。

    小柱迅速將煎餅接過去,就口吃了起來,邊吃邊回答問題,說︰「我也不知道奶奶什麼時候開始覺得不舒服的,不過中午吃飯的時候我看到奶奶吃了兩碗飯,也沒有看見家裡有大夫來。」

    「那你娘呢?你娘在做什麼?」童歆巧遞出第二塊餅給他。

    「娘就跟平常一樣,坐在院子裡嗑瓜子啊,什麼也沒做。」小柱接過第二塊餅,又迅速地吃了起來,好像被餓了許久一樣。

    童歆巧轉頭看了自家夫婿一眼,給他一個「我話問完了,輪你」的表情。

    石厚福哪裡還有什麼話要問,在聽見中午娘還吃了兩碗飯時,他的臉就沉了下去,再聽見小柱說大嫂跟平常一樣,坐在院子裡嗑瓜子,他臉色不再只是沉,而是整張臉都氣到發黑了。

    「媳婦,你別過去,我過去看看。」他倏然起身,強忍著怒氣道。

    「厚福哥,你還是趕車過去吧,如果娘真有哪裡不舒服,以防萬一,你還是將人帶到鎮上的醫館,請最好的大夫替娘診診脈,咱們有病治病,沒病拿帖補藥補補身子也好。」童歆巧交代道。

    她這麼做當然不是擔心婆婆真有病,而是為了杜絕婆婆再度拿身子的病痛當藉口。

    據她所知,石楊氏的身子好得不行,當初童二丫初入石家,躺在病床上請大夫來看診時,石楊氏可沒有放過把平安脈的機會,每回得到的結果都讓她喜笑顏開,哪會有什麼病啊。

    石厚福不知道童歆巧心中所想,只當媳婦說的話很有道理,便點了點頭,帶著又從童歆巧手上得到第三塊煎餅的小柱離開,駕著牛車去了老宅。

    石旭沒有跟去,聰明又敏感的他老早就感覺到了,老宅的人除了石爺爺外,其他人都不怎麼待見他,他還是不去討人嫌比較好。

    石厚福駕著牛車、載著小柱前往石家老宅時,正巧遇見剛去田地巡視完,正打算回家的石寬。

    石寬見二兒子突然駕車回來,又見小孫子坐在車上,不用問就知道肯定是家中的老婆子又出了什麼麼峨子,他問兒子,「這回又是什麼事?」

    「娘說她身子不舒服。」石厚福面無表情地答道。

    「你爹呢?」石寬轉頭問小孫子。

    「爹在房裡睡覺。」心直口快的小柱總是有問必答。

    「你奶奶身子不舒服,他在房間裡睡覺,卻大老遠的讓你跑去叫你叔叔過來?」一聽見這話,石寬的火一下子就冒了上來。

    「奶奶是讓我去叫二嬸過來侍疾。」小柱把侍疾兩個字咬得特別重,只因為他不知道這兩字是什麼意思,所以特別認真記,免得又記錯、傳錯了話。上回他就曾經傳錯過一次,回家後被娘罵了好久。

    「侍疾?她以為她是哪個大戶人家的老太太,還是官老爺家的老夫人?她到底想整出什麼麼峨子出來才甘心,怎麼會越老越糊塗?」石寬氣到幾乎快七竅生煙了。

    「爹,娘愛面子,有什麼事,回家再說吧。」石厚福朝四周看了看,急忙安撫道。

    石寬聞言,這才注意到周遭的田裡還有其他人在,聽見他的謾罵聲,一個個都朝這邊望了過來。他嘆了一口氣,爬上兒子的牛車坐下,之後便一路悶不啃聲的家。

    「娘,人來了。」

    石家老宅內,一聽見外頭傳來與小柱那孩子約好的暗號,眾人立刻各就各位,躺床哀痛的哀痛,在床邊擔憂的擔憂,端茶水服侍的服侍,一個個迅速就定位,準備上陣,只是他們萬萬沒想到,他們等來的不是讓他們等待己久的童氏,而是怒氣沖沖的石寬。

    石寬一進門,二話不說,筆直地走到大兒子面前,重重的掌了他一個巴掌,清脆響亮的聲音突兀地在房內響起,把屋裡的眾人都給打懵了。

    「老頭子,你這是做什麼?」石楊氏第一個回神,幾乎是一瞬間就從床上跳了起來,用自個兒的身體將大兒子護在身後,挺身與兒子他爹對抗。

    「我做什麼?我教訓兒子!」石寬橫眉豎目的怒聲道。

    「老大做錯了什麼事,你要教訓他?」石楊氏生氣的問,覺得自家老頭子根本是不分青紅皂白,在胡亂發火。

    石寬沒理自家老妻,直接伸手,指著大兒子質問他,「我問你,你娘身子不舒服,你可有去請大夫過來給你娘看病,還是有送你娘去鎮上給大夫看?」

    石老大瞬間就被問傻了,娘她又沒病,要看什麼大夫啊?所以他下意識的反應自然是搖頭。

    石楊氏見狀,暗叫聲不好,立即出聲道︰「我又沒生病,看什麼大夫啊?」

    聞言,石寬登時怒氣衝天,指著老伴就破口大罵起來,「你沒生病,叫孫子去把厚福叫過來做什麼?還說要讓二媳婦侍疾,沒生病侍什麼疾?你以為你是什麼大戶人家的老太太,還是官老爺家的老夫人嗎?好端端的,又想起什麼麼蛾子了你!」

    石楊氏頓時被罵得不敢吱聲,也有些抬不起頭來。

    「爹……」王氏開口想救場,卻直接被公公給喝罵住。

    「你給我閉嘴!別以為我不知道這些麼蛾子都是誰想出來的,你若再這樣禍亂我石家,信不信我讓老大休了你!」石寬發飆怒罵道。

    「爹,你別生那麼大的氣,小心你自個兒的身子。咱們有話坐下來慢慢說。」石厚福上前扶著他爹,讓他在椅子上坐下來,生怕父親的情緒太過激動。

    他又轉頭對娘親道︰「娘,你還好嗎?我把牛車趕過來了,如果你真有哪裡不舒服,我帶你到鎮上醫館看大夫。」石楊氏無話可說,因為她剛才都說自個兒沒生病了,眼下再說有哪不舒服,她不是自打嘴巴嗎?

    「厚福,你坐下來。你娘她沒病,就算有病也是偏心眼的病,看了大夫也好不了,用不著看!」石寬冷哼一聲,氣呼呼地道。

    「你這老頭子說什麼呢。」石楊氏不滿的說。

    「我說錯了嗎?你以為我不知道厚福以前打獵交給你的錢都到哪去了嗎?不都全讓你花在老大身上了?」石寬冷笑一聲。

    「你說什麼呢,那錢進了公中,自然是花在全家人身上,我哪時候全花在老大身上了?」石楊氏不認帳。

    「那麼多的衣服、褲子不用花布錢?他三不五時打牙祭,吃的不用花錢?還有那些花也花不完的零花錢都不是你給的,是他自己賺來的?」石寬一一點著自己偏心眼的老伴,和被寵壞的大兒子,是既生氣又失望。

    他接著說︰「老二的腿不好使,農忙時跟著下田,農閒時也沒歇著。老二辛辛苦苦的拖著那雙不好使的腿上山打獵,老大好端端的,卻成天躺在家裡睡覺,你也好意思把老二賺的錢全給花在老大身上,你也好意思用你弟弟辛苦賺來的錢?你真有把厚福當成兒子嗎?你真有把厚福當成你弟弟嗎?他不是你們的奴才!」

    「爹,別說了。」石厚福低聲阻止道。

    「不行,今天我一定要把話說清楚,他們以後若再敢鬧出什麼麼蛾子的話,就給我試試看!」石寬怒氣沖沖的說,他這回就打算要把這件家務事處理清楚。

    他仍舊面朝著老妻與大兒子說︰「這些事,我從以前就知道了,不說是因為厚福他不在意,所以我才忍著沒說,讓你們母子倆佔盡好處、佔盡廣宜。但現在己經分家了,厚福也有自己的媳婦、孩子和家要養,你們卻還整天打他的主意,想佔他的便宜,有你們這樣當人家的娘、當人家大哥的嗎?」

    石寬越講越生氣,一邊把身旁的桌子拍得砰砰作響。

    「爹,話不能這麼說,娘可是辛苦懷胎十月才把二弟生下來……」王氏忍不住開口道。只是王氏話沒說完就被石寬怒聲打斷了,「閉嘴!你敢再開口說一句話,我叫老大現在就休了你!」

    王氏雖然滿臉不服,但也只能悻悻然的閉上嘴巴。

    「今天既然大家都在這,咱們就把話說清楚。」石寬冷眼看著自家老伴與大兒子,厲聲問道︰「你們到底想幹什麼?楊氏,你先說」」

    石楊氏被老伴喚她的方式給驚住了,因為他從未叫過她楊氏,這叫法就像在叫喚與他毫無關係的外人,就像是要與她切割一樣,讓她充滿了害怕與不安。

    「我沒想幹什麼啊。」她有些唯諾的應道。

    「沒想幹什麼,你這陣子會整出這麼多麼蛾子?」石寬壓根不信。說罷,他又轉頭瞪向大兒子,命令道︰「你說。」

    接觸到父親嚴肅的目光,石老大不由自主地瑟縮了一下,低頭避開父親的銳眼,低聲道︰「爹,我們真的沒想幹什麼,我……」

    「好!」石寬倏然打斷他,道︰「你們既然都不願意說,那我來說!」

    在場眾人全都看著他,只是表情各異。

    石楊氏是閃躲的神情,石老大略帶羞愧、不敢直視,王氏則是撇唇,一副不以為然的模樣,只有石厚福始終面無表情。

    「你們想幹什麼,你們以為我不知道嗎?」石寬說著伸手點了點石楊氏,道︰「一個是偏心到黑白不分,」再點點石家老大,「一個是貪心到兄弟不認,」再冷冷地瞥了王氏一眼,「一個是好吃懶做、黑心爛肚、壞心眼。三個人整天湊在一起,一點正事都不做,就會在那邊動歪腦筋,想著怎麼折騰人,怎樣才能不勞而獲。」

    「我告訴你們!」石寬突然用力拍桌子,沉聲道︰「厚福家的一切都是厚福他們自己賺來的,他們以後想留給誰就留給誰,即便是要給那兩個收養來的孩子也不關你們的事。

    「明天我就去找村長,讓村長和里正再找幾個德高望重的人來作證,正式讓那兩個孩子入到厚福家的戶口去,做二房的養子,你們以後誰也別想再打厚福家財產的主意!」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7-6-7 03:10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7-6-7 01:55 PM 編輯

【第十八章】 收獲季節再迎貴人


    此決定一出,眾人皆大驚失色。

    「怎麼可以?」王氏第一個大叫出聲。

    「爹,不可以!」石老大也跟著叫道。

    「老頭子,我不同意。」石楊氏緊接著說。

    石厚福面無表情地看著眼前的家人、親人,心底是既傷心又失望,連最後一絲想理解他們、原諒他們的親情都被他們消耗殆盡了。

    他們就這麼貪財,愛錢到完全不顧他的感受嗎?

