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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usuzi_Tokiwake 發表於 2014-7-31 09:40 AM

[渣翻譯]2015年的時鐘塔(最後更新於2014/8/1)

本帖最後由 Musuzi_Tokiwake 於 2014-8-1 01:39 AM 編輯

此翻譯僅為日語學習所用,禁止任何以營利為目的的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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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譯者:六條】【本文首發於澄空學園Type-Moon應援會】
【轉載時請保留以上信息】

《2015年的時鐘塔》

 這一年的冬天,一名魔術師被發現已經身亡。雖然也是常有的事情了。
 他是負責一間規模不大的研究樓的館長,而他的屍體也正是在這棟研究樓的館長室被發現的。死因據說是肢體被切斷導致的休克死。
 雖然現場情況顯示這是一宗他殺案,不過從事件發生的一周前開始,都沒有人造訪過案發現場。於是他的死就這樣因為沒有嫌疑人而被處理為了自殺。
 儘管令人費解,但既然身為魔術師,會有這樣的結局也並不令人意外。
 仿佛自殺般的他殺也好,像他殺般的自殺也好,在他們的世界裡都是家常便飯。
 所以參加哀悼的人們對這起事件本身沒有過任何的疑問,不過到了下葬的時候,所有人都感到了不解。
 因為在故人生前就已經自己預備好的墓碑上,居然刻著三個人的靈牌。

01 夏天 倫敦郊外 時鐘塔十一號區

 在午後耀眼的陽光下,我瞇著眼在古老的街道間穿行。
 英國的氣候要比日本來得乾燥。由於濕氣不重,就算日照再強也不會讓人感到不適,也不容易出汗。
 我脫下披著的外套,單手拿著地圖朝著目的地進發。
 磚塊和石頭築造的街道。
 十二世紀的建築在這裡依然保存完好,處處一派中世紀和現代交織混雜的景象。
 由超過四十棟的學生宿舍(College)、數量過百的學術樓,以及為該處居民帶來滋潤的商業所構成的城鎮。
 魔術協會發祥之地,名副其實的現代魔術世界中心,魔術師們的大本營。
 時隔數年,我再次踏上了這座人們帶著敬意與畏懼稱呼為“時鐘塔”的城市。
「從這開始就是羅克斯洛特……真不愧是最弱的十一科,街上毫無造作之處啊。還真有那群賺不來錢的考古學者的風格」
 時鐘塔這個都市根據每一個院系、部門,城鎮的建築都會各有不同。
 魔術協會把神秘學分為十二個領域,換句話說,這座城市本身就是各個院系的特色的寫照。
 由十二個君主(Lord)所管理的十二個院系。
 十二個領域以堪稱必需的全體基礎(魔術全體的共通常識、地脈、大源學)作為Ⅰ,繼而分別是個體基礎(Ⅱ)、降靈(Ⅲ)、礦石(Ⅳ)、動物(Ⅴ)、傳承(Ⅵ)、植物(Ⅶ)、天體(Ⅷ)、創造(Ⅸ)、詛咒(Ⅹ)、考古學(Ⅺ)、現代魔術論(Ⅻ),是決定魔術師生存形式的研究方針。
 雖說此外還有法政作為第十三個項目向志願當政治家的人敞開大門,但由於那並非探求神秘的學問而是用來推動社會的學問,所以不被計入十二院系之內。
 大部分的魔術師都是學習全體基礎(魔術全體的共通常識、類感魔術和感染魔術、地脈、大源學)約五年,然後按常規來說會進入各自家族繼承下來的院系,又為了輔助和發展它而設籍於其他院系作為後備。
 我在院系上屬￿天體。
 雖然簡單概括成了天體,但其中包括占星術、天體運行、神學等分支,所以很少會碰上修習課程跟自己完全相同的魔術師。
 另外,每個院系宿舍區(College)的內部是十分團結的,如果外人想要踏入自己院系的院子裡,從個人之間的紛爭演變成院系宿舍區之間的戰爭也是常有的事。
 不過我並不曾在時鐘塔裡待過,所以完全沒有這種地盤意識。現在就這樣子自由自在隨心所欲地在羅克斯洛特院系宿舍區闊步前行。
 這要是主流(由仿佛是從選民思想化身而成的巴托梅羅伊家所支配的個體基礎)的院系宿舍區的話,我就要被私設憲兵包圍了,不過這個羅克斯洛特是遠離了魔術協會權力鬥爭的區劃,因此沒有這個危險。
 畢竟這裡是一群除了考古學不幹別的,純粹的研究者的集團。事到如今不存在會把我捉起來從各方面對我找碴的人種。
「噢,到了到了。佛勞洛斯先生的研究樓。
 哎呀,比想像中要大啊。看來他找到了個財力雄厚的資助者呢」
 抵達目的地後,我打量起鐵柵對面聳立在豐饒的花園中的建築來。
 我原本以為會是一棟小巧玲瓏的獨戶住宅,沒想到實際居然是占地大約二百坪的巨型宅邸。在一介日本小市民的我看來就好像一座小小的城堡。
「他應該還有共事的研究者吧,要是能修建此等規模的工房的話明明會很成功的。
 為什麼,會發生那樣的―――」
 我把差點要破口而出的不吉言靈咽了回去。
 門上有寫著“月底前謝絕來客”的告示牌。
 宅邸被高高的鐵柵所圍繞著。
 我清了清嗓子並重新戴好眼鏡,以淑女應有的優雅按下了門鈴。

02 雷夫•化勒的記錄

 ―――魔術師的一生,就是為過去效勞。

 過午時分的研究室。
 在堆得像山一樣的測量器具和堆得像山一樣的記錄紙當中,雷夫•化勒今天依舊是連一秒也不願休息,翻閱著過去的記錄。
 雷夫是在這座宅邸裡工作的研究者。
 男性。德國籍。雅利安裔。他像貓一樣曲起細長的腰背,艱難而匆忙地在零亂的室內走來走去。
 如今他雖然被人奚落成“研究狂(注:原文此處用的是“蟲”,和後文對應)”或是“足不出戶的Chairman”(注:英文原意為主席,這裡應是諷刺他整天坐在椅子上),其實他曾經也作為二十歲便到達了魔術四階梯的祭位(Fes)的神童備受矚目。
 然而在得到了祭位之後的二十年,雷夫將自己窩在十一科(羅克斯洛特),其後一直默默地履行著自己的職責。
『館長,今天早上也收到了區長的邀請。據說是有事商討希望您務必出席。請問您意下如何?』
 安裝在研究室裡的揚聲器響起了嬌柔的女聲。
 那是是雷夫的秘書兼起居照料人的聲音。雷夫神經質地撓了撓腦袋,回頭對著揚聲器一本正經地開口道。
「還有什麼意下如何不如何,沒時間啊諾裡琪! 外面的事情全部都給我推掉吧。我沒有那種閒情逸致。能夠花在私事上的時間只有當月的最後一天,從傍晚到就寢為止的四小時,你要我說多少遍才懂啊!?」
『哈啊。但是,據說這次是學園長也會大駕光臨的,非常光榮的―――』
「管他的,要麼你就請他吃你那些難吃死了的餡餅來趕走他! 再說了,學園長什麼的不是連入學典禮也不露面的都市傳說嗎! 我啊,就是因為這裡的極度放任主義才會留在時鐘塔的! 可是那些無聊的交際居然越來越多,這不是和說好的不一樣嗎!」
『對此我深表贊同,不過您差不多也該意識到這就是人生了吧』
「那是對正常人而言吧! 受到世人所排斥的我有什麼理由需要跟世人妥協! 總之給我推掉吧,還有盡可能地不要來干預我! 哪怕只有今天一天,接下來的十個小時也好,絕對不要!」
『明白了。我就這樣傳達給區長』
 來自揚聲器的聲音的中斷了。
 雷夫一面唉聲歎氣一面解讀魔道書中的記述。令人覺得神經質的是,在剛才的對話中他的雙眼也不曾停止過。

