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退戈 -【兇案現場直播】《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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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20-12-15 10:17 AM

第四十五章 追擊

  穹蒼本能地感受到一道刺人的視線從自己腦後射來,一行人的腳步聲也跟著變慢了,這讓穹蒼明白,本次負責追捕的應該是一位經驗老道的刑偵人員,對罪犯極其敏感,只要自己表現出任何心虛的模樣,就會被他抓住破綻。

  穹蒼幾乎沒有猶豫,當即操著一股不大明顯的南方口音,朝前方路口大聲喊道:「哎呀你快一點吶,我就催催催你幾百次了你還不出來,到底有什麼好看的啊?不就是小兩口打架嗎!幾點車票你不知道啊?」

  她的舉動並沒有打消身後幾人的疑慮。作為本次追捕行動的主要指揮,章務平,在穹蒼身上感覺到了某種不尋常的氣息,不著痕跡地朝著她的方向靠近。

  他從事公安工作多年,工作的信條就是不放過任何一個細微的疑點。他這個習慣曾經多次幫助他避開危險、捕獲犯人,畢竟刑偵工作從來容不得半點僥倖。

  饒是穹蒼,也因為兩人越發逼近的距離開始心跳加速。她站在原地,控制住身上的肌肉保持鬆弛,同時目光在前方游離,扮演好一位等待者的角色。

  突然,她的上衣口袋裡響起一道鈴聲,伴隨著輕微的震動,將她手指驚得抽搐了一下。

  鈴聲是最普通的旋律,穹蒼從未發現手機提示音可以如此響亮。她狀似煩躁地將手揣進兜裡,劃向綠色圖標。

  來電人是穹蒼之前約好的出租車司機。

  「喂,你已經到了啊?不好意思再等一等哈,你先把車停在銀行外面好了,我們馬上過來,真的!」

  穹蒼嗓門很大,單手插在兜裡不停在原地踱步,但她並沒有做出刻意回避的動作,從後方靠近的警察還能看見她少許的側臉。

  「停在小巷子口那個地方?也行也行,A3686B是不是?好好好,知道了,我們已經到了。馬上,不要五分鐘,謝謝師傅啊,謝謝。」

  穹蒼掛斷手機,嘴裡咋舌怒駡,低頭在屏幕上擺弄,不知道做些什麼。

  章務平加快速度,已經走到她身後兩米左右的距離。

  這時,一個年輕男人從拐角的地方急匆匆地跑出來,看見幾位警察,腳步緩了緩,用略帶新奇的目光打量他們。

  穹蒼大步上前迎上去,與身後的人拉開距離,同時訓道:「不趕時間啊,還不跑起來!熱鬧有那麼好看嗎?」

  被她指著的年輕人懵住了,一時沒反應過來,又見她與警察走在一起,以為她是個在附近執勤的便衣民警,下意識地聽她指示小跑起來。

  穹蒼在屏幕上按了一下,將手機收起,靠過去自然地攬住年輕人的肩膀,用半邊身體遮擋章務平的視線,同時使力推著年輕人朝側面轉向。

  「去那個巷口,走這邊近。快一點呀。」

  章務平叫道:「這位同……」

  他話音未落,不遠處傳來一陣驚恐的尖叫聲,按距離推測就是報案所在的樓房。那種多人混雜在一起的喊叫,哪怕隔著一百多米,依舊聽得人寒毛聳立。

  幾位新人玩家急了,覺得章務平從剛才起就變得奇奇怪怪,不住催促道:「隊長,你幹什麼呢?追捕遊戲關鍵在爭分奪秒啊!那邊肯定有情況!」

  只兩句話功夫,穹蒼已經拉著年輕人匆匆走遠,巷口處的出租車按響一聲喇叭示意。見那二人社交距離過近,關係不似作偽,動作又很坦然,章務平不由心想會不會真的是自己多疑了。

  他們目前只知道這次的副本主題是追捕,但是並不知道逃犯究竟犯了什麼罪,根據報案信息來看,是挾持傷人。

  總不會剛出警就巧合地撞上逃犯。何況,從遊戲載入到現在已經有十多分鐘了,明知警方已經出警,玩家哪裡可能還在案發地點附近徘徊,等打個車再走?

  章務平暗笑自己敏感,收回視線道:「走!」

  穹蒼聽見腳步聲跑動著遠去,將手從年輕人肩上移開,對著後者一臉茫然的表情,也困惑道:「怎麼了,你不是和我拼車的那個人嗎?」

  「不是啊。」年輕人終於回過神來,問道,「你不是警察嗎?」

  「不是!」穹蒼也驚了下,說,「和我拼車的那個人一直沒來,我朝前面喊很久了,不是你嗎?」

  年輕人失笑道:「什麼啊?認錯人了都。我說你怎麼跟我自來熟的。」

  穹蒼將手機屏幕點亮給他看,同時長手一指,說:「你看,就這輛車吧,這車牌號。」

  「沒有,真的不是我。」年輕人搖搖手,「你認錯人了。」

  穹蒼面露尷尬道:「那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沒什麼,我也正好走這邊。我先走了。」

  穹蒼與年輕人揮別,快步上了等在前方的出租車。她坐到後排位置,笑道:「不去車站了,麻煩先去中心商業街。」

  司機爽快應道:「好嘞。」

  穹蒼戴上耳機,說:「公司有事趕著開會,麻煩開快一點。」

  --

  此時寧婷婷的家門口早已圍滿了人,因為狹窄的樓梯間站不下,還有群眾是站在一樓的樓梯口朝上張望。

  警察一到,熙熙攘攘的人群立即讓出一條走道,以供他們穿行。

  章務平從中間擠過去,問道:「這裡是怎麼回事?報警不是說挾持傷人嗎?你們都守在這裡幹什麼?」

  圍觀群眾七嘴八舌地回答他。

  「你們總算來了,裡面要殺人了!」

  「住這兒的兩夫妻吵架,經常吵,這次吵得特別凶。叮鈴哐啷的,一直不停。」

  「一樓的孫姐擔心他們,上來看看情況,結果就被他們抓進去了!你們說這不是綁架嗎?」

  「裡面的人說要等警察來了跟你們談判,可是他很急啊,一直問你們來沒來。剛才他說已經砍下老孫的手指了,現在應該怎麼辦啊?」

  「我就說打老婆打得那麼狠的肯定不是好人,這個姓周的也太可怕了。」

  章務平一面聽眾人混亂地彙報,一面拉過身邊的年輕警員,示意他去隔壁的陽臺查看情況。如果時機允許,就翻過去控制住局勢。

  那位年輕人領了任務,興沖沖地走了。

  「隨時彙報情況!」章務平命令說,「切忌擅自行動!」

  對方在對講機裡低聲保證:「我明白!」

  章務平又打了個手勢,示意周圍的人保持安靜,然後貼近門邊,敲了敲門。

  「你好,周先生,我是刑偵大隊的刑警,你要見我,我來了。有什麼要求,你現在可以提。人需要確認人質的安全,可以嗎?」

  裡面沒有回應。

  章務平回頭看了一眼。

  「一直這樣。」從最開始就在圍觀的熱心群眾說,「你給他一點時間。」

  正在他們說話期間,屋裡傳來了斷斷續續的奇怪聲音。

  「等一等。」章務平以為是自己聽錯了,抬手捂住單隻耳朵,說,「不好意思,我沒聽清楚,請再說一遍。」

  聲音重複了一遍:「給我準備一輛車。」

  章務平確定那是某個軟件自帶的聲音,對這詭異的現場皺了皺眉,嘴上快速接道:「周先生,和你說句實話,就算我們給你準備一輛車,你也是逃不出去的。城裡到處都是監控,你能跑到哪裡去?不如你出來,我們好好聊聊。」

  裡面的人回道:「你們是不是不誠心?」

  章務平:「我們誠心,但是我們需要先確認人質的安全,請你不要傷害她們。你讓兩位人質出個聲,我們馬上派人安排車輛。」

  「不行。」

  章務平:「為什麼?是不是因為人質已經遇害了?」

  章務平小心與對方交涉,可惜由於工具的局限,他無法根據聲音來判斷對方的情緒,進而對談判方向做出轉變。周圍人群又太多,細碎的聲音嚴重擾亂了現場秩序。

  章務平沖隊員點了點下巴,讓他們迅速清理現場。

  圍觀人群被迫退出警戒範圍,那些拖遝的腳步和低聲的討論造成了一些騷動。

  人群中突然有人低聲冒出一句:「你確定,裡面的是周先生?」

  章務平回頭,找到說話的那個年輕人。

  賀決雲背著個包站在人群中間,神情淡然,氣質沉穩,一看就知道不是名新手玩家。但他從始至終都表現得十分低調,沒有要出頭的意思。

  賀決雲走近,與他耳語道:「大家都在喊周先生,如果他真的是,他為什麼要用變音器?夫妻爭吵,如果出現一方傷亡,活下來的未必就是丈夫。」

  章務平其實也想到了,只是怕刺激到裡面的人,故意沒有拆穿。

  賀決雲將剛剛收到的資料遞過去,裡面是公安廳緊急傳過來的住戶資料,夫妻的基本情況都有概括。

  章務平快速在上面掃了一眼,還給賀決雲,隔著門板,試探性問道:「寧女士,是你嗎?」

  屋內過了十來秒,才傳來回應:

  「你們太吵了。」

  「答應我的要求就讓你們見人質。」

  章務平耐心勸解道:「寧女士,你聽我說。我知道你在社會上受到過很多的偏見,生活壓力很大,如果這是一起意外事件,你可以讓你身邊的朋友或者鄰居替你作證,證明你長期遭受暴力,身心受到傷害。我們也會替你說情,最後是有可能爭取到正當防衛,或者防衛過當的指控的。你還年輕,完全可以重新開始。你現在先開門,讓我們派人進去救治,好嗎?」

  裡面的回答總是斷斷續續的,措詞又十分強硬,顯得難以交流,這讓章務平生出不祥的預感。

  這種情況可能是因為寧婷婷在殺人之後受到精神刺激,無法冷靜回復。也有可能,只是犯人在借由談判來拖延時間。

  章務平傾向於後者,畢竟這是一個逃亡遊戲。可即便雙方都心知肚明,在犯人持有人質,且警方沒有足夠情報的情況下,他仍舊無法強行突破。那是嚴重違規違紀OOC。

  章務平往後退了幾步,確認自己的聲音裡面應該聽不見,示意賀決雲過來,小聲委託道:「你讓他們再給你複述一遍他們聽見的內容,一定要仔細,確認這屋裡到底有哪些人,當時都發生了什麼。」

  賀決雲聽從指揮。

  對講機裡傳來先前那位警員的回復。

  「隊長,他們陽臺的窗簾拉著,外面焊了不銹鋼防盜窗,從隔壁陽臺看不見裡面的情況,也無法進行翻越。我聽了一下,裡面沒有很明顯的噪音。」

  章務平:「去對面的大樓,往二樓客廳的位置看一下。」

  「是。」

  章務平又問:「隊伍裡身手好的兄弟有沒有?」

  「有。我是國家二級運動員,平時喜歡攀岩。」

  另外又有幾人陸陸續續地報名。

  章務平點了幾個名字,說:「你們從客廳、廁所、陽臺的外牆攀爬上去,試試能不能看清裡面的狀況。一定要注意隱蔽,別被犯人發現行蹤。」

  「好。」

  這期間,樓梯間的腳步聲紛至遝來,負責追捕玩家越來越多,正在從各處趕到現場。

  章務平的思路一次次被打斷,對這幫遊兵散將感到異常頭疼,命令道:「還沒有到場的兄弟暫時先不要過來,也不要穿著警服在抓捕範圍附近活動,太扎眼了!全體按兵不動等我指示!」

  --

  而此時,穹蒼早已遠離住宅區,在朝著主城區靠近。

  由於現在是假期,街上車輛擁堵,整體行車速度緩慢。好在她的司機是一名老手,見縫插針,偏愛小路,很快穿過景區附近的堵塞路段。

  網友跟著穹蒼的視角走,只覺得坐上車後,歲月一片和平。

  「不趁著還能自由行動趕緊去車站跑路嗎?」

  「有風險吧?警方發現死者後肯定第一時間搜查各大車站和機場,如果到時候查到她上了哪輛車,不就可以守株待兔了嗎?」

  「從追擊者的直播間回來了,感覺那邊亂哄哄的,都不知道要幹些什麼。」

  「畢竟有很多業餘人士的,但勝在人多。」

  「硬生生被加了一段綁架劇情,偏偏還必須走程序,估計特別抓瞎吧。」...<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彤櫻 發表於 2020-12-15 10:33 AM

第四十六章 兇手

  穹蒼平穩地坐在車裡,將耳機裡的聲音放大。

  對面的警員已經不怎麼和她進行交涉了,間或響起的對話中帶著明顯的敷衍,顯然是已經發現她故意佈置的綁架現場純粹是為了絆住他們的腳步,普通的處理方式根本沒用。

  穹蒼抬起頭,目光從窗外掃過。車輛正好開到一所高中的前面,恢弘的大門配上鎏金的字體,看起來氣勢非凡。

  因為放假,校園裡空空蕩蕩的,幾乎沒有行人。兩個住校的學生從裡面打打鬧鬧地走出來,勾著肩膀,放聲大笑,身上都是青年肆意張揚的朝氣。

  穹蒼放下車窗,看著那邊發呆。

  范淮曾經問過她,高中的生活是什麼樣子的。他16歲的時候,剛剛上高一不久,就被警方帶走,從此開始了漫長的牢獄生活。接受調查、等待審判,到最後入獄改造,就是他顛沛高中生涯的全部。

  很可惜的是,穹蒼也沒什麼經驗。

  如果說范淮的人生是從16歲起開始斷層,那麼穹蒼一直過著特立獨行的生活。她不明白所謂青春的美好和學習的辛勞,也不感興趣。

  范淮解釋說,就是挺好的。他從入獄起一直在回憶短暫高中生涯的全部。包括那幾天的天氣、風向,感覺每一天都嶄新而自由。

  從某種程度上來講,兩人有點相似,他們都很寂寞。只是穹蒼並不討厭那種寂寞,而范淮卻受此折磨。

  他不斷通過保持學習的方式來讓自己過得像一個普通學生。學生的身份對於他來說,已經成了一種嚮往的存在。

  這一刻,穹蒼突然有些理解了,范淮在選擇逃亡時的那種心情,和選擇給自己打電話的原因。

  大概就是,太孤獨了吧。他那麼害怕孤獨這種東西。

  司機不停地瞥後視鏡,忍不住和她聊天道:「這是我們A市很有名的重點高中,很多學生都想來這裡讀。」

  穹蒼應說:「我沒怎麼讀過高中。已經沒什麼印象了。」

  「啊……是工作去了嗎?」司機見她衣著並不光鮮,斟酌著勸告說,「還是讀書好的。有機會就多讀書,現在不是有什麼成人高中成人大學的嗎?有學歷工資也能高一點。我也在學習。」

  穹蒼「嗯」了一聲,淡淡接上一句:「只上了一年,就特招上了大學。」

  司機:「……??」瞧瞧他這張喜歡自取其辱的嘴!現在乘客都這麼喜歡浪費別人感情了嗎?

  穹蒼歪過頭,看著上方。烏雲沉沉,既沒有蔚藍的天空,也沒有炫麗的光色。

  沒有什麼值得回憶的美麗風景。

  「今天,雲好多。」

  「清明嘛,我估計晚點要下雨。」司機聽見乘客說話,快速恢復了元氣,笑道,「這不下雨,就沒有清明的味道了。」

  穹蒼也笑了一下。

  從學校前面拐過去之後沒多久,就臨近商業區,這一片店鋪林立,賣什麼的都有。穹蒼讓司機提前在路邊停車,抽出一張紙幣遞過去。

  司機笑說:「現金啊?」

  穹蒼:「是啊。不用找了。」

  她從包裡捏出一頂帽子,遮住自己的半張臉,朝邊上的店鋪走去。

  --

  網友炯炯有神地看著這一幕。

  「逛起了小街,居然不是開玩笑的。」

  「變身真是永恆不變的話題。不知這位大佬化妝術高超嗎?」

  「這是不是有點不大合適?再不跑就來不及了,別忘了出租車是用寧婷婷的手機叫的,很容易就能查到啊。」

  「越慌越容易出破綻,穩住。」

  「96分就真的很沒有96分的味道。【小小聲】」

  --

  章務平辛苦調度著一幫業餘人員,大感心力交瘁。好在這幫人雖然不專業,卻夠聽話。隊伍逐漸進入正軌。

  幾個被他派出去查看情況的玩家紛紛還是反饋信息。

  「廁所的天窗沒關,裡面沒人,是否現在潛入?」

  「報告,我現在在客廳的牆外。從手機的拍攝畫面來看,一名人質被綁在客廳裡,還活著,沒有明顯外傷……一位年輕女性躺在沙發前面,身上有血跡,暫時無法看清具體情況,似乎沒有生命跡象。別的就看不清楚了。」

  「人質一直在劇烈掙扎啊,她情緒很激動,在幹什麼?」

  章務平聲線低沉,有種晚來風雨的怒意在裡頭:「各方位是否有看見嫌疑人的蹤跡?」

  「沒有。」

  「沒有。」

  數人都回答說沒有。說明客廳、臥室、廁所、陽臺,都沒有犯人活動的蹤跡。

  章務平說:「直接進入!注意進屋後小心走動,不要破壞現場!」

  新人玩家緊張問道:「不需要打配合或者什麼的嗎?有什麼注意事項嗎?我這沒經驗啊。」

  「不需要!」章務平咬牙切齒道,「裡面根本沒人,嫌疑人已經不在了!」

  他上前用力拍打大門,直接對裡面喊道:「過來開門!」

  相繼幾聲落地聲之後,負責偵察的警員進入屋內。他們在客廳相遇,發現房子裡面果然空無一人,一群人之前都在對著電腦演獨角戲。

  「我艸……」對講機裡有人失態地罵了一聲,「兩個都死了。」

  緊跟著防盜門從裡面被打開。

  章務平率先衝進去,地上觸目驚心的兩具屍體就那樣映入他的眼簾。他停在一個稍遠的距離,制止身後的玩家繼續步入現場,嚴厲說:「非技偵人員不要再進來了!守在門口,拉起警戒線,嚴禁外人入內!」

  他走到桌子前面,彎下腰,看著筆記本電腦屏幕上彈出的斷開連接提示,說:「催促技術人員,查一查這台電腦的信號接入地址。要快。」

  玩家們聽見指令,跟無頭蒼蠅一樣地亂轉起來,想要參與遊戲,卻沒有途徑,只能在通訊器裡交換情報。

  「居然還有第三個人?為什麼口供裡都沒有提到?我還以為這次的逃犯是女主人。」

  「嫌疑人應該在我們到場之前就已經離開,利用電腦上的攝像頭監視控制這邊的情況。」

  「兩人都已經死亡,確認是兩位戶主。」

  「現場找到一部手機。是男性死者的。女性死者的手機暫未找到。」

  「用男性死者的手機撥號,未接通。」

  章務平的指令穿插在中間:「馬上去找相關人員調取一下寧婷婷的消費記錄跟通訊記錄。」

  被綁做人質的中年婦女已經被解救,現在正坐在門口的臺階上緩神。

  她長時間裡一直在不停地掙扎,導致手腳上都留下了不同程度的青紅擦痕。與屍體共處一室,讓她精神受到強烈的刺激。當警員向她詢問口供的時候,她只能啜泣搖頭,說不出完全的話來。警員試圖安撫她,被她順勢抱住,靠著肩膀哭泣。

  這樣一位年近六十的無助長輩確實很可憐,可是眾人都很心急,實在沒時間等這位NPC調整自己的情緒。

  「你看見綁架你那個人的臉了嗎?」

  阿姨哭著點頭。

  「他長什麼樣,有什麼明顯特徵?」

  阿姨搖頭。

  「哎呀不是,您別搖頭啊。穿著,身高,都可以。您再想想。」

  阿姨勉強回憶一遍,倒抽著氣,含糊地說:「藍色衣服……黑色褲子,比我高大概一個頭,長得挺精神一小夥子,眼神很凶……」

  正在檢查屍體的章務平聞言停下動作,第一時間想起了在過來路上撞見的那個男子。

  藍色衣服,黑色褲子——果然是她!靠!

  章務平差點被漫天掩地的悔恨所淹沒。就差那麼一點點!居然眼睜睜看著罪犯與自己擦肩而過!

  看來那玩家不簡單,她的心理素質未免太強大了一點。

  「你知道房間裡這兩人是怎麼死的嗎?」

  阿姨放聲尖叫道:「他殺的!是他殺的!」

  章務平寒著聲音問:「你看見他殺人了嗎?」

  阿姨搖頭,表情裡帶著劇烈恐懼後的空洞,她比劃著動作說:「他拿著刀,刀上面全是血,他用刀抵著我的脖子威脅我!」

  章務平問:「他威脅你什麼?」

  阿姨:「威脅我不要出聲!」

  「他有沒有傷害你?」

  「有……沒有,但是他特別凶。」阿姨捂住自己的臉,「我覺得他真的會殺了我!」

  新人玩家手上快速記錄她說的話,同時腦筋飛轉,小五郎附身道:「所以逃犯就是這一次的兇手?那是不是可以申請下發通緝令了?我去找人要小區門口的監控,給人質辨認一下身份。」

  章務平皺眉,想說哪裡那麼簡單?你連現場都沒勘查你就說是兇手。通緝令是那麼好發的嗎?

  新人玩家自顧自地往下推測說:「他是為了什麼呢?搶劫?入室搶劫,持刀殺人,這個很嚴重吧?可是為什麼他要殘忍殺害兩個戶主,卻留下一位人質呢?」

  技偵人員在這時開口道:「不對,門鎖沒有被破壞的痕跡,門是從內部被打開的。門把上有血漬,說明門被打開的時候,已經有人受傷了。至於究竟是誰的血,已經採集樣本,明天再給你們答覆。」

  「明天?我們沒有時間啊,我先去調監控!」

  章務平心裡有一種預感。他拿出手機,從裡面調出寧冬冬的照片,遞過去給阿姨看,問道:「是不是這個人?」

  阿姨掃了一眼,立即點頭說:「對,對,就是他!」

  她掐住章務平的手臂,沒有及時修剪的指甲深深摳陷進去:「他是誰?同志你們要快點抓到他呀!」

  章務平正想掩飾,邊上用餘光看清了照片的新人脫口而出道:「寧冬冬?」

  章務平當即扭頭,狠狠瞪了那人一眼,新人被他嚇到,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悻悻噤聲。

  「他就是那個殺人犯寧冬冬啊?」阿姨已經叫了出來,歇斯底里地質問道,「你們警察為什麼要放他出來,你們看看,他又殺人了!他又殺了兩個人!」

  章務平無法回答,只能找人安撫好她,將她帶去樓下。

  在樓下錄完口供的賀決雲小跑著上來,他找到章務平,俐落地彙報道:「根據樓裡住戶的口供來看,所有人都只聽見了兩位死者的爭吵聲,完全不知道有第三人在場。」

  賀決雲打開本子,對著上面記錄的內容進行複述:「房子的隔音很差。他們最早聽見男性死者在打罵,中間有砸東西的聲音,緊跟著寧婷婷吼著要離婚,她丈夫就說了『我打死你』一類的話,喊得特別大聲,上下樓的住戶都聽見了。沒過多久這個房間就安靜下來。安靜後大概過了三五分鐘吧,二樓完全沒有聲音。孫女士跟她老伴懷疑寧婷婷可能出事了,兩人討論了一下,最後孫女士決定上來看看。過程就是這樣。」

  頻道中有玩家茫然道:「所以寧冬冬到底是不是兇手?他為什麼要殺自己的妹妹跟妹夫?」

  章務平思忖片刻,說道:「男性死者身上有多處刀傷,但數道傷口都不深,可見刺他的人力氣應該不大。」

  他走到寧婷婷的屍體前面,舉起她的手,說:「寧婷婷的手心有一定的磨損,小指上還有一道刀痕。如果是以這種姿勢握刀的話,傷口恰好可以吻合。」

  一位警員握著手中的相機不斷按快門,順著他的思路想了一遍,問道:「你是說,丈夫是妻子殺的,妻子是寧冬冬殺的?」

  賀決雲無奈道:「寧冬冬殺她做什麼?他們是兄妹啊。」

  玩家滿臉無辜:「這我怎麼知道?」

  在進入遊戲之前,他一直跟隨媒體的節奏,默認范淮是兇手的。哪怕相關記憶被屏蔽,他的潛意識還是這樣認為。

  賀決雲看著地面說:「寧冬冬應該是在他妹妹死後,或者受傷之後才出現的。」

  「你怎麼知道?」

  章務平有豐富的辦案經驗,在看到現場的第一時間已經有了相關猜測,但他沒有開口解釋,想聽聽賀決雲的意見。

  賀決雲手指在地面上畫了個圈,說:「地上噴濺式的血液,看見了嗎?很完整的一個圈,刀被放在這個地方。寧冬冬過來,一腳踩在了血點上,在這裡留下一個完整的腳印,從位置和距離來看,他蹲下來查看寧婷婷的情況,並且拿起了手上的刀。這很可能只是震驚之下,條件反射性的動作。」

  周圍的人小心翼翼地圍了過來,隔著一段距離觀察現場。

  賀決雲說:「如果,是寧冬冬刺的刀,然後把刀拔出來,血液噴濺就不會呈現這種形狀,血液會噴濺在寧冬冬的身上。這個現場其實挺乾淨的,兩位死者身邊的環境都保護得很好,有點經驗就能看出真假。而且——」

  賀決雲把手裡的本子丟給對面的警員。

  「我剛才已經找物業要了一樓防盜門前面的監控。一樓的住戶說,兩位死者停止爭吵的時候,剛好是在12點02分,當時他在看午間節目,對時間記得特別清楚。監控裡,寧冬冬是12點05分進來的。跟一樓的那位人質,前後不超過兩分鐘的時間差距。寧冬冬總不可能走到樓上,二話不說,先把妹妹給殺了吧?根本沒有作案時間。」

  現實中也是這樣,警方只是懷疑范淮跟前三起證人死亡的案件有關,但從來沒有懷疑他會殺死自己的妹妹。

  章務平點頭:「我也同意,寧冬冬只是出現的時間比較巧合。」

  「真的有這麼巧的事嗎?」玩家懷疑說,「可他既然不是兇手的話,那他跑什麼呀?」

  「被人看見他手裡拿著刀,估計怕百口莫辯吧。」一人歎說,「畢竟他之前已經坐過牢了,很容易會讓人有先入為主的偏見。這次還有半個目擊證人,就算執法機關不起訴他,案件爆發之後,公眾也會懷疑他。」

  賀決雲補充說:「寧冬冬一直主張自己當初是冤枉的,他對警察,可能沒有信心。」

  一直熱鬧的頻道竟然出現了數秒的沉默,饒是熱情的玩家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一人問道:「我們現在,能申請通緝令嗎?」