    「你們都給我閉嘴,我是在問你們意見嗎?我是告訴你們我的決定!我決定的事,你們誰反對也沒用!」石寬用力拍打著桌面,氣得面色漲紅。

    「爹,你別生這麼大的氣,小心你自個兒的身子。」石厚福開口說,伸手輕輕拍撫唯一真正心疼他與愛他的父親,幫他順順氣。

    石寬伸手拍了拍二兒子的手,真心覺得對不起他。

    他以前就不該為了家和萬事興這個想法而沒管自家老婆子的偏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任由她對兩個兒子大小心,如今才會導致今天這事的發生。

    石寬伸手指著眼前這對令他痛心疾首的母子,道︰「你們倆就是所謂的慈母多敗兒,我今天若再放任不管,石家就會被你們住給敗壞掉!」他的義正詞嚴、疾言厲色,說得那石楊氏與石老大母子倆面露羞愧。

    他轉向小兒子說︰「厚福,從今天起,你別再往家裡送任何東西了,除了一些節禮和之前分家時說好的養老份額,你什麼也別送。「人家是吃人嘴軟,拿人手短,這幾個是吃你的東西、拿你的東西,還吃出仇、拿出怨來,這樣的白眼狼你以後不用再理會他們,爹若有缺什麼或需要什麼,自會向你開口,其餘的人你理都別理,包括你娘。」

    說著,他轉頭面對石楊氏、石老大夫妻這三人,猛力拍了一下桌子,「今天我就把話放在這裡,以後你們誰再往二房跑,誰再敢向厚福他們拿要東西的話,我就打斷他的腿!」

    見石寬不像在說氣話,石楊氏和石家老大夫妻倆皆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三人瞬間面無血色。

    「厚福,你回去吧,以後沒事少來老宅這邊。」石寬發了一陣火,已顯得有些疲憊,只是不知道是心累還是身體累。

    「爹,明天我還是請大夫過來替你和娘把把脈吧,你要讓我少來老宅這邊,至少要讓我確定爹娘的身子是硬朗的,沒病沒痛我才放心。」石厚福說,並沒有拒絕父親要他少來老宅的好意。

    「好,那你明天就請大夫來吧,我會在家裡等著,讓你放心。」

    石寬只猶豫了一下便點頭同意,說著又道︰「別忘了把那兩個孩子也帶過來,咱們看完大夫後,順道去村長家走一趟,把那兩個孩子戶口的事也辦一辦。」

    「好。」石厚福點頭道。

    石楊氏一臉欲言又止,卻又不敢開口說什麼。石家真正作主的人從來就不是她,老頭子一旦下了決定,她反對也沒用。

    她歉疚的看向大兒子,卻沒想到這一眼剛巧落在石厚福眼中,讓他的心瞬間冷到谷底。「爹,以後每個月我都會請大夫過來替你和娘把脈,沒事我就不過來了。」他開口對父親說,不想再多看讓他傷心失望的娘親一眼。

    石厚福又道︰「我那裡隨時歡迎爹去串門子、吃頓飯,或是想住上幾天或長住都行,只要爹你高興就好。孩子們也特別喜歡他們的爺爺,希望爺爺能常去看他們。」

    聽見這話,再一想到二房那幾個孩子,石寬的臉上終於露出一絲笑容。

    石寬笑著點頭道︰「好,我以後會常去。」說著,他神情認真、一本正經地對著二兒子開口道︰「厚福,我很喜歡小旭那孩子,聰明懂事又勤奮乖巧,如果你和二媳婦這輩子真的注定沒有自個兒的孩子的話,以後二房由小旭那個孩子來當家,我很放心。」

    「謝謝爹,小旭、小朝的確都是好孩子,不過你放心,歆巧已讓陽青鎮上最好的大夫把過脈,大夫說,她的身子沒問題,只要機緣到了,孩子自然就會有的。」石厚福對父親微笑道。

    「這是真的嗎?」石寬驚喜的問道。

    石厚福微笑點頭。

    「好好好。」石寬聞言不禁喜笑顏開,一連說了三個好字,整個人開心得不得了。

    不過相對於石寬的開心,石老大夫妻倆可是又震驚又欲哭無淚了,因為他們終於意識到自己這段期間不僅在做無用之功,還偷雞不著蝕把米……不,是蝕了一大堆東西。

    「二弟,真是恭喜你和弟妹了。」王氏厚著臉皮,意圖亡羊補牢,修補兩房之間的關係。

    然而石厚福連理都不想理她,直接對著父親說︰「爹,沒事的話,那我回去了。歆巧和孩子們都還在家裡等消息呢。」

    「好,——回去的路上小心,明天的事別忘了。」石寬交代道。

    「好。」石厚福點頭應道,又轉過頭,面色冷淡地對娘親說了一句,「娘,我走了。」說完也不等娘親有任何反應,直接轉身離開。石楊氏望著小兒子頭也不回就離去的背影,心裡著實悔不當初。

    可是人心就是好了傷疤忘了痛,要不然她也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了,最重要的是,即便她現在真的悔不當初,到了明日,她依然會不由自主的故態復萌。

    因為人心本來就是偏的,它無藥可醫。

*             *             *

    少了老宅那些人找麻煩,二房的日子每天都過得平平順順、安安穩穩。

    在囡囡長高了些,石朝胖了好幾斤,石旭越來越有莊稼人的模樣時,石家二房終於迎來他們升格為小地主之後的第一次收獲。

    每天就見石厚福忙得腳不沾地,跟著他的石旭也瘦了一圈,而這才剛進入農忙的第五天而已,再這樣下去怎麼得了?

    晚上,童歆巧拉著因忙碌了一整天而有些昏昏欲睡的夫婿,一臉嚴肅地對他說︰「厚福哥,咱們談一談。」

    石厚福被自家媳婦嚴肅的神情嚇到了,立刻從半睡半醒的狀態中清醒過來,他緊張的問道︰「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

    「別緊張,沒事。」見石厚福被自己嚇著了,童歆巧急忙安撫他,「我只是想跟你好好談一談咱們現在的情況。」

    「什麼情況?」石厚福一臉茫然。

    「你和小旭不能再這樣下去了。」童歆巧嚴肅地道。

    「什麼意思?」石厚福依然在狀況外。

    「你這幾天很累對不對?」她問他。

    石厚福點點頭,畢竟是農忙季節,家家戶戶都忙收割,他身為莊稼人自然也不例外,更別提他們家的地又大又多,雖然大部分有佃農在耕種與收割,但也有不少得靠他們自己來,他想不累都不行。

    「然後呢?」她又問他。

    石厚福一臉不解,完全搞不清楚媳婦到底想說什麼,他苦笑著求饒道︰「媳婦,你明知道我沒你聰明,有話就說,別跟我兜圈子。」

    「我是讓你想一想,你一個大人這幾天忙下來都累得不行了,你可有想過一直跟在你身邊做事的小旭?才幾天下來而己,那孩子都瘦了一圈了,你難道都沒發現嗎?」童歆巧皺眉無奈道。

    石厚福頓時露出一臉錯愕的表情,因為他真的沒發現。

    「這事怪我,我真得忙暈了頭,忘了那孩子做事一向都比別人認真,見我這麼忙,肯定累了也不會自己說要休息,他一定累壞了。是我的錯,完全沒注意到這件事。」他滿臉自責,隨即向媳婦承諾道︰「明天讓小旭好好在家裡休息一天,以後我會注意這件事的。」

    「這不是解決事情的辦法。」童歆巧搖頭道︰「況且除了心疼小旭那孩子之外,你以為我不會心疼你嗎?」

    石厚福呆了一下,隨即便是一陣傻笑,只因為媳婦說心疼他。

    「別笑得跟傻瓜一樣,我在跟你說正事呢。」童歆巧有些哭笑不得的瞋了他一眼。

    「好,你說、你說。」他雖然點頭道,臉上還是在傻笑,雙眼笑得幾乎瞇了起來,一臉樂呵呵地直視著她,連眨也不眨。

    童歆巧完全拿他沒辦法,只好自顧自地說︰「咱們家的地這麼多,農忙時不能總靠自己或靠一些熱心的親朋好友幫忙播種與收割,雖然那只是幾天的事情,但這麼拚命還是會把人給累壞的,對那些幫忙的人,一次兩次還行,這次數一多,咱們也會不好意思。

    「最重要的是,你不考慮自己,也該考慮一下爹和小旭的年紀,以他們倆的性子,你要他們休息不做是不可能的,除非事情都做完了。」

    「你說的沒錯,這對爺孫啊,你說他們不是親生的誰會相信,那性子簡直就是一個樣,倔、強!」石厚福的表情終於變得認真了起來,問道︰「媳婦,你說這件事咱們該怎麼辦?」

    「兩個辦法,一是買人,二是請長工。」童歆巧伸出兩根手指,「其實這也是早晚得做的事,你知道陳東家這個月底就會將上半年賣衣服的利潤結算出來給我,那些錢咱們現在能做的不是買地就是買房子……」

    「買什麼房子?咱們現在住的房子可是村裡最好的房子,咱們還有什麼房子好買的?」石厚福忍不住插嘴道對於媳婦會說出買房子這想法感到不解。

    「我說的房子是鎮上的房子,即使咱們不住,也可以買來租人、收租金。」童歆巧解釋道。

    「原來是這個意思,我明白了,不過我還是覺得咱們還是買地好,你以前不是說過,想做地主嗎?咱們還是買地好,多買點田地,讓你以後做個大地主。」

    「都聽你的,反正我只要有這個房子住,咱們一家人都能快快樂樂的生活在一起就足夠了。」童歆巧點頭道。

    「媳婦,你真好。」石厚福忍不住將人攬進懷中,低頭就給她一個纏綿的深吻。

    「唉,別鬧,咱們話還沒說完。」童歆巧掙開他的糾纏。

    「不是說好了要買地嗎?」

    「我指的是買人或請長工這事。」她白了他一眼。

    「這事我會考慮。」

    「考慮什麼啊,厚福哥?你得趕緊做出決定,明天就把這件事給辦妥才行。」

    「明天?」

    「當然,你讓小旭休息一天,自己也休息一天,正好把這事給辦了,後天就會有人幫你們父子倆下田收割農作物,耽誤一天的行程,換來接下來每天都有幫手幫忙做事不好嗎?這樣也不必擔心爹會為了想幫咱們,拚命的想提早一日是一日的把自己的田地收拾好,過來幫咱們。」

    「你說得對,不過現在有個問題,咱們不管是要買人還是請長工,家裡有地方讓人住嗎?住在正屋裡可不行,我不放心。」

    童歆巧略微思索了一下,說︰「那就只能借住牛棚旁邊堆農具的寮子裡了,明天我讓花兒和朵兒收拾收拾,暫時住一下,等這陣子農忙過後,咱們再請人來搭幾間房子,專給下人和長工住。幸好現在天氣暖和,住那裡也不會受凍。」

    石厚福想了一下那間寮子,覺得可行,便點頭道︰「看來也只能如此了。」

    「除此之外還有一件事。」童歆巧的語氣突然變得極為認真且正經,表情也一樣。

    「什麼事?」石厚福認真問。

    「土豆的事。」

    一提到土豆的事,石厚福想不認真都不行了。

    那個叫土豆的東西他是第一次見到,也是他第一回種植,種植的方法都是從媳婦那裡聽來的。原本他只是想,反正地閒著也是閒著,就試種看看好了,但他怎麼也沒想到,那東西的產量會這麼可怕!

    前些日子,他聽從媳婦的話,去田裡試掘了一棵土豆,想拿回家給大家嚐嚐這個叫土豆的東西的味道,卻被一棵土豆的產量嚇得都不知道自己後來是怎麼走回家的。

    如果,他是說如果,田裡那些土豆每一棵的產量都和他掘回家的那棵一樣多的話,那一畝田地恐怕能產出三、四百斤的土豆,重點是這東西不僅好吃,還吃得飽!

    他上過戰場,知道士兵們最缺的除了御寒的衣服外就是糧食,如果這個土豆能大面積的播種,甚至直接送到邊關之地,在那裡的農地種植的話,士兵們又怎會因缺糧而餓肚子上戰場,繼而不幸枉死呢?