「啊啊,魔術師的一生真短。要是我生下來只有一個大腦該多好」

 如你所見,雷夫是徹頭徹尾的研究魔術師。
 僅僅在自己的理論、自己的魔術式上灌注心血。
 他對於除此以外的職責……實踐魔術,構築家族和血統,作為支配階級增大勢力的魔術師不由得感到厭惡。
 從雷夫看來他們是跟“普通的人類”沒有太大不同的俗人。
 既然要解明神秘,便斷不能在其中尋求人性。
 所謂魔術師就是腦子裡只有魔術的生物,當中並沒有富餘的時間用來背負上“人生”這種重擔。
 比方說,如今他正在解讀的魔術書。
 對於魔術師而言,解讀過去的魔術書並不僅僅是閱讀理解。而是為了讓只在該年代通用的神秘在這個時代裡也能夠重現出來,對其意思進行重新定義。
 就好像是把一種只能在以往實現的潮流改寫成現代也能通用的潮流。
 假設解讀這本書一頁要花一個小時。在五百多頁的書本上所耗費的天數就是二十多天。在研究樓裡面,尚未被解讀的書籍還剩下五百冊。平均來說一年就是十二冊。當五百冊都解讀完的時候便已經過了四年到五年的光陰。
 不,僅僅是這樣的話倒還好。僅只解讀一冊的話事情就更加簡單了。
 但是雷夫•化勒的職責並非“解讀某本魔術書”,而是“解讀某個大系”。必須把全部事情串連起來,將其當作相互間有著緊密連系的現象加以理解。
 如果魔術書A和魔術書B當中,在某個事項上出現了相異的見解的話,就必須再次檢討A的內容。
 解讀的書本越多,重新定義所花費的時間便越多。而且還是天文數字一般的。
 當然,讓雷夫感到傷腦筋的原因並不是“解讀所需要的時間太過龐大而頭暈眼花”。
 那是“正因為能夠正確地推測全部解讀完成所要花費的時間,所以才對自己寥寥無幾的剩餘時間感到噁心”。

「好短。太短了。我一個人的壽命根本不夠用!」

 魔術當中也有延緩老化或是暫時性返老還童的方法。
 然而,這些方法的平均極限充其量也只有百年。就算是魔術師也無法違抗壽命。
 所以他們會把願望託付給子孫。魔術師們之所以傳宗接代,完全都是為了讓後人去繼承“自己未能達成的宿願”。
 按照魔術世界的一般說法,一名魔術師能夠潛心從事自己的研究的時間據說只到五十年為止,其後的人生則是用來培育後繼者……也就是“下一個跑手”。
「不要。不要,我才不要啊! 他們既沒有那樣的閒暇,又沒有那樣的才能,更沒可能有那樣的志氣! 再說了,我的子孫什麼的根本信不過! 我的責任只有我才能達成……!」
 因此雷夫不會浪費時間。
 縱然已經理解光靠自己的壽命是絕對來不及的,卻依然像這樣粉骨碎身地埋頭苦幹做研究。在第三者看來他的決心一定無比悲壯吧。以明知不可能的覺悟,明知毫無意義,卻依然拼命追尋著希望的蠢貨。
“啊啊,哪怕只是給我一個分身也好,那樣我也能稍微過上一點有人情味兒的生活了!”
 不知不覺這成為了雷夫的口頭禪。然而。

“……我倒不覺得啊。你不把後事託付於人不是因為你無法信賴子孫,純粹是你很開心,所以想要自己一個人獨佔才對吧?”

「――――――唔」
 曾經,出現過一位如此反駁雷夫的口頭禪的友人。
 雷夫那毫不間斷一直遊走著的視線稍微緩和了起來。
 說起來,如果要說自己曾經有過學生時代的話,那就只有和她同進午餐的時候了呢。
『百忙之中打攪萬分抱歉,館長。您現在有空嗎?』
「什,什麼啊!? 好忙啊,我可是快忙死了! 剛才也絕對沒有分心!」
『哈啊。那麼,有位不明所以的客人造訪,我還是請她回去吧?』
「當然了。而且不明所以又是怎麼回事。我連學園長都給打發了,你覺得我可能會把時間花在這個連預約都不懂,來歷不明的玩意兒身上?」
『我只是保險起見來確認一下。那麼就和平時一樣―――』
「啊啊,等等。我也保險起見先問問。不懂得預約的野蠻人到底是何方神聖? 名字呢?」
『哈啊。她自稱蒼崎小姐,我連聽都沒聽過,到底是什麼玩意兒呢。我馬上就趕她出去』
「―――喂你給我等等,我這就來! 門廳,不對,請她到館長室來! 我馬上就換好衣服趕過去! 聽好了,要有禮貌地招待她,再泡一壺上等紅茶! 啊啊,唯獨別把你做的餡餅端出來啊!」
 雷夫慌張地跑進隔壁房間,穿上這幾年都不曾套在身上的西裝,梳理了下蓬亂的頭髮,用力地深呼吸一口之後走出了走廊。
 他的臉上充滿著與數年不見的知己重聚的緊張,還有幾乎要滿溢而出的期待。
 剛才的回想應該是上天的啟示吧。
 蒼崎。這是對雷夫•化勒而言唯一的朋友兼知己的名字。
 她受到了封印指定,成了執行部的目標,不要說是時鐘塔內,就連進入英國都可能搭上性命,所以他這幾年連她的音訊都沒有。傑出的才能有時甚至會讓自家人彼此敵對。
 原本以為再也見不到她了,沒想到她居然回時鐘塔了。而且還是來拜訪自己!
 為了避免誤解,事先注釋一下,雷夫不存在戀愛情感。
 他純粹只是為著擁有類似思維和技術的朋友拜訪家門而高興,對能夠跟她徹夜長談的可能性感到雀躍,而變得神采飛揚起來了而已。  戀愛情感這種奢侈的東西,他的經驗甚至不足以去理解。
「有失遠迎! 數年不見,你的精確度沒有下降吧,蒼崎小姐?
 哎呀,肯定不會的,這種事不可能發生在你身上的! 歡迎光臨羅克斯洛特,能再次看到你充滿著理智的眼鏡形象真是欣喜萬分!」
 雷夫草草地敲了下館長室的門就立刻打開了房門。
 每天打掃卻從未用過的館長室裡,有一位不到二十五歲的女性以凜然的姿勢佇立著。她一邊把頭轉過來,一邊嫌礙事似地摘掉了她最具代表性的眼鏡,沖雷夫露出了笑容。
「Hi~打擾你了,館長先生。
 事出突然,我路費用完了,可以借我一點嘛?」