  章務平深吸一口氣,說:「從現場來看,我們沒有絕對性的證據證明這兩位死者是寧冬冬殺的,甚至很可能不是。門是從內部被打開的,他不是強行入室。雖然他把樓下的住戶綁在了屋子裡,但並沒有傷害她,很快就離開了。也並不是以金錢為目的。我認為,這不足以構成綁架罪。你說要發通緝令嘛……我不覺得申請能通過。」

  再有一點,從私心來講,章務平希望能再給寧冬冬一個機會。讓他以配合調查的身份回來,而不是犯罪通緝。

  在這件事情上,寧冬冬只是一個目睹妹妹死亡的受害者。章務平不知道他為什麼要選擇逃跑,甚至不惜一切代價,但從他沒有傷害人質的行為上看,他應該不是一個壞人。

  有時候,想要毀滅一個人的人生,真的是太容易了,因為社會很苛刻。

  寧冬冬大半的人生都已錯付,他分明還那麼年輕,千萬不要再重蹈覆轍。章務平對他有惻隱之心。這也是他的責任。

  章務平眼神堅定起來,說:「寧冬冬現在的情緒應該很不穩定,我們一定要儘快找到他!以免他一時衝動,越走越錯!」

  --

  聽著警務人員分析全過程,網友不知該如何表述自己的心情。他們做好了寧冬冬是兇手的準備,且對此堅信不疑,結果被當頭狠狠打了一棒。

  設身處地地思考一下,他們或許還會懷疑警方給出的案情通告。

  ……不會或許,他們就是。

  「追擊者團隊裡也有很多牛人啊。我還以為三夭會把一群雜兵放過來,沒想到素質還挺不錯。」

  「說雜兵啊,怕是不知道這邊的指揮章務平也是85分的大佬了嗎。就經驗來說,他比許多天才更厲害。」

  「居然這麼短的時間就看出寧冬冬不是兇手,但是這樣也就發不了通緝令了,對遊戲來說難度應該加大了吧?」

  「這兩個居然不是范淮殺的嗎?我吃得洗腦包不是這樣的。【滿頭問號】」

  「我現在有點懷疑范淮真的是冤枉的了。警方應該有重啟調查吧?有沒有相關的情報流出來?」

  「不要再隨便相信『內部情報』了,真『內部情報』在決定公開前是不會外流的。」

  --

  兇殺現場已經分析完畢,章務平等人現在著重開始搜捕寧冬冬的蹤跡。然而,這個是他們急不來了。

  終於,技術員調出了寧婷婷那部手機上的消費記錄和通話記錄。

  技術員手指在電腦上重重一敲,把頁面放大,說:「寧冬冬用她的手機,叫了輛出租車,最後的通話也是跟那位司機的。我們已經聯繫了司機,司機說,他是在中心商業街附近把人放下。另外,寧冬冬在鐵道部的網站上,買了五張分別去往不同地點的汽車票。」

  玩家捏著下巴道:「買了車票,人卻去了市中心,這倆方向完全不對啊。她是想轉移我們的視線吧?」

  「這個你們自己查咯。」技術員說,「我們的動作其實已經很快。根據女性死者銀行卡上的消費記錄,最近的一筆就在十五分鐘前。」

  「是誰?」

  技術員:「我正在問。」

  技術員揉了揉眼睛,片刻後,回答說:「那個人是……哦,那個人是商業街的一個商戶,他說寧冬冬沒帶銀行卡,在他那裡買了一套衣服,然後跟他兌換了五千塊錢的現金。所以,寧冬冬現在很可能還在市中心。」

  有人問:「能不能根據寧婷婷的手機進行精準定位?」

  技術員說:「對方拿走的手機是IOS系統,想要直接定位比較麻煩,我們沒有時間。而且寧冬冬現在已經取完錢,我不認為她那麼聰明的人,會長時間把死者的手機帶在身邊,給我們留下線索。」

  「那就只能查監控了。知道時間、地點、人物,我們完全可以從監控裡找到目標。」

  賀決雲無情地掐斷他的信心:「市中心的人流量非常大,而且今天還是節假日,定位地點可以說是人山人海。別忘了對面玩家是一名高智商人士,她會選擇的停車點,很可能是避開主要監控攝像頭,又處於人流量正中心的位置。那麼周圍一整圈的監控視頻我們都要看。那麼多的人,你要用多長時間才能從裡面找出逃犯?你知道她是走在路邊的行人,還是坐在車裡的乘客?你確定攝像頭一定會留下她的正臉嗎?」

  另外一人插話道:「就算沒有長相,我們也已經知道逃犯的身高、身材、衣著,照樣可以作為參照依據。只要抓目標的走向動態,憑藉市區完善的監控系統,我們就可以有條不紊地展開追捕行動吧?」

  聽著他們如此天真又輕鬆的發言,幾位相關專業的人士簡直笑都笑不出來,不知道該從哪裡開始解釋。

  他們以為翻監控是看電視嗎?輕鬆愉悅?還可以配點瓜子可樂?

  用監控來確定逃犯具體的位置,他們一定會處於被動。

  「不對。」賀決雲的聲音依舊沉穩,「你們不知道她的衣著,至於身形,也可以用服裝跟姿勢來進行掩飾。如果混在人群裡,你根本認不出來。」

  眾人齊齊扭頭看向他。

  賀決雲走到鞋櫃前面,指著地上的腳印說:「寧冬冬在離開之前,在這裡換了雙鞋子。」

  「對啊。因為她的鞋子底部踩到血了,所以她換了男主人的鞋子。」

  「不,她應該是先換上男主人的拖鞋,去臥室拿了可以更換的衣物。」賀決雲回身指向臥室門口,「變裝掩飾,也是很逃亡中很重要的一環。她能冷靜地佈置好現場,肯定也會考慮到這一點。而男性死者的衣櫃裡究竟有哪些衣服,我們並不知道。」

  一些人懊惱地歎道:「是哦。那翻監控豈不是毫無目標。那怎麼辦啊?」

  「這不就在討論怎麼辦嗎?」

  有人急道:「我們越討論越是在浪費時間!每一分每一秒都很珍貴,動起來啊同志們!」

  這句話激得頻道裡出現了多種不同的聲音。沒有耐心的玩家已經開始煩躁。

  「誰不知道動啊?你不計劃好過程你要怎麼行動?難不成一百多人各混各的?」

  「去守汽車站、火車站,機場,總是對的吧?我在外面等很久了,給我點事情做行不行?」

  「哎呀別搗亂了!吵架的都給我閉嘴!」

  場面居然混亂起來,章務平等人的表情堪稱陰沉,網友也陷入迷幻的無語之中。

  「好像確實挺難追的。【小小聲】」

  「一群散兵,越多越亂。專業人士也帶不動啊。」

  「一群散兵也有一百人了,其中還不包括三夭免費贈送的技術人員。他們現在最缺的就是人。排查需要大量的時間、人力,尤其在遇到棘手的罪犯時,對方會不停地給你設置迷惑信息。你知道一個刑偵中隊才多少人嗎?案件沒有發酵時,當初負責追擊范淮的才不到三十人啊朋友,已經是傾盡全力了。」

  「別說,我發現Q哥一直在悄悄為大佬說話。他怕不是個間諜吧。」

  「你們有沒有覺得,離開了大佬的Q哥,沙雕氣息不見了,變得成熟可靠,我都不敢認了。」

  「Q哥本來就是三夭的監察員,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做的!大佬坑了他而已!【你們清醒一點】」

  --

  章務平沒有責駡他們,對於這支臨時組建的陌生隊伍,並不適合用系統內的領導方式,他太過嚴厲,只會引起逆反效果。

  章務平一句多餘的話也沒說,思考完對策後,直接進行安排。

  「A市的幾個主要火車站,汽車站,都要派人排查。小型汽車站,兩個人進行配合。大型車站四個人。火車站六人到十人一組。可以找相關的工作人員一起幫忙。離這幾個地方比較近的玩家,現在開始報名。」

  章務平在電腦上的名單裡畫上紅線,快速安排好幾人的工作。

  一位玩家舉手道:「是不是還有高速路口?逃犯可能會偷車從路口離開。」

  「高速路口?」賀決雲否決道,「你知道A市各區有多少個高速入站口嗎?今天是清明的法定節假日,高速免費,工作人員大部分輪休,旅遊的車輛全在高速上堵著。你要是在高速口一一排查,會導致嚴重的交通堵塞,引起民眾恐慌。而且,我們哪裡來的人手?用什麼理由申請這麼大規模的排查?」

  「找個人關注一下車輛報失情況。今天之內,有任何相關警情,都要第一時間進行排查。」章務平贊許地看了眼賀決雲,附和說,「我們確實不應該把範圍劃得太大。既然寧冬冬現在還在市中心,我們就圍繞著市中心進行佈防。她想要順利逃走,肯定是要出來的。」

  章務平拉出地圖,仔細觀察過後,相繼在上面圈出幾個紅點。

  「在這幾個車流量大的路口,對出市中心的車輛,以查酒駕的名義進行單向排查。這幾條小路平時人流量不大,可以直接查看監控。這幾個路口,重點關注,在路口對可疑的行人檢查身份。寧冬冬如果想要離開,必然要經過這些地方。技術人員繼續追蹤寧冬冬及兩名死者的身份證使用情況。只要我們排查得夠仔細,她就無所遁形。」

  幾人一聽,發現全部都是最基礎又最辛苦的工作,聽起來一點也不威風。

  「就沒有什麼黑科技嗎?」

  章務平拍拍對方的肩膀,鼓勵說:「人類就是自然界最大的黑科技,發揮你的主觀能動性。大家都不要愣著了,快點動起來!我們能不能成功,就看大家工作得夠不夠仔細!」

  眾人的熱血還沒開始揮發,樓下的一個警員連忙給章務平打報告,緊張道:「隊長,媒體來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0-12-15 10:51 AM

第四十七章 責任

  章務平聽見「媒體」兩個字,靈魂連著肉體俱是一抖,那反應跟聽見大軍壓境絕症降臨沒什麼兩樣。

  他並不是討厭媒體。大家分工於社會的不同行業,目標都是為了社會的和諧與發展,只是因為各自的職業訴求不同,兩者的合作經常會出現不愉快的體驗,讓他心生抗拒。

  章務平問:「哪家媒體?」

  「好幾家!」那個警員說,「有幾家是這幾年網上比較火的傳媒公司,之前報導過寧冬冬的事……負面的那種。」

  章務平如臨大敵道:「拉好警戒線,拉好窗簾,不要讓記者拍到兇殺現場。附近有沒有公關專業的人,出去跟媒體解釋一下。記住,所有跟案件有關,未經求證的事情,全部不能透露!」

  警員說:「可是他們好像已經知道寧冬冬的事了。」

  章務平眼前發黑,喝道:「誰說的!」

  那人哭喪著臉說:「那個被綁架的人質說的。媒體採訪了她,她說寧冬冬是兇手,看見寧冬冬拿著刀殺人了。還說自己被寧冬冬拿著刀恐嚇綁架,差點死了。媒體全程拍了下來,我們攔也攔不住。現在要怎麼辦啊?」

  章務平胸口抽疼,險些窒息。

  警員還嫌不夠,又給他插上一刀,直接斷了他半條老命。

  「他們是直播的。」

  賀決雲:「……」這可真是公共廁所裡打地鋪,離死不遠了。

  頻道裡陷入長久的沉默。

  這時候,所有玩家都開始意識到,輿論可能會對這件案子產生的巨大壓力。

  在他們身為普通群眾的時候,他們希望能夠擁有絕對的知情權,所以享受利用輿論倒逼官方公開執法的權力。

  當然這不是一種錯誤。可是當他們站到執法部門的位置上以後,才發現有些事情跟他們想的不一樣。

  所謂的知情未必是事實,大眾憑藉有限信息獲取的也未必是真相。然而人們總是喜歡用有限的線索去推測全貌,並信以為然,最後以陰謀論的方式否認官方的權威,導致事情邁向失控。

  玩家們幾乎已經能夠預想到媒體公佈採訪結果之後大眾會對此事做出的反應,現在,他們需要面對一個註定兩難的局面。不管他們怎麼處理,官方的公信力都要受到質疑。

  「如果我們現在出去澄清,媒體和民眾都不會相信吧?」一名玩家小聲說,「受害人在鏡頭前面篤定寧冬冬是兇手,如果我們強行為他解釋,大眾會不會認為警方是在推卸責任或者惡意包庇?」

  「別想了,這是必然的。」

  「寧婷婷可是他妹妹啊!」

  「這樣不是更有戲劇性嗎?」

  有人惱怒道:「樓下的阿姨怎麼亂說話啊?她這藝術修飾也太過了。我告訴她不要對外洩露案件詳情她偏不聽。她知不知道她這樣一句話,寧冬冬很可能命都要沒了!」

  有多少人願意為自己輕飄飄的一句話而負責呢?哪怕他明知道自己的證詞會在網絡的輻射下影響許多人。

  這時,章務平的手機震動了下,房間內數人相繼拿出手機查看。

  一款用戶數量極多的社交軟件彈窗推送今日新聞,驚悚的內容直接掛在標題上:「寧冬冬再殺兩人!警方何時……」

  「這……這不是搗亂嗎?向警方求證過了嗎就發這個新聞,他們瘋了嗎?」

  賀決雲窺覷著章務平,想從對方陰沉的臉上讀出他下一步的計劃。他意味深長地道:「寧冬冬如果看見這個新聞,會是什麼想法?是會覺得警方太過無能,沒能勘查清楚現場,還是認為警方在為了便利出賣他,進而做出過激的舉動?說實話,我們現在,有點被動。」

  章務平權衡再三,做好決定。他用力抹了把臉,將身上的頹意甩去,重新展現出上級領導的強勢作風,穩定大局。

  「剛才分配到工作的人,先去執行自己的任務。記住了,基層排查工作一定要認真、仔細、耐心!大家互相配合,務必儘快將寧冬冬找出來。還有,媒體可能會在之後順勢公佈寧冬冬的人物照片,玩家現在正處於人流量最高的地方,這對我們的追捕行動來說是一個好處,各組隊伍可以積極向民眾徵集線索,尋求配合。」

  「是。」

  章務平說:「另外,我們的官方媒體賬號是誰在管理?趁事件發酵之前,馬上對外發佈一個公告,作為對媒體的回應。」

  「要怎麼說?」

  章務平強硬道:「實話實說。不要公佈過多的案件細節,但必須澄清寧冬冬與這兩起凶案之間的關係。有相對明確的證據可以證明,寧冬冬不是兇手,讓大家不要再發散性猜測或發佈不實言論,耐心等待官方的進一步公告。就這樣說。」

  「啊?」管理賬號的玩家遲疑道,「現在媒體風向完全是站在另外一邊的,我們這時候澄清不是直接往刀口上撞嗎?大眾不一定會信,還可能產生逆反心理。我覺得這樣公關不大對吧?」

  「不然呢?把所有的壓力和責任都轉嫁給寧冬冬嗎?讓他承擔莫須有的罪名和社會的責駡?等風聲過去了,我們再出來發個解釋的公告?或者說,乾脆順水推舟,把寧冬冬抓回來,裝模作樣地審一頓?寧冬冬現在的處境,他不能等!」章務平聲音拔高,分明著急卻偏偏陷於嘴拙,「這樣是會很輕鬆……但是同志們,這不是我們應該做的啊!」

  沒有多少人會關心一個寧冬冬怎麼樣了,或者說,已經沒有人在乎寧冬冬此時在想些什麼了。

  他滿身汙名,前途盡毀,煢煢獨立,孑然一身。就算被大眾誤解,最後也只能得到一句帶偏見的活該,功利一些想,他的這種犧牲,起碼還能為社會穩定做出一點點貢獻,似乎讓他慘淡的人生多出了一點價值。

  可是,章務平是警察,他的職業、他的責任、他的追求,從不允許他從單純利益的角度去思考事情。這不是一個可以偷懶耍滑的職業。對於他來說,真相和公義,遠比一時的閒適安寧要重要得多。

  賀決雲唇角翹起,走過去重重拍上章務平的肩膀,說:「媒體那邊我來處理吧。我去做聲明。」

  章務平最不擅長的就是這一類的事,賀決雲一直的表現讓他很放心,他覆上賀決雲的手背,點頭道:「謝謝。」

  賀決雲:「大家都忙起來吧。現在時間很緊迫。」

  --

  穹蒼站在大廳裡,仰頭看著牆上那台液晶電視,裡面正在播報今日的新聞。

  搖晃的鏡頭對準了居民樓的門口,黃色的警戒線圍成一個大圈,幾名警察堅守在防盜門前,禁止媒體入內拍攝。記者們高舉著話筒,爭相向他們求證案件的細節,而警察小心地抬手遮擋,同時保持緘默不語。

  背景音裡是各種喧嘩的吵鬧聲,可以想見當地的混亂,隨後,鏡頭轉動,對準了正在現場採訪的記者。

  記者表情肅穆地對這個案件進行講解。他應該保持公正,但他難以克制自己的義憤填膺。

  「我們剛剛採訪了本次案件中的受害者,她被寧冬冬綁在二樓進行威脅傷害,是警方從陽臺潛入後才順利將她解救出來。現在嫌疑人已經跑了,警方還是沒有代表願意出來正面回應我們的問題……」

  「我們可以回顧一下寧冬冬這個人的過往生平……可見,在今天這樣的悲劇發生之前,寧冬冬已經有了多起殺人案的主犯嫌疑,我不明白,警方為什麼要放任這樣危險的人物在社會上自動行動,他們是基於什麼樣的考量,才會對他不設監控?我們民眾的安全又該如何進行保證?」

  隨後,記者放了一張寧冬冬面部打碼的照片。可是網上的未經打碼的圖片早已遍佈各處,且還在不斷擴散。所有人都已經知道寧冬冬長什麼模樣。

  那張照片是寧冬冬出獄不久後抓拍出來的。當時他滿臉鬍茬,不修邊幅,頭髮亂蓬蓬地糾在一起,臉上帶著疲憊與憂鬱。他佝僂著背,眼神游離,想將自己隱沒在人群之中,像一個平凡的小人物那樣活著。可惜饒是如此,黑漆漆的鏡頭還是跟鬼魅一樣追隨著他。

  穹蒼張了張嘴,喉結滾動。

  她穿著一身白色的古風長袍,臉上畫著濃妝。高瘦的身影佇立在原地,周身有種出塵脫俗的氣質。

  她臉上戴著半張面具,將她棱角分明的臉型修飾得柔和起來,一雙眼睛狹長而明亮,與電視上寧冬冬的形象截然不同。哪怕近距離觀看,也不會有人懷疑她的身份。

  如果要說,什麼樣的人可以正大光明地化妝變裝,而不被人懷疑的話,那就是角色扮演了。

  穹蒼選了一個最近遊戲中當紅的祭祀角色,在附近的影樓裡租了一套衣服,現在就在店裡看新聞。

  她不遠處的兩位女生也在關注這件事,聽完記者發完,滿腔義憤地譴責道:

  「天吶,連自己妹妹都殺,他也太沒有人性了吧?」

  「網上說是因為他出獄後找他妹妹要錢,妹妹不樂意,然後他就痛下殺手了。誰知道剛好被樓下的人撞見,他馬上就跑了。」

  「照我說還是我國刑罰太輕,像那些不知悔改的人,就不應該讓他們出獄。簡直是全社會在為一個人買單!」

  穹蒼緩緩回過頭,望向說話的兩人。

  那兩位女生被她盯視,聲音漸漸輕了下去,隨後不好意思道:「小哥哥有事嗎?」

  「沒什麼。」穹蒼和善地笑了下,「只是覺得很驚訝。」

  兩人附和道:「是啊是啊!怎麼可以這樣?警方也太不負責任了!」

  「這次寧冬冬要是再跑了,我都要懷疑警方內部有沒有間諜了。」

  穹蒼低下頭,過去拿起櫃檯邊上的包袱,準備離去。

  正當她一隻腳邁出門口的時候,身後的電視裡又傳來一道沉穩有力的聲音。

  「案件具體的細節,警方還不能對外公佈,我們正在調集所有人手,全程搜捕寧冬冬的蹤跡,希望她能主動出現,配合我們進行調查。有相關線索的民眾,也請及時聯繫警方。」

  記者語氣不善道:「只是配合調查嗎!警方是不是太不負責任了?」

  穹蒼轉過身,看著屏幕中那個身穿警服,站得板正的男人。

  他目光清明,語氣堅定道:「恕我直言,您這樣的話才是不負責任。你也是大型媒體公司的記者,應該知道,什麼樣的人才能被明確地稱之為犯人。」

  賀決雲身上有那種青年警察的正氣,神態毫無畏縮,讓人下意識地信服他的話。

  「根據小區監控錄像顯示的時間已經可以確定,寧冬冬到達現場時,兩位死者已經死亡。現場的勘查結果也表明,寧冬冬是兇手的可能性極低。等我們同事對證物的檢驗結果出來之後,我們會正式對外公告。在此之前,希望大家可以保持冷靜。如果有市民發現寧冬冬的蹤跡,請不要刺激他,也不要對他做出傷害。感謝大家的配合。」

  記者:「可是……」

  賀決雲先一步回答說:「方才記者採訪的那位受害人孫某,其實並沒有看見寧冬冬殺人的畫面,她只是比寧冬冬晚一步到達現場。她對記者說的話,與給我們的口供有一定偏差。我可以理解為這是她在情緒不穩定,或者環境渲染下所做出的不正確行為。我希望各位在保證公眾的知情權之前,能先確定信息的真實性。謝謝,辛苦大家了。」

  剛才還在攻詰寧冬冬的女生茫然了。

  「啊?」

  「這都什麼呀?」

  「難道是真的?警方沒必要為寧冬冬說話吧?」

  「可是這樣的話,他綁架人幹什麼?他跑什麼呀……」

  穹蒼聽著賀決雲的發言,抿著唇角做了個看不出哭笑的表情。

  「可惜……」

  可惜當初沒有人願意頂著壓力出來為范淮說一句話。錯過了最正確的時機那就是錯誤。

  穹蒼按住自己的包,決然轉身離開。...<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0-12-15 10:59 AM

第四十八章 試探

  直播間觀眾對此的感觸,比那兩位茫然的女生更加複雜。

  他們今天多數是抱著看一代惡人如何醜態畢露,或者被繩之於法的心態來的,好完成現實中沒能達成的結局。卻沒想到看見的是一場無聲的惡刑。

  被全世界孤立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呢?它一點也沒有超級英雄的悲壯,它只剩悲哀而已。

  那種無力感就像是漫步在一片空氣稀薄的高山裡,舉目四望,空無一人。范淮就是在那樣的失望中,走上了一條沒有終點的逃亡路。

  他的聲音不會再有任何人聽見,正義的枷鎖牢牢封鎖住他的嘴巴,禁錮住他的人生。

  從范淮徹底消失,到現在已經有將近半年的時間了,他們許多人都是那場轟轟烈烈的討伐行動中的一員,甚至到今天也不曾知道答案。如果不是參與了這次的直播,他們可能都快要忘記——哦,原來這是他們曾經那麼憎恨的一個人,憎恨到讓他們變得惡毒而狠厲。

  「當時看媒體聲討官方的時候,我也覺得警方給出的通告聽起來特別腦殘,連敷衍都沒有誠意。現在想想,感覺是因為那時候的情緒特別不冷靜,網上狂躁的氛圍把質疑和發洩變成了一種政治正確,導致很多人的思想都朝著悲觀和極端的方向靠近。【落淚】所以我又錯了是吧?」

  「後續氣得沒關注,這個案子原來是這樣的嗎?【呆住】可我當初吃了不少洗腦包,感覺有理有據,沒反轉的可能才上場的。」

  「是三夭對范淮的相關劇情做了調整修飾,還是他真的就是這麼一個悲劇性的人物?【網頁鏈接】我把警方所有的公告都搬過來了,大家自己看吧。」

  「想想也對。因為范淮的原因,這個案件負責人的祖宗十八代都在天上飛,怎麼可能?」

  「默哀三分鐘,下次我還來。——當代網民生態。【攤手】」

  --

  警方的包圍圈已經開始有條不紊地朝著商業街縮進,然而穹蒼像是忘記了自己的身份,依舊漫無目的地在各個商店間閒逛。

  這期間裡,她去小巷子的鑰匙店裡買了一串汽車鑰匙模型,去五金店裡買了一打奇奇怪怪的東西,又在飾品店裡給自己買了一把雨傘,讓觀眾完全猜不到她在想些什麼。

  網友一面看著基層的警員朝著穹蒼的位置不斷靠近,一面看穹蒼兩手插兜在商場裡閒逛,心中的緊迫之情快要按捺不住,恨不得上去掂掂穹蒼的屁股,讓她趕緊跑起來。

  這是一場逃亡遊戲吧?可不是老鷹捉小雞。

  也許天才的看題方式就跟普通人不大一樣,他們真的接受不來。

  在穹蒼走馬觀花似地逛了一陣,在步行到商業街盡頭處的一家咖啡店時,終於停下了腳步。

  這家店看起來生意不大好,地址選得偏僻了些,附近還有許多奶茶店與一家網咖在競爭,導致店裡的客人寥寥無幾。

  穹蒼站在玻璃窗外看了一會兒,不知道在觀察些什麼,當目光落到某個位置上時,露出一個極淺的微笑,邁著沉穩的步伐走進去。

  她選了一個靠窗的位置,把包放在側面的空座上,從裡面掏出一本書,然後翹著腿翻看起來,彷彿在享受午間的閒暇時光。

  在穹蒼的前方,坐著一位青年。那人年紀不大,多半還是一名學生,隨身帶著一個黑色的書包,邊上並著幾個袋子,應該是在附近買完東西後,順便來咖啡廳裡蹭個網。

  他的側臉輪廓分明,其實長得還不錯,只是因為不善打理形象,留了一個不適合他的髮型,加上過長又未及時清洗的劉海,看起來有點邋遢,讓人忽略他的五官。

  穹蒼收回視線,翻動手中的頁冊。

  光線從窗外照進來,配上店鋪中明亮色的燈光,讓她在這昏昏沉沉的陰天裡,格外引人注目。

  評論區裡的網友在下面瘋狂高呼,讓她趕緊跑路。警察已經開始在商業街附近進行排查了,很快就會抵達咖啡店。穹蒼穿著一身那麼招搖的古裝,又坐在靠窗的位置,必然會吸引到對方的注意,簡直跟自爆無疑。