    想到這,石厚福想冷靜都冷靜不下來,他慎重其事的對自家媳婦說︰「媳婦,關於土豆的事,我想上報到知府大人那裡,再請知府大人上呈到朝廷。你知道我上過戰場,那裡的士兵們大都吃不飽,如果這土豆能被更多人知道,甚至是傳到邊關種植的話,那些士兵們就不必再擔心會餓肚子,甚至為此而打敗戰。」

    「其實這也是我的想法。」童歆巧微笑。

    「真的嗎?」石厚福滿心歡喜。

    「當然是真的,只不過我畢竟是個在家相夫教子、繡花縫衣的小女人,出發點也全是為了咱們這個小家,沒你這個曾到邊關保家衛國的大男人偉大,還想到邊關戰士和國家。」她笑道,順道捧了一下夫婿。

    「出發點是為了咱們這個小家是什麼意思?」石厚福不解的問。

    「你想想,這土豆驚人的產量若讓知府大人上呈到上頭去,對知府大人而言是不是一大政績?」童歆巧說。

    石厚福認同地點點頭,他去過邊關,接觸過為官之人,自然知道其中的道理。

    「但說穿了,這政績可是拜咱們所賜,知府大人能不感謝咱們,不欠咱們家一個大恩情嗎?有了這個大恩情,以後知府大人就是咱們的靠山,還誰敢找咱們家的麻煩啊,你說是不是,厚福哥?」

    童歆巧說完,得意的咧嘴一笑,一副奸計得逞的模樣煞是可愛,讓石厚福不由自主的怦然心動。

    「媳婦,正事都說完了嗎?」他問道。

    「嗯?」童歆巧笑盈盈的看著他,還沒發現眼前的男人已經快變身為狼了。

    「正事都說完了嗎?」他又問了一次。

    「嗯。」還沒意識到危險的她點了點頭,下一秒直接被撲倒。

    「那咱們換辦這正事。」他沙啞的說完,立刻以吻封緘。

    夜,還很漫長。

*             *             *

    土豆的事不能耽誤,童歆巧見石厚福每天為農作的事忙得腳不沾地,便決定將這件事攬到自己身上,她打算走陳英傑這條捷徑來牽線知府大人,這比她憨實的夫婿決定送信拜見靠譜多了。

    試問,知府大人是這麼好拜見的嗎?你一個莊稼漢說有重要大事要稟報,要人家如何相信你,進而會見你?太天真了不過她當然不會這麼說,只說事關重大,這事還是少經手幾人比較安全,便成功地將這事攬過來了。

    只是她萬萬沒想到,才打瞌睡就有人送枕頭,她都還沒來得及付諸執行,不僅陳英傑親自來訪,知府大人的千金也跟著主動送上門來了,陪同的當然還有陳英傑的女兒。

    「石娘子,我又不請自來了,還請見諒。」站在馬車邊的陳英傑對她拱手道。

    「童姊姊,我又來了。」活潑的知府千金從馬車簾後露臉笑道。

    「童姊姊,又來打擾你了。」比知府千金更像大家閨秀的陳家姑娘道。

    「歡迎光臨。」童歆巧笑容滿面的迎上前道︰「貴客臨門,我家今日可真是蓬蓽生輝,金光閃閃啊。」

    「童姊姊,你講話真有趣。」知府千金在陪同前來的丫鬟攙扶下,笑嘻嘻的跳下馬車。

    童歆巧對她微微一笑,轉頭朝陳英傑挑了挑眉頭,開門見山地問︰「陳東家今日突然前來,有何貴事?」

    「貴事倒沒有,就是鋪子上半年的結算出來了,特地送銀子來給石娘子。」陳英傑微笑答道,但輕輕飄向知府千金的無奈眼神卻告訴她一一我是被迫來當保姆來著。

    見狀,童歆巧差點沒笑出來,只道︰「遠來是客,大家裡面請。」說著,她又接續道︰「剛巧村裡正值農忙時期,兩個姑娘應該沒見過莊稼的採收吧?一會兒要不要我帶你們到處看看?」

    「真的嗎?我要、我要!」知府千金閨名張妙可,一聽見這話,立即興奮的大叫。

    陳家姑娘閨名綺玉,看著沒做任何表示的父親一眼,猶豫地開口問道︰「真的可以嗎?會不會太麻煩童姊姊了?」

    「沒事,反正我閒著也是閒著。」童歆巧領著眾人往屋裡走,一邊揮手答道,瞬間就把兩位小姑娘給逗笑了。

    「看樣子石當家真的很寵石娘子,農忙時節,竟能讓石娘子說出《閒著》的話來。」陳英杰忍不住打趣她。

    「那是必需的。」童歆巧大言不慚,然後挑眉反問他,「難道陳東家不寵你家娘子嗎?」

    陳英傑被問得無言以對,因為女兒就在身旁,他哪敢瞎說啊?只好摸摸鼻子,認輸了。

    「疑,童姊姊,你家不是只有一個小妹妹嗎?怎麼多了一個小弟弟啊?」注意到和囡囡站在一塊的小男孩,張妙可好奇的問。這也是一個亂叫人的主,都叫她姊姊了,竟又叫她女兒妹妹、兒子弟弟,真是亂七八糟的。

    「囡囡、小朝過來。」童歆巧朝兩個孩子招手喚道,對眾人介紹道︰「這是我女兒囡囡,你們應該都見過了。

    這是石朝,小名小朝,是我收養的小兒子。他還有一個哥哥名叫石旭,小名小旭,正在田裡幫忙他爹做事,一會兒你們會看到。來,囡囡、小朝,跟大家問好,這是陳伯伯、張姊姊和陳姊姊。」

    「陳伯伯、張姊姊、陳姊姊,你們好。」兩個小孩乖巧的一起鞠躬喊道。

    「欸,真乖,姊姊帶了很多點心來,你們都去吃吃看,覺得什麼好吃就跟姊姊說,姊姊下回來再買。」張妙可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兩個孩子的頭,覺得他們好乖好可愛,比家裡調皮搗蛋的弟弟、妹妹要好太多了。

    聽見這話,兩個小傢伙雖然雙眼發亮,卻沒有立刻撒腿就跑,反倒抬頭看他們的娘,用眼神無聲的詢問著—— 可以嗎?

    童歆巧沒有回答可不可以,只道︰「哥哥在田裡幫爹做事,又累又餓,你們有好東西吃,不等哥哥回來再一起吃嗎?」

    兩個孩子對看一眼後,異口同聲的答道︰「等哥哥。」

    「好乖。」童歆巧揉揉兩個孩子的頭,贊美道。「去玩吧。等哥哥回來了,娘再拿給你們三個一起吃。」

    「好。」小傢伙點頭應聲,開心的手牽著手撒腿跑開。

    「童姊姊,他們倆怎會這麼乖巧懂事啊?」張妙可滿臉的不可思議。

    「因為是我生的。」聽到有人誇讚自家孩?童歆巧立刻得意地道,卻換來眾人一臉錯愕。

    有些太過正直又單純的陳綺玉還猶豫地開口道︰「童姊姊,你剛才說小朝是你收養的,收養的應該不算親生的吧?」

    童歆巧忍不住輕拍了下額頭,無奈道︰「我開玩笑的,你們當真啊?」

    「哈哈哈……」張妙可頓時放聲大笑,覺得這個童姊姊真是太妙,太好玩了,也難怪她會一直念念不忘,一直想再來這玩。

    進入堂廳後,童歆巧開口說︰「來,大家隨意,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一會兒我請大家吃好吃的,而且保證是你們從沒吃過的東西。」當然這話主要是針對兩位小姑娘,因為她和陳英傑還有正事要談。

    「什麼好吃的?」張妙可特別好奇。

    「一會兒你就知道了。」童歆巧賣了個關子,便轉身去吩咐朵兒上茶,再吩咐花兒炸土豆條、烤土豆片,再煎個土豆煎餅出來。

    這三樣點心都是經由她的形容,花朵想辦法做出來,是最受孩子們歡迎的土豆料理。

    「童姊姊,你說的土豆是什麼東西啊?」跟在她身後偷聽的好奇寶寶張妙可忍不住問道。

    「就是剛才我說你們從沒吃過的東西,若好奇的話,你可以跟花兒一起去廚房看那個土豆。」童歆巧微笑道,心知這活潑的姑娘是坐不住的,便主動替她找了一個可以離開堂廳的理由。

    至於安全性嘛,有知府家和陳家的丫鬟跟著應該不用她擔心才對。

    「真的嗎?綺玉,走,咱們去看看!」找到機會,活潑的張妙可立刻拉了陳綺玉撒腿開道。

    她到這鄉下地方就是為了要玩啊,才不想乖乖地待在屋裡裝閨秀呢,要裝,平日裝得還不夠多嗎?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7-6-7 03:10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7-6-7 02:16 PM 編輯

【 第十九章】 迎來達官貴人的土豆


    「張知府這位千金的性子很活潑,還請石娘子多擔待。」

    童歆巧走回堂廳,就聽見陳英傑這麼對她說,臉上還帶著些許歉意。

    陳英傑的想法是,想與知府大人交好的明明就是他陳家,不料卻牽扯上石娘子,還得這麼麻煩她,所以他是真心感到抱歉,殊不知童歆巧對此根本是求之不得,反而要反過來感謝他。

    「擔待不敢。」童歆巧急忙搖頭道︰「事實上,我還挺喜歡張姑娘的,一點也不像我想像中的官家小姐,很活潑、很率真。」

    「知府大人連生了三個兒子之後才生了這麼一個女兒,是以特別地疼愛她。」陳英傑簡單解釋。

    「唯一的女兒嗎?」

    「不是,是唯一嫡女。」陳英傑搖頭說。

    童歆巧頓時無話可說,這男尊女卑的時代,有權有勢或有錢有勢的男人,家裡有幾個是沒小妾的?像她的厚福哥這樣專情又專一的男人根本少之又少。

    「其實今日陳東家若沒到這來的話,這兩日我也會到鎮上找你,想請你幫忙個事。」童歆巧開門見山的對他說。

    陳英傑一聽,笑得豪爽的允諾,「向來都是陳某人有求於石娘子,難得讓石娘子有求於我。石娘子請說,只要是我能力所及之事都沒問題,不過在這之前……」他從懷中拿出一疊銀票遞給童歆巧,笑道︰「我剛才在門外說,特地送銀子來給石娘子的話可沒撒謊。一千二百兩在這,你點一下。」

    「一千二百兩?怎麼會這麼多?」童歆巧有些被嚇到了。

    「你不知道自己設計出來的衣裳款式有多受歡迎嗎?」陳英傑哈哈笑道︰「我真該好好向你道謝才對,因為今年你讓我賺了不少銀子,不管是成衣坊或是布莊上都是,真是謝謝你了。」說完,他當真站起來朝她一鞠躬。

    「那我是不是也要謝謝陳東家讓我賺了這麼多錢?」童歆巧似笑非笑的揮了揮手上的銀票,然後認真對他說︰「其實陳東家根本不需要謝謝我,咱們這算是合作無間的雙贏,誰也不需要向誰道謝。」

    陳英傑搖了搖頭,真心誠意地說︰「除了成衣坊的合作外,在鋪子的經營上,石娘子也給了我許多寶貴的建議,那才是我真正需要向你道謝的地方。」

    「好吧,那我就接受陳東家的道謝了。」

    「理當如此。」

    「這銀票就不用數了,我相信陳東家的為人。咱們談正事吧。」童歆巧將銀票放入袖袋中,正色道。

    「石娘子請說。」看她擺出這麼正經嚴肅的表情,陳英傑也端正了神情。

    「幾個月前,我在鎮上的集市發現一種新農作物,名叫土豆。因為我在一本雜書上看過它,當時家裡因年初新買的田地,秧苗準備不足,有了閒置的田地,我便讓我當家的將那些土豆苗全種進田地裡。日前,我們試掘了幾棵土豆查看它的栽種成果,卻發現它的產量很驚人。」說到這,童歆巧頓了一下,目不轉睛的看著他,緩聲道︰「一畝田,它的產量是普通糧食的近三倍。」

    「你說什麼?」陳東家一瞬間便驚得站了起來。

    童歆巧目不轉睛的看著他,正色的重復道︰「我說土豆的產量是普通糧食的三倍。」

    陳英傑張著嘴巴,目瞪口呆的看著她,幾乎被這個消息給嚇傻了。他雖不是糧商,但到底是個走南闖北、見過許多大世面的商人,自然明白這件事有多麼事關重大。

    他重新坐回椅子上,眉頭緊蹙,猶豫半晌後仍沉聲問道︰「石娘子告訴我這件事,是想要我幫你做什麼嗎?」

    「陳東家不必緊張,我只是想經由你來轉達這件事讓知府大人知道而已,畢竟我們夫婦倆只是普通的莊稼人,說出來的話沒陳東家這麼有信服力,怕引起誤會。」童歆巧微笑道。

    「原來如此。」陳英傑頓時鬆了一口氣,道︰「不過石娘子妄自菲薄了,以你與張姑娘的交情,直接請她轉達恐怕比我更有信服力。」

    「陳東家錯了。」童歆巧搖頭道︰「張姑娘畢竟還是個孩子,又是個姑娘家,這種事若是由她說出來,恐怕只會被知府大人當成一個笑話。況且此事不需要我多說,陳東家也知道這事關重大,讓個孩子去傳達此事未免太過兒戲了,我可不想事後還要為此而遭受知府大人一頓責罵。」

    「石娘子言之有理,是我想得太簡單了。」

    「總之,你今天來得正是時候。一會兒我先請你吃吃看那土豆是何味道,等吃過了之後咱們再到田地裡,我讓你親眼看看它長什麼樣子,再讓你親眼目睹它的產量,讓你知道我所言非虛。這麼一來,你在知府大人面前說起這件事也才能有底氣。」