「居,居然是妹妹啊啊啊啊啊!!!!!」

 四十歲大叔毫無成人風範地把椅子一腳踹飛。
 雷夫•化勒的夢,還沒等到午睡的時間便煙消雲散了。

                     ◆

 蒼崎小姐一身在滿世界跑慣了的打扮。
 簡樸的襯衫和穿舊了的牛仔褲。隨便地披在身後的長長黑髮。
 既沒有襯托出女人味的化妝,也沒有裝飾打扮過的感覺。
 然而她看起來卻充滿無比的女性魅力。這大概是因為她所散發出的清涼感覺和完美的身段吧。
 仿佛加冕前糊裡糊塗地穿著家居服就出門冒險的公主殿下。
 雷夫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就產生了這樣的印象。
 這感想在十年後的今天,縱使時光流逝也未曾改變。
「……失敬了,我居然慌得手足無措,真是不像樣。
 不過,那副眼鏡是怎麼回事。我明白你的感受,但是模仿姐姐可是要不得的啊」
「只是普通的變裝啊? 我在這兒會受到各種奇怪的敵視對吧」
「是嗎。原來你以為自己的打扮僅靠一副眼鏡就能蒙混過去啊。還是老樣子的不懂得評價自己。稍微學習一下你姐姐的典雅和細膩吧」
「你這到底是要我模仿還是不要我模仿啊」
 蒼崎小姐鬧彆扭似地撅起嘴唇。
 不愧是親生姐妹,她的舉止像極了雷夫所期待的她的姐姐。
 她們姐妹無論性格和生活方式都完全相反,但是在肉體方面有很多類似的部分。要是拆分成細微的部件重新組合的話,甚至能夠弄出一具完全相同的造形(人體)。
「不過,你怎麼來這兒了? 你知道我對你看著就煩的吧。啊啊,你那個路費花光了的理由我還是信的。因為你就是那麼缺乏計劃性嘛」
「跟你討錢只是順便的啊。嗯,其實我也很震驚。剛才在接待處聽說你還活著,我都在思忖是不是哪裡不對勁了」
「? 我活著有什麼不對勁的?」
「對。你不是死了嗎? 還寫信通知我了不是嗎? 因為來到了這裡附近於是就順路過來哀悼一下,才發現你還活得好好的嘛」
 啊啊,又來了嗎。雷夫一陣頭暈。
 身為館長卻幾年來完全沒有外出過,因此產生了這樣的謠言。乾脆真的變成為研究室的蟲子的話,那該是多麼的輕鬆啊。雷夫歎了一口氣。
「常有的事啦,用不著次次都較真。再說了,如果我死了的話那是誰寄信給你的啊?」
「嗯。嘛,也對哈」
 蒼崎小姐拿起桌上的象棋子,回答道。
「你一副不敢苟同的樣子嘛。好啦,那就姑且檢查一下吧。也不能排除我在不知不覺間死掉了變成了亡靈。那邊有一面鏡子吧。怎樣? 映出了我的身影嗎? 你懂的,就算實際沒有映照出來,從幽靈本人看來也會像是映出了一樣吧?」
「啊,映出了映出了。不如說你毫無疑問是活著的,你身體很健康啊。我也放心了。順便也明白到了這一趟真是白費勁」
「那就好了。雖然我對你只有嫌惡感,不過對你的姐姐卻有著作為同伴的親愛之情。看在你姐姐的份上,回程的車票我可以通融一下。現金可以嗎?」
「晚飯錢就夠啦。比起這些―――現在還在繼續嗎?你的解讀」

 對於蒼崎小姐的問題,雷夫•化勒泛起一陣難以言表的滯澀感。
 她從未曾對雷夫的研究表現出興趣。
 雷夫也從未認同過她的生存方式。
 兩者從初次見面起就是無法互相理解的關係。
 然而為何,事到如今要提出這樣的問題呢。

「我記得,是測量過去的研究,來著?」
「是的。和你不一樣,是極其一般的考古學。
 探索和調查殘留下來的遺物,翻譯成現代的常識。收集許多的物證,將自己認為絕對不會錯的假說,構建到沒有反駁餘地的水準。
 考古學是正確地復原來自過去的訊息,使其復蘇的學問。和觀測星星一樣啦。在觀察宇宙的寬度時,你們會利用來自過去的光來測量距離吧?」
「正好相反呢。那是因為用來知曉現在的手段,除了觀察幾億光年以外的光就別無他選而已。因為以現在的技術來說,借助“以往存在的東西”會比較確實」
「嗯,那就可以了。人類不僅僅是未來就連現在也無法得知。確實的東西就只有過去。通過接收來自過去的記錄,我們便能夠證明“現在為何存在於此”再實行變革。你聽好了,未來這種東西就像測驗卷的回答欄一樣。就是僅僅等待著別人把自己填上的空白啊。重要的是填寫它的人,空白(未來)本身沒有任何價値」
 雷夫•化勒的人生,是為了填上那份空白而存在。
 正確地接收來自過去的警告,使其散佈在這個時代裡。
 讓過去曾經存在的世界、定理在現代再次複刻。
 這就是雷夫的研究了。那是從誕生時開始便已確信著的天命,甚至不會對它的正確性產生懷疑。
「我的研究絲毫不變地仍然繼續。將確實存在的過去記錄和遺留下來就是我的人生。此後的―――二十二世紀以後的未來,對我來說是怎樣都無所謂的考察。
 因為這種東西,和我沒有任何關係」
「啊啊,是嗎。我想起來了。所以我才跟你處不好啊。
 我比起過去更傾向未來派。聽說人類過去的歷史什麼的就好像“敲打不倒翁塔”遊戲一樣,就算以百年為單位直接省略過去,目的地還是差不多的嘛」
「是呀。你是眼中只有未來的天然呆。雖然你應該很受那些喜歡新事物的魔術師歡迎,但對我來說根本就是瘟神。為了未來花費自己的時間這種事情,我連考慮也不想考慮」
「就像是“把地面堆高了結果到達了太陽”
 和“為了得到太陽而堆高了地面”的區別啊。
 不過,不都一樣是野蠻的行為嗎?」
「你說知曉真理的行為是野蠻?」
「既然是把不知道的東西、看不見的東西揭發出來,那當然是野蠻吧」
 也有一番道理。研究者之所以硬朗並不是因為做實驗需要耐心,而是因為他們的本性頑強。
 他們絕對不會放棄“自己的理由”。這種暴力的一面和征服者相似。
「……哼。那麼我沒有資格作為研究者呢。因為我不一樣。我敏感,也不夠硬朗。也沒有閒暇去考慮未來。自己的理由什麼的連想都沒想過。單純是因為,不這樣做就活不下去而已」
 他的話承認了自己的缺點。
 但是雷夫的嘴角卻帶著微笑。
 那並非自嘲,而是對於不具人情味的自己的生存方式感到完全放心的笑容。
 她愕然地望著雷夫。
「不如說,更像是樂在其中的表情啊。
 的確你跟我完全相反,你的研究方針我也不感冒,不過被你用那樣的表情這麼一說,我也不好說什麼了。本來是因為收到一封奇怪的信,擔心之下跑來看了,看來我是自尋煩惱呢」
 蒼崎小姐把把玩著的象棋子放回桌上,正準備走出館長室。
「什麼啊,真噁心。那樣的表情是怎樣的表情啊?」
「我現在的表情啦。
 真是的,你說的事情和想的事情是分開來的。照這樣子你只要還活著就會一直站在第一線吧。畢竟我看你在研究結束前是不會死的」
「是嗎。不過,說不定真是那樣呢。還活著就一直都是一線這句話說得好。令人感覺還有救贖。嗯,如果真的變成那樣的話,改日來給我供上一些鮮花吧。午飯的債就那樣一筆勾銷」
 雷夫聳著肩,站在將要離開房間的她旁邊向食堂走去,
「那麼下次來的話給我好好把全名說出來啊。知道來客是妹妹你的話,我想不用你說我也會給你端一杯茶的」
 他說出了這般,不可能發生的未來。