  可惜穹蒼看不見他們的忠告,全然無視危險的來臨。

  沒過一會兒,穹蒼起身,走到前面拍了下那位青年的肩膀。

  對方摘下耳機,看見她的時候愣了下,問道:「有事嗎?」

  穹蒼拎起包示意道:「你好,我想去一下廁所,你能幫我看下東西嗎?」

  青年沒有懷疑,欣然應允道:「可以啊。」

  穹蒼笑道:「謝謝。」

  穹蒼獨自出門,過了大約六七分鐘,再次回到咖啡店,手上還多了兩杯飲料。

  「謝謝。」

  穹蒼再次道謝,並把左手邊的杯子遞了過去。

  「不用不用。」青年忙拒絕道,「我只是看一下包而已,其實也沒人進來的。」

  穹蒼說:「店裡限時活動,買一送一,看見我就買了。你如果不要的話,我也喝不完。」

  青年猶豫片刻,還是將東西接了過來。

  穹蒼順勢在他對面坐下,和他聊了起來。

  「兄弟,你也是學生嗎?怎麼一個人在這裡?」

  青年:「那你呢?還穿成這樣。」

  「來買點東西。社團活動完不想換衣服,就這麼過來了。」穹蒼曖昧笑道,「而且這樣比較受女生歡迎啊。不是嗎?」

  青年哈哈笑了起來,正要打趣兩句,笑容漸漸變樣,帶上了一絲痛苦。

  他呲牙,抽著冷氣道:「我有點肚子疼。」

  「啊?」穹蒼擔心地皺眉,從包裡抽出一盒紙巾,問道:「需要去廁所嗎?是不是因為腸胃不好,喝了冰的東西?」

  青年接過手紙,忍著一陣一陣的疼痛,說:「可能吧,老毛病了。」

  穹蒼歉意道:「不好意思啊,請了喝了冷飲。」

  「沒有,沒有,不關你的事。」

  青年站起來想去廁所,穹蒼先一步道:「咖啡廳裡的是員工廁所,他們不高興對外開放。我剛剛是去前面的肯德基裡上的廁所。你要是難受就快點去吧,我幫你看下包。」

  青年沒有多想,點頭道:「好,謝謝啊。」

  見青年急促離開,穹蒼遺憾歎了口氣。

  不要隨便喝陌生人給的東西。多大的人了,還是學不會這個道理。

  穹蒼起身,換到對面的位置上。

  普通男生藏東西的規律實在是很好摸索。他們會把身份證和公交卡一類的證件,都放在最方便拿取的地方。

  穹蒼隨意一摸,就從書包側面的格子裡摸到了數張電子卡。她快速從裡面抽出身份證和學生證,接著長袖的掩飾,塞進自己的袋子裡。

  偷完對方的身份證明後,穹蒼抽出紙筆,在桌上留了一張字條。說自己臨時有事要先離開,已經將他的東西寄放在前臺。

  她把紙條用杯子壓在桌子中間,然後拎起大包小包去往前臺,跟服務生叮囑了兩句,率先離開。

  二代身份證,在遺失之後依然可以使用,因為它的芯片並沒有被破壞。雖然警方可以追查到它是否來自於掛失的證件,但由於程序複雜,一般不會查詢。

  現在身份證的使用大部分會關聯指紋或人臉識別,非本人的證件作用不大,但穹蒼正好缺一個,需要暫時借用一下。

  --

  穹蒼出了咖啡廳,大步朝著離開商業街的方向走去。

  如果她能看見彈幕,就會發現屏幕上全是「有危險!」、「別往前走!」、「遊戲要結束了!」一類的吼叫。

  幾位穿著警服的人,正守在路口對行人做著詳細的排查。

  不出意外的,穹蒼撞上了。

  穹蒼剛一出現,就近兩個年輕警員的視線就投了過來。二人眼神中並沒有過多的懷疑,只是被她與眾不同的打扮吸引了一下。

  這批新人玩家們並不專業,但會尊重專業。他們嚴格聽從章務平的指令,爭取將基層排查做到沒有缺漏。只要是身高相似的人,他們都會上前要求查證身份,年齡或者身材,他們已經不局限了,畢竟國內化妝術的偉大他們如雷貫耳。甚至連性別不同的他們也不放過。

  這是穹蒼第二次正面撞上警察了,她有心理準備,卻沒想到那麼快。此時轉身會顯得過於反常,她乾脆走到路口停下,抬頭看著紅綠燈,做出跟街邊每個路人一樣的反應。

  一名警員摘下帽子,朝她走過來。

  「你好,身份證帶了嗎?」

  穹蒼適當地表現出一絲驚訝,配合地點了點頭,從兜裡摸出身份證遞過去。

  她逛了那麼久,特意挑選的那個人。兩人起碼有三分以上的相似程度,應該可以糊弄一下。

  警員拿過證件,認真看了一眼。照片裡的人整個頭髮向後梳起,帶著濃濃的宅男的氣息,與面前這個彷彿會發光的人大相徑庭。

  年輕警員心裡大叫了一聲「臥槽」,親身目睹這妝前妝後的慘烈變化,差點懷疑人生。不過他還記得自己的身份,左右翻轉著證件,把目光一寸寸在穹蒼臉上移過。

  他覺得眼前的人有點莫名的熟悉,可是又說不出來,最後試探道:「這不大像啊,到底是不是你本人?」

  他雖然這樣問,其實依舊沒有太多懷疑。

  在一般人的潛意識裡,逃犯都是落魄而陰晦的,他們恨不得將自己掩藏在人群中,哪怕像過街老鼠一樣讓人避之不及也沒有關係,絕對不會刻意表現得特別,還如此張揚。

  穹蒼將腦袋湊過去,看著照片說:「哪裡不像了?這不就是本人嗎?三年前拍的照片,誰高中的時候不長這樣?大學肯定變了。」

  警員心說,他就不這樣,不管多少年過去,他還是當初那個少年。

  他把身份證擺在穹蒼的臉側,就近進行比對。

  穹蒼被他直勾勾的注視看得不大舒服,皺了皺鼻子,並將距離拉遠一點。

  如果是專業的警員,經過多年的經驗,對著一張模糊的照片也可以快速發現兩者的不同。但面前這位玩家不是。

  多數人即便沒有嚴重臉盲,對面部特徵也並不敏感。所以對著一眾網紅臉經常分不清誰是誰。

  警員盯著身份證看得久了,感覺自己出現了幻覺,發現兩者竟然真的有大幅重合。

  「你這個就……很複雜吧?」警員不大確定道,「你說像嘛,有點昧良心。你說不像嘛,又確實有點像。臉部輪廓是一樣的。嘴巴也挺像的。眼睛完全看不清楚。鼻子沒有側面照就很難說。」

  「化了妝就是這樣的啊,什麼像這就是我本人!」穹蒼加重語氣,面露驚悚道,「你不會是想讓我給你表現一個當場卸妝吧?過分了啊這位大哥,你想都不要想。」

  邊上的路人聽見笑出聲來,幫她說了兩句:「cosplay有些妝是比較誇張的,不然照片拍出來沒有效果。」

  「證件照本來就不好看的。不用查得這麼嚴格吧?」

  「這附近突然多了很多警察,是不是有什麼事?」

  穹蒼一副無可奈何的表情,摸出學生證說:「真的是我啊。我是C大的學生,化學工程的,你要不要我給你講一講流化床反應器的開發技術啊?」

  警員聽她隨口的提議,眼睛一亮,覺得很有道理。寧冬冬從16歲起就開始坐牢了,別說上大學,連高中都沒畢業,很可能連流化床反應器是什麼都不知道。

  就算進行扮演的玩家自己知道,可利用超過角色水平過多的問題來逃離追捕,也算是一種OOC。

  「那你就講講。」

  穹蒼跟周圍的人一齊失笑,她挑著相關的內容說了一下,包括它的優缺點。

  年輕警員並不是相關專業,自己也聽得雲裡霧裡,不過一些專業性的名詞一聽就好像很厲害。他將證件還給穹蒼,說:「沒事了,你走吧。」

  穹蒼揮揮手:「謝了同志。」

  正好信號燈跳轉到綠色,穹蒼扯平下垂的長袖,衣袂飄飄地走向馬路對面。

  等人離開視線,那位警員捂著耳機跟自己的同僚炫耀道:「兄弟們,我突然發現了一個辨別學渣有效又快速的方法!」

  幾人七嘴八舌地討論起來,最後紛紛折服於這位同伴的機智。

  「我去有道理啊!」

  「寧冬冬學歷才高一吧?這麼多年過去,恐怕都忘光了。用高考題進行考察可行嗎?」

  「監獄裡是不是能上課的啊?高三不保準,還是大學專業吧。」

  「不是,一般人看一眼就知道是不是了,你們是有多臉盲還得靠知識?還給你給學渣活路了?」

  通訊器裡,賀決雲冒出一句頗感困惑的話:「誰告訴你們,寧冬冬是個學渣的?」

  眾人:「……啊?」

  「這還能不是?他坐牢了啊。」

  賀決雲沉默許久,說道:「他智商很高,部分大學課程已經自學完了,還有專門的老師。」

  章務平也在此時插了一句:「扮演寧冬冬的這個玩家心理素質極強,大家不要掉以輕心!」

  眾人連連應了兩聲,繼續自己的工作。...<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0-12-15 11:11 AM

第四十九章 開車

  眼看穹蒼正大光明地走出包圍圈,網友擺著一張木然的臉,在評論區刷石化的表情。

  這種感覺,就像憋了許久的大招卻發現只是一個雞肋,花了一萬塊抽獎卻發現一等獎也不過是張百元優惠券而已一樣。

  就這??

  果然真正的學渣是做錯了題都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裡,還要嘲笑別人怎麼連這都不會。

  ……可恨的是,他們自己也沒辦法把化妝後的寧冬冬跟照片上的落魄青年聯繫起來,這一幕就有點紮心了。

  「太天真。玩家天真NPC也天真。話說這個人偷NPC的身份證是不是有點不要臉了?」

  「這個道理告訴我們:以學渣之心度學霸之腹,是會翻車的。所以不要看不起人。」

  「學霸不因環境而影響自己孜孜向學的心!」

  「看看人家,連坐牢都想著學習,而你們看個直播都不專心。【指指點點】」

  「流下一把鱷魚淚。同情。」

  「范淮這麼上進的嗎?【二哈驚嚇】」

  「我們仍未知道天才背著我們又學習了什麼。」

  「我媽騙我,她說我不好好讀書將來就會變成范淮那樣的人。【擤鼻涕】她想多了,看來我不行。」

  --

  商業街的外圍其實依舊非常熱鬧。這附近有一家三甲醫院,邊上當然開著許多衍生的餐館和商店。公交車在站台停下,擁擁嚷嚷地下來一群人。

  穹蒼不再繼續往前,而是找了個沒有監控的位置,在街邊停了下來。

  目前在商業街區內部排查的警察人數不多,行動看起來也沒什麼明確目標,說明他們不是主力,只是來做個粗略排查碰碰運氣。畢竟因為假期影響,商業區內部人流量太大,單靠他們這種隨機排查的方式,很容易出現錯漏,也不現實。

  對面共有一百人,說多不多,說少不少。為了保證效率,人手肯定要集中在最重要的樞紐地帶。

  目前警方已經確定她還在商業區,所以派往車站或機場的人應該不會多。

  如果是穹蒼自己的話,她會選定可以出城的所有路口,對要離開的市民進行單向排查。

  所以,越往外,撞見警察的概率就越高。她不可能每次都那麼幸運,可以對上臉盲又好糊弄的新人玩家。

  穹蒼靠在一根柱子上,目光懶散地從街區掃過。

  一輛黑色汽車順著車流來到穹蒼前面,在不遠處剛騰出來的一個空位裡停下。尾燈熄滅之後,駕駛座走下來一位中年男人,緊跟著後排車門打開,一位婦女帶著兩個小孩高高興興地走下來。

  中年男人手裡拿著鑰匙,站在路邊等待家人。待人全部下來之後,按下車門開關,彎腰準備將孩子抱起來。

  穹蒼快步走過去,腳尖在不平整的地磚上絆了一下,身體猛地朝前撲去,眼看著就要撞到那位中年男人。

  她驚呼一聲,引得男人回頭。

  中年男人見她撞來,眼睛瞪起,表情僵住,反應卻是很快。他身後就是自己的孩子,不能選擇躲避,於是第一時間撐起雙手接住了穹蒼,手上的鑰匙也順勢掉落到地上。

  「哎呀,對不起。」穹蒼連忙穩住身形,想要站直,結果慌亂中又踩到了自己的衣擺,差點摔跤。

  她看起來笨手笨腳的,一面收拾衣服,一面往邊上靠去,嘴上不停道歉:「我不是故意的。剛剛好像是踢到什麼東西了,大哥你沒事吧?」

  中年男人說:「我是沒事,你走路要小心一點。」

  穹蒼背過身,率先撿起地上的鑰匙,一雙手被長袖掩在下面,高舉著抖了抖才把袖口抖出來。她將鑰匙遞回去,尷尬笑道:「您的鑰匙,不好意思嚇到你們。」

  中年男人接過來,還沒細看,穹蒼又從包裡掏出兩個小玩偶,說:「本來是想送兩個小玩具給小朋友的,是我在前面抽獎抽出來的。正好算我給你們道歉了。」

  這次換成中年男人不好意思了,他婉拒道:「太客氣了,這不用了!」

  「沒關係,本來就是打算拿來送人的。我不大喜歡這種小玩具。」穹蒼不由分說地塞過去,露齒燦爛一笑,看著人畜無害。她稱讚道:「兩個妹妹真可愛。」

  「爸爸我要!」

  男人見也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將鑰匙放回兜裡,順手接了過來。

  「那就……謝謝了啊。」

  穹蒼說:「沒什麼,祝你們玩得開心。」

  她和後面的小朋友揮了揮手,兩個小姑娘笑得開懷,也熱情地回應了她。穹蒼提著衣擺準備離開,耳邊聽見那對夫妻隱隱約約的對話。

  「年輕人現在喜歡穿成這樣的啊?」

  「他穿這樣多帥啊!你要有那臉我也讓你穿。」

  男人委委屈屈道:「……這個還是別了吧?」

  一家人離開之後不久,換了身襯衫西裝的穹蒼再次出現。

  她戴著口罩,身姿英挺,氣勢迫人,哪怕穿著過於寬大的襯衫,也絲毫沒有違和感。

  她大步流星地走到黑色車輛前面,抬手掩在唇邊咳了兩聲,餘光掃過兩側的行人,然後拉開車門走了進去。

  --

  網友感覺從穹蒼的身上學到了很多看似有用但又無處可用的騙術,畢竟法律不允許。

  「嗯?為什麼她會有鑰匙?」

  「之前大佬逛街的時候買了一大堆鑰匙模型來著,剛才撿鑰匙的時候悄悄換了。」

  「NPC的作用是提供裝備。學到了。【計劃通】」

  「妙手空空!【眼神一亮】果然只有一技傍身才能闖蕩江湖。那麼問題來了,這項技能應該去哪所學校學?」

  「熟練得讓人心生懷疑。這位大佬你會的是不是太多了一點?」

  「人性太險惡了。【歎氣】」

  「主要還是這個角色建模建得好看啊,你試試換一長相猥瑣的人來,還能這麼好說話?」

  「可是我記得這位大佬在上個副本說過她不會開車。【麻木】不會做到真正意義上的翻車吧?」

  穹蒼的確不會開車。

  坐上駕駛座之後,穹蒼表情嚴肅起來,難得有了種如臨大敵的危機感。

  她的手在方向盤與各個按鍵上摸索一陣,將它們與網上的教程說明一一對應,確認了所有功能,然後把鑰匙插進去。

  沒有什麼是天才不能速成的。

  包括開車。

  鬧市區的停車位當然是很緊俏的,前後車輛都貼得比較近,還有人將電動車停在了空隙的地方,大大增加了穹蒼將車開出去的難道。

  發動機啟動,發出嗡嗡的低鳴聲。穹蒼雙手緊握住方向盤,來回打轉,適應力道,同時視線在窗外和路邊來回測量,想利用數學角度計算出最合適的倒車方法。

  汽車的功能其實很簡單,無非就是起步加油而已。但有些東西是要看天分的。

  糾結不到兩分鐘,穹蒼爽快妥協。她再次走下車,拉過邊上一位路人說:「不好意思,能幫我倒個車嗎?」

  天才最擅長的,就是及時止損。

  網友看見這一幕哄然大笑,被她拉住的工具人也露出滿臉無奈的表情。好在一切還算順利,熱心工具人幫她把車開出了停車位,停在路口。穹蒼接手後,跟緊前車,一路靠邊行駛,最後開進一條偏僻的小弄,在安靜的地方停了下來。

  穹蒼解開安全帶,坐著長長籲了口氣。

  在鬧市區開車的司機都要有一顆頑強的內心,畢竟車技臭的大有人在。別車,加塞,屢見不鮮。這一小段路竟然將她的冷汗都開了出來。

  穹蒼打開行車記錄儀,從狹小的屏幕裡找到回放的功能。

  車主是從外面進來的,肯定拍到了警方在什麼地方設崗排查,以及進行了什麼樣的部署。穹蒼按照時間順序,不停地往回翻查錄像。

  她身上沒有手機,寧婷婷的手機被她直接扔在了店裡,沒有社交工具的她不知道,外界正因為「寧冬冬」這三個字,翻湧著新一波的風浪。

  --

  賀決雲與章務平等一干專業相關的玩家,不斷試圖從別的角度,快速定位出穹蒼的所在。

  最後一個明確見到穹蒼的人,就是那個用手機轉帳給她兌換現金的人。

  所以,賀決雲等人換了常服,來到商業街的東北區。距離穹蒼實際只有不到兩公里的地方。

  「我真的不知道他就是寧冬冬啊。」店長靠在收銀臺上,攤手道,「而且他跟我換錢的時候,你們新聞都沒出呢,我怎麼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賀決雲說:「我們不是來跟你追究責任的,我們只是來找你問線索。寧冬冬在你這裡買了什麼東西?」

  店長說:「我這店裡不是只有衣服嗎?她買了最普通的白襯衫跟休閒褲,哪裡都有的賣,很普通的樣式。」

  賀決雲:「她後來去了哪裡?」

  「我不知道。」店長生怕他們追責,急說,「幾位同志,我是要管售後,可售後客人去了哪裡,我管不了的呀。」

  賀決雲:「借你店裡的監控給我看一下。」

  店長點頭:「好的,我們願意配合。但能不能麻煩你們到後面去看?我們還是要做生意的。」

  賀決雲對此哭笑不得。他跟邊上的幾個同事說:「我留在這裡看監控,你們去附近的商店裡問一問。有什麼消息,大家及時聯繫。」

  幾人沒有異議,按照他說的去周邊詢問口供。

  賀決雲跟著老闆去往門後的倉庫,翻看店鋪的監控。

  找到穹蒼出現的那一段視頻很簡單。

  穹蒼很大膽,跟賀決雲印象中的性格一樣,她是穿著離開小區時的那套舊衣服大搖大擺地進來的,跟逛後花園似地在店裡慢走了一圈,挑出幾件衣服,去找老闆交涉。

  而在她轉完賬,收好現金,拎起袋子離開之前,她將手機隨意放置在了一旁的貨架上。

  店鋪很小,貨架上掛了滿滿當當的衣服。

  過長的衣擺垂落,遮蓋住機身。如果不將衣服拿下來,根本看不見木板架子上還有一個手機。

  賀決雲頓時就精神了。

  以穹蒼的性格,絕對不可能做出這麼粗心大意的事。如果只是為了防止行蹤暴露,她有無數種處理手機的方法,哪怕是隨手丟棄在某個垃圾桶裡,也比現在這樣更加方便。

  說明她是故意將手機留給警方的。

  說明她在拿走寧婷婷的手機之後,才發現裡面有重要線索。

  賀決雲快步走出去,從監控中顯示的位置,摸出一個手機。

  手機殼上還染著未擦乾淨的血漬,此時已經乾涸。賀決雲用手指刮了一下,抬起頭,發現這個角度恰好正對著店裡的攝像頭。

  他按下一旁的開機鍵,屏幕亮起。

  果然。

  沒有密碼。

  背景圖被穹蒼換成了一張白色圖片。圖片正中用黑體寫著兩句話:

  我覺得,這個世界不會好了。

  起碼,我的世界不會好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彤櫻 發表於 2020-12-15 12:06 PM

第五十章 哥哥

  穹蒼說,范淮逃亡時給她打的電話,32秒裡只說了兩句話,剩餘的時間都在互相沉默。賀決雲當時是有點懷疑的,覺得他們兩個人總該交代些什麼事才對。

  可是當他自己面對這樣的場景時,他就在想,他應該對范淮說些什麼呢。

  他發現自己真的不知道。

  安慰顯得過於蒼白,勸告顯得過於虛偽。而幫助?那似乎太微薄了。

  恐怕范淮也不知道,他打給穹蒼是想要做些什麼。或許僅僅只是人在走投無路之下,渴求一個自己信任、崇拜的對象,能夠給自己一點指引,一點希望。然而在電話撥出之後,他突然發現,對面的人,其實也不過是個凡人。於是他離開了。

  被一個這樣無助的人請求,卻同樣無能為力,又該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呢?

  穹蒼心裡想必留下了一個難以消逝的困惑,盤旋在她心頭,讓她長久以來一直苦思不解,所以她才會參加三夭的【凶案現場解析】,尋找所謂的答案。否則憑她那種怕麻煩的個性,單單是三夭冗雜繁複的心理審核程序,就足以讓她卻步。

  這兩句話當初困擾了穹蒼,如今也困擾了賀決雲。

  賀決雲按著耳邊的通訊器,控制好語氣,低沉說:「我找到寧婷婷的手機了。」

  章務平正在聽各地組員進行彙報,聞言快速回了一句:「裡面有什麼線索嗎?」

  周圍有許多普通群眾,店長也時不時將視線望他這邊掃來。賀決雲拿著手機,先行走出店面,去了停在附近的警車裡。

  密閉的空間內,空氣顯得十分沉悶。

  清明假期的天空是灰濛濛的,處處透著壓抑,雖然此時還是白天,卻暗得似黃昏將夜。

  賀決雲扯了扯領口,將最上面的紐扣解開一顆,壓下心頭微微的抗拒,點開相冊的圖標。

  一張張縮小的方正圖片顯示出來,賀決雲任意選擇了一張進行放大。

  那些被打碼修飾過的照片,同時出現在直播間的右側。

  寧婷婷的手機裡一共存了三百多張照片,全部都是她對著自己身體的不同部位拍攝的。

  烏青的手臂、帶著針孔的皮膚、明顯骨骼錯位的手指、被抽打後浮腫的傷痕,甚至是紮著玻璃碎塊外翻的血肉……

  有一些傷口顏色發黑,是明顯的陳年舊傷。有一些還帶著鮮血,是她剛受傷後用不大穩當的手艱難拍攝下來的。那些傷勢令人觸目驚心,共同的特點是都不在臉上。

  一張張照片,分別拍攝於不同的時間,不同的地點,清楚記錄了她這些年忍受的非人折磨,拼湊成她完全不正常的婚姻生活。從最早的時間開始推斷,到目前為止,這樣的情況已經有兩年多的跨度,幾乎是從她結婚開始,一直持續到現在。

  賀決雲翻到一半的時候沒有繼續了,他抬手用力抹了把臉,讓自己的情緒平復下去。

  直播間裡的觀眾也退出去不少。他們實在不忍心看這樣的畫面,哪怕這些圖片在三夭界面的顯示中,沒有過於血腥的細節,只有一行文字描述。

  「君子之於禽獸也,見其生,不忍見其死;聞其聲,不忍食其肉。」,跟君子不君子沒有關係,哪怕只是普通的人,也不願意這樣淩虐一個脆弱的人,何況對方還是自己的妻子。

  賀決雲的手指往上滑,後面還有幾段視頻。從封面的角度來看,應該是從盆栽的葉片下面偷拍的。

  賀決雲緊了緊手指,做好心理準備,才打開視頻。

  不出意外,裡面是一段殘忍直觀的家暴視頻。因為角度問題,它沒有拍到寧婷婷,只拍到了對方丈夫側立的身影。

  寧婷婷此時應該已經被打趴在了地上,背景音迴響著她苦苦的哀求聲。

  一聲聲痛苦的呻吟從她喉嚨裡溢出,夾著沙啞顫抖的啜泣。那些卑微脆弱的懇求,被她丈夫口齒不清的唾駡所覆蓋。

  「你個賤貨!」

  「你哥是個殺人犯懂不懂,你要不要點廉恥?你今天跑出去跟人說什麼?」

  「讓你不要出門你為什麼要出門?讓別人認出你該怎麼辦?你是想害死我啊?你不安分,老子教你安分!」

  「我出去找女人怎麼了?你也不看看你是個什麼東西!從裡到外都是個髒東西,沒有我,你一天安生日子也過不了!」

  「吼我!我叫你吼我!我打死你!艸!」

  「……」

  各種不堪入耳的辱駡徹底激發出賀決雲心底的暴虐,有那麼一瞬間,他想衝進去將裡面的男人狠狠按下,讓對方跪在地上,也深刻感受一次被人欺淩血流滿地的痛苦。

  他深深呼吸,又沉沉吐出,在心裡默念了一遍社會主義價值觀。

  拳頭落在肉身上的悶響一直在車廂裡回蕩,到後面寧婷婷已經沒了意識,可對方還是沒有停手。等終於發現妻子被毆打至暈厥,這個男人也不見心疼,只不盡興地朝人「呸」了一聲。

  這一幕簡直恨得人咬牙切齒,所有的反派都不及他面目可憎。

  這段視頻漫長又煎熬,每一幀都帶著讓人難以忍受的惡毒。賀決雲沒有去點擊停止,而是一直等著它走到進度條的終點。因為視頻裡的人,承受著比他更為痛苦的人生,這就是寧婷婷的真實人生,它應該為人所知。

  這段視頻播放結束之後,賀決雲閉上眼睛,抬手按住自己的鼻根。

  這些都是寧婷婷留下的家暴記錄。她從一開始就在搜集證據,然而最後始終沒有向法院提起申訴。

  一個常年被家暴的女人,想要離開自己強勢的丈夫,有時候真的缺乏勇氣,那不是責駡她兩句懦弱就可以解決的。何況寧婷婷的家庭背景並不「乾淨」,她在一個自卑又扭曲的環境中長大,從來不知道應該要怎樣去反抗不公的待遇,也不知道該怎樣去尋求社會的善意。

  造成這一切的源頭到底要從哪裡開始追溯?也許是社會的規則,也許是旁人的冷漠,也許是她人生的不幸,而責任最大的,必然應該是那個暴戾殘忍、表裡不一的男人。

  可惜對於善良的人,他們總是喜歡先從自己的身上尋找錯誤,一步步逼迫著自己,直到不堪忍受,走上最糟糕的道路。

  --

  視頻的衝擊力比圖片或簡單的語言要直白得多,這一段模糊不清的視頻,幾乎激起了所有人的共鳴。

  他們雖然有寧婷婷被家暴的心理準備,可在看見視頻的這一刻,情緒才真正地爆發出來。

  直播間評論區從最開始的忿忿,到後來的沉默,再到後面充斥著風雨欲來大廈將傾的狂怒。

  「我艸特麼的狗男人!【看,你媽飛了呢】」

  「我還同情過這個人。【再見】我當初是瞎了眼,浪費我感情。」

  「【網頁鏈接】媒體給這位『友善斯文精英男』做的採訪報導。『只因為某次應酬醉酒與妻子發生衝突而被記恨』,這是個什麼玩意兒啊?還要不要臉了?」

  「死者為尊,但是對不起,這個前提是人。這個東西真是死得太妙了。」

  「我好噁心,我要吐出來了。這家人到底怎麼回事?」

  「……要不就別追了吧?讓寧冬冬走吧。」

  --

  賀決雲的耳機裡響起章務平的聲音,將他的注意力瞬間拉扯回來。

  「喂?小賀,你還在嗎?」

  賀決雲抬起頭,說:「在的。」

  「媒體那邊又發新聞了,你看看能不能控制一下。」章務平語氣加快,顯然很是心急,「你從寧婷婷的手機裡找到有用的線索了嗎?寧冬冬為什麼要在那個時間去找他妹妹?媒體已經找到證人,可以證明他們兩人之間曾經發生過激烈的衝突。現在網上風向很亂,能穩最好是穩一下,我怕寧冬冬會受到影響。」