    「石娘子都替陳某人想好了,陳某人還能說什麼呢?只能恭敬不如從命了。」陳英傑開玩笑的拱手道。

    兩人正說著話時,石厚福匆匆地從外頭走了進來。

    原來有人看見有馬車往他家來,便熱心的通知了他,他這才匆匆從田地裡趕回來。

    兩人也不是第一次見面了,寒暄了幾句便正色地談起了土豆的事。

    童歆巧覺得自己該說的都說完了,便將堂廳留給他們兩個男人去說話,走去找那兩位不知道瘋玩到哪去的嬌客。她先在屋裡轉了一圈,沒見到人,這才走到屋外去,前院沒見到人,後院也沒有,她只得繞屋外走一圈,然後終於在水車邊的溝渠旁見到兩大兩小四個人圍在那裡捉小魚,嬌客的兩個丫鬟則是滿臉無奈的站在一旁盯著他們。

    童歆巧先拍手吸引他們的注意力,這才開口喚道︰「小朋友、大朋友,你們玩夠了沒?玩夠的話就進屋洗手,花兒姊姊做的炸土豆條、烤土豆片和土豆煎餅都快要做好了,晚來的就沒得吃喔。」

    兩個早已嚐過那三樣美味點心的小傢伙反應最迅速,立刻拋下手邊的東西,邁著短膝立刻就朝她這邊飛奔過來。

    「娘,我要吃、我要吃。」

    活潑的張妙可姑娘呆了一下,也跟著跳起來追了過來,嘴巴上不忘學兩個小傢伙喊道︰「童姊姊,我也要吃。我是客人,你不能讓客人沒東西吃。」

    陳綺玉還好些,雖然是最後跟了過來,但至少還是用走的,只不過腳步略顯匆忙了點。童歆巧看了真覺得一陣好笑。

    她笑道︰「別急,都有得吃,只要把手洗乾淨就行了。囡囡、小朝,你們帶姊姊們去洗手,要洗乾淨喔。」

    童歆巧微笑點頭,目送他們離去後,這才轉往廚房。

    毫無意外的,土豆所做的三樣點心都大受好評,致使陳英傑迫不及待的想去田裡看實物。

    於是除了花兒和朵兒留在家裡看家外,一行人坐上兩輛馬車,便朝種植土豆的田地而去。

    這麼大的陣仗難免引人注目,但有些人認出是當初石家老二搬新家時曾出現的那兩輛馬車之後,也只敢遠觀不敢靠近,畢竟都聽說過那馬車上坐的可是知府大人家的千金小姐啊,如果他們上前去一不小心衝撞了人家,那他們是不是就會被抓去關啊?

    民怕官,自古便是如此。

    所以好奇的人只敢在遠處看著,不敢靠近,讓童歆巧頓時鬆了一口氣,就怕土豆這事會在知府大人知道之前提前曝了光。

    石厚福下田去,當場連掘了兩棵土豆給陳英傑看,之後又帶著他,指了指所有種植土豆的面積給他看,告訴他,當初他們是用了多少土豆苗種了這些地,然後大致可以盛產出多少土豆的數量。

    雖然之前已聽過石娘子說過它的產量,如今親眼目睹之後,陳英傑還是被狠狠地震驚了一次。

    「我一會兒回去就連夜趕往縣城,明天一早應該就能見到知府大人。這些田地事關重大,你們要不要在知府大人派人前來之前,找幾個人守著,以防萬一?」陳英傑一臉嚴肅,認真對他們建議道。

    童歆巧與夫婿對看了一眼,兩人都有些不解,她說︰「有必要嗎?之前天天都這樣也沒事啊。」

    「今天你們帶了這麼多人到這裡,一定會有好奇的村民跑來偷掘看看這田裡到底種了什麼。一人掘一棵,你有多少可以損失?」陳英傑認真地道。

    童歆巧嘴巴微張,她完全沒想到可能會發生這種事。偷掘?一人偷掘一顆?

    「厚福哥?」她轉頭看向夫婿,只因為他比她更了解村民們,「真會有人跑來偷掘嗎?只因為好奇?」她的眼晴睜得大大的。

    石厚福毫不猶豫的點點頭。

    童歆巧瞬間無言以對,她一直以為古代人純樸,尤其是農村這種地方,結果……好吧,這回是她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無奈之下,她只好開口向陳英傑請求協助了。

    「陳東家,現在正值農忙時期,我們的人手真的不夠。能不能麻煩你回鎮上後,派幾個人過來幫忙守田?我們會付他們工錢。」她說。

    「好,一會兒回去之後我就派幾個人過來。」陳英傑爽快的點頭道︰「工錢倒是不必,不過三餐就要麻煩你們了。」

    「說什麼麻煩,這本來就是我們該做的。」

    「事不宜遲,我現在就回鎮上。」陳英傑點頭道。

    「陳叔叔,我還沒玩夠呢,現在就要走嗎?」張妙可一聽,當即有些不願意。她好不容易才來這麼一次,好歹也要玩到夕陽西下。

    童歆巧見陳英傑有些為難,便開口道︰「不如陳東家先走一步,晚些時候我再與厚福哥兩人親自送張姑娘和陳姑娘回鎮上?」

    「不用麻煩,一會兒我派人來時,再多派幾個人過來護送她們倆回家就行。」陳英傑搖頭道︰「只是我不在這段期間……」

    「你放心,我一定會好好照顧她們,也會好好招待她們,讓她們賓至如歸、樂不思蜀。」童歆巧玩笑道。

    「童姊姊,你真好。」活潑的張妙可聽見可以繼續留下來玩,立刻恢復本性。

    「那就麻煩你了。」陳英傑對童歆巧說,說完又轉頭交代女兒,「綺玉,要好好聽你童姊姊的話,好好的陪張姑娘知道嗎?」

    「女兒知道了,爹。」陳綺玉認真點頭應道。

    「那石兄弟還有石娘子,我就先行告辭了。回到鎮上之後,我會派八個家僕過來,四個留下幫忙守田地,四個負責護送她們回家。」

    「好,陳東家,萬事拜託了。」石厚福朝他拱手道。

    「如果順利的話,咱們後天就能再見。」陳英傑說。

    「願一切順利,咱們後天見。」童歆巧說。

    「後天見。」陳英傑堅定的點頭。

    三人對看一眼後,他再度點了一下頭,然後躍上馬車離去。

*             *             *

    這兩天,望山村裡的氣氛有些怪異,只因為村裡多了四個人守著幾畝田,白天守,晚上也守,好像那幾畝田地裡埋有銀子一樣。

    那田是石家老二的,為此,有不少人跑到石家老宅去問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可惜老宅裡的石家人也答不出個所以然,唯一似乎知情的石家之主石寬卻又不肯說,只語帶神秘地說︰「過幾天你們就會知道了。」

    過幾天是幾天啊?大家都在問。

    不過問最多的問題還是,誰認得那幾畝田地上種的到底是什麼農作物?

    這問題卻難倒了望山村裡所有的莊稼漢,不管年輕的還是年長的,竟無人識得那幾畝田地種的是什麼東西。

    好不容易終於有人從石家大媳婦王氏那裡打聽到一個可能的答案,只是這答案說出來也沒人聽過它。

    聽說那農作物名叫土豆。

    土豆?那是什麼?還當真沒聽過呢。

    總之,在農忙時期有個話題轉移疲憊的注意力也不錯,然後兩天就這麼過去了。

    第三日,馬蹄聲一早就踏響了官道,四匹馬拉著兩輛馬車,前後各有兩名帶刀護衛騎在馬上,馬不停蹄的朝陽青鎮外的望山村奔馳而去。

    農忙時節,望山村村民不管男女老少,只要出得了勞力的,都會早起趁太陽高掛之前下田幫忙採收農作物,基本上就是全家出動,所以當這麼大一批人馬突然進入通往望山村的小路上時,立刻驚動遍布在四周田地裡農忙的村民們。

    大伙一個個從田間抬起頭來,引頸眺望,只見那批人馬須臾未停,直朝著村子的南邊奔去。

    南邊?又是來找石家老二的嗎?看樣子這石家老二真的不同了,不僅建了大房子,買了田地和下人,連交往的似乎都不是尋常人。

    前兩天才來了兩輛馬車的客人,今日竟又迎來這麼一大批明顯與那日不同的人馬,還真是不可同日而語啊。

    大伙看了是又羨慕又嫉妒,但那又如何呢?自己就是沒那個「厚福」的命。想一想,石老家二那個名字也真的是取得絕了,果真是厚福啊。

    在望山村村民們還在欣羨感嘆之際,那批人馬已經抵達石厚福住家門前,昨日夜裡收到今日張知府會來訪的消息,石厚福夫妻倆老早就起來準備,聽見聲響後,更是立刻從屋裡迎了出來。

    「草民石厚福見過大人。」石厚福看得出來很是緊張。

    「民婦童氏見過大人。」童歆巧則是平靜的揖身,半絲緊張也不見。

    張知府不自覺的多看她一眼,這才出聲道︰「都免禮。石當家應該知道本官今日為何事而來,此事事關重大,咱們直接到種土豆的田地裡看過那些土豆再說吧。」

    「好,請大人隨草民來。」石厚福立即嚴肅的點頭道。

    張知府迫不及待的態度明顯說明了他對此事的重視。

    果然,待他在田地裡確認過陳英傑向他所稟報的一切皆為屬實,沒有一絲誇大其詞之後,他立即將事先寫好的書信交給屬下,命其快馬加鞭,以加急的方式將奏章送往京城朝廷。

    之後,他又向石厚福仔細詢問有關土豆的事,命令屬下調些官兵前來此地把守,替他們解決了得請人日夜看守這幾畝田地的麻煩,這才移往石厚福家中品嚐土豆的味道。

    此行張知府雖是來匆匆去匆匆,而且輕車簡從,沒讓多少人知道,但隨後派來官兵駐守田地的事還是驚動了整個望山村,連村長都不得不親自前來關注。

    「厚福,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為什麼會有官兵到咱們望山村來,而且看樣子,似要長期駐守在田邊啊?」村長問石厚福。

    土豆的事既然都已經上報張知府,張知府也派了官兵前來把守土豆田,此事便沒有什麼不可對人說的。

    於是石厚福便簡略的說了一下情況,「村長大叔,事情是這樣的。數個月之前,我媳婦在鎮裡集市發現一種新的農作物,名叫土豆,這東西沒發芽能吃,發了芽就不能吃了,集市中有人不小心吃了,還中了毒差點喪命。

    「後來我媳婦見那賣土豆之人要丟了那些發了芽的土豆,便將它們買下來,帶回家試著種種看,沒想到真的成功了,不僅種活了,還發現它的產量比其他農作物都還要高。

    「於是我們便將這事告訴知府大人,大人對此事非常重視,早上親自來看過後,決定上報朝廷,結果就成現在這樣子了。」

    「這麼大的事你怎麼不事先告訴我呢?」村長聞言後驚慌的叫道︰「知府大人前來,我身為望山村村長卻沒有出面迎接,這該如何是好?大人是不是很生氣?」

    「村長大叔,知府大人就是不想勞師動眾,這才特地輕車簡從前來。您若帶一堆人去迎接,知府大人恐怕才會真的生氣。」童歆巧趕緊開口解釋,生怕村長會為此記恨他們夫妻倆,以後要請村長辦事會被刁難。

    說著,她像是想到什麼似的,又趕緊道︰「更何況現今是農忙時期,知府大人這麼做也是體恤咱們老百姓,不替咱們老百姓增添麻煩,咱們可要承恩。您說是不是?」

    村長一怔,隨即和顏悅色的看向她,說︰「你這丫頭可真會說話。」

    「這是實誠,不是會說話。」童歆巧笑道,看村長的臉色就知道他沒生氣,心裡頓時鬆了口氣。又道︰「村長大叔,這回知府大人來匆匆去匆匆的,您應該也看見了,真心不是不想通知您,而是知府大人有令在先。不過您也別心急,重頭戲還在後頭呢。」

    「重頭戲?」村長不解。

    「您剛沒聽清楚嗎?知府大人對此事非常重視,已經上報朝廷了。」童歆巧笑咪咪的緩聲道,特別在上報朝廷四個字上加重了語氣。

    村長慢慢地瞠大雙眼,終於聽明白厚福他媳婦的意思了。

    上報朝廷就表示朝廷接到消息後一定會派人前來,到時來的可不只有知府大人,定然還會有其他朝廷官員,到那時候,身為村長的他還怕露不了臉嗎?想到那場景,村長整個人都淡定不起來了。