03 秋天 倫敦郊外 時鐘塔十一號區

 在正午慵懶的陽光下,我瞇著眼穿過令人懷念的街道。
 我戴著浮誇的太陽眼鏡和長髮的假髮,以簡便的打份朝向目的地進發著。由於上衣放在車上了,只穿著一件襯衫的上半身不免感到一絲涼意。
 雖說再過一陣子陽光就會變得剛好宜人,但是我能自由支配的時間就只有上午而已。
 這次是第二次到訪羅克斯洛特院系宿舍區。接下來要去見的人、將要前往的宅邸都和上一次沒有不同。
 那時雖然促膝暢談了一番,這次是無法如願了。應該供上鮮花就結束了吧。
「雖然遲到了不過也沒辦法啊。不如說,這已經算是來得比較早了呢。畢竟這就和逃犯回到監獄去一樣」
 我是在幾個月前得知他死了的,那個時候,我正在忙著瞞過時鐘塔的追兵遠走高飛。
 在確認追兵已經跟丟了我之後,我從海路偷偷登陸英國,按一口價買下了碰巧遇上的眼鏡蛇跑車,在抵達羅克斯洛特前一直於高速公路上飛馳至今。順帶一提,這裡和日本不一樣,不會收取高速公路費用,真是高興得不得了。
 我會被時鐘塔追捕,是因為我被他們討厭了……才怪。倒不如說是因為我太受歡迎了。
 用打破常規的待遇來迎接我,留在時鐘塔的話就保證給我富足自由的生活。不管怎樣,光是被一個城市圍困住就已經算不上自由,而且這些話也根本無法信任。
 因為這種緣故,我丟下時鐘塔內的很多朋友,就這樣開始了漂泊,然後再次回到了這座闊別數年的城市。
 話雖如此,我非常喜歡院系宿舍區的氛圍。
 我尤其中意十一號區羅克斯洛特的氛圍。如果人生有如果的話,我甚至可能會把這個區當作根據地。

「要是沒有君主了的話這裡也就很適合居住了,不過這是天方夜譚吧。掌控了時鐘塔近千年,這可能比某些菜鳥吸血鬼還要頑強。啊,不過艾梅羅伊好像是沒落了吧。畢竟聽說礦石學科換了頭頭」

 雖然魔術協會起源於兩世紀的時候,但聽說這座城市是在十二世紀的時候落成的。為城市的建造提供土地和資金,如今仍然提供著營運費用的,是被稱為十二之魔術名門、君主(Lord)的人們。可以說他們就是管理和隱匿著現代的神秘,導致其衰退下去的魔術世界支配者。
 為了方便起見,他們之上還存在著作為協會創始人的學園長,不過這位學園長也窩在了時鐘塔中心部分已有多年,很少拋頭露面。
 魔術協會大致上分為三個學院。
 倫敦的時鐘塔這兒,北大西洋的移動學院•彷徨海,埃及的阿特拉斯山。
 學院的規模上不論哪一個都是相同水平,不過現在,說到魔術協會的話多是指時鐘塔本身。
 神代的魔術才是至高無上,西曆紀元以後的魔術等同於兒戲―――像這樣跟時鐘塔處於冷戰狀態的彷徨海。
 根本和外界毫無交流,據說連光線也溜不出去的“活地獄”,巨人之地窖阿特拉斯院。
 隸屬於以上兩個學院就等同於被時代所淘汰。
 誰都不會自願想要成為過去的遺物。結果,西歐圈的魔術師們九成都加入了時鐘塔。
 這個勢力差距無論如何都不會逆轉。如果時鐘塔真的有一天不再是魔術世界的中心,那一天一定是這顆星球上的魔術世界的終結吧。
 而這個時鐘塔在最近數個世紀裡,也因為君主們的理念分歧而分為兩個勢力,據說相距於內訌僅一步之遙。
「嘛,只是換了頭頭的話我倒是沒啥意見。不管怎麼說,這兒對於研究者來說可是理想中的環境嘛」
 相較於落伍的彷徨海,這裡充滿著嶄新的學說。對我而言至今仍然是塞滿了浪漫與神秘的寶箱。
 雖然籠統地說是魔術協會,其印象則是各人不同。
 從並不隸屬于協會的自由魔術師看來是日夜埋頭於內部鬥爭的權威集團,
 從幻想著將來的未來魔術師看來是實現研究和發跡的令人嚮往的學問都市,
 從日夜埋頭做研究的老前輩看來卻只是能夠共用設施,相當省事的,毫不希奇的日常。

「哦,到了到了。佛勞洛斯先生的研究樓。還是跟以往一樣,一片精心修整過的好花園呢……啊,咦? 精心修整過……?」

 換言之,還有人在居住……?
 門上有寫著“月底前謝絕來客”的告示牌。
 宅邸被高高的鐵柵所圍繞著。
 我將拿著的皮包拋到鐵柵的對面,用華麗的跨步降落在宅邸的院子裡。

04 雷諾爾•古辛的記錄

 ―――魔術師的一生,就是向未來完成職責。

 上午涼快的研究室。
 雷諾爾•古辛今天依舊是隨心所欲地消磨時間,吹著勝利的口哨歸來了。
 放著筆記本電腦的桌子,塞滿啤酒的冰箱,當作床來使用的大型沙發。房間裡只有這些東西。這份簡樸與其說是研究室更讓人聯想到毫無生活氣息的樣板房。
 雷諾爾是在這座宅邸裡工作的研究者。
 男性。德國籍。雅利安裔。身材瘦削而高挑,他的各種舉止都令人覺得粗野。
 也有人因為他那野性的表情和言行,把他錯認為研究樓的警衛。
 這也在情理之中,總之雷諾爾就是個好戰而具行動力的魔術師。
 當聽說西邊有人構思出了新的魔術理論,便會趕過去向策劃者提出比試。
 當聽說東邊有新的地脈變動,又會趕過去為了它的使用權而挑起戰爭。
“你們配不上這些資源。”
 他用這一句話把別人的成果都掠奪過去,所以在時鐘塔裡被人誹謗成了利權黑手黨啦拜金魔術師之類的。
 這些完全都是誤解,雷諾爾的真正目的在於其他事情上,這點難以得到別人所理解。
 實際上,為何破壞他人的賺錢大計,並合法地將它變成自己的東西會這麼令人愉快,雷諾爾自己也無法說明。他甚至確信自己到死都不會明白個中的理由。

「倒不如說,只要有著未來的話那樣就好了。保護傳統啦維持現狀啦這些蠢事誰幹得下去啊。明明錢這種東西就該用來賭在未來上的」

 一面謾駡一面打開冰箱,伸手抓住啤酒瓶,盡情地一口喝光了。
 作為幹了一整晚粗活的報酬雖然微薄了點,但他覺得這就是十足的消費了。對他而言花費於“現在”的成本越便宜越好。
 他貪圖金錢,在外面揮金如土,然而用在自己身上的金額(浪費)幾乎為零。
 大業已成的魔術師差不多都是些奇人異士,而雷諾爾•古辛也是其中之一。
 儘管他是一位勤勉的魔術師,在私生活上卻完全是個放縱馳蕩的青年。
 被人當成流氓望之生畏也是當然的事,因此他雖然有很多的生意夥伴卻連朋友都沒一個。