  賀決雲用平靜的語氣說:「好的,我知道了,我馬上過去看看。我把寧婷婷手機上有用的數據先給你發過去,可能需要對外公佈一點細節。」

  章務平:「我相信你有分寸,你自己看著處理就行。我們這邊也有線索了,剛才有個警員回憶起來,說他在路口看見過一個跟寧冬冬長得有點像的人,我們現在正趕過去確認。」

  賀決雲跟他對了一下方案,快速結束這個話題。

  眾人都在爭分奪秒地尋找寧冬冬,希望能儘快控制住她,這也是一種保護。

  賀決雲摸出自己的手機,不需要進行搜索,他想知道的事情,直接掛在首頁的推送上。

  他順著網頁鏈接點進去,看見了主界面上的採訪視頻。

  畫面中是一位穿著短袖的年輕記者,他一邊走,一邊對著鏡頭解釋道:「之前警方發佈通告,說有明確證據證明寧冬冬和兩起死亡案件無關,這是真的嗎?可是,根據我們記者的走訪調查,發現寧冬冬並不是第一次出現在這個小區附近。他出獄之後,曾經多次來到這個地方,且有人親眼看見,在案發之前,他和妹妹發生過激烈爭吵。既然雙方相處如此不愉快,寧冬冬為什麼還要幾次三番地來找寧女士呢?這一次他出現在案發現場的時機為什麼又那麼巧合,晚一分早一分都不行,剛好是在孫女士的前面一點點?」

  他停下腳步,指著前面的玻璃門道:「好的,我們到了,就是這家咖啡廳。」

  記者帶著攝影師走進去,風鈴隨著大門的開合清脆響了起來,兩位服務員清脆地說了一句:「歡迎光臨。」

  鏡頭對準地面,未取得許可之前,避免拍攝到店中的場景。

  記者應該是去同店員交涉了,幾人商量了一陣,不久後,一張青澀的面孔出現在鏡頭中。

  記者問:「你是親眼看見寧冬冬和他妹妹爭吵的是嗎?」

  「是的,他們不是第一次來。我平時比較關注新聞,所以對寧冬冬的臉有點印象,看見他出現的時候還特意確認了一下。」

  記者:「他們當時吵了些什麼?」

  「我也沒刻意去聽,所以聽的不是很仔細。」店員提了提口罩,將臉遮嚴實,顯然對著鏡頭不大習慣,「總之那個女的情緒特別激動,說話非常大聲,我聽見她在哪裡喊,讓寧冬冬以後都不要再過來找她了,算是自己求求他。」

  記者求證了一遍,又問:「還有嗎?」

  店員回憶了下,回答說:「女的身上有傷。她從袖口露出來的地方,我看見了許多比較嚴重的青紫,明顯是被人打的,還是新傷。那一天寧冬冬碰她的時候,她表現得非常抗拒,我覺得她的反應不大正常。」

  記者:「你剛才說不止一次看見他們爭吵是嗎?」

  店員點頭:「是的,有一次那位女士的丈夫都出現了,很凶地讓寧冬冬不要再騷擾他的妻子。還給寧冬冬砸了一遝錢,讓他趕緊滾。結果兩個人吵起來,差點砸壞了我們的餐具。」

  記者問:「所以他們兩個是因為錢財發生的爭吵嗎?」

  店員搖頭:「這個我真的不知道,我也沒聽全。」

  記者問了個意有所指的問題:「你覺得寧冬冬,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店員想了想,乾笑著評價道:「看起來挺凶的,好像隨時會打人。眼睛裡有戾氣,有點可怕。」

  記者問到了自己想問的答案,已經足夠,和年輕店員道過謝,帶著攝像往外走。

  「我們再來按照警方給我們的時間重演一下,看看寧冬冬出現的時機究竟是有多麼『精妙』……」記者按住自己被風吹得亂飄的頭髮,嚴肅著臉,將案發現場的時間給觀眾排了一遍。

  時間細節警方並沒有對外公佈,小區物業也被警方叮囑過,不要對外透露太多細節。這位記者複盤的現場,是他們根據附近住民打聽出來的。

  從他們的角度來講,寧冬冬出現的時機確實太過微妙。

  偏偏就那麼巧,他在兩位死者爭吵剛剛停止的時候出現。

  又偏偏那麼巧,他拿起刀的樣子被樓下的孫女士看見。

  如果沒有明確的證據從旁作證,他們不願意接受巧合這種的理由。

  最後,記者說了一句略帶諷刺的話:「你們相信這個世界上,有那麼多的巧合嗎?」

  推測合理,邏輯自洽。

  說實話,如果賀決雲不是內部偵查人員,他可能會有和這位記者一樣的想法。但他會尊重信息不對稱的情況下的公安機關,而不是自我邏輯上的揣測。

  賀決雲疲憊地揉了揉額頭,將網頁滑到最底部。

  果然,評論區裡的人幾乎全在質疑警方的調查結果,顯然他們就是一群不相信「巧合」的人。

  當對一個人帶有偏見的時候,就會對他表現出來的所有事產生質疑。哪怕他只是打個噴嚏,也要覺得他這個舉動不單純,何況寧冬冬的這個案件,本就那麼可疑。

  --

  賀決雲再次拿起寧婷婷的手機,切換到社交軟件上。

  沒有意外,他看見了一段保留的聊天記錄。

  然而就是這段聊天記錄,讓賀決雲在看完後,感覺雙手冰涼,血液流失,一道冷意從四肢蔓延到胸口,讓他一直保持著的克制和冷靜差點瓦解。

  他兩手搭在方向盤上,額頭靠了上去,將臉深深埋了起來。

  一段記錄是發生在幾天以前。

  寧婷婷:哥,我今天本來不想跟你吵的。我只想過平靜的生活。

  寧冬冬:你現在的生活難道叫平靜嗎?你知不知道這根本不正常!

  寧冬冬:你為什麼不告訴媽媽?

  寧婷婷:不要告訴她了,她很累。我只要做得好一點就沒事了。

  寧冬冬:這跟你沒有關係!

  寧冬冬:離婚吧,他那樣的人,早晚有一天會打死你的。他根本沒把你當家人。

  寧婷婷:我這樣的人離婚後能怎麼辦啊?而且他不會那麼容易放過我們的,他會害你。

  寧冬冬:你在胡說什麼?離開他你就過不好了嗎?什麼樣的生活不比現在好?你還有我啊,我們一起。

  寧冬冬:哥哥可以養你的,我們只要過最普通的生活就行了不是嗎?

  寧冬冬:我可以去打工,我一直有在學習,等我有錢了我再去拿個學歷。

  寧冬冬:老師答應我可以招我做助理。相信我,哥哥會有錢的。

  寧婷婷:沒有普通的生活。我們根本沒有。

  寧婷婷:你不知道,我已經回不了頭了。你跟媽好好過吧。

  還有一段,就發生在案發當日。

  11點05分的時候,寧婷婷給寧冬冬發送了數條語音信息。

  賀決雲手指點開綠色的語音條,裡面傳來寧婷婷哭著的聲音。

  「哥,他快要回來了……」

  「為什麼我要過這樣的生活?我以前其實怪過你的,如果你沒坐牢,我不用變得像條狗一樣……可是我知道,你最疼我了,如果你在,你一定不會讓我被人欺負。為什麼你不見了?」

  「我不能像你一樣那麼堅強,哥,我不行的……我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我已經受不了了……」

  「我想回家,哥……我們家在哪裡啊?你現在在哪裡啊?哥……」

  寧冬冬用平和又堅定的語氣,給她回復道:「別怕,哥哥來接你回家了。」

  在多起殺人案件偵破之前,寧冬冬一直作為危險人士在被警方半監控。這一天,他甩脫了警方的跟蹤,前來保護自己的妹妹。

  他是想重新開始的,想著能把那個支離破碎的家拼湊回去,想著靠自己的雙手保護好自己的家人。

  可是就差那麼一點點,等待他的只剩下寧婷婷的屍體。

  有時候許多事情,差的就是那麼一點點。

  賀決雲登錄官方賬號,將那一段家暴視頻傳了上去。緊跟著,又把這兩段聊天記錄傳了上去,以解釋寧冬冬為什麼會那麼湊巧地出現在案發現場。

  傳輸完數據之後,賀決雲虛脫地坐在座位上。他降下車窗,給自己透氣。

  天空的雲層似乎更厚重了一點,天色越加昏暗。

  此時上網的人正多,這條消息很快被各大新聞媒體號轉發,在網上迅速傳播。

  通告下面的評論數以每秒幾十條的速度不斷向上攀升,熱度也呈爆炸式增長,風向瞬間反轉。

  「我聽哭了,寧冬冬真的是個好哥哥的。」

  「??」

  「媽的剛才不是還有同事說這衣冠禽獸溫文爾雅,包容妻子沒有偏見嗎?就這?包容?!你良心沒了,我祝你全家都被包容。」

  「那邊在緬懷完美丈夫不幸罹難,這邊就被扒掉了底褲。究竟什麼才是真正的悲劇?」

  「史上最快打臉……我打他妹啊!」

  「所以兇手到底是誰?警方什麼時候出正式公告?我信你,我只信你們還不行嗎?」

  「我只關心,寧冬冬他媽媽還好嗎?女兒剛剛死了,兒子被污蔑,還差點被男方家屬遷怒掐死。她太難了吧?」

  賀決雲看見最後一條,眼皮開始不安地跳動起來,感覺自己忽略了什麼很重要的事。

  一個名字從他腦海中劃過,但又很快消失。

  他退出主界面,用顫抖的手指搜索#寧冬冬母親#這個關鍵詞。

  大量相關視頻跳了出來。

  是有記者去採訪了寧女士,同時聽聞噩耗的男方家屬也趕了過來。兩邊人在門口起了衝突,寧女士的外套被外面的人扯出一片,無數台機器對準了她,詢問她對自己兒子的看法。

  寧女士臉上有無措和悲傷,這些人似乎忘記了她母親的身份,只想從她身上搞到「大新聞」。

  寧女士用力將他們推門,合上房門,然後再也沒有了動靜。

  視頻底下還有人在罵寧女士冷血無情,難怪會教出像寧冬冬這樣的孩子。

  賀決雲愣了數秒,心口開始慌亂猛跳。一種極為不安的情緒籠罩住他,他對著通訊器失態大喊:「章隊,章隊!」

  「怎麼了?」章務平沉重道,「我看見你發的通告了,寧……」

  賀決雲打斷他說:「寧冬冬的母親!有沒有警員在她家附近?」

  「寧冬冬去找他媽了嗎?」章務平聲音大了起來,「附近的人有沒有得到消息?」

  「不是因為這個!」賀決雲吼道,「馬上讓人去她家!快!」

  一個脆生生的聲音響起道:「我在這邊,我現在過去了,可是這裡記者好多啊。」

  賀決雲急躁道:「你直接衝上去,別管記者!」

  新人玩家在他的催促下,緊張道:「好的好的,我到門口了——麻煩大家讓一讓啊——寧女士,寧女士你在嗎?」

  砰砰的敲門聲混著嘈雜的談話聲,有人還在叫著「她不敢開門的!」。

  新人玩家說:「不開門啊。」

  賀決雲快要聽不見自己的聲音,耳邊嗡嗡作響,他叫道:「撞門!直接撞!立刻!」

  「這……這是防盜門啊?」新人玩家懵道,「你先別急,我從隔壁翻!等我一下。」...<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0-12-15 12:12 PM

第五十一章 救治

  年輕警員急促敲動隔壁的大門,過了片刻,房主才滿臉不耐地走出來,他擋住門板,對著外頭的人就要開罵。玩家來不及跟他解釋,摸出證件在他面前晃了一下,就用身體擠進去,直接衝往陽臺。

  讓他失望的是,左右兩家的陽臺之間並不直接相連,中間隔著一段長度將近一米五的斷層,從玻璃窗往下望,有十多米的高度,令人生畏。

  「我的媽呀……」年輕玩家嘀咕了一聲,「這是上天對我正義的考驗嗎?」

  房主踢著拖鞋跟在他身後,叫駡道:「你們這些人怎麼回事啊?你們到底煩不煩啊?從剛才起就一直在外面吵個不停,這叫擾民知道嗎!你再這樣我要投……」

  他話音未落,就見年輕警員爬上了他家的窗臺,敏捷地躬起腰,移動到玻璃窗外圍。

  車輛隱約的鳴笛聲隨風傳送進來,還有窗框因為受到巨大拉力而發出的輕微響動。

  這位年輕人大半個身體都掛在了半空,只有單手緊緊抓住窗框,饒是如此,他還在不要命似地尋找著合適的位置起身。

  「啊——」看見這耍雜技一樣的危險動作,房主驚悚叫道,「你冷靜!你想幹什麼!你快點下來啊!」

  他也不敢伸手觸碰,只能急得跳腳。

  正在門外等待的媒體不停朝裡張望,將狹窄的門檻堵得水泄不通,因為未得到戶主允許不敢進入,只能悄悄把鏡頭對準了某個方向。在聽見房主大喊著「快來人啊」時,眾人迫不及待地架著機器衝了進去。

  攝像扛著機子,奮鬥在第一線。他們火速來到陽臺,正好拍到年輕警員蓄勢起跳,驚險地橫跨過一米半的距離,從空中飛躍到另外一個陽臺的畫面。

  年輕玩家落地的位置並不合適,因為陽臺四周被玻璃窗封死,沒有安全的落腳點。他最後是跳在了陽臺外圍用來架設空調的鐵架子上。

  震耳欲聾的一聲巨響,將眾人都嚇了個激靈,鐵架猛地震顫,連帶著空調外機也跳動了一下。

  好在年輕人身手出眾,及時扒住窗框,穩了下來。

  「我的天吶……」房主捂著心臟,差點被嚇暈過去。

  鏡頭對準警員,不停搖晃,記者用急促的語速播報著這邊的情況。

  「不知道為什麼有一名警察冒著生命危險強行入侵了寧某的家!是因為懷疑寧某的母親在窩藏逃犯嗎?如大家剛才所見,真的非常驚險!這個行動非常不合理……」

  玩家已經推開窗戶,快速爬了進去。一直到他落地,對面的一干人等才鬆了口氣。

  「感謝三夭!」年輕玩家感動地握拳揮舞了一下,「我做英雄了!」

  誰不想體驗一下飛簷走壁的刺激?

  賀決雲聽見了動靜,問道:「你怎麼了?」

  「沒怎麼!」玩家說,「我保證完成任務!」

  他拍拍屁股,走進書房,絲毫沒有讓人擔心的自覺。

  室內空空蕩蕩的,哪怕他剛才發出那麼巨大的噪音,也沒人出來查看。

  「寧女士,寧女士你在嗎?」

  玩家大步從書房橫穿到廚房,卻沒看見半個人影,叫得再大聲也無人回應。

  「沒人啊?」玩家也開始預感到了不妙,趕緊加快腳步,去房間裡搜索。

  當他走到廁所的時候,紅色的液體正從門縫裡流出來。玩家怔住,用腳踢開虛掩的木門,就看見一個女人躺在血泊裡。

  「寧女士!」玩家嘶聲喊了一句,跪到地上將人抱起。

  懷裡的人輕飄飄的,瘦得幾乎沒有重量。流失了大量血液之後,臉色更是慘白得恐怖。她手腕上多道刀傷,割得都很深,顯然是為了死個痛快。

  從未親眼目睹過死亡現場的新人玩家徹底沒有了之前的輕鬆,他哽咽道:「怎麼辦啊?她割腕了!」

  雖然問著該怎麼辦,他的動作卻很快,扯過邊上的毛巾,緊緊將寧女士的手腕綁起來,避免傷口繼續失血,然後抱著人,朝門口跑去。

  章務平的聲音瞬間憔悴,恍惚道:「怎麼會這樣啊……」他們明明已經很努力了。

  不,是他考慮得不夠周全,沒有想到寧冬冬的家屬。

  賀決雲抬手用力在方向盤上捶了一拳,車輛發出刺耳的喇叭聲。

  那邊,玩家倉促地打開反鎖的大門,想要側身出去。門外亮起的閃光燈險些刺瞎他的眼,他語氣不善,低吼著道:「走開啊!」

  眾人這才看清他懷裡被血染濕了半身的傷患,連忙給他讓路。

  巧舌如簧的記者俱是沉默下來,攝像猶豫著要不要跟上去,一人抬手蓋住鏡頭,低聲說道:「別拍了。」

  路人見形勢緊急,主動將車空出來,喊他們上去。

  玩家緊緊摟著寧女士,感受她身上的體溫。忽然,懷裡的人動了一下,這明顯的信號讓玩家差點喜極而泣。

  「寧冬冬是被冤枉的!」玩家用力握住她的手,大聲道,「他沒有殺人,他是一個好哥哥!他是去救寧婷婷的!大家都知道了,我們找到了證據,錯的人不是他。」

  懷裡的人依舊沒有睜開眼睛,但手指的力量大了一點,反握住玩家,燃起生的希望。兩串眼淚不斷地從眼眶裡淌出,只是為了這兩句她不曾聽到過的肯定。

  這個對她,真的太重要了。這是她堅持了十幾年,從來不敢對別人說出口的執念。

  「對,他是冤枉的。」玩家見有效果,反復地跟她說,「你要活著啊,你死了他就沒有家了……我們會把他找回來,你們可以重新開始……沒事的。」

  --

  寧女士自殺的畫面因為直播傳遞出去,很快就在網上掀起軒然大波。

  網友們還沒從寧冬冬兄妹二人的慘劇中回神,又聽聞了這一噩耗,心中大感悲涼。

  「放過她吧,她也是受害人家屬。她女兒死了,兒子被誣陷害死了她的女兒。一幫媒體堵在她家門口,是想知道些什麼?想要她做些什麼啊?她才是最痛苦的人!」

  「誰再去找她誰就是謀殺,這件事情她做錯了嗎?如果她真的死了,你們是不是也會說,是寧冬冬害死了他媽媽?不是,是你們。」

  「這幾個撰文的記者,為什麼一直篤信寧冬冬是兇手?因為之前罵的太多導致現在連自己都信了?非要找到證據證明自己的猜測,維護自己的權威?記者的權威來自那些冒著生命危險也要探尋真相的勇士,不是你們對著弱者的蠻橫!」

  「警察冒死救人,失格記者正面插刀,好諷刺的對比啊。」

  --

  直播間裡的觀眾也在討論這件事。

  複盤整個案件,簡直就是逼他們直面自己的錯誤。這現實是由他們參與促成的,無辜生命的逝去是最響亮的巴掌,讓他們無從抵賴。

  「現實裡范淮的母親死了嗎?」

  「死了。【網頁鏈接】官方報導過,但是關注的人不多。」

  「如果我是范淮我都要報復社會了!」

  「所以范淮到底去了哪裡?現在一點消息也沒有了。我現在就擔心,他還活著嗎?」

  「之前媒體一直在給范淮塑造窮凶極惡的形象,所以認為他出獄後殺死了五名證人我也信了。現在看來真相很可能不是,因為媒體拿出的證據全部都是非直接證據,官方澄清過多次。」

  「這是什麼悲劇?這分明是謀殺。不見血的刀,沒開封的刃,可是能一招致命。」

  --

  在商業區外圍的某條巷子裡。

  穹蒼坐在車裡,安靜地看完了行車記錄儀裡的視頻。

  警方因為在各個路口都設置了站點排查,導致外圍的交通有些許堵塞。部分路況在導航軟件上及時更新,而部分沒有。

  車主原本是從城西的位置過來的,走的XX山路,聽見導航中有前方交通擁堵的提示,就轉了個彎,從另外一個方向進入商業區,沒想到又堵了。這讓穹蒼更加清楚地確定了警方佈防的範圍跟位置。

  她關掉畫面,頭枕靠在椅子上,兩手遮住眼睛,同時拇指按住太陽穴進行按摩。

  她在腦海中拉出全城地圖,並根據剛才找到的信息,在部分關鍵地點,標注出重點紅圈。

  如果觀眾可以看見她大腦中的畫面,就會發現,她劃下的紅圈位置,竟然跟章務平佈置的關卡高度重合。

  城市建設的資源分配是有規律可循的,尤其像A市這樣的大都市。醫院、學校、消防、道路,全部都要經過精密的計算和考量,那麼警方佈防的時候,就要參照交通情況來進行安排。

  凡是有規律可循的題目,就能得出近似的答案。

  做完一切之後,穹蒼神情放空地坐了會兒。她側身從包裡拿出幾樣工具,藏在袖子以及口袋中。準備下車時,猶豫了下,抬手點開車載廣播。

  一道女聲帶著沉重的心情開口道:

  「……好的,我們的前線記者傳來了最新報導,就在剛才,寧冬冬的母親將自己關在屋裡,割腕自殺,好在一名警員及時察覺不對,破門而入,將人救出。目前人已經被送到醫院進行救治,至於具體的情況,我們的記者還在醫院等候……」

  「如果有發現寧冬冬蹤跡的市民,請及時向警方提供線索。如果,寧冬冬,你現在也在聽這個廣播的話,您的母親,現在正在市人民醫院,尚未脫離危險。請你回來,請你回來看看她。她很需要你。」

  穹蒼很認真地聽完了這段話,思路竟然遲鈍起來,久久停頓在「救治」兩個字上。

  她突然想到,自己被屏蔽的記憶裡,是不是有關於江淩的結局?

  江淩或許並沒有遊戲裡那麼幸運,她已經不在了。

  穹蒼扯扯嘴角,哂笑道:「人類總是喜歡做一些沒有意義的事情來進行自我慰藉……」

  她不會因為一個NPC而放棄自己的計劃,江淩也不會因為一個遊戲設定而活過來。對面指揮還要分配有限的人手,大費周章地去救一個NPC,甚至在對方身上傾注那麼多的感情,有意義嗎?

  他們用了那麼多的手段,想要讓一個「逃犯玩家」回心轉意,有意義嗎?

  穹蒼臉上肌肉牽動,幾不可察地開始顫動起來,等發現的時候,水漬已經滴落到她的褲子上,打出一個純黑色的圓點。

  穹蒼抬起手,用力把眼淚擦去,透過朦朧的視線,看向前方的高樓重重。

  有的。

  一個能決定他人命運的職業,真的需要一點信仰和無私。

  如果,那時候主持案件的人,是他們就好了。

  穹蒼低下頭,擦乾淨臉,又戴上口罩。收拾完情緒後,堅定走下汽車。

  --

  十分鐘後,開著車在街上巡查的賀決雲,聽見了通訊器裡同事火急火燎的彙報。

  「不好!商業東區的一個庫房失火了,附近有很多易燃物品,報案人說有人被困在裡面,具體情況暫時不確定。因為我們在路口設點排查,造成多段道路擁堵,消防車被卡在了外面……對方現在要求我們儘快清理道路,協助他們控制火勢。怎麼辦?」

  賀決雲愣了愣,半晌才從喉嚨裡擠出一句話:「……真是好狠一女人。」...<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0-12-15 12:25 PM

第五十二章 副本通關

  賀決雲等人並沒有因此慌亂。僵持已久的局面必然需要一點意外來打破,這個時候出現一場火災顯得合情合理。對他們而言,未必全是壞事。

  不如說,他們就在等待這個契機。

  他們擔心的只是,穹蒼這人太過狡猾,他們不能抓住這次機會,讓她溜了出去。

  確認過消防車的位置後,幾人對著地圖商議了一下,決定撤銷六號排查點的人手,誘導穹蒼從這個位置進出。並在附近加設監控設備,嚴密觀察在此期間內進出的車輛跟人群。

  賀決雲見自己的位置與失火地點相距不遠,主動領下控制火場的工作,抄了個近道奔赴過去。

  沒想到商業區人口密集,且大家都喜歡看熱鬧,通往火災地點的路段出現了嚴重堵塞,他被擋在一個不上不下的地方。

  喇叭聲此起彼伏,車流久不前進,激得後面的人煩躁開罵。

  賀決雲下車,小跑著過去查看情況,才發現是因為某位行人橫穿馬路,導致三輛車連環追尾。

  雖然車禍情況不嚴重,也沒有出現人員傷亡,可出事汽車橫在馬路中間,其中還有一輛是大型貨車,短時間內恐怕疏通不了了。

  賀決雲簡直哭笑不得。

  他再次回到車上,聽著章務平在通訊器裡重新組編隊伍。在對方稍作停頓的時候,插進話頭,說:「我這個位置發生了一起車禍,有車的同志不要到這裡來。」

  他把地圖上標注出的號碼報過去。

  「我現在步行過去,可能無法及時抵達現場。有已經到火場周圍的兄弟嗎?情況怎麼樣?被困人數多少?一定要注意周邊的可疑人物,不排除寧冬冬尚未逃離現場的可能。」

  「我到了……」

  耳機裡傳來一位年輕人沙啞又無力的聲音。這位玩家不住想要壓住自己的嗓子,卻不想咳得更加厲害。一句完整的話努力了幾次,才費勁地說出口。

  「這煙特別辣眼睛。」玩家是真實地哭了,他努力撐著自己的眼皮,說,「目前僅一棟建築著火,範圍不大。但該建築年代久遠,有消防隱患,需要及時滅火。暫時不能確定庫房裡的具體物品,我們還在找業主聯繫。」

  他面前的是一小片老舊的庫房,建在繁華的商業街背面。與現代發達的購物區不同,這個地方顯得過於落後,還保留著幾十年前的舊時代氣息。可因為地理位置原因,政府難以對其進行重建,就一直維持了下來。

  滾滾的黑煙正從窗口嗆出,跟狼煙似地直竄雲霄,吸引了無數看熱鬧的人。

  這群NPC沒有玩家那麼敏感的知覺,卻也被熏得直打噴嚏,將周圍環境弄得越加嘈雜。

  年輕玩家站在人群的最前面,繼續摸索著朝前走近,同時和隊伍裡的人彙報一線的情況。

  「我懷疑是燒到乾辣椒了,這個地方可能有存放辛香料,我一南方人,不大習慣。」年輕玩家努力找了個背風的位置,適應過會感覺好了一些,大口呼吸,然後繼續說,「附近的路人太多,我暫時沒找到報案人,也沒有發現哪位居民說自己家屬被困在火場裡。大家情緒還算比較穩定,只幾名庫房老闆有點失控。」