    「厚福啊,你真是娶到了一個好媳婦,好好好。」他伸手拍著石厚福的肩膀對他說道。

    「還有,你的名字取得真是好。厚福、後福,真是人如其名,咱們望山村這回可是要托你的福,在大日盛朝出大名了,哈哈……」說著說著,村長竟忍不住當場哈哈大笑了起來。

    相對於村長的激動與興奮,石厚福反倒顯得沉穩平靜,其實出不出名他根本就不在乎,他比較在乎的是邊關的士兵們吃不吃得飽的問題。

    那幾年的從軍生活讓他認識了不少朋友與兄弟,雖然大伙沒有半點血緣關係,來自四面八方,貧富貴賤都有,卻都是可以托命的關係與交情。

    那些人都還好嗎?還在邊關上嗎?是否都還平安的活著?他真心希望那些兄弟們都能安好,希望此生大伙還有再見之日。

*             *             *

    轉眼便過了一個月,這一日,望山村分外的熱鬧。

    一大早就有許多村民們在家門前張望著,不知道在等什麼,還有一部分人乾脆跑到村頭去等,小路兩旁的大樹下,大伙聚集在一起議論紛紛,神情大多都是緊張中帶點興奮。

    昨日村長挨家挨戶通知並告誡大家,今日將會有從京城來的朝廷大官到咱們望山村,村民們千萬要注意自己的行為,看好自家的孩子,別衝撞了官爺們,不然後果自負。於是便有了眼前這家家戶戶引頸眺望的畫面。

    已正時分,官道那頭傳來馬蹄與馬車車輪滾動的聲響,在村頭等待的村民們也在同時間喊響著,「來了、來了。」

    這回前來望山村的人非常多,長長的隊伍中就有好幾輛馬車,馬車邊又有穿官衣的侍衛,還有開道舉著回避牌子的官差,陣仗之大,讓從未見過這等場面的村民們一個個看得目瞪口呆。

    隊伍由張知府親自帶路,沒有停歇,直接便前往種植土豆的田地裡。

    石厚福和村長等人因事前接到通知,早已等在田地裡恭迎大駕了。

    在距離他們不遠處,則堆了一堆各種採掘土豆的鐵鎬、大籮筐、桿稱等農具,等著待會兒小鍋立大功。今天,他們將會把田地裡的土豆全數採收出來。

    大批人馬浩浩蕩蕩的來到田邊,下車的下車、下馬的下馬,石厚福領著石寬與村長等人立刻迎了上去,向唯一識得的張知府躬身行禮,又在張知府的介紹下,朝那一堆官吏行禮。

    石厚福則在一大群人中看見一張熟悉的面孔,不由得瞠大了雙眼,整個人都被嚇呆了。

    「兄弟,幾年不見,不認得我了嗎?」把石厚福嚇得目瞪口呆的人咧嘴笑道,上前一步,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擁抱。

    他這個舉動瞬間把四周的官吏和衙差們都嚇傻了,只因為這個主在京城裡可是赫赫有名,有個小霸王的稱號,連皇上都盡量不與他硬碰硬,怕被他氣死。

    這回公事出行原也與他無關,他卻莫名其妙地硬要同行,一路上把眾人嚇得膽戰心驚,就怕一個不小心惹火他,他們就完蛋了,可是現在,他們到底看到了什麼?

    堂堂衛國公世子,京城中著名不好相與的小霸王,竟開心的和一個莊稼漢抱在一起,還開口稱呼對方為兄弟?

    眾人面面相覷,驚疑不定,心中紛紛猜測著,這……這臉上有刀疤的莊稼漢該不會真是小霸王的兄弟,衛國公流落在外的私生子吧?

    「鴻彥哥?真的是你!」石厚福整個人是又驚又喜,怎麼也沒想到,他前陣子還在思念邊關的兄弟,如今就有一個兄弟四肢健全、好好的出現在他面前。

    他用力的回抱了對方一下,激動的抓著對方問︰「這是怎麼一回事,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其他人呢?都還好嗎?」

    「咱們晚點再敘舊,先把正事辦了。」皇甫鴻彥拍了拍他的臂膀,又忍不住說道︰「我一聽見望山村,又聽見你的名字,就在想這個人一定是你,我果然沒猜錯!你也沒讓我失望,即便離開了邊關,依然心繫邊關上的兄弟,我皇甫鴻彥當真沒看錯人!」

    「世子爺,你們這是……」一名官吏鼓起勇氣出聲問道。

    「這是我兄弟,一會兒你們對他客氣點,少拿官場上那些王八之氣來嚇唬他,聽見沒有?」皇甫鴻彥勾著石厚福的肩膀,朝眼前這一大群朝廷命官瞪眼警告道。

    「是是是。」

    官員們一個個點頭如搗蒜,弄得石厚福一陣尷尬。

    一旁的張知府和村長等人則是看得瞠目結舌、目瞪口呆,心想著這位世子爺到底是何許人也,石厚福又怎會與他熟悉,還能跟他稱兄道弟呢?

    現場除了石厚福和皇甫鴻彥這兩個當事人之外,沒有人知道,當年在邊關的時候,石厚福曾經救過皇甫鴻彥一命,石厚福臉上的那道傷疤便是因此而來。

    後來石厚福受傷,腳又一日跛得比一日嚴重,皇甫鴻彥便利用關係讓他退伍歸家,不然去從軍的,在戰事未告捷之前哪能活著離開,要不是死在戰場,就是死在軍營。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7-6-7 03:10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7-6-7 02:59 PM 編輯

【第二十章】 李家叫囂聖旨壓陣


    石厚福與皇甫鴻彥的過往先擱置不談,現在談正事要緊。

    石厚福在張知府的指引下,先帶大伙看了一下種土豆的田地後,又親自掘了一棵土豆秧給官員們看其產量,接著便讓官員們帶來的屬下丈量土地,隨後便正式開採了。

    石厚福帶著家裡後來買的三個下人及六個由村長特地選出來、望山村一等一的莊稼漢,一共十個人一起下田,開始翻秧掘地、挖土豆。

    每一棵翻掘出來的土豆秧下,都帶著一連串圓滾滾又結實累累的土豆,令人見了既歡喜又驚艷。

    在村長的另一聲令下,又一批人帶著籮筐下田,開始撿拾土豆,一顆顆的裝進籮筐裡,一筐裝滿又換一筐。

    人多力量大,只一會兒功夫便將一畝田地的土豆都挖了出來。

    「快點,先過秤,看這一畝田地的產量究竟有多少。」看著那一筐又一筐的土豆,有官員迫不及待的出聲叫道,滿臉盡是激動的神情。

    石厚福和村長立刻帶人將一筐又一筐的土豆過秤。

    陳英傑自然也來了,還帶了兩個掌櫃過來幫忙,三個人就站在一旁,一人捧著一個算盤在那邊加總,最後得出統一的結果。

    確認三個都打出一樣的數目後,陳英傑按納住激動的心情,語氣平穩的報出總數,道︰「總共是四百八十三斤。」

    此話一出立刻驚動全場,連石厚福都被嚇了一跳,他原本估計能有三、四百斤的產量就很好了,沒想到竟能出產近五百斤之多。

    「好,太好了!有了這農作物,想必以後邊關的兄弟們就不用再餓肚子了。厚福,你幹得好,幹得好啊!」皇甫鴻彥第一個大笑出聲,開心得不得了。

    這一天,望山村幾乎跟過年一樣,熱鬧得不行,只差沒放鞭炮而已。

    土豆這個新作物的出現與盛產,以極快的速度傳開,讓望山村與陽青鎮附近的百姓們個個津津樂道,當然望山村與石厚福的名字也被廣為流傳,廣為人知。

    從地裡挖出來的土豆最後被朝廷徵收走了一大半,官員們最後帶著滿車的土豆,和書寫詳盡的土豆種植方式、食土豆禁忌以及土豆各類食譜的報告,心滿意足的離去。

    至於那位衛國公世子皇甫鴻彥則在石家多待了三天,和石厚福整整把酒言歡了三天之後才離去。

    「厚福哥,那位世子爺是怎麼一回事,為何總用一種奇怪的表情看我,我有哪裡得罪他嗎?」等人走了之後,童歆巧才敢將壓在心裡多日的不解與疑惑問出口。

    石厚福聞言,臉上表情頓時有些訕訕然的。

    「怎麼回事?」童歆巧再次問道。

    「沒事。」

    「沒事你怎會是這種表情?」童歆巧挑眉道,有點咄咄逼人。

    石厚福無奈,磨磨蹭蹭的老實說︰「你知道,在邊關沒打戰、沒操練時,一群爺兒們湊在一起能做什麼?只能談天說地,再把每個人的糗事給挖出來,供大家取樂。」

    「所以我就成了你們的樂子之一?」童歆巧挑高眉頭。

    「不是你,是我。」石厚福趕緊搖頭說。

    童歆巧一臉不信的樣子。

    「真的是我。」石厚福苦笑,訕訕然的坦白一切,「有一次我被大伙灌醉,問了怎會跑去當兵,我在醉醺醺之下,就把因為喜歡的姑娘嫁人了的事給說了出來,然後我就成了全軍營的笑話。

    「鴻彥哥一直記得這個笑話,所以這回到這裡來知道我已成親的事,便拿出這個笑話來笑我,後來才知道你就是我當初喜歡的那個姑娘。這大概也是他為什麼會用你覺得奇怪的表情看你的原因吧。」

    「原來如此。」童歆巧恍然大悟的點頭道︰「不過我想,他應該覺得我配不上你吧?」

    「這回你就猜錯了,媳婦。」石厚福一臉正色的搖頭道。

    「意思是說,世子爺竟覺得一個棄婦配得上他的救命恩人?」童歆巧瞬間瞠大雙眼,覺得不可思議。

    「媳婦,我不喜歡聽你這樣說自己。」石厚福立即皺眉道。

    「欸,我不是說我,剛說的棄婦只是一個統稱。我的意思是,像世子爺這麼出身高貴的人,肯定受過各種禮俗規範教育,竟還能接受女子二嫁這件事,我覺得有點不可思議。」童歆巧解釋道。

    「鴻彥哥說你是巾幗不讓須眉。」

    「真的嗎?」童歆巧被嚇到了,但臉上的神情卻是開心得很,「世子爺真這麼說?覺得我巾幗不讓須眉?」

    石厚福皺了皺眉,莫名有些不開心。他忍不住道︰「媳婦,你幹麼這麼高興?我也覺得你很厲害,比巾幗不讓須眉的巾幗還要厲害!」

    童歆巧一個沒忍住,噗嗤一聲就笑了出來,雖然她也認為最後一句話很好笑,但他吃醋的反應卻讓她覺得更有趣、更好笑。

    「厚福哥,你這是在吃醋嗎?」她開心的問。

    「我吃什麼醋?」石厚福的身子微微僵了一下,不自然的答道。

    他絕不承認自己是一個這麼小心眼的男人,只因為自個兒媳婦被兄弟讚美了一句而高興,自己就吃起醋來。

    「世子爺稱讚我讓我很開心。」童歆巧故意道,她的傻夫婿果然中計,立刻與假想敵比較了起來。

    他說︰「我也經常稱讚你啊,說你聰明手巧,又漂亮又厲害,沒有人比得上你。」

    童歆巧頓時笑得東倒西歪,整個人樂到不行。

    「厚福哥,我有沒有跟你說過,我好愛你,越來越愛你了。」她突然靠到他身邊,摟著他的手臂,仰頭對他說道。

    一聽見這話,石厚福整張臉都紅了起來,似乎有點承受不住媳婦熱情的言詞,即便他此刻的嘴角都快要咧到耳根子後頭去了。

    「咳,好端端的幹麼突然說這個。」他紅著臉,略帶尷尬地咕噥道。

    「就是想讓你知道我只喜歡你、只愛你,所以你用不著吃飛醋。」她笑咪咪的繼續貼在他身邊,對他笑道。

    「我哪有吃什麼飛醋啊。」男子漢打死不認自己的小心眼。

    「厚福哥,你好可愛。」她抱緊他,整個愛到不行。

    「男子漢大丈夫哪來的可愛?」他輕斥道,臉紅到不行。

    「你現在就好可愛。」她笑咪咪的凝視著他,堅持道。

    石厚福拿她沒辦法,最後只好使出絕招,直接壓倒,狠狠地吻住她那張令他又愛又恨的小嘴,以吻封緘,接下來,自然就是直接吃乾抹淨了。

    採收起來的土豆雖被朝廷徵收了一大半走,但留下來的依然有數百斤之多,致使得到消息的百姓們紛紛前來石家求買。

    石厚福從來就是個寬厚又心軟的人,和媳婦與張知府商量過後,決定留下部分自己家吃以及育苗之外,剩下的全部以預繳的糧稅之名,交由張知府統一發賣,同時免費教授農民們如何育苗與種植,用以推廣土豆的種植,讓國家與百姓增糧,人民不再挨餓。

    此事經由官府來做有個好處,便是可以阻止抬價轉賣的事情發生,否則以石厚福這等普通老百姓根本管不了。所以,官衙在特立的土豆出售處正門旁便貼了張白紙黑字的榜文,上頭明文禁令的寫著一官府公告……凡得土豆者,不得高價轉賣,若有違令,經查實者,一律嚴懲不貸。

    總而言之,這麼做的結果就是石厚福一家得了一個寬厚仁義的好名聲,張知府則得了個為國為民的好官譽,各有所得。

*             *             *

    處理完土豆相關事宜之後,日子又恢復往日的平靜,石厚福家也迎來另一階段的忙碌生活。

    家裡的房子得擴建成二進院了,因為多了好幾個下人與僱工,又增添了一輛馬車,不管下人還是馬匹,都得有個妥當的安置處才行。

    成衣坊的分紅銀兩握在手裡並不會生利息,於是夫妻倆商量後,決定還是得再拿去買地才行。

    房子後面的山坡地也得開始規劃了,看是要種植果樹還是要種花產蜜,甚至雙管齊下,可不管選項為何,要做的事都是一大堆。

    另外,還有挖池塘養魚、種蓮花的事,也得先託人打聽哪裡有蓮子或蓮藕可以買,否則沒有種子要如何種植?