「不,我又不需要。我又不是孤身一人。再說了,根本沒人讓我想要和他交朋―――」

 不,有過啊―――在掃興的房間裡,雷諾爾訂正道。
 曾經有一個對他的畢生事業感興趣並且表示理解的怪人。
 是極東島國的魔術師。
 屢屢指摘人類的惡性,心底裡卻對人性信任到底的爛好人。
 他的記憶中,確實存在某個敢只提著一個包就向協會找碴,舞動著一頭仿如流星般閃耀的長髮,說出這顆星球上最逞強臺詞的女人。
「話說那女人從身材上看簡直犯規。那要是處女的話就真的好笑了。要是我的話,肯定會抗議為啥不搞成限制級」
 肆口謾駡的雷諾爾翹起了嘴角。對於經常受到使命感所驅使的雷諾爾來說,估計這是鮮少有的美好回憶吧。
『歡迎回來,館長。今天也是早晨才回家,實在辛苦了。
 不揣冒昧,礦石科送來了申請書和賠罪要求。信中要求館長您就前些日子毀壞掉的發掘設施作出說明』
 安裝在研究室裡的揚聲器響起嬌柔的女聲。
 那是雷諾爾的秘書兼起居照料人的聲音。
「真的假的。我明明是從後門偷偷地回來的,你丫的怎麼會知道啊。難不成這裡是有監視器嗎?」
『我桌子上的電燈是在館長那的冰箱打開時就會發光的構造,怎麼了嗎?』
 這還挺懂事的―――雷諾爾嘟囔道,然後仰天倒在了沙發上。
「應付申訴是你丫的工作吧。不然為啥要雇秘書啊。聽好了,我這就要睡。今天一定要睡。差不多一周……不,是兩周? 不對等下,是三周嗎? 總之要做的事情太多了,沒有好好地睡過一覺。現在奇跡般地空出了兩小時,至少現在讓我去夢境世界轉一圈啊」
『哈啊。但是,我想對方這次真的很生氣。就算談判由我來進行,您至少也應該露個面吧? 以表示傾盡全部誠意』
「誰要給一群把小孩子拐走當作勞力來使的傢伙表示誠意啊。
 好了,用平時常用的那招來應付吧。只要回答他們全部都是秘書搞出來的,就圓滿解決了吧?」
『原來如此,這次也是前所未聞。
 那我就這麼處理了。既然是我的一己之見,那麼館長強搶……不對,所獲得的禮裝都置於我的管理之下,沒問題嗎?』
「好,好。必要的東西我都送出去了。剩下的都給你丫。那我睡了。我會在平時的時間起來,你丫在那個時候給我預先放下一杯茶。還有你拿手的地獄風味餡餅」
『明白了。有如天堂般可口的餡餅是吧』
 來自揚聲器的聲音的中斷了。
 雷諾爾一副嫌麻煩的表情歎了口氣,閉上了眼睛。
 仿佛身處於宇宙中的無重力狀態。或者是掉進重力深淵的雲霄飛車。
 無論哪一邊都是差不多的東西,不過即使感受到這般程度的疲勞,他的意識仍然是清醒著的。

「……真無奈啊。連好好睡個覺都做不到。
 魔術師的一生太長了啊。應該做的事情太多了連睡覺的空閒都沒有。到死為止都只能像轅馬一樣工作嗎,混帳」

 雷諾爾死了心從沙發上跳起來,為了準備下一件工作而坐在了書桌前。
 鍵盤聲哢嗒哢嗒地輕快地響著。
 書桌上有一台筆記本電腦,才剛更新的新生們的成績(score)在屏幕上一覧無遺。在當中找出前途有為的新人,調查其經歷和現狀,實際檢查其有無施予援助的價値,這是他每天必做的事。
 在時鐘塔裡,僅僅因為沒有資金而浪費掉才華的魔術師多的是。
 那要是新人的話就更是如此,他們經常都尋求著資助者。
 雷諾爾對那樣的新生們謊稱是課題,將必須解決的問題和為此所必需的經費給予他們。
 簡而言之就是隨便散佈自己的研究課題,間接性地培育著後任者。
 無幸建立家庭也沒有徒弟的雷諾爾,大概是選擇了在社會中發放出“資訊遺傳(meme)”,藉此留下自己的繼任人吧。(譯注:meme意指一個想法、行為或風格從一個人到另一個人的文化傳播過程)
 魔術、魔道的追究自古以來就伴隨著金錢花費,假如不是擁有財富的人就連穿過魔術師的大門也做不到,不過在二十世紀初,這個問題多少得到了緩和。那是因為現代魔術作為第十二個學科得到了承認。
 現代魔術是將近百年產生的魔術彙集起來,廣泛而淺顯地,作為更加一般性的魔術,以“便於使用”為目的的院系。
 不需要君主們作後盾也不需要他們的承認,自由地談論和評價魔術,有時還會上載圖片等等,簡直就是順應現代社會的新世代(New Age)們的領域。
“時鐘塔的大門僅為積累了五個世代的家系打開”這條曾經的潛規則由於現代魔術科的成立而遭到瓦解。
 如此一來,迄今一直藏身於街頭的許多新人敲上了時鐘塔的大門,魔術學院都市取回了全盛時期的繁華。
 被稱作新世代(New Age)最先發跡者的艾梅羅伊二世,他坐上了現代魔術系主任之位也可以說是時代的趨勢吧。
 話雖如此,“追溯回去也頂多只有一世紀程度”的新世代和“擁有十世紀以上歴史”的名門魔術師們之間的衝突是多麼嚴重,這不用說也知道。
 新世代終究只是勞動力,只不過是用來推動時鐘塔經濟的工蟻……這就是君主們的見解。
 雷諾爾也知道這一點。可是才能無分貴賤。對魔術師而言應該優先看待的不是家世而是命題。
 自己誕生的義務。
 達成自己被創造出來的意義。
 為此才有時鐘塔,為此才存在著魔術師。
 歴史怎樣啦血統怎樣啦,在這種過去的話題上浪費時間,雷諾爾•古辛感覺到這本身就是對魔術的始祖的褻瀆。
「培育後任是魔術師的義務。自己的研究(人生)什麼的有二十五年就足夠了。畢竟那可是才能的高峰期。之後就是用了也白搭。人類一旦走到了折回點就該把時間(人生)切換到投向未來呢」
 雷諾爾之所以變得優先于未來,並不是因為他上了年紀。
 他從懂事的時候開始就只把觀測未來一事當作了職責。
 過去只不過是土壤。現在只不過是一時的夢。魔術師必須只把目標放在未來上。
“我這樣的人居然賴著考古學科不走這真是好笑。明明我對過去的遺物根本連一點的興趣都沒有,不如說我甚至想它們都消失掉啊。不過也是沒辦法的吧,因為那兒的測量器使用費最便宜啊!”
 不知不覺間這成為了雷諾爾的口頭禪。然而。

“……我倒不覺得啊。你之所以討厭過去,是因為明白到有些事情會在知曉事實後出現改變。
 你之所以珍視未來,是因為那是憑藉自己的雙手無法改變的東西吧? 真是的,男人盡是些多餘的浪漫主義者啊“

「――――――」
 應該是剛才的記憶(memory)的影響吧。
 雷諾爾再次露出微笑,心血來潮地決定好新的投資項目,發送出打招呼的郵件。
『在你模仿長腿叔叔時打擾你,不好意思,館長。您現在有空嗎?』
「空個鬼啊,我不是說了正午之前別叫醒我嗎!?
 話說回來你回來得真是早啊!」
『因為用了經費報銷了出租車錢。
 先不說這個,客人從剛才開始就在門廳裡等您。她是一位和館長完全不相襯的,打扮得不知廉恥的女士,請問是像往常一樣讓她在資材放置場裡等候嗎?』
「女客人? 我是不記得了但應該是有約過吧。我醒了就去會她一會,隨便找一間空房讓她待著吧。就算睡過頭了,最遲也會在日落時醒來的啦」
『明白了,完完全全就是您平常的做法呢。
 我只是保險起見來確認一下。那麼―――』
「……等一下。我也保險起見先問一下。你丫之前對著只穿一條內褲的女人也毫無反應,能令你斷定為不知廉恥的打扮是什麼一回事? 難不成是裸奔狂?名字呢」
『這個不知該怎麼說。這個名詞,應該是怎麼念的呢。日本語真是難啊』
「既然知道是日本語就代表你能念了吧。你丫在賣什麼關子啊」
『雖然只是我個人臆測,不過應該能念成蒼崎小姐』
「―――馬上把她帶到館長室來。做完這件事之後你這丫要去火星還是什麼地方都好,聽好了,至少半天之內別回來啊!」
 雷諾爾慌張地從椅子上站起來,跑進了隔壁房間。
 用冷水沖洗通宵徹夜像喪屍一樣的臉,梳理頭髮,依靠著記憶套上符合她口味的襯衫。
 僅僅一瞬間,他甚至有過乾脆出外好好買一套衣服的想法,不過想到她可能會在那三十分鐘裡消失得無影無蹤,於是又改變了主意。不管怎麼說,那可是像蝴蝶一樣自由自在的女人。
 結果還是穿著一身不醒目的裝束跑在了走廊上。
 他的臉上充滿著與數年不見的知己重聚的緊張,還有幾乎要滿溢而出的期待。
 剛才的記憶應該是上天的啟示吧。
 蒼崎小姐。這是對雷諾爾•古辛而言唯一的同伴的名字。
 她是極其少見的魔術師,明明是不隸屬於任何組織的自由人,但是任何組織都對她畏懼三分。
 明明她並沒有作為犯罪者受到通緝,可是想要幹掉她藉此揚名立萬的人卻不在少數。
 事實上.她到訪時鐘塔的時候,未曾有一次能夠風平浪靜安安穩穩地歸去。
“我再也不會靠近這個無聊的城市”
 她拋下這句話,把封印指定執行部毀壞掉之後已經過了幾年。原本都以為再也見不到她了,她卻回時鐘塔了。而且還是像這樣來拜訪自己!
 為了避免誤解,事先注釋一下,雷諾爾不存在戀愛情感。
 他擁有的只是純粹的情欲,或者應該說是這次一定要把那個女人得到手的欲望而已。不如說,用來獲得戀愛情感這麼有人情味的東西的容量,他早已經用光了。
「唷! 數年不見了,還是老樣子的那麼ROCK嗎,蒼崎小姐! 哎呀,不用看也知道,肯定是比之前變得更加ROCK了! 總之歡迎來到羅克斯洛特! 既然你是來找我的,那我可以陶醉一下把這個當作最後機會嗎!?」
 雷諾爾敲也不敲一下就打開了館長室的門。
 每天打掃卻從未用過的館長室裡,有一位不到二十五歲的女性以凜然的姿勢佇立著。
 她一面把頭轉過來,一面把套在頭上的長假髮摘掉,向雷諾爾露出了笑容。
「午安,好久不見了,高個子先生。
 雖然晚了點,還是恭喜你就任館長了。
 還有事出突然,我路費花光了所以可不可以借我一點錢?」