  賀決雲問:「火勢大嗎?」

  「煙是特別大,但我目前還沒看見著火點。」年輕警員捂著口鼻,導致聲音模模糊糊的,「我眼淚不停地流,睜不開,看的不是特別清楚。」

  賀決雲跑到路口。他抬起頭,已經可以看見籠罩在天空上的黑色濃霧。它不斷擴散、上升,將原本就昏沉沉的天空遮蔽得更加陰暗。

  賀決雲思忖片刻,說:「以我對寧冬冬那位扮演者的瞭解,就算是遊戲,她也不會把無辜的人困在火場裡,給自己提供逃生的機會。」

  章務平相信他,因為他自己也是這樣的人。【凶案解析】這款全真模擬遊戲太過真實,他無法做到因為遊戲虛擬而放縱自己的欲望。克制的人,底線永遠都在。

  何況,現場那麼大的煙霧,如果真的著火,火勢應該很兇猛。玩家到現在還沒看見明火,很有可能只是一場假火。

  章務平問:「消防車進來了嗎?」

  「快了,我們正在疏通車輛,五分鐘應該可以。」

  章務平說:「火場附近的同志,以注意自己的安全為主,火場裡很大概率沒有被圍困的市民。小賀,你現在能不能來我這裡?大家一起盯一下排查點的監控。你對寧冬冬那個玩家比較熟悉,說不定可以有大幫助。」

  賀決雲應道:「好,我馬上過來。」

  賀決雲將車交給附近的同事處理,自己一路跑著過了車禍地點,讓人接自己去與章務平會合。

  --

  監控指揮中心裡坐了二三十人,是章務平在短時間內能召集的最大人數。賀決雲推門進去時,全員緊盯屏幕,無暇關心他的出現。

  章務平揉著眼睛,將進度條往回拉,把剛才沒看清的畫面又重複了一遍。

  逃亡是需要工具的,寧冬冬想要快速離開包圍圈,很可能會選擇車輛作為交通工具,這就意味著,他們想要抓到寧冬冬,勢必要加快速度,否則又會陷於被動。

  從開場到現在,他們佔據著人多的優勢,卻還沒有拿到過明顯的成果。

  賀決雲拉開椅子,在章務平旁邊的空位上坐下,眼睛落在屏幕上,嘴裡說道:「扮演寧冬冬的玩家不會開車,可能會搭乘別人的車,或者是出租車,我們可以多……」

  他話才說到一半,聲音頓住了。他看見一輛黑色的SUV趁著警方清理道路的空隙,混進了隊伍中,並在消防車通過關卡後,趁機擠出重圍。

  這輛車的位置選得很好,刻意將自己貼在一輛大型貨車的後方,阻擋前方監控的鏡頭,以致於紅綠燈附近的攝像頭只拍到了它的尾巴和車牌,沒有留下司機的臉孔。

  好在正式撤離排查點前,章務平讓人準備了幾個電子設備,架設在街道兩邊,確保能多角度記錄車內的情況。其中一架攝影機,正好拍到了司機的側臉。

  司機戴著口罩,遮住了半張臉,過長的劉海將他的眼睛也擋住了,導致鏡頭幾乎拍不到他的五官。然而他的髮型與他的氣質穿著截然不符。一頭秀髮茂密、柔順、偏長,帶著自然彎曲的弧度,很像是一頂假髮。

  章務平想起基層排查過程中,有警員回報說寧冬冬進了一家假髮店,當即叫道:「這輛黑色的車!」

  賀決雲眨了下眼,從怔神中清醒。

  章務平說:「馬上讓人查一下這個車牌號的車主,確認車輛使用情況。」

  沒多久,負責查詢的玩家反饋道:「這車牌可能是假的。車主最近都不在A市,車牌登記的車輛,也是一輛轎跑型銀色汽車,而不是這輛SUV。」

  賀決雲站起來,兩手撐著桌面,身體湊近屏幕,說:「你再把圖片放大給我看看。」

  圖片被放大之後,畫質變得模糊,賀決雲凝神細看,眉頭深深皺起,隨後眼皮一跳,叫道:「這個0!把這個0改成C,再查找一遍!她沒時間去弄套牌號碼,肯定只是在原有的車牌上小做修改!」

  玩家快速輸入正確的車牌號,資料裡跳出來一行人物信息,他照著車主登記的號碼撥了過去,接電話的是一個中年男士。

  眾人沉默,側耳靜聽對方的答案。

  「您好,這裡是交警隊。車牌號XXX的車是您的嗎?」

  對面道:「是我的。」

  「您現在在駕駛自己的車輛嗎?」

  「沒有啊。我在吃飯呢,我的車停在街邊的停車位上。怎麼了?那個位置不能停嗎……」

  章務平只聽了一半,就確認車裡的人是他們要追捕的人。他關掉面前的監控視頻,轉而調出城市交通地圖。

  「火車站、客車站、高速路口,就這幾個位置。寧冬冬肯定會趁著這個機會往這些地方去。她自己有車,暫時以通往高速路口的路線為優先選項。現在她不知道我們已經發現她,是我們的絕大優勢!」章務平的手指在複雜的交通路線上不斷滑動,腦海中規劃出多條路線。利用地理分析系統的管理分析功能,快速確定追蹤方案。

  「主動和被動的手段我們都要抓!我們先確保可以從前面截擊住寧冬冬。黑色車輛在經過這個監控的時間點是……2點02分,距離現在一共過去了5分鐘。根據附近交通路況顯示,這一段路還在堵車,5分鐘的時間她絕對跑不遠。五號監控點的同志,馬上從側面進行包抄,爭取在解放路的路口將她攔截!」

  一位數學專業的玩家在自己的電腦上及時輸入數據,刷新後代入地圖,點頭道:「我們先來建個模型……如果按照導航上的路況和時間來進行推算的話,這個是有希望做到的。」

  章務平頷首,又轉身問道:「附近的監控錄像調出來了嗎?」

  「正在看。」賀決雲說,「解放路的路口有安裝新型監控系統,目前系統沒有檢測到這個車牌號的汽車通過。真的假的都沒有。」

  在技術的支持下,坐車比步行其實更容易暴露自己的行蹤。

  章務平說:「好!你隨時注意,我們一定要跟蹤好寧冬冬的動向!」

  眾人能聽出章務平的話語裡那隱隱的興奮之情。追捕行動沉寂許久,終於有了進展,隊員同樣深感激動,可以說是大鬆了口氣。監控室內的氣氛輕鬆起來,連呼吸聲都開始放緩。

  「沒有,她並沒有去解放路。」這個時候,負責監察另外一條道路的玩家再次用一句話將眾人的心都提了起來,「2點07分的監控錄像顯示,寧冬冬在第一個路口右拐了,她進了勝利路。」

  章務平彎下腰,在地圖上用一條新的紅線畫出穹蒼的行車軌跡。

  她拐了一個直角,簡直就像預見了他們的動作一樣,朝著追擊車輛的背離方向開了過去。

  「勝利路是通往汽車東站的,或者繼續行駛六公里,可以進入第二個高速路口。」章務平雖然認為寧冬冬坐客車離開的幾率不大,但還是讓留守車站的隊伍,做好準備,選派一位車技良好的隊員出去迎接「禮包」。

  監控中心的玩家們則順著勝利路上的監控,繼續尋找穹蒼的身影。

  然而調取監控的速度,必然是比不上車輛的行駛速度的,何況勝利路四通八達,中間有許多的交叉口,他們無法確定目標會不會在中途拐入別的路口,或者停在路邊拖延時間。

  代表警方車輛的紅色圓點在地圖上不斷移動,而預測穹蒼車輛軌跡的綠色標點也在持續靠近。眼看二者就要順利交匯。

  追擊車輛路過了系統預測的相遇點,卻沒看見一輛符合目標的SUV。司機放緩速度,茫然地往前開,還是沒有看見他想找的寧冬冬。

  章務平抿緊唇角,單手按在桌面上,眼睛死死盯著屏幕。

  「她沒有去東站,也沒有去高速路口。」賀決雲稍慢一步地從監控裡發現了穹蒼的蹤跡,「2點16分,她左拐之後,進入了環城公路。」

  「環城公路?難道她想去機場?她不可能去機場的啊。」章務平下意識地反駁說,「機場是需要人臉識別的。她沒辦法坐飛機走。」

  機場是章務平第一個排除的可能。

  有玩家遲疑道:「她不會是在耍我們玩吧?」

  賀決雲想起穹蒼惡劣的性格,嘴角抽了抽,說:「她不耍人,才是奇了怪了。」

  「對面玩家那麼聰明,有沒有可能已經猜到自己被跟蹤了?」一名玩家像某位智者一樣深沉道,「間諜的玩法這個遊戲支持嗎?她這個圈繞得太巧合了,我懷疑咱們內部有玩家洩密。」

  賀決雲很肯定地說:「……不,這個遊戲不支持這麼騷的陣營。」

  章務平抬手摩挲自己的下巴,用力得將皮膚都要揉紅了,才開口說:「如果她是一個很謹慎的人,那麼即使她沒發現自己被跟蹤,也可能故意帶著我們兜幾個圈子來混淆視線。只要刻意避開最可能有地點,就能達到這個效果。」

  新人問:「那我們還追嗎?」

  「當然追啊!」章務平說,「在幾個關鍵的出口點等著,我就不信等不到她!繼續追查監控,不要讓她脫離我們的視線範圍。」

  --

  章務平視角的直播間裡,觀眾正敲鑼打鼓地要看熱鬧。

  他們在追擊者的直播間裡看了一整天的監控,真的是一整天,原本以為自己拿的是驚險刺激的上帝視角,沒想到最後看見的是基層執法人員的苦逼生活。完全是一股不服輸的執念讓他們支撐到現在,全是為了這一刻。

  發洩鬱氣,翻身做主的一刻!

  「搞快點搞快點!」

  「警方的搜查動作真的很快啊,多部門聯動,在節假日能做到這一點,太厲害了。」

  「大佬也想不到自己逃離排查點不到五分鐘就被抓住了吧。做了這麼多安排,找到了視角盲點。可惜。【忍住不笑】」

  「刺激哦,貓捉老鼠。」

  「我覺得貓捉老鼠是個flag,畢竟我童年的貓都是捉不到老鼠的。」

  「忍不住想要看劇透,我先去隔壁大佬的直播間裡瞄一眼。」

  「環城公路上的監控不是更好查啊?一條單行道啊。哦!好像已經追蹤到了。」

  --

  賀決雲等人根據模型測算,終於追擊到了車輛的時時監控,並親眼看著黑色汽車在中途下了高架路,駛入監控盲區。

  然而在盲區的另外一面,是他們先一步安排到位的警員。

  當賀決雲看見黑車如他們預料的一樣出現,不知道為什麼,他內心升起一種強烈的,友軍要戰敗了的感覺。他抬起頭,掃向章務平等人發亮的眼睛,默默將這個念頭咽下。

  或許只是他被穹蒼整了太多次,造成了條件反射而已。並不代表什麼……

  SUV被三輛汽車在路邊逼停,幾位警員戴著執法記錄儀跑下車,將對方圍堵在中間,激動地叫道:「下車!」

  視頻畫面同步傳輸到他們的電腦中,眾人全部擠在屏幕前,等著見證寧冬冬落網的重要時刻。

  車門打開,一個戴著口罩和帽子的年輕人,畏畏縮縮地從車上走了出來。他腳步遲疑,動作間帶著茫然無措,兩手高舉過頭頂,試探地朝他們走近。

  這人一看就知道不是寧冬冬,也不是當時他們在監控裡找到的人。

  章務平瞪得眼睛都要掉下來了,他用力一拍桌面,問出了眾人心中的疑問:「人呢?!」

  現場幾位玩家的心情也相差無幾。

  一個警員上前,眼珠在汽車和男人身上來回轉動數次。不信邪,又跑到後座上,確認車裡沒有第二個人,才返回來氣急敗壞道:「這是你的車嗎?」

  「不是啊!」陌生NPC叫屈道,「我就是個代駕啊!」

  「誰讓你代駕的!」

  「人啊!」青年委屈道,「一個人給了我三百塊錢,說他自己有急事,讓我去機場幫他接一個朋友,只要戴著這口罩和帽子就行了,對方跟我是同款。我沒犯事啊!你們是便衣警察嗎?」

  警員不住抽氣:「什麼地方換的人!」

  「花園小區!」青年的聲音隨著他的吼叫,也大了起來,「我是那兒的保安,不信你們自己去問!我我……是良民啊!」

  玩家崩潰嚎道:「那寧冬冬呢?!」

  「我怎麼知……」青年後知後覺地呆愣了一下,不敢相信道,「那個人是寧冬冬啊?不會吧?」

  幾十號人大眼瞪小眼,通訊器裡彌漫著令人尷尬的沉默。

  章務平捂住額頭,垂死掙扎道:「重新查,花園小區附近的路段監控,再去查附近的商家監控,看她最後到底去了哪裡。」

  重新鎖定目標的可能性不大,因為距離花園小區不到一公里的地方,就是一個高速入口站。

  穹蒼對交通監控似乎很熟悉。她那麼謹慎,肯定會避開能夠暴露自己行蹤的地點。

  而此時,因為高速免費,入站口的車流量十分龐大。穹蒼如果把自己縮在汽車後排,或者某個能避開攝像頭的位置,基本很難再找到她的蹤跡。

  鳥飛出籠了。

  --

  穹蒼站在通往高速入口的小路上,手裡舉著一張紙,尋求順風車。

  節假日的車輛非常多,她又換回了古裝的那套衣服。可能是這套衣服比較有欺騙性,她站了不到五分鐘的時間,一輛車在她面前停了下來。

  「你好,要出城嗎?」穹蒼彎著腰,朝裡面的人笑道,「我可以出一百塊錢,我想在XX高速口下站,能請你們順我一程嗎?」

  司機和副座駕的都是年輕人,一男一女,他們看穹蒼眼神清澈,態度溫和,沒起戒心,停在路邊和她聊天。

  「錢倒是不用。你怎麼了?」

  穹蒼低下頭,無奈地看了眼身上的衣服,歎說:「簡直沒話講。今天社團活動完,我看有時間,就去商業街逛了一會兒。結果那邊突然來了好多警察,把路全封了在那裡排查,不知道找什麼。我打了出租車,排了好久的隊才出來,結果等出來的時候,車票已經過期了。我朋友說他也要回去,可以半路捎我一程,現在在xx高速那附近。」

  邊上的女士插話說:「我剛剛還看見新聞,說那邊有庫房起火,連消防車都被擋在了外面。」

  「是啊,我還算出來的早!」穹蒼苦著一張臉,「主要是警察查得太嚴了,抓著人不停地問。揪著我的身份證說我本人跟照片上不像。那可不是嗎?誰跟身份證上的照片長得像啊?」

  「應該是在找寧冬冬對吧?今天新聞全在說他,我覺得他好可憐啊。不過你跟他也不像啊,警察這都抓著問,也太浪費時間了。」副駕駛座的女生問道,「那後來呢?你怎麼自證的?」

  穹蒼生無可戀道:「後來我給他背了一段專業課的內容,他把我放出來了。」

  兩人都是捧腹大笑。

  女生說:「還好你上課有好好聽,這年頭學渣出門都不安全了。」

  穹蒼兩手合十,可憐道:「載我一程唄哥哥姐姐。」

  青年抬手一揮,大方道:「上車吧,我們正好順路。」

  穹蒼如釋重負:「謝了大哥。都是好人吶。」

  「你誇我帥也行啊,誇我好人。」青年笑說,「這品一品,總覺得不大驕傲。」

  穹蒼坐上後排,將包放到邊上,說:「走一天了,我能躺下休息會兒嗎?」

  「沒關係,你睡吧,到地方了我們喊你。」女生笑著打趣道,「像你這麼好看的男孩子出門在外都不知道好好保護自己,我都有想把你賣了的衝動。」

  青年搭腔道:「可以啊。拐賣婦女兒童犯法,拐賣成年男性好像不犯法。這事兒無本萬利啊。」

  穹蒼叫道:「別呀。」

  青年啟動汽車,笑道:「哎呀,咱這黑車,總算是載了個肥羊。」

  女生:「誰讓你隨便上陌生人的車的?快跑快跑!」

  幾人說笑著,從ETC通道上了高速。

  車開出沒多遠,陰了一天的天空終於下起雨來,水滴淅淅瀝瀝地打濕路面,斜斜飄在空中,猶如從天上垂下一層白灰色的薄紗。

  前座兩人小聲說話,時不時談笑一句,如同密不可分的家人。他們應該本來就是。

  穹蒼坐起來,拿過自己的包,摸著裡面僅有的幾件衣服和所剩不多的現金,開始發呆。

  兩人將她送到指定的XX高速路口,並好心地送了她一把傘,然後同她道別。

  穹蒼撐著傘走在雨中,過長的衣擺被路邊的泥水打得濕透,道路前後左右望去空無一人,宛如一片荒地。

  在這個高速路口下車之後,步行半個小時左右,會有一輛在鄉鎮間通行的客車。這種麵包車管理得並不嚴格,可以中途載客上車。

  穹蒼站在搖搖欲墜的站牌邊上,等到了那輛白色的麵包車。

  車內的溫度比外面要溫暖許多。售票員掀起眼皮,多看了她兩眼,說:「身份證看一下,12塊,掃這裡。」

  穹蒼將身份證和紙幣一齊遞過去,那人收了錢,沒看身份證,直接給她遞了一張車票,讓她去後面的空位上自己找地方坐著。

  當穹蒼在最後一排入座時,耳邊順利傳來遊戲通關的提示。

  畫面定格在她輪廓分明的側臉上,一雙漆黑的瞳孔倒映著車頂的燈光,眼睛明明在發亮,卻好似有一點陰鬱。

  直播間的網友開始熱烈慶賀。

  「大佬:歲月靜好。Q哥:一地雞毛。橫批:日操。」

  「通關撒花花~跳起來撒!」

  「果然深沉才能顯得大佬高深莫測。」

  「寧冬冬到底要去哪裡啊?」

  「如果這時候三夭切個【追擊者】的畫面就完美了,那我就不用特意轉房間過去看了。【doge】」

  「能想像得到隔壁,一幫大老爺們兒抽煙憂傷,感慨人生無常的畫面嗎?【捶地大笑】」

  「這個直播間好快啊!已經完全脫離搜索範圍了?」

  「跪就完了。【計劃通】」...<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0-12-15 12:36 PM

第五十三章 安慰

  遊戲結束後,賀決雲沒有選擇馬上登出。他陪著其餘難友蹲在地上抽了根虛無縹緲的煙,感受來自成長的疼痛。

  這個副本,怎麼講,好像學到了很多,又好像什麼也沒學到。反正#如何花式送人頭#的紀念手冊裡,多了一種新姿勢。

  ……啥也不是。

  但不得不說,隊友多的時候,來自失敗的挫敗感會大幅減少,賀決雲看著周圍一干頹喪的隊友,甚至覺得有點好笑。

  邊上章務平仰望著機房憂傷了一陣,拍拍手退出直播間,賀決雲跟著登出。

  素銀色的房間裡,迴響著秋風的呼嘯。賀決雲走下機子,按著太陽穴放鬆神經。

  窗簾被風揚起,飄進來一片顏色尚綠的落葉。賀決雲才發現自己竟然忘了關窗,可此時他不想理會。他轉過放在桌上的電腦,手指飛動,登錄自己的三夭賬號。

  直播間的屏幕跳轉出來之後,賀決雲先是去了自己視角的房間,刷了一遍評論。

  他並不是什麼明星選手,觀眾比穹蒼少了不少,會來蹲守的基本上都是粉絲,所以評論區整體還算和諧。這一次他的表現橫向對比可以稱得上出色,冷靜、穩重、眼光毒辣……然而這並不影響網友繼續叫他Q哥。

  就很氣,穹蒼這種人真是,幹啥啥都行,起外號還是第一名。

  賀決雲一目十行,確認了觀眾對這個副本的反饋,關閉直播間後,又悄悄潛去穹蒼那邊圍觀,想知道她最後到底是怎麼逃脫的,又究竟去了哪裡。

  他本來以為穹蒼在一百人的窮追不捨下順利逃出生天,還反擺了眾人一道,心情應該是很得意的。可是當他把直播錄屏拉到最後幾分鐘,看見穹蒼緊捏著自己的手提包,獨自行走在一片無人的山道上時,身形滯住了。

  穹蒼低垂著視線,盯著自己的鞋尖,削瘦身影幾乎化在朦朧煙雨中。賀決雲從她的臉上,清晰讀出她的想法,她應該是在思考,她要去哪裡。

  像沒有根的浮萍一樣,來去無依。最多跟著風雨,順著水流,往不知名的地方逃去。

  他也不知道,為什麼這個看起來不可捉摸,疏離冷淡的人,好像要讓他看穿了一樣。

  賀決雲抬手揉了把臉。

  對於穹蒼和范淮來說,離開不是結束,而是剛剛開始。

  賀決雲還在出神,房門突然打開,猴子一樣的年輕人從外面跳進來,一驚一乍地叫道:「老大!」

  賀決雲立馬關掉屏幕,將電腦屏幕往下一蓋,轉過身擋在桌子前面,冷冷道:「幹什麼?不知道敲門啊?」

  「這不是看你一直沒出來嗎?」年輕人扭捏著,故作嬌羞道,「那麼緊張幹什麼嘛老大。你是不是在看那個你永遠追不上的女人?」

  賀決雲:「??」這年頭的員工膽子都很大啊。搞不清楚狀況。

  自由過了火。

  「老大老大!」年輕人跟蒼蠅似的在他面前晃個不停,露著一口白牙笑道,「我可以告訴你她在哪裡,不要錢,只要今天提早一點點下班好不好?」

  賀決雲徑直越過他,走向門外,哼道:「不用,我沒有要找她。」

  年輕人殷勤懇求:「那我幫你做她的單人剪輯,我的神剪刀手,一定給她VIP級別的高光舞臺,讓她做一個高級專業戶,怎麼樣?」

  賀決雲沖著他不屑咋舌,順手把人推進一旁的辦公室,督促他先回去做一名社畜。

  青年見他心意已決,哀嚎一聲,從裡面將門反鎖,自閉道:「你問我我也不要告訴你了!」

  賀決雲:「我說了不用!」

  賀決雲心道穹蒼刷完副本還會去哪裡?當然是去休息室。免費的高級服務和餐飲,她怎麼可能錯過?

  可是當他乘坐電梯去了樓上的休息室,卻沒發現穹蒼的蹤跡。

  休息室裡人很多。這一次的副本是大型團隊副本,參與玩家突破了三夭有史以來的極限,所以三夭是分時段開放副本的。

  大批從未體驗過這款遊戲的新人玩家在結束遊戲之後,仍舊不捨得離去,在休息室裡拉著同好激情討論攻略,並做自我總結。

  原本寬敞隱私的大型休息室,竟然變得有些擁擠。

  賀決雲在裡面認真找了一圈,發現穹蒼真的不在。

  或許真的是心情不好吧,居然連飯都不吃了。

  賀決雲隱隱有點擔憂。

  他正要準備出去,在廚台邊上忙活的廚師叫住了他。

  「那位小姑娘,」大叔比了比手勢,示意自己做事特別靠譜,「剛才打包走了。放心,她拿了很多,絕對能吃飽。」

  賀決雲:「……」

  事實證明他對穹蒼的認識還是很到位的。

  ……事實同樣證明他的員工都有點不大正常。

  --

  穹蒼坐在木質長椅上,咬著手裡的醬香餅,吃得很認真。

  她聽見了腳步聲靠近,也用餘光瞥見了那個人停在她不遠處的地方。

  「好巧啊。」賀決雲兩手插兜,說,「我一猜就知道你在這裡。」

  穹蒼低頭咬了口醬餅,緩緩從兜裡掏出一張卡片,說:「三夭的終端定位吧?來自科技的緣分。」

  賀決雲一點也沒有被拆穿的窘迫,走近來,讓她挪開一點,在她邊上坐下。問道:「怎麼想到來學校?這裡風景很好嗎?」

  他們正對著的就是一所高中。九月,學校全部正式開學。一群半大的青年正在校門口打打鬧鬧,喧嘩的聲音甚至傳到了馬路對面。

  穹蒼按住被風吹起來的亂髮,說:「一般般。休息室裡人太多了,在這裡吃飯比較有食欲。」

  賀決雲摸摸鼻子,斟酌著應該怎樣開口,偏過頭望著她的側臉,說:「還沒恭喜你,遊戲勝利。」

  穹蒼聞言笑了下,聲音淡得跟風一樣:「以死亡為基礎而開始的遊戲,從一開始就沒有所謂的勝利。」

  賀決雲沉默片刻,點頭道:「你說得對。」

  穹蒼說:「我一向對。」

  ……臭不要臉。

  穹蒼垂下自己的手,看著對面來往跑動的人影,對比他們的熱鬧,有種想和身邊人聊聊的衝動。她拍了拍賀決雲,道:「你知道,人生被截斷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嗎?」

  賀決雲:「什麼叫截斷?」

  「就是從某一天開始,世界突然變得不一樣了,你不得不接受另外一種人生,遵循另外一種規則。從此就像是,行屍走肉,在過另外一個人的生活,毫無代入感。」穹蒼停了一下,接著往下說,「一旦回憶過去,永遠都停留在發生改變的那一天。可是,除了你自己,沒有人懷念那段有你存在的時間。」

  賀決雲沉吟,無法回答。

  這個角度,他能看見穹蒼瞳孔裡的倒影。

  這人臉色蒼白得可怕,眼下有輕微的青紫,顯然沒有休息好。手腕上的骨骼也瘦得嶙峋,一用力,青筋就往外冒突。

  賀決雲思緒突然飄遠,心說像他們這樣的天才大多都不會照顧自己。

  穹蒼說:「我一直在想,一直也想不明白,范淮他要去哪裡,他能去哪裡。今天我有點明白了,不在乎要逃到哪裡去,能夠遠離這個世界就可以。」

  賀決雲回神,眨了下眼睛。他兩手交握,沉思片刻,說道:「那你知道,三夭為什麼會出【凶案解析】這個遊戲嗎?」

  穹蒼說:「因為這個年代的人太浮躁。」

  賀決雲被噎了下,保持著深沉的狀態繼續說:「因為人們只在乎更有趣的事情,所以會輕而易舉被一些表面誇張的內容吸引了視線,變得偏執而刻薄。彷彿這個世界上,只有大是、大非,大善、大惡。一些人,就會因此,用娛樂化的形式,將原本嚴肅辯證的內容,片面地進行展示,以吸引目光。」

  「用輿論綁架真相,用人多勢眾來修飾善惡。將所謂的正義用於發洩,以自由為名來模糊道德的邊界……」賀決雲搖頭道,「這樣不對。受到傷害的可能只是少數,但悲劇一旦釀成就無法挽回。既然大家認為自己如此聰明,我們就也用娛樂的方式,把真相公佈出來。策劃者是希望,能夠用這樣真實貼近的方式,讓大家明白,比結果更重要的,是造成這種結果的原因。比批判更重要的,是避免重蹈覆轍的悔過。這就是最初的【凶案解析】。」

  穹蒼受教點頭,並一言概括:「所以就是因為這個時代的人類太浮躁。」

  她一臉「老子說的就是正確答案,這位兄弟你叨叨的是要搞什麼」的驕傲表情。

  賀決雲:「……」跟這個人簡直沒話講。哪路神仙?