    想做和要做的事情真的很多,不過還是得一步一步慢慢來,畢竟羅馬不是一天造成的。

    童歆巧看著那些被她一一列在紙張上的「接下來要做的事」清單這般告訴自己,可突然之間「娘!」囡囡從門外跑了進來,臉上還帶著驚恐的表情,筆直地撲進她懷裡,把她嚇了一大跳。

    「囡囡是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你不是和小朝哥哥一起玩嗎?小朝哥哥呢?」她抱住女兒愕然又擔心地問道。

    在她懷裡的囡囡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倒是她剛問起時,石朝也突然從門外跑了進來,一邊跑還一邊向她告狀道——

    「娘,外面來了個壞人說要帶囡囡走。」

    「什麼!」童歆巧登時被嚇了一大跳,連聲問道︰「小朝,你剛剛說什麼?什麼壞人要帶囡囡走?」

    「一個老婆婆,囡囡叫她奶奶的壞人。」石朝生氣地道。

    童歆巧先是愣了一下,隨後整個人都氣得不行,臉上更是浮現難以置信的神情,這個世界會讓囡囡叫奶奶的只有一個人,那就是李家那個老巫婆。

    她竟敢找到這裡來,還大言不慚的說要帶囡囡走,她憑什麼?

    「囡囡別怕,有娘在,誰也帶不走囡囡。」童歆巧忍著怒氣,柔聲安撫懷中怕到發抖的女兒。

    「還有小朝哥哥在,小朝哥哥也不會讓壞人把囡囡帶走的。」石朝迅速接口,義正詞嚴地道。

    「小朝好乖,知道要保護囡囡。」童歆巧欣慰的伸手摸了摸孩子的頭。

    「因為囡囡是我妹妹。」石朝認真地道。

    「乖孩子。那你在這裡幫娘保護妹妹,娘出去外頭把壞人趕走好嗎?」她對石朝說。石朝立刻用力地點了點頭,還向她保證道︰「娘,我會保護囡囡,不會讓壞人把她帶走的。」

    「好,那娘就把囡囡交給你保護了。」她對石朝說,又低頭對懷裡的女兒說︰「囡囡,你和小朝哥哥乖乖待在這裡,娘去把壞人奶奶趕走好不好?」

    眼眶泛淚的囡囡猶豫了一下,終於點頭,放開緊抓在童歆巧衣服上的小手。

    童歆巧低頭親吻了女兒一下,將她交給石朝,見石朝緊緊握住囡囡的手之後,這才摸了摸他的頭,起身朝外頭走去。

    她倒要去看看,那個老巫婆憑什麼到這裡來撒野!

    大門外,因為有人前來鬧事,原本該忙於建房子的工匠們,一個個都不由自主的停下來看熱鬧。

    只見李家那個老巫婆因被石家下人擋在大門外,不得其門而入,正在那裡罵罵咧咧。

    直說她是孩子的奶奶,為什麼不可以進去?說這家主人石厚福仗勢欺人,霸佔別人家的孩子!

    又說童二丫不守婦道,成親之前就和石厚福不清不楚,成親後兩個人也時有來往,藕斷絲連,被她捉到好幾次,屢勸不聽才被休離。

    更說這兩個人就是對奸夫淫婦、狗男女,反正就是怎麼罵怎麼難聽。

    童歆巧聽了怒氣衝天,不敢相信怎麼會有這麼會顛倒是非、栽贓污蔑、胡說八道的瘋婆子?

    「住口!」她怒氣沖沖的大步走出大門,朝著還罵聲不斷的李老巫婆怒聲道︰「李老太太,人在做天在看,你這樣胡說八道、顛倒是非,小心會有報應……不對,報應應該早就到了,那就是讓你費盡心思卻養了一個沒用的兒子。成天除了抱著一本書作白日夢外,就只會吃喝拉撒睡,簡直就是浪費糧食的廢物!」

    「你這個賤人說什麼?」李婆子一聽見這話,立即怒吼著朝她撲了過去,卻讓石家下人給攔住了。

    「這事根本用不著我說,陽青鎮西街掄錢胡同裡的人誰不知道,李家母子一個是尖酸刻薄、心理變態的老寡婦,一個是百無一用、離不開娘親的廢物書生。」童歆巧冷笑道。

    「你這個賤人!」

    「賤人罵誰啊?」

    「賤人罵你!」

    「原來是賤人老太太,我剛才竟然喚錯了你的名諱,真是失敬。」童歆巧皮笑肉不笑地拱手道。

    此話一出,現場突然陷入瞬間的靜默,李婆子則是一回神就當即放聲尖叫,只因為這是她第二回上當了,她實在是忍無可忍。

    至於其他人則被她的尖叫聲瞬間震醒,隨即一個個噗嗤一聲,哈哈大笑了起來,覺得這石家娘子還真是個牙尖嘴利又幽默有趣的人。

    不過李家這巫婆剛才所說的話,到底有幾分真實性啊?這石當家和他媳婦,該不會真做過私通之事吧?有不少人心裡存疑著,臉上表情也不由自主的這麼透露著。

    「你這個不安於室、到處偷漢子的淫婦,就該被千刀萬剮、該浸豬籠,該……」李婆子尖叫完後開始破口大罵。

   「住口!」這次的怒吼聲如雷霆般轟然炸響,這是來自於接到消息後,匆匆從田地裡趕回來的石厚福。

    他怒氣沖沖的從圍觀人群中走出來,先是大步走到媳婦身邊,關心的問了一句,「還好嗎?有沒有受傷?」得到媳婦肯定的搖頭說沒事之後,這才一步上前,擋在媳婦與李婆子之間。

    他冷冷地注視著對方,冷冷地出聲道︰「你到這裡來有什麼事?我媳婦和女兒早與你們李家沒有任何關係,即便你兒子近來迷上逛花街、愛上窯兒姐,想籌錢為那窯姐兒贖身,那也犯不著籌到前妻這兒。」

    此話一出,不僅眾人嘩然,連童歆巧都不由自主地挑高了眉頭。

    因為童歆巧根本就不知道這事,石厚福也從未與她提過,再說了,他又是怎麼知道這事的?眼角餘光瞥了一眼那老巫婆的反應,就知道此事是真的。

    「你胡說八道!」李婆子瞬間變臉,尖聲怒道。

    「是不是我胡說,只要到鎮上西街掄錢胡同一問便知。」石厚福面不改色地看著她,「我一直想不通,老太太怎麼還有這個臉鬧到這裡來?當初你們李家是怎麼虐待二丫她們母女倆的,又是怎麼將她們母女倆淨身出戶、休離趕出家門的,這在錢胡同裡,只要是有眼睛的人全看見了,你怎麼還敢厚著臉皮,不要臉的跑到這裡來胡說八道?」

    「誰說我胡說八道了?」李婆子尖聲叫道︰「你們這對奸夫淫婦從小青梅竹馬,關係不清不白的,這個村裡的人誰不知道?就算那淫婦成了親,你們還是藕斷絲連、暗渡陳倉,別以為我不知道。不要臉的狗男女!」她一副指證歷歷、煞有其事的模樣。

    「你胡說!」石厚福臉上的神情驀地一變,他萬萬沒想到這老虔婆會拿他和二丫從小青梅竹馬的事來說事。

    童歆巧一聽夫婿的音調變了,就知道他應付不了這個顛倒是非、胡說八道的老虔婆,便從他身後走出來,輕輕地握了一下他的手,這才上陣殺敵。

    她冷笑的出聲,「藕斷絲連?這話還真是可笑!當年童家以十兩銀子將我賣給你們李家這對缺心少肺的母子之後,厚福哥就離家去了邊關戰場打戰,我們倆是會飛天還是遁地,竟能藕斷絲連、暗渡陳倉?賤人老太太,你要不要解釋一下這是什麼情況?」

    此話一出,四周圍觀的群眾頓時又笑了起來。

    李婆子則是臉色丕變,因為她不知道姓石的有去邊關戰場的事,但是……

    「這話是你們自個兒說的,誰能證明姓石的真去了邊關?說不定他離家就是搬到我家附近,為了更方便與你這賤人偷……」李婆子強詞奪理的話未說完,便被人冷聲打斷。

    「本世子能證明。」皇甫鴻彥突然間從人群後頭走了出來。

    「本官也能證明。」跟在他身後的,是身著官服卻黑著臉的張知府。

    他怎麼也沒想到,隨衛國公世子前來宣旨會撞見這麼離譜的一幕,真是在世子爺面前打他這個地方官的臉啊。

    「哪來的無知老婦,竟敢在此信口開河,胡言亂語!來人啊,還不把她給我拖下去!」皇甫鴻彥面沉如水,冷聲斥令道,隨即就有兩名官役上前,將已然嚇得尿褲子的李婆子給拖了下去。

    見狀,張知府臉色一變,又轉頭對石厚福夫婦倆和顏悅色,有些著急地開口道︰「石當家的,你們賢伉儷快點讓下人清個場地出來,準備接聖旨。頒旨的欽差大人再一會就到了,快點!」

    什麼?聖旨!在場眾人皆嘩然。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朕聞徐州縣望山村石厚福……土豆……有功於社稷……賜白銀千兩,官賜員外郎,享八品朝官俸祿……」

    這道聖旨來得雖然突然,卻正是時候,不僅終止了李婆子的鬧事,還把她嚇得尿褲子,成了望山村村民的笑柄,更把她嚇得從此只要一見著他們夫妻倆就迅速繞道而走,再也不敢出現在他們面前。

    石厚福被官賜員外郎,雖是個品階低的虛職,卻有朝廷俸祿可領,最重要的是,他這個員外郎乃是萬歲爺親賜,是整個大日盛朝獨一無二的員外郎,比那些捐官者更受人尊崇與敬重,不僅在望山村和陽青鎮有了威望,在整個徐州縣和幾個鄰縣都是鼎鼎有名的。

    當然,這都是拜土豆和種植了土豆的農民所賜。

    這一年對石家二房來說真的是一個名利雙收的大豐收年。名就不用說了,至於利嘛,不看別的,光看二房擁有的田地越來越多,房子越建越大,家裡的下人也越來越多就可見一斑。

    石家大房對二房仍是羨慕、嫉妒,但有石寬在一旁壓著,也不敢再鬧出什麼麼蛾子了,頂多就是陰陽怪氣、冷嘲熱諷的酸上幾句。

    對此,不僅石厚福夫妻倆,連三個孩子都習以為常,把它當成耳邊風,完全充耳不聞,左耳進右耳出。

    至於石楊氏則一如以往的偏心,不管二房送什麼好吃、好用的,她寧願自己不吃、不用也要往大房送,卻從未送過二房任何一丁點的東西。

    儘管二房什麼也不缺,但還是覺得心冷。不過大伙也沒說什麼,全都當作不知道,反正只要她別再被大房夫妻倆慫恿來找二房麻煩就好。

    石寬倒是始終沒變,身子依舊硬朗,依舊喜愛莊稼活,只要有空就在舊地裡兜兜轉轉的。不過以前他只兜轉自個兒的田地,如今多了老二家的田地可以讓他轉,當真是不到飯點絕對見不到人,要見人也只能往田地裡去找了。

    童歆巧真的很喜歡石寬這個明理又樂活自在的公公,所以有事沒事在家,只要花兒、朵兒姊妹倆弄出什麼好吃的吃食來給孩子們吃,她就會讓下人陪著石旭幾個孩子去找他們在田地裡兜轉的爺爺,替爺爺送上好吃的,順道陪陪老人家樂一樂。

    為此,石寬對這個二媳婦也越來越滿意,每見到二兒子一回就吩咐一回,要他好好對待人家,能娶到一個這麼好的媳婦,一定要知福惜福等等等,講得石厚福都快要懷疑他們夫妻倆誰才是他老爹親生的了。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7-6-7 03:10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7-6-7 02:56 PM 編輯

【第二十一章】 好孕降臨無所憾


    這一年就這樣忙忙碌碌、熱熱鬧鬧的過了,不管是李家人或是童家人,都沒再出現為童歆巧添堵,與陳英傑合作的成衣事業也越發的好,分的紅利也越來越多。

    不過童歆巧也不是萬事如意就對了,至少在孕事方面,她的肚子一直都沒有好消息傳出來,所以打從兩個月前她就拒絕再讓大夫把脈,也停止一切食補與藥補,決定順其自然,不再太過期待與強求。

    反正她兒子也有了,女兒也有了,雖然兩個兒子都不是親生的,但都很明理又乖巧懂事,她有什麼好不滿足的?