「居,居然是姐姐啊艸!!!!」

 四十歲大叔也顧不得自己的年紀,一腳踢飛了椅子。雷諾爾•古辛所幻想的最後機會,還不及夜幕降臨便已消散了。

                     ◆

 蒼崎小姐一身青少年般的服裝。
 全黑色的長袖T恤配上皮革的褲子。
 也許是又用在了奇怪的東西上,她那頭帶有棕色的黑髮變回了短髮。
 從雷諾爾以前遇見她的時候算起已過了幾年,可是除了頭髮的長度以外她的外貌沒有一絲改變。硬要說的話就是所戴的眼鏡在設計上稍微變得柔和了而已吧。
 明明已經把妝容控制在最低限度,卻有一種仿佛聞得到香味似的嬌媚。
 從時鐘塔時代起蒼崎小姐就是這樣的女性了。
 看起來是個研究狂卻很注意儀容,享受著身為女性的一面。這就是她那份輕快、那份華美的真相吧。
 就像一隻僅僅是飛舞起來就會聚集周圍視線的優雅的蝴蝶―――雷諾爾回憶起自己曾經的感受。
 這令人懷念的記憶,在經過了十年後也未曾改變。
「不對,等等等等等等。你是不是比起學生時代還要年輕了? 那身打扮是怎麼了啊。又不是九十年代的嬉皮運動,會不會太自由了點?」
「嗯,這變裝很完美吧? 畢竟我在這裡可是被通緝的,至少也得弄成這麼離奇的打份才行啊」
「……這是那種過了二十歲卻還穿著校服招待客人的店嗎。日本還真是深度怪咖的巢穴啊。啊啊別摘掉眼鏡,這樣就好了。我現在很累啊,你至少在言詞上淑女一點吧」
「啊啦。你的意思是從你看來,我的內在不像淑女嗎?」
「哪個社交界會有從裙子下召喚出列車炮一通亂射的淑女啊。你的手段是不是越來越像吸血鬼了? 向你妹妹學習一下啊,你妹妹。就算找人幹架也是徒手空拳的而且不留後患嘛。給我有個人樣啊」
「呣。跟那貨相比的話我倒是完全在常識範圍之內」
 蒼崎小姐鬧彆扭似地撅起嘴唇。
 不愧是親生姐妹,她的舉止像極了雷諾爾所期待的她的妹妹。
 她們姐妹雖然選擇了完全相反的生活方式,但是核心的本性並沒有太大差距。
 就像環狀線的鐵路一樣,如今雖然各自處在正相反的位置,但是最初的出發點是相同的,最終到達的地點應該也是相同吧。
「好了,說正經的,你在打什麼壞主意?
 你總知道你和我合不來的吧? 難不成你是閑著沒事幹,準備了個驚喜派對打算來刺穿我的心臟? 目的是我的儲蓄嗎?」
「也是呢。遇到意料之外的出賣品結果不小心揮霍了一把,搞得身無分文倒是真的哦。不過,說起來我才是吃了一驚啊。
 你,為什麼還活著? 聽說你被殺了我才想盡辦法來獻花的,這不是不大對勁嗎?」
「那是啥。你說我死了,什麼時候?」
「大約半年前。你給我寄了一封信,寫著“之後就拜託你了”的吧?」
「那肯定是有什麼搞錯了。就算真是這樣,為什麼我要向你求救啊。再說了,我要是有臨終之言這麼棒的飛行道具,早就發給你妹妹了好嗎。就算給你留下了遺言,我不也只有變成喪屍或者成為人偶的材料兩條路嗎」
「―――嘛,也是呢。
 話說回來,你有聽說過半年前這一帶有人消失了之類的事情嗎?」
「不,沒有呢。就算是這種無聊的城市,羅克斯洛特也是我的花園。有什麼增加了有什麼消失了我都有所掌握。雖然有人隱藏了身影,殺人事件連一宗都沒有啦」
「嗯。殺人是零宗啊」
 蒼崎小姐一副極其冷淡的眼神拿了起來放置在桌上的象棋子,如此回答道。
「這事情是挺奇怪的,不過正經事這就結束了吧。辛苦你白跑一趟。你雖然完全不是我的菜,但也是擔心我才來的,交通費我就幫你出吧。還是說你想暫時住在這裡?」
「那真是謝謝你的好意。但是不用了,投宿的話我有目標了。想跟你借的只是到藏身處的汽油費而已。
 比起這些―――現在還在繼續嗎?你的研究」

 對於蒼崎小姐的問題,雷諾爾•古辛感到了難以言表的,奇妙的粗糙感。
 她對雷諾爾的研究是持否定意見的,而且應該瞭解到就算爭論起來得到的東西也只有反感。
 然而為何,事到如今要提出這樣的問題呢。