  穹蒼抬起手,繼續吃餅。

  賀決雲聞到了從她手裡傳來的食物香氣,腹中頓感一陣饑餓,才意識到自己為了找她,居然還沒吃午飯。

  他自嘲笑了下,覺得自己大概也快不正常了。

  穹蒼察覺到他的視線,拎起一旁的打包袋,客氣了一下:「要嗎?」

  賀決雲從裡面提出一碗蓋飯。

  穹蒼說:「我請客了。」

  賀決雲:「?」

  「很貴的。」穹蒼重點強調,「這種高級餐廳的外送服務,一千起步。」

  賀決雲差點朝她「呸」去。這是他家的東西!

  穹蒼還在說:「你賺了,你只請我吃過一碗十幾塊錢的麵。不過不用找。」

  餵了狗!

  賀決雲深感自己之前對她的擔心全是餵了狗,恨不得將飯盒朝她砸回去。

  這是嗟來之食!

  穹蒼看著他猙獰的表情,繃不住,直接笑了出來,抖著肩膀道:「Q哥,你真是一個好人。」

  賀決雲酸道:「你在誇我啊?」

  穹蒼說:「當然!你來了以後,我的心情就好了。」

  「謝謝您!」賀決雲一點也不覺得這是誇獎,沒好氣道,「下次希望你找個別的形容詞,這句我聽過了。」

  穹蒼笑著答應道:「好的。」

  她從袋子裡摸出一盒五香牛肉,分享給賀決雲。

  「給你。」

  這盒牛肉乾挽救了二人岌岌可危的友情。兩人並排坐著,氛圍再次融洽起來。

  穹蒼其實已經飽了,到後面只是乾坐著陪賀決雲吃飯。

  對面學校的鈴聲響了一陣又一陣,穹蒼冷不丁叫了他的名字。

  「賀決雲。」

  她很少這樣叫賀決雲的全名,以致於這三個字莫名有了種鄭重的味道。

  賀決雲挑起眉毛,詢問地看向她。

  穹蒼說:「我剛才想了想,如果我也落到需要逃亡的境地,我最後想找的那個人,應該是你。」

  賀決雲受寵若驚,這種情緒也被他表現了出來,明顯地暴露在臉上。

  「其實我也沒什麼人可以告訴。」穹蒼伸出手指比給他看,「你看,如果我打給方起,他不正經,應該會拉著我說,『來來,先陪我打一盤遊戲。』,然後轉頭就賣了我,去找警方拿賞金。有良心一點的話,說不定能跟我五五分成。」

  「我也可以打給銀行,畢竟我的貸款還沒還完。他們肯定會永遠記得我,並天涯海角地尋找我。雖然我的照片不能出現在人民幣上,但會出現在特別值錢的懸賞上。」

  聯想到那個畫面,兩人一起笑了出來。莫名覺得特別滑稽。

  笑完之後,賀決雲很是認真地說了一句:「如果你打給我的話,那我一定會找到你。」

  穹蒼不大在意地「哦?」了一聲,畢竟這個人今天剛輸了一場遊戲,還帶著九十九個隊友。

  賀決雲:「沒有搜捕範圍,沒有紅圈,沒有限時。掘地三尺也要把你給翻出來。」

  那表情真的不像是在開玩笑。

  穹蒼笑容漸漸僵硬,驚道:「你是跟我有仇嗎?」

  賀決雲說:「那種時候你會打給我,難道不是希望我能找到你嗎?」

  穹蒼愣了愣,突地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是這樣嗎?

  她自己也不清楚,只是在遊戲裡的時候,曾數次冒出過這樣的想法。

  「大概吧。」穹蒼含糊道,「不過我不會跑的。」

  「不用跑,我會幫你。」賀決雲承諾,「我還是很厲害的。」

  穹蒼對著他,笑著點頭。

  此時三夭論壇,網友正在瘋狂尋找穹蒼。

  #【圖片】這位96分的神仙到底是誰!到底是誰!#...<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0-12-15 12:46 PM

第五十四章 複盤

  穹蒼火了。

  三夭論壇裡全在討論這個秋季逃亡副本,首頁帖子幾乎是以刷屏的速度在更新,而其中被提及最多的就是穹蒼的ID。

  諸多知名玩家參與所帶來的關注度,遠超之前幾個副本,讓她快速成為新人玩家中的黑馬,殺出一條血路。

  不過穹蒼本身就與新不新人沒什麼關係,她的存在即不合理。

  網友們拿著穹蒼在遊戲裡的截圖到處詢問穹蒼的身份,想知道這位橫空出世的天才究竟是從哪裡來。

  「她是誰?96的能力評分,這樣的人怎麼可能默默無聞?如果是業內的話,能不能出來做個訪談讓我崇拜一下?」

  「這個小姐姐的演技我是服的,我作為觀眾有時候都要被她騙了。是一個人才啊!」

  「前兩個副本裡好像有網友說認出她了,根據他們提供的信息推測,大佬應該是個老師,以前在A大教書,教了好幾年,口碑也不錯,技能過硬,最近不知道為什麼辭職了。」

  「A大教書好幾年,那少說也有三四十了吧?說不定更高。」

  「三四十也可以是漂亮小姐姐!【吼叫】」

  「……不是,搞清楚是辭職還是退休?差別很大的。你們這群人想小姐姐想瘋了嗎?如果是位業界大牛、資深前輩,這樣猜測豈不是很失禮?」

  「大佬跟Q哥玩得挺好的,之前幾個副本還跟Q哥開兩性玩笑,如果是資深前輩應該不會吧?【小心翼翼】我覺得有可能是網友認錯了。」

  眾人討論了一會兒,因為沒有A大的學生願意出來證實穹蒼的身份,而穹蒼本人也沒有表露過任何要做網紅流量的想法,慢慢這個話題就被帶了過去,轉而開始討論起今天的副本來。

  已經有網友將各個直播間裡的逃亡情況做成了表格進行統計,而完整版的剪輯視頻還在製作,應該很快可以面世。

  「話說,我沒想到今天開出來的幾個副本,能成功逃亡的人竟然不止一個。畢竟一比一百的人數優勢還是很明顯的。」

  「節假日不能造成社會恐慌吧。總結一下就是人太多+敵人太狡猾。幾位資深玩家都知道該怎麼利用人多這個特點,全場溜人,笑死我了。」

  「那你們知道隔壁那位嚴教授,因為渾水摸魚的時間太長、範圍太廣,路上又不停犯事,導致懸賞金額連升,最後硬生生把陣營人數從1:100,拖到了1:150嗎?我懷疑他在養賞金。【我有證據】」

  「這算什麼?206號直播間的那個小機靈鬼,劫持了警車,然後混進了隊伍。順路騙過各路新人玩家,眼看就要進入大本營,最後被公安廳的門衛大叔給認了出來,當場翻車。【哈哈哈哈】媽呀那場面,壯觀死了!」

  「有個玩家坐火車走的,趁著人多直接逃的票。事實證明基層安檢排查還是有漏洞的。」

  「通關最快的還是QC大佬吧。其實她遊戲時間兩點半的時候已經甩脫追擊了,但是走路和等車多用了半個多小時。」

  「她這個副本的追擊者陣營怎麼樣?其它副本的追擊者還挺豪華的,所以被耽誤了很久。」

  「大佬這邊也很豪華啊!章務平做總指揮,還有十幾位個人評分在80左右的玩家。三夭分配副本的時候會衡量能力的,沒有偏斜,這種話題就別挑了。」

  「隔壁的幾個玩家都在低調偽裝,以苟度日,而這位96分大佬全程招搖過市,你們敢信?」

  「COSPLAY風評被害,以後警方排查嫌犯,說不定真的會要求他們當場卸妝。【doge】」

  「但凡我有這位大佬一半的心理素質,我已經走上人生巔峰了。【信誓旦旦】」

  「這次跟著副本真的學到了很多沒用的東西。就有一個問題,為什麼那些天才,都會一點黑色地帶的逃生技巧?【並不簡單】」

  --

  賀決雲在跟穹蒼聊天,手機卻響個不停,讓他連吃飯都不安生。

  賀決雲本來不想理會,可口袋裡的東西一直震動讓他總感覺有點猥瑣,尤其穹蒼還會順著聲音望向他的褲兜。賀決雲迫不得己,拿出來翻了一遍。

  果然是他手下的員工在轟炸消息。

  那小子簡直是在報復社會,給他發送各種圖片。一會兒是網友對穹蒼的評論,一會兒是網友呼籲穹蒼出面參與訪談,一會兒是網友根據副本表現給穹蒼做的人物側寫,中間還穿插著各大MCN公司希望簽約穹蒼的邀請。

  他要是能把對穹蒼的關注分一點點到揣摩上司心態上,他已經升職加薪走上人生巔峰了。

  賀決雲忍著想把人拉黑的衝動,朝穹蒼轉述道:「很多公司想找你簽約。有幾家口碑不錯,我們三夭有點瞭解,給的合約也算良心。」

  穹蒼直接說:「不簽。謝謝。」

  賀決雲一面回復,一面嘀咕道:「搞得我像你經紀人一樣。」

  穹蒼笑道:「自信一點,沒收錢怎麼能叫經紀人?」

  賀決雲:「……」

  他臉上的不情願簡直要溢出來,穹蒼看著覺得好笑。

  她抬手對了下時間,恍惚間發現自己竟然已經在這兒坐了有一個半小時了,只是同賀決雲聊了聊天。

  穹蒼看了兩遍才確認手錶沒有出錯,眼皮因為訝異跳動了下。

  這樣無所事事的時間用起來過於揮霍,但感覺還不錯。聽著賀決雲在一旁跟人警告似地說「別在發給我了」一類的話,穹蒼放下手,起身說:「我要回去了。」

  賀決雲停下說了一半的話,問道:「我送你嗎?」

  穹蒼笑問道:「副本剛結束,你們不用工作嗎?」

  賀決雲想起自己欠下的一堆報告,臉上閃過一絲痛恨。

  消極怠工了要!這是老闆的正當權力。

  穹蒼站在那裡沒動,過了會兒又說:「謝謝。」

  「謝什麼?」賀決雲腦回路同樣是一跳一跳的,「給工資就行。」

  穹蒼:「我是說,謝謝你救了江淩。」

  賀決雲目光閃動,避開視線說:「那也只是遊戲而已。」

  穹蒼的黑髮垂落在她蒼白的臉側,她眨了下眼睛,漆黑的瞳孔裡多出了一絲朦朧:「可以了。起碼能讓大家知道,江淩的死,不是因為范淮。那本來是一件可以避免的事。」

  這本來是一件多麼具有罪惡感的事情啊,當一百個人裡有九九個說范淮害死了自己的母親,再加上一分他自己的愧疚,江淩只會成為他背負一生也無法甩脫的罪行。

  可是三夭的遊戲證明了,它並不是某個人的責任。

  對網友來說,這個認知帶來的可能只是一時不痛不癢的反思,但對范淮來說,已經算得上是救贖了。

  「我知道,你們是想幫他。」穹蒼說,「你們是第一家,有影響力,又願意幫他正面澄清的文娛企業。」

  賀決雲說:「我們只是尊重事實。」

  穹蒼:「所以謝謝你的尊重。」

  賀決雲:「沒什麼。」

  穹蒼道:「我先走了。再會。」

  「誒——」

  穹蒼回身。

  賀決雲叫住了她,卻沒想好要說什麼。他摸了摸耳朵,最後說:「注意身體。好好吃飯。」

  穹蒼輕笑,點頭。

  --

  晚上八點,當日大部分的逃亡副本都已經結束。許多玩家,類似章務平、穹蒼等人,其實已經搜集出了副本中的關鍵線索,也推導出了二人的死亡原因,只是限於時間,沒有進行講解。部分觀眾跟不上他們的思路,在帖子裡胡亂猜測。

  於是,三夭在副本複盤的官方帖子裡,直接放上了本次【凶案解析】中被略過的凶案現場還原。標題寫的是:#寧婷婷之死#。

  視頻被製作成了動畫模式。一號死者,女性,用紅色的人形玩偶表示。二號死者,男性,藍色的人形玩偶。

  地面上的腳印、血漬,同樣使用對應的紅藍色來標注,以讓觀眾看得更加清楚。

  整個短片是利用血跡的噴濺、腳印,以及刀傷呈現的角度等官方數據來復原的。現場保留下來的每一個痕跡,都是死者用生命寫下的亡語,技偵人員將它們翻譯出來,並拼成完整的現場。

  鏡頭從斜上方的位置進行拍攝,對著一個沒有屋頂的房子模型。

  視頻開始,二個人偶在臥室發生衝突。藍色人偶單方面對著紅色人偶進行毆打,並用房間裡的一盞檯燈砸中紅色人偶的頭部。燈泡碎裂,夾著血絲蹦向各處。

  紅色人偶退到牆面,在牆上留下紅色的不規則血痕。她抓起手邊的鞋子,擲向對面,並大聲呼喚,逃出臥室。

  紅色人偶趔趄地逃到了門口,打開大門。門板和門把上再次留下了她的血漬。

  可惜她未能邁出這扇厚重的鐵門,藍色人偶從後面追了上來,揪著衣服將她拽走。

  地面上留下一道長長的拖拽痕跡,紅色人偶弱勢掙扎。

  二人糾纏到客廳茶几的位置,紅色人偶被按在玻璃桌面上,側著頭,脖子上承受著巨大的壓力。她奮力抓過果盤上的菜刀,朝後面刺了過去。

  藍色人偶捂著傷口驚恐後退,紅色人偶爆發出莫名的力氣,瘋狂撲上去反攻。

  二人局勢反轉。

  紅色人偶在對方身上連刺數刀,直至刺中致命部位。

  看著丈夫不再動彈,她虛脫地軟倒在地上,用腳蹬著,一步步後退。靠到沙發邊上的時候,她終於回神,舉起了刀,在自己心口的位置刺了下去,選擇自盡。

  范淮應該就是在這之後出現的。

  網友看完整個短片,被震撼得說不出話來。

  這段無聲又幼稚的畫面,處處充滿著令人窒息的絕望。他們看著一路奔逃,反抗無望的寧婷婷,有種強烈的喘不過氣的無助。

  他們無法想像,如果換成是他們,他們會選擇被自己的丈夫虐打致死,還是像寧婷婷一樣,舉起近在咫尺的刀,做飛蛾撲火前的最後一次掙扎。

  他們多半會選擇後者。

  沒有人是為了忍耐痛苦而出生的,求生是刻在血脈裡的欲望。是本能,是正確。

  可笑的是,在這起凶案剛發生的時候,還有無數不明真相的網友參與緬懷這位家庭暴力分子,同情他因為婚姻而與一位惡貫滿盈的殺人犯牽扯上了關係。卻不知,真正喪失人性的,就是這個冠冕堂皇的男人,他不僅毀了自己,還毀了另外三個人。

  整件事情裡透著無盡的荒唐與可笑。眾人一時不知該如何置評。

  「但凡,但凡樓裡的鄰居,在聽見寧婷婷的呼救後,能早一些過來看看,說不定就不會發生這樣的慘劇。她叫得那麼大聲,新聞說上下三層樓的人都能聽見了,可是然後呢?」

  「不僅歷史是個任人打扮的小姑娘,善惡也是。」

  「范淮簡直可以改名叫竇娥了,不過他現在終於有機會可以昭雪了。麻煩三夭跟進一下他的其餘幾根案子吧。」

  「一個人怎麼可以突然杳無音信?他還是一個那麼有名的通緝犯。他會不會已經偷渡出國了?」

  「偷渡出國倒是還好,對他來說前幾個月的形勢太差了。」

  「那前三位證人是誰殺的?這個還是沒有定論吧?我覺得不能因為一個案子,否認他前面的嫌疑。全盤判斷都是不對的。」

  「范淮應該很在乎真相的,畢竟他母親和妹妹都留在了這裡,我覺得他不會走。」

  「官方既然同意三夭做這個副本,是不是他們潛意識裡,也偏向於范淮是無辜的?只是因為他的忽然失蹤,讓他不得不背上嫌犯的身份。如果范淮出現的話,情況能改善嗎?」

  「從邏輯上來講,能。從范淮的角度來講,你覺得他還會相信警方?」

  「我覺得會。幾個玩家在遊戲過程當中都或多或少地碰到了紅線,說明這樣做可以有效吸引警方視線,利於逃脫,但是范淮始終沒有。我覺得他是個有底線的人。」

  正當網友就著此事開始發散性討論的時候,一則畫風突兀的帖子突然出現,快速被頂成熱帖,飄在首頁。

  這個帖子的樓主頂著一個眾人還比較熟悉的ID名,平時經常混跡與三夭論壇,表現活躍。因為他的話可信度很高,網友早已默認它是某個mcn企業的工作號,會關注它發佈的一些內部消息。

  樓主這次出現,只說了短短幾句話,卻每一句話都帶著刀刺,直指穹蒼。

  「天真,你們都被騙了。你們知道你們討論的那個QC1361是誰嗎?她就是范淮的老師,她來這個遊戲,純粹是為了洗白范淮而已。」

  「【圖片】她本名穹蒼,A大校網可查,住在學校附近,最近剛因為個人作風問題被學校辭退。」

  「范淮不是她第一個出事的學生,她在A大簡直臭名遠揚。想想就知道,一個故意招殺人犯當學生的老師,能是什麼好人?本來就不安好心而已。她走了A大學生簡直歡天喜地。」...<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彤櫻 發表於 2020-12-15 12:59 PM

第五十五章 狂歡

  帖子出來之後,就有水軍嘗試在下面帶風向。他們跟進得很快,所以帖子的前幾樓全是跟風責駡。

  只不過事情走向並沒有按照水軍計劃的發展,評論區的畫風漸漸呈現兩極分化,水軍的存在變得異常突兀。

  在翻過幾頁之後,帖子基本被路人佔據。

  三夭網友直觀不喜這種人肉網暴的惡劣行為。他們不瞭解穹蒼,無法幫她說話,就在那裡攪渾水打嘴炮。

  「人肉,舉報了。」

  「@版主,工作了。這個月績效達標了嗎還不趕緊出來?KPI都送到你面前了!」

  「先別急著封啊,給我點樂子嘛!好久沒湊這種熱鬧了,遇到這樣一個樓主不難得嗎?【流下感動的淚水】」

  「我不配做A大學生。【飆淚】我居然不夠歡天喜地。」

  「還歡天喜地?你以為你是七仙女啊?不如群我錢,我在三夭混很久了,做水軍保證畫風一致不露餡,而且全是高級評。」

  「找我,我可以徹夜不眠為您洗地。你說QC是個假學歷,我都可以跟著洗。專業無憂,五元一條,量大八折,切勿錯過!」

  因為帖子內容涉及隱私,版主發現之後,立馬將其刪除。但由於內容熱度太高,那位樓主又是來者不善,早有準備,即便被刪除封號,依舊鍥而不捨地操使著水軍在首頁開了多個相關的帖子,導致穹蒼的個人信息還是被洩露出去。

  不少營銷號搬運了裡面的內容,去往別處討論,同樣引起激辯爭論。

  穹蒼躥紅的速度太快了,任何有經濟利益的地方就會有潛規則,縱然她並不在意知名度這種東西,也完全沒有想走網紅的道路,但她的出現,確實給許多人帶來了不快。

  一些人開始隱晦地帶節奏。

  「@A大,求證一下,是真的嗎?」

  「別的不說,適當避嫌,我覺得確實需要。如果她跟范淮是師生,這種行為就不大合適。」

  「細思恐極,三夭不加強一下管理嗎?【凶案解析】不是向來以審核變態著稱?被學校開除的老師,一般作風不良,不應該招進這個遊戲吧?」

  「這位也算是我的長輩了吧。阿姨,或者奶奶?感覺她閱歷挺豐富的。」

  這些人表現得太過心急,網友不大買帳,畢竟他們才剛看完一場直播,還帶著智商提升的BUFF。這麼拙劣地搞事,不是在羞辱他們嗎?

  何況三夭的觀眾一向都是很護短的,尤其是對那些高智商不善社交的技術流玩家。全是寶藏啊,跑一個少一個,無可複製,必須精心保護。

  「聯動的好快。平時都用2G天翼,上完熱搜了才出來發個聲明,今天居然連上千兆光纖了?」

  「我不懂,大佬明明是技術流的,和你們之間差了得有個三十分吧,沒有業務衝突啊,那麼緊張幹什麼?」

  「發聲的全是簽約玩家,我要懷疑是某家公司在惡性防爆了。」

  「全部拉黑了。還奶奶?我奶奶你個腿!淦!妖孽!綠茶不能成精知道嗎?」

  --

  好奇心幾乎是人類無法克服的本能。雖然大家知道侵犯他人隱私不對,但當網上開始大範圍討論起穹蒼身份的時候,一批人還是忍不住去A大的官網及論壇進行求證。

  手上沒點資料,吵起來都不得勁兒。

  沒多久,各種紅帖層出不窮地飄了上來。每一個發現,都在顛覆網友的固有認知。

  #不是啊朋友們,你們沒發現嗎?這個大佬其實才26歲啊!#

  「我按照隔壁那黑子的提示,去A大論壇裡搜索了一下。穹蒼,今年辭職,女性。穹蒼這個名字很特別,不可能有重名,符合這些條件的只有一個人。但是這位特聘講師的年齡上寫的是26啊!才不是什麼三四十!她是一個天才好嗎!」

  「【瞳孔震烈】真的嗎?就……想想好像也挺合理?畢竟是96分的天才玩家,就職經歷不能根據普通人的年紀算。」

  「靠!笑死我,剛剛是誰說穹蒼是長輩的?還叫人家奶奶。【捶地大笑】」

  「穹蒼年紀輕輕就做了那麼多人的爸爸,可不就是長輩嗎?她好難啊。」

  #你們怎麼回事?最震驚的難道不是這個嗎?!#

  「【圖片】我從官網裡翻出了大佬的高糊證件照!A大官網應該不允許盜圖吧?還是我開錯站點了?」

  最早那個帖子裡放的照片,是穹蒼背對著鏡頭講課的抓拍。圖片只能看出她高挑削瘦,別的一應無法辨認。

  而這張照片裡,穹蒼穿著白色襯衫,留著綿軟長髮。配上藍色背景,明亮打光,就算截圖有些模糊,也不掩她五官出眾。尤其是她那不可複製的冷淡氣場,讓她臉上每一處肌肉都寫上著「我是高人」這四個字……該死的迷人。

  網友們瞬間抱著腦袋陷入瘋狂,感覺自己的老婆受到了莫大的委屈。

  很快,A大論壇裡的消息擴散出去,讓那幫年輕氣盛的學生知道了。他們起先是迷茫,在弄清事實之後更是勃然大怒,直接集結了一幫兄弟,到戰火第一線的三夭論壇來廝殺。

  他們澄清的方式乾脆俐落,直擊靈魂,讓網友難以拒絕,那就是直接甩照片。

  #既然身份已經暴露了,那就沒有辦法了,我把我珍藏的照片放出來給大家分享一下吧。【動圖】冷靜!大家一定要冷靜!不要像沒見過世面的樣子!#

  動圖裡的穹蒼應該是剛剛開完會。她穿著一身黑色的西裝,背光從走廊對面過來。單手提著教案,單手插兜,每一步都氣勢逼人。

  她走到窗戶邊,從玻璃折射進來的光線讓畫面驟然明亮起來,鏡頭的自動對焦功能晃了下,再次對準她的臉,讓她身上渡了一層光。

  「我死了,但我還能繼續。【正面來吧!不要憐惜我這朵嬌花!】」

  「艸!【鼻血】核能現場!」

  「這長相這身材這智商這履歷,不就是我苦苦哀求了多年的天降紫微星嗎?!我死而無憾了!【吸氧】」

  「你們是故意的吧?藏這麼深的嗎?名校學生都太自私,不懂得早點分享,我看透你們了!」

  「感謝黑!由衷感謝之前那個黑!辛苦你了!」

  #就是怕你們承受不了,所以我才不說。但是現在,實力不允許她低調了是嗎?【圖片】【圖片】#

  #上次被穹蒼老師看見了我的手機背景圖,她也沒生氣,還笑著跟我說拍得挺好。【圖片】讓大家見識一下本人認證過的絕美照片。#

  #四年了!四年了我都沒選上她的課!不過不影響我偷偷旁聽,嘿嘿嘿~【圖片】#

  照片裡有些是偷拍,有些是被穹蒼發現了的,視線正正對著鏡頭。

  她並不禁止課堂拍攝,畢竟學生做筆記,最快速的方法就是拍照,只要這群學生不擾亂課堂秩序就可以。

  不得不說,這群學生應該是真的敬仰她。穹蒼那麼不苟言笑的人,在鏡頭下竟然顯得有點溫柔。也許她自己沒有察覺到,但在學生的眼裡,她就是那樣一個人。

  即便她平時內斂又不善於變現,這群青年卻能從她的字裡行間察覺出她的深意。她認真地做著自己的工作,關懷自己的學生,言簡意賅地給他們引導,鞭辟入裡地對他們教誨。

  她從不說得多好聽,但她連哪位學生做錯過哪道題,都可以記在心裡。

  眾人的態度很明確。

  哪怕穹蒼已經離開A大,哪怕他們已經結課甚至是畢業,他們仍舊不允許那些無端的指控中傷這個自己曾經尊敬過的人。

  「別欺負我們老師好嗎?尤其是用A大學生的名義。某些人只看見范淮是她的學生,難道就看不見她還有許多在不同領域裡立足建設的學生?」

  網友在線表演不要臉,硬生生將氣氛帶歪。

  「對啊!不要欺負我老婆!」

  「我老婆怎麼都不好好休息?看看這疲憊的黑眼圈,一定是A大的學生太不省心了。【歎氣】」

  「我親愛的太瘦了,應該早點來【凶案解析】。這遊戲別的沒有,就是方便我給她打錢。」

  --

  這種走向明顯突破了水軍的思考極限。

  他們拿了錢,又不能不繼續工作,縱觀了一圈輿論,最後只得硬著頭皮繼續上前杠道:

  #這個社會沒救了,多麼三觀不正的人都可以粉。只要臉好看就沒關係了是吧?#

  得到了A大學子支持的三夭網友,迅速恢復戰鬥力,陰陽怪氣地在底下回懟。

  「人家是做了什麼罪大惡極罪不可恕的事了嗎?要你這麼恨之欲其死?」

  「怎麼?教出罪犯老師還得背鍋啊?罪犯家屬要求入獄了嗎?非親屬都沒連坐老師憑什麼要負責?人家那麼多學生還得一一鑒定是不是人渣再進行授課了?感情教師還是個高風險職業呢?」