    唯一覺得對不起的就是厚福哥,沒能替他生下一個親生的孩子。

    可厚福哥說了,他不在乎,他的生命當年沒葬送在邊關,之後又能與她成親,還能擁有小旭、小朝和囡囡三個兒女,他已經很滿足了,因為這是他作夢都不曾想過的事與幸福。

    有石厚福這一席話,童歆巧就更放鬆與放心了,不再去想生孩子的事,每天畫畫圖、看看書、做做衣服,要不就動動腦筋,想辦法把一些她上輩子在現代吃過、用過或看過的東西,看能不能在古代搗鼓出來,例如她想吃想到不行的蛋糕之類的。

    其實童歆巧上輩子並不是那麼愛吃甜食,不像大部分女孩子一樣,動不動就來個下午茶咖啡配蛋糕之類的,她反倒比較愛喝茶配點茶菓之類的,為此她還曾慶幸,要不然穿越到古代來,她去哪裡找咖啡喝啊。

    可是誰能告訴她,她以前明明也不愛吃蛋糕啊,為什麼近來都在幻想蛋糕的味道,想到垂涎欲滴,其他東西吃起來都讓她蔫蔫的,沒什麼胃口。

    「媳婦,你是不是有哪不舒服,怎麼吃那麼少?」石厚福注意到她這幾日的異樣,不由得有些擔憂。

    「沒事,就是想吃一種東西,其他東西就有點食之無味了。」

    「媳婦想吃什麼跟我說,我去買。」

    「買不到,那是我夢裡夢見的東西。」童歆巧無奈地搖頭道。

    因為她總有一些奇思妙想,不好解釋其來處,只好推託說是作夢夢到的,久而久之,她憨實的傻夫婿也就相信她老會作些奇怪的夢了。

    「這……」石厚福頓時就有些無言以對加無技可施了。

    「厚福哥,你別理我,我就是嘴饞而已。況且花兒最近已經努力在想辦法,試著要把它做出來了。」童歆巧安撫的告訴他。

    石厚福猶豫了一下,問道︰「媳婦,要不咱們再買一個廚娘回來?」

    這回換童歆巧有些無言以對了,她哭笑不得的說︰「厚福哥,你別這麼寵我,咱們家不算花兒在內,都已經有兩個廚娘了,你還想買啊?」

    「可是她們做不出你想要吃的東西啊。」石厚福蹙眉道。

    這話說得童歆巧內心滿是感動,她對他說︰「厚福哥,這世上沒有任何一個人能萬事如意,心想事成的。我現在已經很好命了,不信的話,你隨便找個望山村的人問問他們羨不羨慕我?十個人裡面肯定十個都會點頭說羨慕。」

    說完,童歆巧對他微微一笑,笑容中有幸福、有滿足,更有滿滿的情意,她說︰「我現在很幸福,真的。」

    石厚福正欲說什麼,就見囡囡那丫頭從門外闖了進來,口裡還開心的叫喊著——

    「娘、娘!花兒姊姊做出來那個黃黃、甜甜、軟軟又好好吃的蛋糕了!」

    「真的嗎?」童歆巧聞言驚喜的問道。

    「嗯,好好吃,娘快去吃,爹也去。」囡囡用力的點頭道,伸手又拉娘又拉爹。

    童歆巧當然毫不猶豫的起身隨女兒去,石厚福也因好奇媳婦想吃的那個蛋糕是什麼而跟隨著前往。

    三人還未走到廚房,便聞到空氣中充滿濃濃的蛋香味。

    童歆巧立刻深吸了一口這熟悉又想念的味道,情不自禁的脫口道︰「好香,就是這味道!」然後腳步不由自主的加快,筆直的往廚房走去。

    「夫人,您來了!快看看,這是不是就是您說的蛋糕?」朵兒也在廚房裡,一見她出現便迫不及待的朝她叫道。

    自從石厚福接了聖旨,有了員外郎的官位後,家裡的下人們對主子們的稱呼也全部改口,改喚起老爺、夫人與少爺和小姐。

    「很像、很像,我吃吃看味道像不像。」童歆巧滿臉喜色的看著眼前黃澄澄的海綿蛋糕,直接伸手撕了一小塊送進口中。

    花兒和朵兒兩姊妹皆目不轉睛的看著她,臉上有著既緊張又期待的神情。

    「怎麼樣,夫人?」朵兒小心翼翼的出聲問道。

    蛋糕入口後,那香軟綿密又甜滋滋的味道立刻征服了童歆巧的味蕾,讓她差點沒因滿足而呻吟出聲。

    「就是這個味道!花兒,你太棒了,太好吃了!」咽下口中的蛋糕,童歆巧立刻讚美道,歡喜的聲音和神情頓時讓一臉緊張的花兒笑了起來。

    花兒對她笑道︰「奴婢幸不辱命。」

    「不辱命、不辱命,花兒你真的很棒,太厲害了!」童歆巧不吝惜的再度讚美,又忍不住動手撕了一塊比剛才那塊還要大的蛋糕來吃,也不忘對周圍的大伙招呼道︰「你們也吃吃看,真的很好吃。」說著,她已一口接一口的吃了起來。

    石厚福見她吃得津津有味,終於放下先前的擔心,也跟著撕了塊那名叫「蛋糕」的糕點送進口中,東西一入口,他便不由自主的挑了挑眉頭,只因為它真的滿好吃的,味道與口感都是他從未聽過或吃過的。

    三個孩子在一旁也吃得津津有味,不一會兒就把整個蛋糕吃掉了,大伙的臉上皆是意猶未盡。

    「夫人,你們再等一會兒,這回奴婢會多做一些。」花兒一邊承諾著,一邊和妹妹朵兒兩個人已忙著動手做了起來。

    童歆巧見狀,開口道︰「你們兩個慢慢做,別急,反正這東西也不能當飯吃到飽,有嚐到味道就……」她話說到一半,突然感到一陣反胃,迅速搗住嘴巴,轉身就往外跑出去。

    「媳婦,你怎麼了?」石厚福被嚇了一跳,立刻轉身追了出去,一衝出門,就見自家媳婦蹲在外頭牆角邊嘔吐。

    「嘔……嘔……」

    只一會兒,童歆巧就把剛吃下肚的蛋糕全吐了出來,連同中午食用不多、未盡消化的午飯也全都吐了出來。

    「娘,娘。」囡囡被嚇得紅了眼眶。

    「爹,我去請大夫。」懂事的石旭迅速說道,轉身飛奔而去。

    「夫人……」花兒和朵兒兩個丫頭都被嚇壞了,面無血色、顫抖地站在一旁,完全不知所措。

    她們又驚又怕的想著,難道她們剛才做的蛋糕有什麼問題嗎?要不然夫人吃了之後怎會變這樣?

    「別站在那裡發呆,還不快去倒杯水過來。」石厚福忽然出聲喝令道。

    「是。」性子較為沉穩的花兒立刻轉身飛奔而去,不一會兒端了杯水過來。

    石厚福見了,立刻伸手接了過去,他蹲到童歆巧身邊,伸手輕撫著她的背,柔聲對她說︰「媳婦,還想不想吐?不想的話就漱漱口,漱好了,我抱你回房躺下來休息。小旭已經去請大夫了,你別怕,有我在。」

    童歆巧接過他手上的水杯,漱了漱口之後,這才有些虛弱的開口道︰「我沒事,就只是突然覺得反胃而已,許是剛才一口氣吃太多蛋糕了,現在吐完了,感覺也好多了,沒事了。你別擔心。」

    然而石厚福緊蹙的眉頭依舊沒有絲毫放鬆,只道︰「有沒有事,等大夫看過之後再說,我抱你回房。」

    「欸,我可以自己走,不用抱……」她話未說完,人已被他打橫抱了起來,只好閉上嘴巴,享受他霸道的溫柔與體貼。

    家裡有了馬車之後,大大的縮短了從村裡到鎮上的時間,所以不到一個時辰,石旭已領著大夫來到爹娘的院落。

    房裡一片靜默,大家都屏氣凝神地看著在為童歆巧把脈的老大夫,等待他把完脈後的結果。

    好端端的人,怎麼會說病就病呢?不可能是蛋糕的問題才對,因為大家都有吃,沒道理只有媳婦一個人不舒服,所以先前見媳婦食欲不振時,他就應該要請大夫來給媳婦診治了,拖到現在,萬一是什麼重病的話該怎麼辦?當下,石厚福真是懊悔莫及。

    「大夫,怎麼樣?」一見大夫收手,石厚福立即出聲問道。

    「恭喜了。」大夫微笑道。

    「啊?」石厚福一時反應不過來。

    「石夫人這是有喜了,已經兩個多月了,恭喜了。」大夫滿面笑容的起身拱手,向他們恭賀道。

    石厚福張口結舌的看著他,整個人都被驚呆了。

    有喜了?有喜了!這是說……歆巧她懷了身孕了?

    石厚福整個人頓時有種疑似在夢中的不真實感。

    床上的童歆巧則下意識的將手移到自己平坦的小腹上輕撫著,面帶微笑,心想著,原來是你這個小頑皮在作怪。

    「老爺、夫人,恭喜了。」花兒和朵兒兩姊妹對看一眼後,立刻異口同聲的歡喜道。

    「爹、娘,恭喜你們。」石旭跟著咧嘴說,滿臉的歡喜。

    他是個早熟的孩子,知道娘一直想為爹生個親生的孩子卻求之不得,現在能傳出好消息真是太好了。至於娘肚子裡的孩子生下來之後會不會剝奪了爹娘對他們兄弟的關愛,他一點也不擔心,只因為爹和娘己經給他們太多、太多了。

    「娘,恭喜了。」趴在床邊的囡囡有樣學樣,也跟著開口說道。只不過她和別人不一樣的是,後頭還有個但書,只聽見她又天真地問道︰「可是囡囡不懂為什麼要恭喜?」

    此話一出,眾人都笑了出來。

    石厚福也終於回過神來,確定眼前的一切都是真實的,不是夢境。他轉頭看向躺在床上的媳婦,開口想說些什麼,卻發現自己的聲音卡在喉嚨間,想發都發不出來。

    童歆巧完全能感受到他激動的情緒,先對他微微一笑後,才以有些調皮的語氣開口道︰「厚福哥,幸不辱命。」

    瞬間,除了不明所以的大夫和年紀還小的囡囡與石朝外,其他人又一次的全笑了出來。石厚福也被她逗笑了,先前那種因過分激動的情緒也慢慢地和緩了下來,他清了一下喉嚨,開口道︰「媳婦,你先休息一下,我去送送大夫。」順便問大夫他媳婦接下來能吃什麼、不能吃什麼,能做什麼、不能做什麼,又要注意些什麼之類的。他好多都不懂,得問清楚才行。

    「好,你去忙,我這沒什麼事,你不必掛心。」童歆巧點頭柔聲道。

    石厚福送大夫離開後,囡囡忍不住再次出聲問道︰「娘,你還沒告訴囡囡,為什麼要恭喜啊?現在又不是過年,恭喜了就有紅包可以拿。」

    囡囡天真的話語讓童歆巧再次笑了起來,她從床上坐起身來,讓女兒爬到床上,坐到自己身邊,道︰「囡囡不是想當姊姊嗎?」

    囡囡立刻用力的點頭,「囡囡要當姊姊,不要一直當妹妹,這樣小朝哥哥才不會老是說因為他是哥哥,我是妹妹,所以要聽他的。」

    一旁的石朝聽了,不禁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小聲辯駁道︰「那是你不聽話的時候,你若乖乖聽話,不做娘說不能做的事,我就不會這樣說。」