「記得是測量未來的研究,對吧?
 未來是用來預測的東西,但你的想法卻有點不同吧」
「啊啊。我確實會預測未來,但那只是在摸清座標。
 我會留下未來所必要的東西。不論那是物資還是情報,總之是將來的人所尋求的東西。畢竟如果按照預測得出的未來的樣子,那邊可是全部東西都不夠。靠保護環境這種方法的話怎麼也來不及。必須更加積極地送到那一邊,沒有這樣的氣魄可不行啊」
 雷諾爾•古辛是被認為很稀少的擁有虛數屬性的魔術師。
 簡單而粗暴地說,就是能夠把手插進次元間隙的潛行者。
 不存在卻被認為存在的虛數空間是像次元口袋似的東西,掉落到裡面的東西會變成不受空間也不受時間束縛的東西。
 他將這項特性當作時間囊加以利用。
 測定出未來有著和自己相同的虛數使用者,把未來當中已然失卻的東西、未來裡將會被視為必要的東西持續保存著。
「雖然只能做到發送,不過這也是時間旅行的一種吧。
 過去可以通過接收,未來則可以通過發送來進行幹渉,來著吧。
 不過不考慮時間悖論之類的嗎? 比如說,就是因為你把一些東西從這個時代當中隔離掉了,所以在未來裡才會遺失掉」
「鬼知道啊。假如這個時代因此結束然後人類史出現空白的話,這可真是大快人心呢。雖說我這丁點兒的努力根本做不出這麼誇張的事情。
 放心吧,送過去的基本上都是資訊。我並不是在把給人類消耗的資源送過去。只是在發送一些因為文明而被消耗,每當時代改變就會遭到覆蓋的所謂“事實”而已」
「哦。為了什麼?」
「這還用得著說嗎。因為這樣做,也許會有什麼發生改變」
 他用一副吃了苦瓜似的表情說道。
 總覺得,他明明用著那麼抽象的言詞,卻好像知曉在未來等待著的結局一樣。
 當然的。他知道。知道未來是一個怎樣的世界。
 雷諾爾•古辛的人生,是為了回報那個激烈的世界而存在。
 測量出未來,不惜犠牲掉過去和現在也要讓魔術得以繁榮。
 這就是雷諾爾的存在意義。
 那是從誕生時開始便已確信著的天命,甚至不會對它的正確性產生懷疑。
「好啦別管我。反正與你無關嘛。我只是想看到接在之後的東西而已。現在也好過去也好我都沒興趣。啊,別給我像以前那樣擺著一副架子,高談闊論人類迄今為止幹了什麼,又是從哪兒來的啊。那種東西,對我來說連一毛錢的價値都沒有」
「啊啊。還有那樣的事情啊。我好像說過“未來什麼的就是歴史堆積出來的終曲,所以不要太過期待啊”來著?」
「啊啊。之後大吵了一架呢。
 還乾脆地給我來了一句“就是像西式全餐的甜品一樣的東西吧?”。自己認真研究的事業被瞧不起的話當然會發火了。
 你是著重于過去的天才。對那些陳腐的魔術師來說應該就像維納斯一樣吧,但對我來說卻是異教的女神。越談就越是忍不住想要排除掉。所以,在演變成那樣之前快給我走」
「? 排除掉異教的女神什麼的,又不是搞宗教。怎麼會變成那樣?」
「不就是因為怕一不小心迷上了,改了信仰就糟糕了啊。
 我當了傻瓜近四十年了。事到如今才變成一個正經人的話,那才真的像個傻瓜一樣吧」
 他的話認同了自身的歪曲。
 但是雷諾爾的嘴邊卻露出了微笑。那是個覺得要是真的如此說不定也挺愉快,因而露出的正常人般的笑容。
「不過你從以前起,就一直是個正經人啦。
 嗯,既然你這樣說的話我便回去好了。你所做的事情是和我家那笨蛋差不多魯莽的事,不過被你擺出了這樣的表情,我連阻止的心情都沒有了。信件的事情就忘掉吧。之後的我會處理」
 蒼崎小姐把把玩著的象棋子放回桌上,正要走出館長室。
「喂,等下啊。你忘了汽油錢。拿去吧。加油就去珍妮佛的店吧。那兒服務很好」
 聽到預料之外的建議,她止住了腳步轉頭看向雷諾爾。
 擺著一副呆然瞠目,好像十多歲少女般的表情。
「在哪裡的? 羅克斯洛特以前有加油站的嗎?」
 橙色的魔術師從口袋取出手提裝置並顯示出羅克斯洛特的地圖。
「你居然用智能手機!? 」
「會用啊? 前陣子還在用功能手機的,不過這邊比較多功能所以換了型號……很奇怪?」
「可是沒有必要吧,你這個水平的話。在腦袋裡不就可以做到智能手機做得到的事了麼」
 不論是計算還是通信,手提裝置就能做到的處理都能用魔術回路進行。
 文明尚未達到會將神秘驅逐的境界。
 科技雖然從人類手上接替了許多的義務,但是這種程度還是不夠。至少也得達到令人類本身變得不需要存在的境界,不然的話魔術不會被趕超。
 因此越是高階的魔術師便越是輕視電子機器,甚至是予以輕蔑。因為依賴這些東西就好像是在聲明自己是半吊子一樣。
 然而。
「既然外置的裝備就頂事的話,那部分的回路就能用來幹別的事了吧?
 捨棄掉迄今為止具有的機能,取而代之獲得新的能力(時間)。我覺得把資源遺留到未來就是這種事情啊?」
「―――你瞧。所以才說你可惡啊」
 雷諾爾•古辛默默記下。
 縱然知道過去的價値卻也毫不躊躇地以現代為優先,這個長處正是這對姐妹的共通點。
「那就再見了。我不是在說那封信,不過你要小心不要真的被殺掉啊」
 雷諾爾從屁股的口袋取出一捆1英磅的紙幣,數也不數就扔向了她,
「我才不會犯這種傻。我的時間我想怎麼用怎麼用。
 ……不過呢,不知道在什麼地方招惹到了誰就是所謂的人生啊。要是我被尋仇幹掉了,那個時候就付之一笑來找我吧。既然是把人的生存意義當做甜品的你。這點小事,半開著玩笑就能幫我辦妥吧?」
 他說出了這種,已經結束的過去。

05 冬天 某位魔術師的死

 即將要下雪似的灰色天空。
 在鐵柵圍繞的細小墓地裡,舉行了一場簡樸的葬禮。
 陵園為了在人們的生活圏子裡不受注目而修建在高地上。
 數量有二十人的哀悼者一邊交談著故人的往事一邊離開墓地。
 一望無際的荒野。
 均等配置的死者的名牌(意志)。(譯注:原文只有發音,不知道是“石”還是“意志”)
 今天也沒有風聲。
 唯有從鎮上傳來的正午鐘聲,是連系城鎮和故人的記錄。

「居然真的變成來獻花呢。
 而且,還碰上了死都不想遇到的傢伙」
「為難的是我啊。明明接下了希望付之一笑的請求,有你在的話我連皮都笑不出來啊」
 在居住於鎮上的參加者們離去之後。
 如同事先商量好般一起從暗處現身的是,兩名日本女性。