  「坦誠講,三夭直播獲得的收益可能是大佬教書的十幾倍甚至幾十倍了吧,她想參加就可以參加,還不興人家追求點生活品質?非得說是為了范淮?」

  「不是啊,就算是為了范淮也沒什麼不可以啊,一個老師相信自己的學生是清白的這樣也不行?這不是優點的嗎?」

  「說洗白的真是糟蹋了這兩個字。我複盤了大佬幾個副本裡的表現,她根本沒為范淮說過一句好話,也沒在直播間裡帶過一次節奏。逃亡副本的時候她用的手段還比范淮偏激危險。這也叫洗白?」

  「范淮好有錢,他請了好多人給自己洗白。畢竟副本是三夭做的,審批是官方過的,線索是諸多玩家自己找出來的。那麼大的能量,難道他的真實身份是三夭太子爺嗎?【驚】」

  「三夭太子爺的話我真就粉了。」

  「別說了別說了,水軍快被你們氣死了。【冷抖哭】」

  緊跟著,各種證據都被搬了出來。

  #穹蒼明顯是主動辭職的,教完了一個學期之後才離職,不存在辭退的情況。#

  #A大官方正式闢謠了。【圖片】穹蒼只開兩個小班課,簡直供不應求,年年搶暴,學生私下轉賣名額都是一千起步,哪裡來的臭名遠揚?求證一下這麼簡單的事情,水軍以為網友都是智障嗎?#

  #重金求!大佬在A大內部的上課視頻,或者參加過的活動視頻,再或者科研報告視頻!顏不顏控的什麼都是污蔑,主要是突然對科學有了興趣。#

  這一齣鬧劇,或者可以說是狂歡,一直持續到深夜也沒有結束。

  到後面水軍已經完全放棄抵抗,主動退場,網友沒有對手,卻依舊熱情。

  他們似乎總能找到自娛自樂的方法。

  賀決雲晚上要寫報告,一直沒看三夭論壇。又因為底下的員工不停地騷擾他,他一怒之下,就把對方給拉黑了。

  等他寫完各種分析報告,發送過去,已經是午夜零點。

  賀決雲靠坐在椅子上,閉目養神,然後才重新把員工從黑名單裡放出來。

  信號一接通,那個似乎永遠不會疲憊的年輕人立馬將電話撥了過來,快得賀決雲都嚇了一跳,懷疑對方在自己手機裡種了什麼病毒。

  「老大啊——不好了不好了!」青年急躁的聲音從對面傳來,聲音快得喘不了氣,「你為什麼要拉黑我你說為什麼!你看看現在弄成這個樣子了該怎麼辦!」

  賀決雲額頭青筋猛跳:「給你三秒鐘。」

  青年快速切換狀態:「穹蒼被人肉了。」

  「什麼?」一句話叫賀決雲語氣都變了,他站起來道,「然後呢!」

  「今天晚上有個人,爆出了穹蒼的工作單位、身份、家庭住址。」青年梗塞著道,「然後她,然後她……」

  賀決雲屏息。

  青年說:「然後她就把三夭的網友都給逼瘋了!」

  賀決雲氣道:「她做了什麼?你講清楚一點!」

  青年深深抽了口氣,最後實在是憋不住,放肆大笑出來。

  「她好漂亮啊,又漂亮又聰明,三夭最強明星選手,照片一爆出來,一堆人吵著要給她生孩子!」年輕人放肆大笑著道,「多少年了三夭沒出過資質這麼好的玩家。論壇裡的兄弟們連她的宣傳海報和應援口號都準備好了,我還給她剪了個視頻,要不要也給你看看呀?」

  賀決雲感覺自己的心臟快要爆炸了。他呵呵冷笑兩聲,咬牙切齒道:「你想死是吧?獎金還要嗎?」

  青年叫嚷道:「誰讓你拉黑我的?我本來想第一時間跟你分享的,是你自己拉黑我!現在多了一幫莫名其妙的情敵,還錯失了英雄救美的時機,你看看你……」

  賀決雲受不了,直接掛斷了他的電話,只是這次沒有拉黑。

  沒多久,青年的短信發了過來。

  【查過IP了,應該是一家MCN企業的水軍,不知道穹蒼怎麼得罪了他們。證據我發你郵箱了,你轉交給她。不用謝,畢竟我是一名十佳員工!】

  賀決雲看見上面穹蒼的地址被暴露,擔心她會不會有危險,正猶豫著要不要打電話過去問問,手機再次亮了起來。

  【明天再給,太晚了小姐姐要睡覺的。】

  賀決雲:「??」你一小破孩是要教我談戀愛還是怎麼的?...<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0-12-15 01:06 PM

第五十六章 報警

  穹蒼正在輾轉反側。

  她一向睡得很淺,一點零星的聲音都可能將她吵醒。深夜裡精神正朦朦朧朧時,空氣裡傳來了一陣窸窣的腳步聲。

  那腳步聲起先是在樓道下方響起,上下徘徊了一遍,最後停在他們這一層。

  穹蒼本來以為是哪位晚歸的住客,摸索清楚後很快就會離去,畢竟此時已經是深夜兩點。不想外頭安靜片刻,又重新響起一些其它的詭異動靜,還伴隨著人物刻意壓低的對話聲。

  五感不全時,人很容易做出過度聯想,尤其是在午夜時分。

  穹蒼推開臥室的燈,坐了起來,靠在床頭辨別那些奇怪的聲響,將它與畫面聯繫起來。。

  她細數了一下,大約有幾種不同材質的物體的撞擊聲,某種液體的翻滾聲,隨後更是的響起了一陣粗糙的摩擦聲,彷彿是什麼東西在剮蹭著牆皮,帶著石灰塊簌簌而落。

  那刨牆皮的聲音是如此得貼近,真實得好像與她僅有一牆之隔。終於,看熱鬧的穹蒼回過神來。

  ……這是來了一窩哈士奇,想要拆她的家啊?

  穹蒼起身下床,去了電腦房,打開電腦,查看安裝在大門上方的監控視頻。

  夜色裡,昏黃感應燈照亮著的樓道間,四五人正站在她的門前,幹得熱火朝天。

  因為攝像頭的角度問題,拍不到牆面位置,但從灑了滿地狼藉的地面,以及被踢翻在側的油漆桶,完全可以想像出這群人方才做了什麼。

  穹蒼給氣笑了,摁著脖頸活動了一下骨頭。

  監控裡,有兩位是三十來歲的壯年男女,還有兩位則是頭上已經染了白髮的老年夫妻,看年紀,或許在七十以上。

  穹蒼登錄微信報警平臺,將這段視頻和自己的地址發了過去,說有人在深夜謀劃非法入室。

  對面很快受理,表示會儘快安排出警,讓她暫時待在安全的房間裡等待警方接應。

  穹蒼去陽臺抓起一根掃把,將長杆的一端握在前面,試了下重量,而後光著腳,過去開門。

  她拉開防盜門時,那位男青年正彎著腰搗鼓她的門鎖,準備往裡面塞點東西,冷不丁見著她,臉上的錯愕表情都未能及時收起。

  穹蒼挑了挑眉,後退一步,問道:「你們是誰?」

  四人稍愣,倒是沒有想跑。

  穹蒼偏頭,看見了門板背後畫著的圖案。他們用紅色的油漆寫了穹蒼的名字,又在下邊寫了個大大的「死」字,還有幾個不堪入目的髒詞。

  油漆沒那麼快乾,紅色的液體向下滑落,拉出數條直線。就著這氛圍,這燈光,這場景,著實有些恐怖。

  穹蒼看對面四人的眼神瞬間就不對了。和精神病患者一般計較,好像會得不償失。

  那位體格還挺健碩的老太太箭步上前,用身體擋在其餘幾人,梗著脖子同她叫板道:「幹什麼?瞪什麼?你別以為我怕你,有本事就從我老太婆身上踩過去!我告訴你,我三高又有心臟病,指不定躺下人就沒了,你敢動我一個試試!」

  穹蒼大開眼界。

  古代曾有婦孺老弱組成的人牆用來抵禦敵軍,不想現在的罪犯配置也如此齊全,出門還自帶高級肉盾,簡直是對他們這些守法公民的一大殺器。

  穹蒼眼珠轉動,被打擾與失眠的戾氣讓她臉上陰霾密佈,冷聲道:「你是誰?」

  「你害死我兒子,還來問我是誰?」老太太乾嚎道,「我兒子死得多冤枉啊?這都屍骨未寒吶,你就在背後潑髒水,想讓他死不瞑目!你那心是淬了什麼毒?你跟范淮,還有范安那個賤人,全部都是禍害!你們做那麼多虧心的事,也不怕他們半夜上門找你!」

  穹蒼知道這群人是誰了,不由在他們臉上多看了幾眼。

  明明都是普通的長相,甚至圓潤的臉型和肥厚的耳垂,讓他們在冷靜或者微笑時,還顯得有些和藹。可惜嘴邊與眼角下拉的皺紋,在他們臉上平添了兩分刻薄,說話時不自覺眯起的眼睛,也讓他們的氣質顯得有些猥瑣。

  在本次副本公開之前,這幾人還是受大眾同情的一方。他們在媒體面前不停地賣慘、露臉,向大家誇耀自己兒子的優秀,闡述自己無盡的悲傷,並接受了不少社會人士的捐款。范淮能有今天的名聲,這幾人居功至偉。

  本次副本公開之後,他們想必也是享受了把一夜間聲名狼藉,一無所有的感覺。

  他們雖然無法接受法律的審判,但是他們的縱容戕害了范安,他們的惡毒謀殺了江淩,他們的欺騙紊亂了秩序,這些都是社會所無法容忍的。

  曾經靠著輿論占過多少便宜,如今便要像過街老鼠一樣盡數奉還,甚至還要備上更多的指責。

  他們習慣了高高在上為人關懷的特權生活,哪裡能接受這樣的落差?難怪瘋了一樣要來找穹蒼。

  「哦?」穹蒼哂笑道,「是人設崩塌,機構要求你們退還大眾所捐助的善款,還是別的什麼,讓你們急成這樣?」

  後面的婦人叫道:「你胡說些什麼!」

  穹蒼高傲抬起下巴,用極為輕蔑的語氣,說道:「滾出我的家。」

  老太太大受刺激,舉起雙手,朝穹蒼撲過來。

  「我今天就跟你拼了!」

  穹蒼早有戒備,毫不猶豫地抽出棍子,杵在半空。老太太來不及收力,腹部直直衝撞上來。

  這一下撞得老婦人兩眼發花,雖然她及時避開了危險位置,仍舊痛得失聲顫抖。她腰腹深深佝起,在反作用力下連連後退,直到被她老伴抱在懷裡。

  幾人睜著不可置信的雙眼尖叫道:「你瘋了?連老人你也敢打?」

  「她自己撞上來的,頂多算她碰瓷。」穹蒼抬手指了下攝像頭,「監控,懂嗎?」

  年輕婦人走上前,用食指直直指著穹蒼的鼻子,用力地發著每一個音調,似要用唾沫將穹蒼淹死。

  「我告訴你,你這樣昧良心,是要遭報應的!我要把你今天做……」

  她話音未落,穹蒼手腕一轉,一棍朝著她的臉抽了下去。

  「啊——」女人慘叫出聲,腳步趔趄地打了半個圈,最後摔倒在地上。

  「你敢打我!」女人顫抖地捂住自己的臉,順著指腹下的觸感,清晰感受到面部在發燙發腫。

  火辣辣的疼痛刺激著她的神經,讓她聽不進其餘的任何聲音。一雙眼睛狠狠盯著穹蒼,齜牙咧嘴,彷彿下一秒就要發狂,衝上來啃咬穹蒼。

  「你未經我的允許,擅自進入我的住宅。」穹蒼白色的睡衣鬆垮垮地掛在身上,連帶著她隨意糊弄的語氣,有著強烈的嘲弄意味。她背誦道:「『非法侵入住宅罪,是指違背住宅內成員的意願或無法律依據,進入公民住宅,或進入公民住宅後經要求退出而拒不退出的行為。』。要麼滾,要麼挨打,自己選。」

  女子崩潰大喊:「老公!」

  青年男子挽起袖子,紅著眼要上前教訓穹蒼。

  樓裡上下的住戶已經披著外衣跑出來,有幾人甚至顧不上穿鞋,直接踩著涼拖。他們趕到穹蒼的樓層,被樓梯間裡潑滿的紅色油漆嚇了一跳,怔神過後,連忙衝過來幫忙。

  一邊是孤身一人,看似手足無力的前大學講師。

  一邊是兇神惡煞、人多勢眾的外來人員。

  鄰居們分得很清楚。他們幾乎沒有思考,第一反應就是攔住青年男子。兩人合力,勒住他的肩膀,將他往後拉扯,同時大喊讓人出來幫忙。

  男人還什麼都沒做,就被一幫人壓在牆上無法動彈,臉上蹭著未乾涸的油漆,連轉個身都做不到,只能從嘴裡發出一些無用的嘶吼。

  值班警員趕到的時候,四人正將罵戰從個人升級到家族,被心生厭惡的警察小哥戴上鐐銬,直接拉走。

  --

  淩晨三點多,賀決雲正在做著光怪陸離的夢。一會兒是自己逮著員工打,一會兒穹蒼聯合他的小弟逮著自己打,即將反抗成功之際,床頭櫃上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那震動的噪音一下子將他從睡夢中驚醒,連帶著心臟跟血液都沸騰了下,讓他大感不適。

  賀決雲摸過床頭的手機,眯著眼睛,沒看清來電人顯示,選擇接通。

  「喂。」

  那是一道男聲。

  對方才說了一個字,賀決雲以為是自己手下那個不成熟的員工,直接打斷了他。

  「宋紓啊,你要是再半夜來騷擾我,我就把你扭送到派出所。你特麼也不看看現在幾點了!明天加班!」

  對面的人頓了頓,繼續道:「……這裡是派出所,你現在有空——」

  賀決雲掛斷通訊,還大罵了一句神經病。

  --

  穹蒼穿著睡衣,泰然自若地坐在空蕩的派出所裡,面前擺了一杯正在冒熱氣的茶。

  嫋嫋白煙,將她臉色襯得越發蒼白,讓人懷疑她是否會在下一秒虛弱倒地。

  ……事實是她的戰鬥力完全不容小覷。

  穹蒼問:「他說什麼?」

  值班警察拿著手機,茫然了一陣,說:「他說你再騷擾他,他就把人扭送到派出所來。」

  穹蒼沉默,然後道:「正好,你讓他扭送過來吧。」

  警員哭笑不得,問道:「這真是你朋友吧?」

  穹蒼:「真是。」

  警員:「還有其他人嗎?」

  穹蒼:「沒了。」

  她目光閃了下,說:「不然你就按正常程序處理就行。我是成年人,又不需要監護人。」

  沒多久,大概是賀決雲發現不對,又把電話打了回來。

  「喂。」警察小哥接起,道,「這裡是派出所。」

  賀決雲顯然有點尷尬,打哈哈道:「真是啊?」

  「真是。」警察小哥說,「你朋友現在在XX街道的派出所,你過來領下人吧。」

  賀決雲乖巧認慫:「好的好的,我馬上過來。她怎麼了?」

  小哥道:「她打架呢。」

  「她被打了?」賀決雲聲線拔高,「我現在馬上過來!別放人走!」

  警察小哥看一眼不遠處兩位鼻青臉腫,和鵪鶉似縮在角落的青年男女,又看一眼面前這個跟尊大佛一樣坐著品茶的年輕女性……

  他有說穹蒼被打了嗎?...<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0-12-15 01:21 PM

第五十七章 撈人

  賀決雲特意挑了自己最貴的一輛車,還將形象打理了下。西裝革履,髮型精緻,確保全副武裝,才出門接人。

  於是,當一身貴氣的賀決雲踩著鋥亮的皮鞋出現在派出所多年未修的老房間裡時,裡面幾位蓬頭垢面的熬夜人士,都有種被閃瞎的錯覺。

  亂頭粗服的穹蒼抬手抓了把自己的頭髮,警察小哥忍不住伸手抹了抹自己未擦乾淨的眼角,眾人仰頭看著他一步步走近。

  賀決雲單手支在桌上,彎下腰,在距離穹蒼不到十公分的位置打量她的情況。

  他身上淡淡的香氣襲了過來,讓穹蒼有絕對的理由懷疑這人出門前特意洗了個澡,畢竟沐浴露的味道對她來說莫名有著一點安神的功效。

  賀決雲問:「你沒事吧?」

  穹蒼搖頭。

  賀決雲問:「打你的人呢?」

  警察小哥打了個哆嗦。心說那麼四隻大的杵在那兒,總裁您是看不見吶?

  穹蒼主動抬手指示。

  賀決雲回身望去,揚眉一挑,英俊的臉上露出非常合時宜的嫌棄的表情。

  這四人身上都沾了紅色油漆的污漬,乍一眼看去像是被血染了半身。尤其是那位青年男士,臉上紅彤彤的一片,擦拭了一點,卻擦不乾淨,賀決雲都被他猙獰的面貌給嚇了一跳。

  「你確定是你打的?」賀決雲挑眉不信道,「他們不會是碰瓷吧?」

  對面四人難以忍受這樣的奇恥大辱,紛紛叫嚷起來。從聲音來聽,還是中氣十足的,看來都沒事。

  他們操著鄉音罵了一段賀決雲聽不懂的話,警察小哥奮力拍著桌面,讓他們暫時保持冷靜。

  等幾人重新安靜下來,穹蒼才說:「還有一點點熱心鄰里的幫助。」也只是一點點。

  賀決雲笑說:「看來你們小區住戶的素質都很不錯,樂於助人。」

  警察小哥:「??」能不能別再煽風點火了?男人。

  賀決雲迤迤然在穹蒼的邊上坐下。

  警察小哥沖穹蒼點點下巴,問道:「你男朋友啊?」

  穹蒼語塞。這要怎麼回答?她現在說不是你敢信嗎?

  穹蒼:「不是。」

  賀決雲說:「朋友。」

  警察小哥低頭玩筆,拖著長音道:「哦……現在的年輕人不知道在想啥,感情還挺糾葛的。」

  二人:「……」

  現在的警察不知道都在腦補些啥,明明也還挺年輕的。

  小哥用筆指了指,示意穹蒼先跟自己的朋友商量一下解決的方法。

  穹蒼小幅挪動,調整姿勢,不住用餘光偷窺賀決雲。她對於賀決雲大半夜還將自己收拾得那麼齊整,來派出所給自己撐場面的行為,有些感動。

  但其實不用。

  人到就行,有沒有心意,都不重要。

  賀決雲對穹蒼在出事之後會第一時間想到求助自己,覺得甚為欣慰,甚至受寵若驚。如果不是這個時間段不適合打擾律師,他可以帶著公司法務部門的中堅力量過來一起支持。

  賀決雲正要寬慰穹蒼兩句,手背上一陣冰涼的觸感,一雙纖細修長的手抓住了他。

  就聽穹蒼道:「就是他。」

  穹蒼抓住他的手往上抬,同時側過身沖著那幫傷員道:「你們看,他是三夭的工作人員,副本是他們做的,線索是他們設計的。冤有頭債有主,人我給你們叫來了,以後別來找我。」

  賀決雲:「??」

  大概是他譴責的目光過於強烈,穹蒼解釋說:「他們是寧婷婷的婆家,在我通關以後,覺得我侮辱了他們兒子的亡魂,大半夜來我家門口潑油漆,你說過不過分?」

  賀決雲憤怒道:「你就不過分了嗎?」

  穹蒼想了想,不反駁道:「兩者倒也可以並立。如果你堅持的話。」

  賀決雲無情地將手抽了回來。

  他不信邪道:「這種時候你也可以開玩笑?」

  穹蒼聳肩:「是他們一直在跟我開玩笑。」

  賀決雲:「所以你覺得自己虧了?」

  穹蒼:「我只是覺得很無聊。」

  「別瞎聊了!」

  警察小哥控制了下表情,對賀決雲勸導道:「這位兄弟,請你過來,主要是想讓你也勸勸你朋友。雙方協商一下,那麼簽個字就可以走了。非要互不相讓,事情性質就會變得很麻煩。大家的時間都很寶貴,沒必要對不對?你看你們都是體面人,在這些事情上浪費時間,可惜了。」

  賀決雲偏過頭挑了挑眉,無聲詢問穹蒼的訴求是什麼。

  穹蒼說:「非法入室,根據惡劣程度可判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

  男性青年叫道:「你還打我呢!」

  「我打你,完全構不成輕傷,不信你可以去醫院驗傷。我不觸犯刑法,頂多只是行政拘留,處理結果還要看民警的態度。」穹蒼說,「這件事分明是你們有錯在先,此外你們還有利用公眾同情向社會騙捐的前科。我打你,怎麼說都是,熱心群眾,對違法暴力分子的一次合理自衛,不應該接受任何的行政處罰,對吧?」

  警察小哥長歎一聲,捂住自己的臉。

  男人指著自己紅腫不堪的臉,吼道:「你看看我這臉,再看看我老婆的臉!你連我嬸都敢打,我嬸多大年紀了你知道嗎?你能保證她沒有個三長兩短?就這?你還想全身而退。警察同志,我們不協商了,抓她!」

  老太太靠著自己丈夫呻吟兩聲。

  穹蒼歎了口氣,道:「協商就是,雙方各自闡述自己的觀點。我已經說完了,你也可以說。你什麼都沒講,協商根本就沒開始。」

  男人道:「我的訴求?我的訴求是公平!這不是一個暴力的社會,你怎麼可以隨意動手呢?」

  穹蒼端過茶杯喝水。差點以為是自己幻聽了。

  賀決雲「呵」了一聲,說:「想要賠償啊?」

  男人吼得很大聲:「這是錢的問題嗎?」

  賀決雲飛快道:「那太好了,我也沒想用錢來解決。」

  男人當場被噎住,接不下去。

  警察小哥打圓場道:「其實,錢是最簡單的解決方法。」

  賀決雲咋舌一聲,搖頭說:「可是對於有錢又有閑的人來說,它不是最滿意的解決方法。我這人做事,更圖爽快。主要是,不能少了一口氣。」

  穹蒼緩緩側身,與他對視。兩人眼神在空中交際,俱是滿意點頭。

  知己。

  警察小哥悔恨不已。

  他這是請了個禍害啊!

  對面四人無比激動,大喊著要討個公道。

  警察小哥拍桌,用他沙啞的嗓子吼道:「先聽我說,好不好!大家不要再玩這些套路了,真誠一點!你們到底是不是想解決事情!」

  穹蒼當然不想打官司。她討厭麻煩,討厭冗雜的程序,也討厭被人重複性地詢問同一個問題。

  而對面的人顯然更怕。

  商議過後,雙方決定要為自己的行為負責。

  人,是穹蒼打的,醫藥費由穹蒼負責。

  穹蒼住所的牆面和門,是他們弄髒的,四人必須保證清理乾淨,且對牆皮進行修復,重新粉刷。

  他們四人的傷勢,一瓶紅花油管夠,如果要去醫院,必須得趕早,否則傷勢一痊癒,醫生都沒法開藥。但油漆和水泥工就不一樣了,沒有成本投入就沒有產出。

  四人細細這麼一琢磨,發現自己不僅倒賠了兩桶油漆和一天人工,最後還白挨了一頓打。

  名副其實的血虧。

  穹蒼很大方地說:「如果下次還有這種需求,記得來找我。」

  四人氣得牙癢,跳腳了一陣,又拿她沒有辦法。

  一般人會投鼠忌器,但面前這兩位人才,似乎沒有這樣的顧慮。蠻橫的人遇上沒有顧忌的人,也只能歇火。

  警察小哥見終於完事,如蒙大赦,拿著筆催促賀決雲:「監護人,快來簽個字,然後趕緊把人領走。」

  賀決雲被「監護人」這個稱呼給震住了,內心默默品味,挽起袖子,在紙張下方留下了自己瀟灑的大名。

  他按照要求,在幾份文件上都簽好名名,順利將穹蒼撈了出來。

  警察小哥揮揮手,從桌子底下搬出一盒方便麵,不想再看他們,直說兩人可以走了。

  賀決雲覺得這位基層人員恐怕已經心力交瘁,忍著笑意道:「我先去提車,你在門口等我。」

  穹蒼點頭。

  等賀決雲從停車場開了車出來,打著車燈停在路邊,穹蒼一瘸一拐地從側門出現。

  賀決雲透過車窗盯著瞧了許久,終於發現不對,臉色猛地陰沉,大步走下車問道:「你受傷了?」

  穹蒼抬起頭,淡淡回道:「意外。」

  「什麼叫意外?回去!你賠他們醫藥費他們就不用賠你了?」賀決雲惱怒非常,語氣強硬,抓住她手臂的力道卻保持著不輕不重的程度,「你剛才怎麼不說?我還以為你們是單方面毆打,結果還是有來有往?他們敢闖進你家,還把你打傷,這事兒能那麼簡單的完?他們想得美!」

  穹蒼客氣阻止道:「算了。」

  賀決雲感覺面前這人搖搖晃晃的,緊緊皺著眉頭:「什麼叫算了?你就甘心咽下這口氣?你是不是怕麻煩?有事我來處理,本來就是因為三夭的副本才讓你被他們記恨,我今天來,不是為了讓你委曲求全的。」

  穹蒼表情很複雜。

  賀決雲扶著她,單手去掏手機:「你先去車上休息一下,我現在叫律師過來。」

  穹蒼歎了口氣,不得不坦誠道:「我當時想踹他臉,太矮,腿短,筋骨沒拉伸,打滑了一下,剛好磕在油漆桶上。」

  伸張正義的路上,總是會遇到很多阻礙。

  這大概就是命運對體能的考驗吧。

  賀決雲動作停在半道,整個人如同石化住了,唯有眼珠轉動,從她的臉轉向膝蓋,最後又落回她強裝無事發生的臉。

  這可……

  這可太有畫面感了。

  賀決雲想像了一下,以穹蒼悶騷的性格,身處那意外的場景,不管是無聲還是BGM震天,都顯得特別滑稽。

  他抿著唇,想要忍住。最後實在憋不住,悶聲大笑出來。

  穹蒼:「……」

  她就知道,這人不夠善良。

  穹蒼一臉麻木,越過他朝車輛走去,不忘催促道:「回家了,快一點。」

  幾人折騰到現在,已經將近五點,頭頂的天空變成了灰藍色的混沌顏色,路燈也即將熄滅。

  賀決雲隨即坐上駕駛座,確認穹蒼繫好安全帶。

  車輛發動之後,他突然想起來,說:「你家現在不能住人了吧?」

  穹蒼的地址跟身份都已經曝光,就算今後不會有人上門潑油漆,也難保不會有狂熱粉絲上門堵人。某種時候,粉絲比仇人還要可怕。尤其他們小區的管理並不嚴格。

  穹蒼斟酌了下,輕聲說:「我會去找一套新房子的,麻煩你今天先送我回去。」

  賀決雲說:「要是再來人呢?白天說不定會有粉絲過來打卡。昨晚你照片曝光了,一夜間漲了幾百萬的粉絲。你一單身女生,沒什麼自保能力,繼續住在那兒,不合適。」

  穹蒼沉默片刻,疲憊說:「我回去整理一下東西,去酒店休息幾天。」

  賀決雲未經思考,脫口而出道:「那你不如去我那兒住好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0-12-15 01:45 PM