    童歆巧沉下臉,注視著女兒,沉聲道︰「囡囡不乖?」

    這回換成囡囡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扭捏了一會兒才低聲道︰「囡囡平時都很乖,只有很少很少的時候不乖。

    而且我後來也都有聽小朝哥哥的話,小朝哥哥,你說對不對?」她睜著大大的眼睛向石朝求助。

    石朝立刻點頭如搗蒜,根本沒辦法拒絕妹妹求助的目光。

    童歆巧摸了摸石朝的頭,這才一臉嚴肅的對女兒說︰「囡囡要乖,不能因為小朝哥哥疼你就胡鬧,任性的耍脾氣,知道嗎?」

    囡囡悶悶的點點頭。

    童歆巧繼續說︰「囡囡不是想知道為什麼大家都要跟娘說恭喜嗎?因為娘的肚子裡有小寶寶了,囡囡就快要做姊姊了,知道嗎?」

    「小寶寶?」囡囡立刻驚喜的抬起頭來,悶悶不樂的情緒瞬間不翼而飛,因為她知道小寶寶是什麼,周叔叔和周嬸嬸家就有個小寶寶,一個好可愛、好可愛的小弟弟。

    她滿臉歡喜,迫不及待的追問道︰「娘,你要生小寶寶了嗎?囡囡就快要有個好可愛、好可愛的小弟弟了嗎?」

    童歆巧忍不住微笑,伸手摸了摸女兒的頭,問道︰「囡囡想要有個小弟弟嗎?」

    「嗯。」囡囡立刻點頭如搗蒜。

    「娘以為囡囡會想要一個,和囡囡長得一樣漂亮又聽話的小妹妹呢。」童歆巧故意逗弄起女兒。

    一聽見這話,囡囡登時猶豫了起來,因為她想要有個可愛的小弟弟,也想要有個漂亮的小妹妹,她兩個都想要,該怎麼辦呢?

    想了半天仍做不出選擇,她只能可憐兮兮的看向石朝,習慣性地向他求助。

    「娘會生兩個,一個弟弟,一個妹妹。」接受到她求助的目光,石朝毫不猶豫的立刻答道,幫她解決難題。

    「對,娘會生兩個,一個弟弟,一個妹妹。」囡囡立刻開心的對娘親重複小朝哥哥說的話,這樣她就有弟弟也有妹妹了,太好了。

    聞言,童歆巧搖頭失笑,並不把孩子們的童言童語當真,可隨著月分變大,大夫也越來越能精準的把出她的脈象後,終於在一次定期的把脈後說了實話。

    大夫說︰「夫人懷的是雙胞胎。」

    從得知自己懷的是雙胞胎之後,童歆巧就有些戰戰兢兢的,只因為她突然意識到,這是古代世界,沒有先進的醫術,沒有超音波,沒有開刀房,沒辦法剖腹生產,那她肚子一次懷上兩個寶寶,都足夠健康嗎?都能夠順利平安的生產下來嗎?

    穿越到古代後,童歆巧第一次感覺到了恐懼,覺得對未來失去了信心。

    她的不安深深地影響到她周遭的人,首當其衝的自然是她的枕邊人石厚福,只見他因為擔憂她的狀況而明顯的日漸消瘦了起來。

    其次是三個孩子,都變得安靜而沉默,就像怕會驚擾到她似的。

    再來便是花兒、朵兒那些下人們,也一個個失去了真正的笑臉,臉上的神情不是帶著擔心,就是強顏歡笑。

    為此,童歆巧也知道自己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她一定得振作才行,就算不為了自己和腹中的胎兒,也該為所有擔心她與關心她的人。

    於是,她開始找各種可以做的事情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服裝設計繪圖是一定有的,這麼一做,立即惠及到陳英傑的成衣坊與布莊,讓陳英傑收到一疊新設計圖後,整個人笑得闔不攏嘴。

    畫膩了設計圖後,她又拿出字帖來練字,卻發現字帖的內容實在太無聊了,讓她專心不了。

    她乾脆自己編起了故事,不知不覺間就寫下了一些童話故事,例如三隻小豬、龜兔賽跑、小紅帽、醜小鴨還有灰姑娘的故事等等。

    然後某天,她在書房裡一回頭,突然發現身後站了一堆人,包括三個孩子還有花兒、朵兒姊妹,各個眼巴巴的等故事新發展。

    之後孩子們總是纏著她要聽故事,害她不得不絞盡腦汁,把以前看過的故事一一想出來,再一個個拿出來說給孩子們聽,至於記不清的部分她就瞎掰,畢竟也不會有人冒出來說她亂說。

    這事真的大大的轉移了她的注意力,不知不覺間只剩下一個多月,就到了她要臨盆的時候了。

    雙胞胎大多都會提早生產,這點常識童歆巧還有,所以從上個月開始她便讓自己盡量少吃多動。少吃是不想讓孩子過大不好生,多動則是培養體力與幫助順產。

    然而神奇的是,她發現越接近預產期她反倒越冷靜,不會再胡思亂想。

    她認真想過怎會這樣呢?結果竟讓自己都覺得有些好笑,因為此刻的她完全就是一種聽天由命的心情。

    俗話說,船到橋頭自然直。那麼孩子到了要生時,自然也會呱呱墜地,總之順其自然、聽天由命去吧。

    童歆巧的肚子比預產期提早了二十一天發動,因家裡早有準備的關係,一切都按部就班的進行著,雖然大伙都很緊張,但並沒有慌亂。

    石楊氏雖然偏心大房,但對於二兒子的第一個孩子還是很關心,早在半個多月前便住了過來,幫忙看照她的二媳婦,所以在媳婦發動後,也跟進產房去幫忙。

    石寬和石老大夫妻倆在得知老二媳婦就要生了的消息也一同趕了過來,陪著緊張到走來走去的石厚福待在房門外等候消息。

    從童歆巧的肚子發動被送到產房,到產房內傳來哇哇的嬰兒哭聲,僅一個多時辰的時間。

    雙胞胎的老大先滑出母體,老二片刻後也緊跟著滑出,整個生產過程順利得讓兩個負責接生的穩婆大感不可思議,直道這是善有善報,是石員外的無私感動了天,才使得其夫人能如此順利的生產,更一舉得兒又得女。

    生下來的雙胞胎果然如石朝與囡囡所說的,是對龍鳳胎。男的是哥哥,女的是妹妹,兩個意外的長得頗相像,若非性別不同,根本分不出誰是誰。

    石寬抱著新生的小孫子,樂得闔不攏嘴。

    石厚福則是抱著剛出生的小女兒,一個勁地傻笑,一樣樂得闔不攏嘴。

    石旭、石朝和囡囡三個孩子都圍到小弟弟、小妹妹身邊,稀罕的看著兩個長得相像的小人兒,誰都捨不得先離開。

    童歆巧累壞了,在確定孩子們都健康且四肢齊全之後,就放心的閉上眼睛睡覺了,連石厚福後來進房裡來看她,眼眶泛淚的輕聲對她說謝謝,說我愛你、低頭親吻她,她都始終不知不覺。

    這一天,石家二房多了兩個小成員。

    這一天,童歆巧再無遺憾。

    這一天,石厚福永遠記得剛生出來的孩子有多小、多輕,卻讓他抱得雙手顫抖。

    這一天,永不遺忘。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7-6-7 03:10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7-6-7 03:06 PM 編輯

【尾聲】 相約來生


    童歆巧生產那一天可謂無驚也無險,之後未來的每一天也大同小異,平安順遂,只除了偶爾會被頑皮的雙胞胎氣得炸毛而己。

    時間就這麼走著,一天又一天,不管過得開心、難過,或是幸福、平淡,又或者被孩子氣得炸毛,它都不會為你停歇。

    日升日落,一天又一天。

    山坡上的果樹長了新芽,院裡的枯木又開了花,也不知重複了多少次。

    看著孩子們一天一天的長大,卻沒意識到自己正在一天一天的老去,直到眼睛花了才發現,自個兒的臉上早已布滿了皺紋,老了。

    歲月從不為任何人停留。

    童歆巧看著眼前兒孫滿堂的情景,再看向身旁一路走來始終如一的老伴,她一點也不覺得歲月無情,反倒覺得自己這一生真的是值了。

    這一生雖生活在落後不便的古代,卻比她上輩子生活在科技發達又便利的現代,不知道更加幸福幾百幾千倍。

    如果有來生的話……

    「厚福哥,如果有來生的話,咱們再做一對夫妻吧。」她情不自禁的轉頭,對身旁的老伴說。

    石厚福聞言,轉頭看她,先是伸手握住她,這才堅定的點頭答道︰「好。」

    老夫妻相視微笑,兩張布滿皺紋的臉明明老得不行,卻不知為何看起來好美、好美……

    【全書完】



自保之道 金萱


    萱有輛小March,是輛車齡已經十幾年的老車了,加上萱又是個宅女,沒事不會開著車子到處趴趴走,使用車子的時間很有限,所以萱壓根就從未想過要在車上加裝行車紀錄器,可是最近萱裝上它了,因為真的被嚇到了。

    事情是這樣的一一那天萱一如往常和朋友一起去泡湯,卻在回家途中發生了車子踫撞事件。

    那天下著雨,又是下班車潮最多的尖鋒時間,萱開車行駛在外車道,一邊開車一邊和朋友閒聊時,突然間就聽見「喀碰」的聲音。

    當時萱的腦袋真是一片空白,除了急忙踩下剎車外,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車外下著雨,天黑著,車子來來往往,車燈閃閃爍爍,萱轉頭往後看,並沒有看見與萱碰撞的車子,只見照後鏡被撞折了進來,感覺就好像是兩輛車開得太靠近,互碰到對方的照後鏡的樣子。

    因為下著雨,路上車又多又卡在路中間,還有摩托車在鑽來鑽去的,根本沒辦法下車查看,重點是,萱的車停在對方前面,根本就不知道撞萱的車是哪一輛,而且內線車道的車已經開始往前移動了,也不見有車有人停下來。

    沒辦法,萱只好聽朋友的建議,把車往路邊移,停靠在路邊,想看有沒有另外一輛肇事車跟過來,結果等了半天就是不見有人或車出現。

    萱和朋友只好自我安慰,說應該只是不小心碰到照後鏡,沒事,就回家了。

    沒事?沒事才怪!

    萱只能說幸好那天開的是朋友的車子,而不是萱的小March,因為朋友的車上有行車紀錄器,萱的車上沒有,若是開萱的車子,那就真的是有嘴說不清了。

    朋友開車回家之後,用自家門前的大燈一照才知道,車子不僅被碰到照後鏡而已,兩扇車門都被刮傷了,而且挺嚴重的。

    她傳照片兼打電話來跟萱說,這要報警才行,否則無法請保險修車,於是朋友又開車來接萱,兩人一起去了警局備案,畢竟當時開車的人是萱,然後難以置信的事發生了!

    我們倆走進警局才說要來做車禍的備案,並說出車禍發生的地點時,警察先生隨口就接了一句,「怎麼感覺好熟悉,好像我剛才才做過的車禍案件。」

    原來對方竟已先我們一步到警局備案,然後睜眼說瞎話,說是我們開車去撞她,還把她的車門都刮傷、撞壞了,整個反咬我們一口。

    天啊、地啊,還好萱朋友的車上有裝行車紀錄器,否則萱就冤死了!

    紀錄影片還原事實,明明萱好好的行駛在外線車道上,對方卻莫名其妙的從內線車道切過來撞我們。

    影片紀錄得清清楚楚,一目了然,對方真以為先報案的人就是贏家,可以顛倒是非、胡說八道嗎?

    總之,萱真的被這件事給嚇到了,即便自己開車再小心,別人要來撞你,你能怎麼辦?如果再遇到來撞你的人硬說是你去撞他的,你又能怎麼辦?

    真的沒辦法,所以萱只好去買台行車紀錄器來以防萬一了。

    總之,這世界越變越可怕,行車紀錄器真的很重要,沒裝的朋友們,為了以防萬一,最好還是考慮去裝一台吧。

    以上。咱們下本書再見。

    噢,對了,這本書不是在年前就是在年後出(廢話),所以遇到這時候呢,未能免俗的一定要向大家拜個年。

    萱在此祝大家恭禧發財,新年行大運,財源滾滾來。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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