                     ◆

「為了不變成這樣,我都盡自己所能監視著那個宅邸了,沒想到居然在裡面自殺了啊。你是事前就知道會變成這樣?」
「算是吧。你也收到了佛勞洛斯先生的信吧?
“我已經了斷了生命。我大概將會被殺,希望你來做事後處理”。
 雖然不知道用了怎樣的魔術,真虧他能送到我這兒啊。對這點表示佩服於是特地走來了,卻看到本人還活著真是嚇到我了啊」
「啊啊,是這樣啊。佛勞洛斯先生只記住了我和大姐的姓氏啊。所以我們兩人都收到了吧。
 可是,為什麼要這樣做? 說白了這個雷夫•化勒還有雷諾爾•古辛是誰啊? 這樣的傢伙,我見都沒見過啊」
「見過啦。初次和佛勞洛斯先生見面的時候,你也在場吧」
「嗯,那兒的龍蝦很好吃來著」
「從那時起我和你對他而言就既是同胞,也是不感興趣的人,亦作為可恨的敵人被記住了。他雖然沒有把這點說出來,但就是因此才在最後的最後指定了我們吧。既是敵人,亦作為最大的知己」
「呣。……這樣說,莫非他是所謂的雙重人格?」
「嗯。而且是看到一件事情後,會同時進行不同處理的完全的多重人格。
 貌似在他心中甚至連他們自己的名字也是不同的呢。刻在這裡的某雷夫還有某雷諾爾都應該跟我們說話過。就在我們自己察覺不到是那麼回事的時候」
「我只認識對過去進行解讀的他啊?」
「我也只認識為未來效勞的他。不過在他心中應該是作為各自不同的個別印象被記錄下來了吧。一名佛勞洛斯先生把我當作同伴產生共鳴,一名佛勞洛斯先生覺得我是敵人」
「嗯,原來是這樣。怪不得偶爾會說出一些奇怪的話啦。
 話說回來是雙重人格嗎……那麼,殺死佛勞洛斯先生的果然是另一個人格的佛勞洛斯先生囉?」
「現場沒有第三者所以就是這樣吧。因為某雷夫和某雷諾爾確實對彼此抱持著殺意。
 畢竟雙方各自都是過去和未來的偏執狂。在同一棟研究樓裡生活的話簡直是無比礙眼,最重要的是其中一方消失的話就有更多的時間分撥到“自己”上面。沒有不殺的理由吧」
「但是這樣做不就等於殺死自己啊。為了得到身體的擁有權而失去掉身體就本末倒置了啊。不如說,要是這種動機的話,佛勞洛斯先生早在幾十年前就自殺了吧」
「嗯。之所以沒有演變成這種事情,應該是因為之前都有一個很好的和事老吧。
 但是在它消失了之後,過去和未來就無法憋住對彼此的憎恨了。……或者是,那份憎惡是投向自己自身的也說不定。
 不管怎樣說,屍體似乎是在館長室,其中一方布下了陷阱是確實無誤的吧。哪一邊都有同樣的機會,哪一邊先做手腳那就是看運氣了。佛勞洛斯先生中了自己對自己造的陷阱而把自己分成了兩截。就結局(事情)而言就是這麼回事。無可挑剔的自滅啊」
「……是嗎。要真的是這樣的話,身為局外人的我們也就沒有說三道四的道理了。嗯? 可是信上不是寫著“已經死了”嗎。那個是什麼?」
「那個就是真真正正的自殺吧。
 雖然過去和未來如所見的一樣自滅了,不過那是因為失去了某個人物。
 給我們寄信,迄今一直為兩人調停的和事老,最初“已經死了”的某人確實是存在的。
 亦即是,」
「―――對了,是“現在”! 簡單說就是有第三個佛勞洛斯先生吧!」
「正是如此。畢竟那是被分拆成過去與未來的人格嘛。那麼理所當然地會有著負責現在的人格。
 不清楚是一開始就那樣子,還是在研究的過程裡變成那樣的,不過佛勞洛斯先生以過去、現在、未來的分類把自己的人格給分拆了。
 過去對未來作出無視,未來對過去表示否定。
 像這樣完全相反的兩者之所以能夠一帆風順是因為存存著進行調解的“現在”。
 不過他自殺了。他關閉掉自己的人格,把身體讓給了兩人。他是在理解到這最終會把過去和未來給殺死的情形下,最先斷絕了自己的性命啦。
 ……不過,餘下的謎題是“現在”先生為何能夠自殺這件事。唯獨是這一點我怎麼想也毫無頭緒。你有什麼想法?」
「……這個呢。既然說是自殺的話,比較有說服力的就是厭世了吧。
 現在的佛勞洛斯先生因為是調停者的立場,那就絕對有必要知曉未來和過去的極點吧? 然後那裡已經沒有任何希望。
 過去和未來的兩人倒還好。畢竟他們只看到其中一方的事情。可是現在(他)卻知道了雙方的結局。他比誰都更加理解那是無法改變的絕望。忍受不住這份重大的責任而自殺了……之類?」
「我說啊,這種動機是不行的。你真的是沒打好基礎。說到底,魔術師(我們)是沒辦法簡單地自殺的吧」
「啊。……是啊。只要有著魔術刻印,就很難因為精神疾患而自行了斷生命是吧」
「嗯。刻印既是恩恵,但同時也是束縛命運的鎖鏈。外因致死尚且不論,自己是沒法親手打破一族的戒律的。也就是說,因為受到挫折所以自行了斷,這樣的中途棄權是不被允許的。要是古老的家族就更是如此了。我想你肯定是不知道的,我就清清楚楚地教導下你。
 從西暦以前延續至今的家系所持有的起始之命令。
 在魔術世界當中最為崇高的血之戒律。
 直至一族滅絕為止都要為那個使命而犧牲,仿佛詛咒一樣的絕對嚴守的驕傲。
 那就是被稱為冠位指定―――Grand Order的東西。
 簡單說就是在該名魔術師的家系誕生時,由神所授予的職責吧。佛勞洛斯先生毫無疑問是這一類的名門的嫡長子。所以,不可能因為區區絕望就能殺死自己」
「………………驕傲。絕對嚴守的驕傲,嗎。
 嗯。這樣的話,嘛,也許能說明得了。要是這種理由的話那肯定不是無稽之談」
「什麼? 你居然明白了嗎?」
「……嘛,雖然不太能認同,不過大概算是吧。
 假設是從那什麼Order延伸出來的話就能說明得了吧? 那麼答案也就只有一個。“現在”的佛勞洛斯先生並不是自殺了,他是為了阻止過去和未來的佛勞洛斯先生,迫不得已手刃了自己。
 未來的佛勞洛斯先生在大姐你的眼裡相當不妙是吧? 過去的佛勞洛斯先生也不相伯仲啦。這兩人的研究僅僅是持續下去就會給這個世界喚來禍害。
 畢竟,他們的想法是除了自己眼中的時間之外都不需要嘛」
「……對呢。就算刻在佛勞洛斯身上的Order並不是破壞性的東西,想要排斥除此以外的東西的這種想法本身就相當危險了。不過,這又如何跟自殺連系上?」
「就說了,“現在”的佛勞洛斯先生不也是一樣的嗎?
 他的Order是守護(強調)現在。為此他不得不去阻止只對自己所朝著的方向感興趣的雷夫•化勒和雷諾爾•古辛。
 可是,他沒辦法殺死佛勞洛斯這個人,於是透過關閉掉現在(自己),喚來了早晚終會來臨的間接性自滅。儘管那是受到Order所驅使的行為,他也算是用自己的方式守護了現在的“時間”吧」

 沒錯。那就是現代的我的結論。
 殺死過去也只有未來會歡喜。
 封閉未來也只有過去會變得頑強。
 都只是在滿足賦予我天命的某人的意圖。
 所以為了守護現在,現在(我)必須消失。
 就算沒有一個人會知道這是否有了成果。

「……要是那樣的話可真諷刺。
 現在的佛勞洛斯先生之所以採取了這樣的方法,應該是在心中的某處夢想著剩下來的兩人可以和解吧。因為假如他們攜手並肩的話,至少佛勞洛斯這個人就會繼續生存了」
「是嗎? 我感覺佛勞洛斯先生沒有那麼樂觀主義啊。你有何根據?」
「……哈啊。你在這方面還真是遲鈍呢。就因為這樣才到現在還是找不到一個情人啊。你看啦,信上寫了“之後就拜託了”吧? 歸根究底,他之所以叫來了我們啊,就是想至少給遺留在現在(這裡)的兩人―――不,算了。說出來也太蠢了。我甚至都懶得去想“如果我們到訪的順序換一下”之類的假設了」
「等一下。剛才的話我可不能當作沒聽到啊。
 不是找不到。只是不去找而已。而且也有正正經經的備胎!」
「懂了懂了,不管到什麼時候都不死心,很好很好。
 考察就到此為止。作為對死者的悼念已經足夠了嘛。好了,我要回鎮上了,你呢? 反正是一貧如洗的吧。偶爾一起去吃個飯如何?」
「哇。那是大姐請客?」
「嗯。特別給你介紹一間可以賒帳的店如何」

 很愉快似地歪起嘴角,短髮的蒼崎小姐背向了佛勞洛斯的墳墓。
 長髮的蒼崎小姐將手上的鮮花放在墓前,從後追上已經開始走下山丘的她。
 這就是2014年的,現在的我所看到的最後光景。
 這個片斷是否會在未來的某一天具有某種意義,這是喪失了2015年的我無從得知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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