第五十八章 借宿

  賀決雲說完就後悔了,他發現自己說得有歧義。

  他的意思是,三夭有自己的酒店產業,再不濟,還可以幫她申請一個安全的免費住所。畢竟這次的事情是由【凶案解析】所引起,三夭有一定的連帶責任,且有保護玩家的職責。

  一名成年男性貿貿然邀請一位女士去自己家裡住,怎麼想都覺得有點不懷好意。

  賀決雲第一時間去瞄穹蒼的臉色。好在穹蒼並沒有不悅的表情,她只是笑了下,反問道:「你覺得我能以什麼名義去你家?」

  她既然這樣講,那賀決雲的想法又不一樣了。

  所以說人總有鬼使神差的時候,一旦上了賊路,就得繼續往岔道上駛下去。

  賀決雲腦子轉了一圈,邏輯清晰又條條是道地說:「你現在個人信息嚴重洩露,知名度跟爭議度都在攀升,頂在風口浪尖上,想重新找個安全的房子,不大簡單。你不可能買一套新的吧?你只能租。可是租房還是容易洩露個人信息。不要低估這世上的偏激人士,他們有千百種方法把你從犄角旮旯裡翻出來,你一個沒什麼戰鬥力的單身女性獨居,真的很不安全。」

  穹蒼依舊是不置可否地笑了下。

  她的睡眠質量很差,無法接受跟別人合住的生活,所以根本沒想住到賀決雲家裡。只是此刻她真的深感疲憊,只想儘快找個安靜的地方小憩一下。

  三夭的遊戲耗費心神,她緊繃了一整天,晚上又被一幫奇奇怪怪的人攪得徹夜未眠,現在甚至覺得大腦因使用過度而有點發疼。

  賀決雲繼續道:「我白天要上班,大部分時間不在家,沒人吵你。客房離我的臥室比較遠,晚上大家同樣可以保持距離。你可以先住一段時間,等三夭把網上的信息處理乾淨了,再去找自己合心意的房子。不過你得打掃衛生,我不接受邋遢的室友。」

  賀決雲說完等了片刻,沒得到穹蒼的回應,他偏頭看了一下,才發現穹蒼在閉著眼睛休息,不知道是睡著了沒有。

  賀決雲尷尬地扯了扯嘴角,在開過前面的路口之後,停了一下。

  秋天清晨的空氣還是有些發涼的,穹蒼只穿了一件單薄的睡衣,兩手抱著自己以保存體溫。

  賀決雲脫掉自己的西裝外套,小心蓋到穹蒼身上。

  穹蒼眼皮動了動,想睜開又沒睜開。

  又過了大約半個小時,路上車輛明顯多了起來,

  賀決雲拐了個彎,放緩速度,準備進入小區。

  他視線落在窗外,看見街邊的早餐店,猶豫要不要繞過去,冷不丁聽見一個聲音在耳邊響起。

  「你這衣服哪裡來的?」

  賀決雲嚇了一跳,扭頭看去,發現穹蒼半闔著眼,抱著他的西裝,在研究他的袖口。還提起來聞了聞味道。

  賀決雲耳朵都紅了,收回視線,遲緩地說:「……三夭發的。」

  穹蒼感慨:「你們三夭福利真好啊。」

  賀決雲乾巴巴地說:「是啊。」

  他直接從主路開進小區,一時間忘了自己剛才想做什麼。

  穹蒼又問:「那你這車呢?借車要錢嗎?這車多少錢?」

  賀決雲假裝在忙著看路況,「嗯」了幾聲。

  穹蒼挑眉:「嗯?」

  賀決雲說:「沒關係,免費借的,員工福利。要是參加同學會缺門面,我們還有一條龍服務。」

  穹蒼再次感慨:「你們老闆真是個好人啊。」

  賀決雲不知道該以什麼樣的心情接受這句讚歎,總覺得內裡有點微妙。他順著誇了一句:「是的。我們老闆平易近人,虛心務實,尊重公司裡的新鮮血液,也能接受各種稀奇古怪的方案。除了對兒子有點狠以外,幾乎沒有別的缺點。」

  穹蒼笑道:「看得出來你挺敬仰他。」

  賀決雲打著方向盤,拐進地下車庫,餘光瞥見她的表情,順口問道:「你見過三夭老闆的照片嗎?」

  「沒見過。」穹蒼不大感興趣,「大多數有錢人都不靠長相。」

  賀決雲清了清嗓子,意味深長道:「三夭老闆的兒子挺帥的,主要是人也很有魅力。有機會我可以幫你引薦一下,很少有人不喜歡他。」

  穹蒼大為贊同地點頭:「可不是?那可是人間少有的富貴花啊。」

  賀決雲:「……??」

  穹蒼由衷敬佩道:「他可真是太有錢了。」

  賀決雲:「……」這個膚淺的女人。

  賀決雲把車停下,大力拉起手剎,從她懷裡抽出衣服。

  「到了!」

  穹蒼:「?」

  Q哥就有時候真的很善變。想哄都沒個機會。

  --

  賀決雲住的地方離三夭公司很近。他也喜歡安靜,所以把上下樓層都買了下來。

  忽略這個地位的房價,他的住所看著還是挺普通的。

  採光明亮,裝潢簡潔。桌上和櫃子裡擺著各種三夭公司的試用電子產品,大型器具幾乎占滿了每一個角落,但整體雜而不亂。

  穹蒼站在門口,慢吞吞地換了鞋子。

  賀決雲走到客廳轉了一圈。他顯然是第一次帶女生回家,內心有些茫然。

  他回過頭,看著站在門口乖巧等候安排的穹蒼,終於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對邀請一位女士回家,影響私人的生活,竟然沒有絲毫的抵觸。這跟工作沒有關係,簡直不敢想像。

  他大概是瘋了。

  賀決雲撓了撓頭,最後才慢半拍地說道:「你累了吧?我先去給你鋪個床。」

  他家裡是有空著的床鋪,平時如果有朋友或員工來,可以方便借宿。但是一幫大男人可以不講究,穹蒼應該不習慣睡別人睡過的床鋪。

  「不用了。」穹蒼徑直靠向沙發,往上面一躺,輕聲道,「我在沙發上睡一會兒就行。午飯不吃,晚上走。你不用管我。」

  賀決雲張口欲言,見她是真的睏倦,就忍了下去。

  他去廚房倒了杯牛奶,路過客廳的時候,下意識地偏頭望向沙發的位置。

  穹蒼一動不動地躺著,長髮散落在旁邊。賀決雲傻愣愣地站了會兒,發覺有什麼不對,過去把窗簾嚴密拉上,不留一絲縫隙。然後才躡手躡腳地去往書房,開始工作。

  賀決雲第一時間打開三夭論壇,用後臺管理員的身份登錄,開始撰寫公告聲明。

  早上七點左右,一則標紅的公告在三夭的論壇及官網被置頂。措詞嚴厲,態度分明。

  聲明中表示,經三夭後臺查證,某家MCN企業,因惡意競爭關係,在網上投放大量水軍,發佈不實信息。不僅洩露了三夭某位正式玩家的個人隱私信息,還對其名譽進行抹黑。手段骯髒,影響惡劣,如不遏止,會引起行業的不良競爭關係,已引起三夭管理人員的高度重視。

  今後,三夭將斷絕所有與該企業的所有合作關係,並將其列入黑名單永不撤銷。該公司旗下的簽約藝人,也會降低安全係數,直至解約。

  單這一件事就足以引起行業地震,三夭的強硬手段簡直讓網友拍手稱快,然而他們往下翻了一頁,發現後面居然還有。

  聲明的後半段,賀決雲簡要描述了穹蒼半夜被人上門潑油漆的事故。作案人就是因【凶案解析】劇情設置,導致「人設」崩塌的死者家屬。他著重描述了深夜時分,一位獨居女士遭受四人聯合騷擾的淒慘經歷。並表示,副本的劇情安排是經過官方嚴格審核的,勸告公眾不要去找副本參與者的麻煩,否則三夭將保留起訴的權力。

  聯想到昨晚的人肉事件,網友第一時間明白那個被騷擾的人是穹蒼,同時也將其餘幾位惡人形象一一代入。早起的朋友看完整則聲明,由滿腔憤怒開啟新的一天。一面在下面頂帖,一面破口大駡。

  「瘋了嗎?自己什麼貨色不知?被扒出來了居然還去找玩家的麻煩?」

  「曝光穹蒼家庭住址的決策人也是該死。心裡沒點逼數,人家是你的競爭對手嗎?是不是大力打壓大佬給個下馬威,再逼她跟自己簽約啊?當三夭死的嗎?」

  「資本無腦多作怪。」

  「難怪,我說昨天那個造謠的帖子出來之後,有那麼多網紅跟緊風向陰陽怪氣,都什麼人吶?有一個算一個,兄弟們快點避雷了。【圖片】」

  「三夭的處理速度也很快啊,好評,希望能把後續保障好,我的老婆就拜託你們了。」

  「不快不行啊,人都進警局了。簡直飛來橫禍,可憐我的小仙女姐姐。」

  「我之前捐的錢能退回來嗎?他們這分明騙人,不是我本意。」

  賀決雲刷了遍評論,放心地關掉屏幕,伸了個懶腰。

  --

  穹蒼原本以為自己是睡不著的,畢竟現在天亮了,各處繁忙的聲音都要出來了,按照以往的經驗,在這樣的環境裡她只能保持清醒。卻沒想到,她精神一陣混混沌沌,很快沉了下去。

  她能聽見賀決雲踩在地板上走動的聲音,也能聽見賀決雲敲打鍵盤的俐落撞擊聲,還能聽見賀決雲那種特有音色壓著嗓音的對話聲。

  周圍的一切都富有生氣,那種生氣非但沒有刺激她的神經,反讓她平靜下來。

  半夢半醒的時候,賀決雲走過來,單手托著她的頭,把她用來枕靠的手抽出來,給她墊了個小枕頭,又給她蓋了層薄被。

  穹蒼感覺到了,只是難以動彈。

  等她徹底清醒,已經將近中午12點。...<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0-12-15 02:00 PM

第五十九章 真相

  穹蒼醒來後又躺了會兒,等身體的沉重感褪去一些,才坐起身。她把被子方正疊好,過去拉開窗簾。

  刺眼的光線照了進來,房間瞬間明亮。

  屋內沒有任何動靜,穹蒼走馬觀花地看了一圈,確認賀決雲已經出門。

  關著的房間穹蒼沒有進去,但僅從走道和客廳來看,賀決雲的生活習慣並沒有那些傳說中的單身男性那麼恐怖。他還是一個比較講究的人。

  穹蒼在展櫃面前駐足了片刻,上面擺放著不少看似無用但實則珍貴的物品,甚至是三夭還沒有進行發售的半成品,以及各種限量紀念物。

  穹蒼勾著唇角笑了笑。

  她要是隨便拿一個出去,找家公司仿造一下都能賣技術專利了。

  Q哥就這麼把她放進來,膽子很大嘛。

  先前到的時候,穹蒼沒有仔細查看這套房子的擺設,倒頭就睡。但根據她寥寥幾眼的記憶來判斷,賀決雲應該是把家裡的東西整理了一下,所以通往左側房間的走道上多出了不少物品。走道盡頭處的房間,就是他為穹蒼清出的客房。

  賀決雲可不是一個那麼熱情的人,穹蒼以為他不會當真的。

  穹蒼覺得有些好笑,她很少接受別人這麼清楚直白的好意,大部分時候,她會主動拒絕。

  因為在她的分析中,交情是一個有來有往的過程,接受同時意味著付出。成年人的友情是有標價的,甚至是有排斥性的,鮮少會有無血緣又無私的關係。

  上一個侵入她生活的人是江淩,江淩會對她無所求地付出,是想要從她身上獲取寂寞的慰藉。賀決雲又是為了什麼?

  他們又不是家人。

  穹蒼踱步回到客廳,站在有些擁擠的空地上,猶豫著是應該回去,還是等賀決雲回來打聲招呼。

  昨天晚上過於混亂,她身上只有一身睡衣和一個手機而已。

  穹蒼彎下腰,發現茶几上貼了一張便簽紙,上面寫著賀決雲要出去一趟,如果她醒了,讓她稍等片刻,晚點會帶她回家整理要用的東西。

  穹蒼於是坐下來,打開電視搜索節目。

  當穹蒼在各大視頻軟件的首頁不斷切換試圖尋找樂子的時候,她的手機響了起來。

  穹蒼隨意一瞥,見是陌生號碼就沒有理會。

  對方鍥而不捨地等到連線結束,又馬上打了第二次。

  在屏幕上第三次顯示出相同的號碼時,穹蒼終於接了起來。

  「喂。」

  對面沒有聲音。

  穹蒼點開手機的揚聲器,等了三秒,不見回應,又叫了一聲:「喂。」

  對面的響起一聲輕微的換氣聲,正面對面是有人的,只是沒有出聲。

  穹蒼按動遙控的手指停下,低下頭,平靜的眸光裡有了些許波動。

  「喂。」

  一道很簡短,甚至聽不出音色的男聲。

  穹蒼有了預感,放下遙控器,將手機拿到耳邊。

  「范淮。」她叫出對方的名字,不知該帶著什麼情緒,「你還活著。」

  從范淮失蹤到現在,已經有五個多月的時間了,這是穹蒼第一次接到他的電話,兩人斷掉的聯繫,又許久之後又微妙地連接了起來。

  穹蒼並沒有覺得多驚訝,她參加【凶案解析】,就知道范淮肯定能看見。如果他還有可以信任的人,大概就是自己了。誰能抵禦在即將淹沒自己的洪流中,那一根漂浮的稻草的誘惑?

  穹蒼垂下眼皮,不期然想起賀決雲說過的話。

  事實上,她當時並沒有找到范淮,或者說,她並不認為范淮那時候多需要自己。

  她沒有賀決雲那麼敏銳又溫暖的同理心,以至於在她遲緩地意識到這件事情之後,才開始遲來的愧疚。

  穹蒼本來想問他,你還好嗎?剛剛說出兩個字,聲音突然卡頓。

  「謝謝你。」范淮主動道,「但是沒什麼用了。」

  穹蒼起身走向陽臺。

  范淮的聲音低沉沙啞:「老師,我可以相信你嗎?」

  穹蒼說:「當然。」

  「我看過你的副本,我重新審視了下自己。」范淮緩緩闡述道,「在我出獄之前,我真誠地希望她們已經過上了不需要我的生活。我可以遠遠地看著她們,過她們自己的人生。我無法分辨這究竟是誰的錯誤,事實是我虧欠她們。」

  穹蒼閉上眼睛。

  范淮:「我也想重新開始……」

  穹蒼叫道:「范淮。」

  范淮:「但是不行……」

  穹蒼聲音加重,叫道:「范淮。」

  范淮安靜了一點,穹蒼只能從揚聲器裡聽見他沉重的呼吸聲。

  穹蒼輕聲說:「回來吧。」

  范淮:「你想讓我原諒他們嗎?」

  「你不想原諒誰?」穹蒼說,「如果是某個人,可以。如果是自己……不要這樣。」

  范淮再次沉默。

  他的沉默很好地表明了他的態度,或者說是倔強。

  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他不接受穹蒼的建議了。

  穹蒼問:「你在哪裡?」

  范淮沒有回答:「三夭的內測什麼時候開始?」

  穹蒼:「哪項內測?」

  她剛問出口,就發現自己問了句廢話。

  范淮還能關心什麼樣的案件?三夭可以製作的內測副本,只有第五位證人的死亡案件了。

  穹蒼抿起唇角,讓自己冷靜一點。

  范淮說:「內測裡,會有一些凶案現場中真實出現的線索。在正式發佈副本時,三夭會把跟案情無關的信息全部刪除。只有進入內測版本,才能知道現場勘查裡的真實信息。」

  穹蒼:「你知道些什麼?」

  范淮:「老師,你能幫我嗎?」

  「你想讓我怎麼幫你?」穹蒼說,「我參加不了內測副本。」

  「三夭跟你關係很好,他們會相信你的。」范淮說,「他們願意破格讓你參加幾次大型副本,這次說不定也會同意。你的監察者有足夠的權限,他很不簡單。」

  穹蒼舔了舔嘴唇,從陽臺眺望遠處的淡山。

  「我不喜歡利用別人。尤其是相信我的人。」穹蒼不容置疑道,「告訴我,你想知道什麼。」

  「我想知道真相。我不相信他們,我只相信你。他們永遠在犯錯。」范淮似乎在一個很安靜的地方,導致他的聲音清晰,又顯得有點空蕩蕩的,「安安死了,老師,五個證人也死了。錯過這一次,我再也沒有機會了。」

  穹蒼單手撐著牆,低下頭沉沉吐出一口氣。

  范淮等不到她回應,再一次開口。

  「前三個證人是安安殺的。」

  穹蒼眼皮猛跳,她道:「你說什麼?」

  「是她殺的,我知道是她殺的。」范淮無波無瀾的語氣掀起一絲風浪,他壓抑地說,「是安安殺的。她說知道我是冤枉的,她幾次暗示過我,可惜我沒能明白。但是她不可能殺得了那麼多人,還將現場處理得那麼乾淨。她根本沒有辦法,也沒有決心。而且在我出獄之前,她一直表現得很正常。世界上不會有那麼多巧合的事,她一定是被人利用了。」

  穹蒼聽見了自己吞咽口水的聲音,像是脖子被扼住般,感到無比的窒息與噁心。

  「她說她想過結束,可是有些事情,開場之後,就沒有結束。她死了我才知道,我根本不瞭解她。」范淮悲涼道,「她不應該面對這樣的事。我已經放棄了,為什麼還要找她?」

  將一個無辜的人導上犯罪的道路,並讓她幫助自己清掃證人,這是怎樣森寒的惡意?

  穹蒼攥緊手指。

  范淮又問:「老師,如果是你,你說要怎麼辦?」

  電話裡再一次陷入沉默。

  不管她的智商有多高,她都無法給出范淮想要的答案。

  許久後,范淮說:「老師,你早就猜到了不是嗎?」

  穹蒼思緒飄遠,恍惚出神,內心有種強烈的無力感。

  兇手會殺死當年的幾位證人,假使不是為了滅口,就是為了復仇。

  如果人不是范淮殺的,那還有誰,會不惜一切為他報仇?

  警方說,五名死者,三個兇手。明明是五個有關聯的人,為什麼會有三個兇手?

  「李毓佳」說,不幸是會傳染的,說這個答案不會是他們想知道的。其實在她說出這句話時,穹蒼腦海裡就有了一個不願意設想的人物。

  「不幸」這個詞可能並不是她基於自己的人生對范淮作出的評價,而是她對范安的的評價。

  她們兩人認識,也許是因為家暴而認識,也許是因為過去有關聯的秘密而認識,但那都已經不重要了。

  范安難以承受,中途停手,最終精神崩潰自殺身亡。

  「李毓佳」根據從范安那裡得到的信息,偽造了自己的丈夫——第四名證人的死亡現場。

  那麼最後一位證人,到底是誰殺死的?

  這大概是范淮接觸真相唯一的機會了。

  「老師,我想知道真相……我一輩子都在尋找。安安死了之後我發現,我從一開始,就沒有重新開始的機會,過去是永遠繞不過去的。他在享受這一幕,他只把我當成是個獵物。」范淮咬牙切齒道,「我不原諒,我誰也不原諒!」

  --

  賀決雲回到家的時候,就看見穹蒼一動不動地坐在餐桌前發呆,那端正的坐姿,跟等著老師發放餐食的幼兒園小朋友一樣。

  「小天才。」賀決雲哭笑不得道,「盯著桌子就能變出吃的來嗎?」

  穹蒼動了下,扭過頭看他,恍惚道:「你回來了啊。」

  賀決雲被她一句「你回來了啊」說得有點愣神,提著袋子去往廚房,然後又走出來,說:「我去樓下買了瓦罐煨湯和生餛飩。你不忌口吧?現在餓了吧?我去煮給你吃。」

  穹蒼腹中空虛,可是感覺不到什麼饑餓,她點頭道:「謝謝。」

  賀決雲點火燒水,把雞湯燉熱,又另起一鍋,把餛飩丟進去。

  他趁著空隙走出來,見穹蒼還維持著原先的姿勢,靠在門邊好笑道:「你是睡懵了嗎?」

  穹蒼:「我在思考而已。」

  「待會兒帶你回家,拿點東西。」賀決雲說,「我家裡東西比較多,大件的可能放不下。你等我清理一下,再把它們搬過來。」

  穹蒼低聲道:「我的東西不多。」

  賀決雲:「那正好。」

  沸水滾動。

  賀決雲端著餛飩出來,推到穹蒼面前。

  清香的雞湯味飄上來,穹蒼的胃部終於有了一點實感。她拿過勺子,舀著喝了一口。

  滾燙的液體從口腔滑入食道,鮮香又清淡的味道瞬間將饑餓感勾了出來。

  「怎麼樣?」賀決雲笑道,「這家店的湯煲得不錯吧?」

  穹蒼點頭,覺得它有點熟悉的味道。

  「挺家常的。」賀決雲笑問道,「你說『家常』這個味道,是怎麼做到全國統一的?」

  穹蒼勺子滯在半空。這是家常的味道嗎?和江淩燉出來的味道挺像的。

  賀決雲一直在觀察她,見她不在狀態,不是很想說話,根本沉默下來。

  吃過飯後,賀決雲拿上車鑰匙,說帶她回家拿些生活必需品。穹蒼反正沒事,乖順地跟在他身後出門。

  等賀決雲到了穹蒼家,才知道昨天晚上這個地方的確是發生了慘烈的事故。

  整面牆都被亂七八糟的紅油漆所覆蓋,牆上的石灰也被鏟了大半,變得坑坑窪窪。清潔工清掃了一點,仍舊難掩一片狼藉。

  賀決雲盯著門上侮辱性的文字,怒氣在心底積蓄沸騰,覺得早上的處理方法還是便宜了那四個傢伙,應該要重新追溯責任。

  穹蒼視若罔聞地走過去,拉開大門。

  房間幾乎跟賀決雲上次見到的沒什麼變化,他搬著空箱子走進來,問道:「你要帶些什麼?」

  穹蒼環視一圈,發現自己沒什麼必須要帶的東西。也就是一些洗漱用品、常換的衣服。

  她的生活似乎沒有某種不可缺少的印記,一向都很簡單。

  賀決雲站在前面等她指示,見她迷茫,揚起眉毛表示困惑。

  穹蒼隨手指向廚房,拖著不大靈活的腿往那邊走去。

  賀決雲來之前刻意換了身寬鬆的衣服。他把準備蹲下的穹蒼拉住,示意她往後面站,隨後提了提褲管,說:「我來收拾吧,你腳不方便。告訴我東西放在哪裡就行了。」

  賀決雲蹲到地上,打開櫃門,入目是一排的透明盒子。

  「怎麼那麼多飯盒?」賀決雲一個個拿出來,在地上堆了一排。

  「都是江淩帶來的。」穹蒼說,「而且這不是飯盒這是保鮮盒。」

  賀決雲:「……」他就愛拿它當飯盒使不行嗎?

  穹蒼又說:「不過它偶爾也可以拿來當飯盒使。」

  賀決雲抬起頭,臉部肌肉抽搐說:「謝謝你遷就我啊。」

  穹蒼聳肩。

  賀決雲把一堆保鮮盒都放進箱子裡,又把她廚房裡沒用完的油也拎了進去。穹蒼簡直要誇獎他一句小貼心。

  等廚房裡的東西收拾得七七八八,穹蒼領路去往臥室。

  女士的臥室是個私密場所,賀決雲本來是不想進去的。可是他剛剛才放下豪言,此時卻步似乎顯得有點慫。

  於是他踢了空箱子守在門口,先把穹蒼床上的被子給收了,再等她慢慢整理衣服。

  穹蒼在裡面收拾,順手遞過來,賀決雲接過後整理裝箱。

  穹蒼衣服還挺多的,甚至有不少款式青春的裙子,只是與她一貫的穿衣風格不大相符,賀決雲從來沒見她穿過。衣服上有淡淡的香味,導致賀決雲腦子跟著飄了,手指碰在軟綿布料上的時候,他大腦裡跟著閃過一幅幅穹蒼穿裙子的畫面。

  ……什麼玩意兒?

  場面安靜到尷尬,賀決雲甚至想唱首歌緩解一下。

  好在穹蒼沒讓他接手什麼奇怪的東西,快收尾的時候,讓他幫忙去拿一下毛巾牙刷,然後自己把貼身衣物放好了。

  賀決雲從廁所出來,大鬆了口氣,快步走向書房,同時欲蓋彌彰地大聲道:「你的書要帶過去嗎?」

  穹蒼跟過來,說:「當然。」

  賀決雲從桌角上抽出一本包著花綠書皮的厚書本,新奇道:「你還會包書皮啊?這是你包的?」這似乎是他小學一年級才幹的事了。

  賀決雲翻開書冊,在上面看見了幾行陌生的字體,又翻回到首頁。

  整本書很破舊,頁腳蜷縮,書脊近乎脫膠,可見使用的人經常翻動,書皮並沒起到什麼大作用。

  「范淮的。」賀決雲看見了落腳處的名字,「他給你寄的作業?」

  穹蒼兩手插兜站在窗戶前面,半身沐浴著陽光,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

  賀決雲合上書本,放到一旁,問道:「你在想什麼?」

  穹蒼轉過頭,沖他一笑:「你猜。」

  賀決雲把那本書墊到箱子的最低處,說道:「【凶案解析】有一個最新內測的副本,跟范淮有關係,也就是死掉的第五位證人。我可以推薦你參加,正好內測需要幾名不同類型的玩家。」

  穹蒼笑容淡去。

  賀決雲顧自道:「不過,參加內測會比較麻煩。在正式公測之前,你需要絕對保密。進行測試時,你的心理測評師,監管者,以及執法機構,都要在場。而且內測的進度很緩慢,每一個環節都可能停頓,以求多方配合。三夭會給予你一定的報酬,但是不多。」

  穹蒼定定看著他。

  賀決雲說:「怎麼?不願意嗎?」

  「當然不是。」穹蒼說,「我只是在想,這是你猜到的,還是說,又是科技的緣分。」

  賀決雲站起身,坦誠道:「我家除了廁所,有全方位高清監控。當然我不是故意要監視你,只是沒來得及跟你說。」

  穹蒼說:「能理解。」畢竟家裡有那麼多貴重物品。

  她上前一步,朝賀決雲伸出手:「謝謝。」

  賀決雲握住,捏緊手指,認真望著她,說道:「我可以不告訴別人,因為我相信你,同時也對范淮的遭遇深感同情。在他沒有犯錯的情況下,我尊重他想要躲避的心情。但是我仍舊覺得,他最好的選擇是回來。起碼在我們之中,沒有任何人,想要針對他。」

  穹蒼:「這是他自己的選擇。」

  賀決雲嚴肅道:「穹蒼,你可以有隱瞞我的事,但是,我希望你不要騙我,無論是基於什麼理由。我是真的信任你。」

  穹蒼唇角輕翹:「好。」...<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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